而后在她关上房门转身之际,朝她伸出手,“来。”
沈婕瑶抱住自己的肩膀上下摩擦,“做什么?别整得肉麻兮兮的。”
沈舒航坚持:“过来。”
她便走上前去,将手塞进大兄手中,他轻轻一拽,她就趴在了他的膝头,他时而在她背上拍了拍,时而摸着她的发。
用温柔的语调说着自己的未来的规划,堪称絮絮叨叨。
他说:“大兄打算参加来年的科考,你知的,我一直想知道自己水平。”
她哽着嗓子说:“你都是侯爷了参加什么科考,给别人点活路吧。”
他就又说:“经西北一事,大兄发现,家中全是武将,也不全是好事,武将镇守边疆,可往往圣上发出的命令却是在长安,我们家缺个文官。”
“大兄便想,日后当个闲散侯爷,在长安城领点差事做,总归我一日是侯爷,一日就断不了你们的粮。”
“三郎呢,虽断了一个臂膀,但家中走商生钱之事,可尽数交予他,四郎、五郎、六郎,都逐渐成长起来了,可以独当一面。”
“娉娉也不用我们操心了,现在都是常客了,刚才忘算她了,她也是个文官了,唯独你,瑶儿啊。”
他顿了顿,“大兄其实最放心不下你,说你豁达,你又有女子的敏感,说你勇武,但最怕的也是这个,生怕你哪天在我看不见的时候,受了伤。”
“大兄只是想和你说,陶梁少你一个将军不少,没了你,还有四郎、五郎、六郎,在远些,那岑将军的流星锤,你对上都得吃些苦头。”
“为了镇远侯府,更不必如此,有大兄在呢,所以,做你想做的,不开心了,不想当这个将军了,那我们培养合适的人当,回家,大兄养你,好不好?”
像是幼时一般,沈婕瑶缠着兄长抱住他的腿不松手,她今日也抱着兄长的腿,不撒手。
他无声地拍着她耸动的肩膀,她不曾在母亲面前展露脆弱,亦不曾在沈文戈面前掉下泪珠,却在大兄膝头委屈的哭了出来。
只有他们两人经历了燕息被俘一事,只有他们两人互相知道对方都遭了多大的罪。
泪水簌簌而下,沾湿了她盖上的披风,透过了层层衣裳,让沈舒航感受到了湿意。
沈文戈捧着煮好的牛乳羹站在房门口,听着里面传出的压抑的、细弱的哭声,自己也湿了眼眶,悄悄走远了。
从沈婕瑶向圣上提出她要回西北,到她准备要走,连三日都没到。
这一日,天际刚刚泛白,她从马厩牵好马,不想打扰家里人,打算自己一个人静悄悄走,可没想到走到府门的时候,就见全家人都侯在那。
四郎、五郎、六郎更是收拾了包袱,瞧她来了一起道:“二姊,我们与你一起走。”
沈婕瑶心里酸酸涩涩的,“你们真是,一走便是一两年,这才刚归家,不好好陪着弟妹,同我回什么西北?”
六郎跑了过来,抢过沈婕瑶肩头的包袱,“二姊不带我们走,我们就跟在你后面,赖着你。”
“就是,二姊,你休想甩掉他们几人,”四夫人推着四郎,“还不快帮二姊去牵马,要是没能好好保护二姊,小心回来我揍你。”
四郎从善如流地牵过她的马,五郎跟在大家身后道:“二姊便让我们跟你一起走吧。”
哪有让她孤身自己回西北的道理。
沈婕瑶便侧头飞快地眨了下眼,而后道:“那好,小心路上追不上我,被我赶回家!”
三人齐喝:“不能!”
而后她走到陆慕凝身前,“抱歉母亲。”
陆慕凝只是将一个小包袱递给她,作为一个母亲,看见自己的女儿拼至大将军,只有自豪的份,虽然她很心疼。
她道:“在之前,母亲总想着让你回来嫁人,可我的女儿太优秀了,优秀到其他的郎君拍马都赶不上。”
“母亲。”
“瑶儿,母亲再也不阻你,只求你,活着。”
沈婕瑶重重点头,“我会的母亲!”
而后她又走到沈文戈面前,沈文戈给她备了路上的吃食,坚定的对她道:“二姊,你没错。”
不管是和燕淳亦彻底分道扬镳,还是堕了那个孩子,她都没错!
伸手揉了揉沈文戈的发,险些将她的发髻揉散了方才放手,而后她与一位位出来送别的人道别。
最后翻身上马,“驾。”
“驾!”
青石路上先后闪过四匹枣红马,为首女子的披风被风吹出弯曲的弧度,可底边却又锋利笔直。
隐匿在小巷中的燕淳亦,便这么注视着她越走越远的背影,眼深得如一汪深潭,一眼望不见底。
他也听说了沈婕瑶要回西北的消息,怎么也没有想到,她连同他在一个城中都腻烦。
她说他们是错误的开始……
他转过身往蕃馆走去,下颚绷紧,露出优越的侧颜,吸引着出来出早摊的人视线。
柳枝垂落肩头,他伸手紧紧握在手中,奋力一扯,柳枝崩断。
他说过他不会放弃的,那便再来一次正确的相遇。
似有所感,沈婕瑶回过头,却什么都没瞧见,“驾!”
天色渐暗,行至河边,几人下马休息,她拿出母亲给她的小包袱,打开一看,眼眶倏地红了。
里面是被叠得整整齐齐的月事带,每一个都有长长的绳子,可以在她身上缠好几圈,而不至于掉下来。
绳子用的是棉布,是怕她出汗太多难受,月事带中填的则是宣软的棉絮。
每一条都是陆慕凝一针一针亲自缝制的,她将这些月事带妥帖的用干净汗巾包好,便见边角中还有一物。
拿出一看,是一只苏绣小雌鹰,翅膀上还缝着细软的毛。
唯有当母亲的知道,无论女儿在外是多么英武的将士,回到房中,她也只是个睡觉喜欢摸着母亲给绣得柔软东西入睡的人。
之前的那一只已经旧了,母亲又为她换了新的。
她望着面前波光粼粼的河,低头亲了亲小雌鹰,而后迎着风展颜笑了。
此时此刻镇远侯府中,沈文戈坐在墙头,紧紧拥着站在梯子上的王玄瑰,热泪灼热滚烫,顺着她的脸颊流进他的脖子中。
王玄瑰揽着她的腰,“你还真是水做的,细细数来,你在本王面见哭过多少次了?没事的,圣上没有怪罪你二姊。”
沈文戈继续抽抽噎噎,“我二姊都被逼走了,燕淳亦什么时候走?我不想再看见他了。”
“快了,圣上已经明确表示不会同意你二姊和三皇子联姻的,三皇子再坚持也无用,剩下的就是给霓裳公主挑夫婿了,且让他们愁去吧。”
她揽着他的脖子晃他,“那我英俊非凡的王爷,能不能加快些进程,让两国早日完成和谈,最重要的条款不是都已经谈完了。”
王玄瑰先是向墙下瞥了一眼,确认没有人,才道:“那本王有何奖励?”
沈文戈就眨着还带泪光的眸子,在他唇上亲了好多下,“这样好吗?”
他伸手擦去她脸上泪珠,左右两边脸颊怜惜地吻了吻,“好,本王答应了。”
而后王玄瑰就给了燕息使团一个台阶,说他陶梁郎君众多,定能为霓裳公主择一位好夫婿,他们直接应下,连连同意。
燕淳亦默不作声,全由使团中人做主。
他放弃了沈婕瑶?
不,他只是现在满腔都充斥着自己的野心罢了。
既然失去了沈婕瑶,那他要为自己选一个好妹婿,陶梁圣上共八子五女,除去最幼的两人,可在剩下五位皇子中挑一人。
而这其中,已有三位有了夫人,公主下嫁只能当侧夫人,另有两人尚未婚配,倒是可行。
可他燕淳亦,想让自己的妹妹嫁给太子。
口风刚一放出,不用圣上,陶梁重臣就先拒绝了,我陶梁太子,岂能娶一个燕息的公主当侧夫人,再说了,也没有公主当妾的道理。
燕淳亦咽下嘴里含着的酒,“可我觉得,此举更能让陶梁与燕息两国更紧密的联系在一起,大将军不让嫁我,公主也不让嫁给贵太子,陶梁看来是真无意与我燕息联姻啊。”
这回,换他将陶梁架在火上烤,说起来,嫁给太子当侧妃,还是霓裳公主亏了,人家可是堂堂公主啊。
自己的亲妹妹,要让她当妾,燕淳亦一如既往,好狠的心。
可这又碍王玄瑰什么事呢,他被蔡奴神神秘秘带到长安城外的一家农户中,“阿郎,最近实在不是大雁会出没的季节,可阿郎猜奴想到了什么好点子?”
“阿郎,你可以买一对儿大雁,届时奴给阿郎放飞了,阿郎再打下来,不就是阿郎亲手猎的了吗?”
王玄瑰眉梢一扬,看着自己面前关在笼中的大雁们,夸赞道:“大善。”
两人干脆利落交了钱,挑了一对儿大雁,因不会饲养,所以暂时还养在农户这,这回去的时候啊,走路都带风。
可与此同时,听闻前朝圣上正在忧烦太子与燕息公主是否要联姻一事,王玄瑰之母陆国太妃,娉婷袅娜,求见圣上。
圣上不愿见她,将人给打发去了皇后那。
体态丰腴,瞧着比皇后还要艳美的陆国太妃,直接道:“我要说这事,恐怕皇后娘娘也做不得主。”
穆真皇后因着王玄瑰,对这位太妃的印象也不好,圣上带着小长乐回来的时候,与其说是养在圣上膝下,不如说,是养在她这,因而道:“太妃且先说来听听。”
“我知现下燕息的霓裳公主是个烫手山芋,谁都不愿意娶,正好我家二十四郎尚未娶妻,我今日便是要替他求娶霓裳公主。”
刚为王玄瑰求了自家母亲,去镇远侯府提亲的皇后,“嗯???”
早就给王玄瑰备好了赐婚旨意,但愣是没发出去的圣上,“皇后你说什么???”
作者有话说:
皇后???
圣上???
王玄瑰???
沈文戈???
【我来了,刚刚我以为外面放花解封了,结果拉开窗帘一看,什么都没有,竟然是风声~恍恍惚惚。
完了,我好像周六日给你们加更加习惯了,没加更好变扭】
第九十七章 王爷提亲
【二合一】某今日,来求娶七娘。
陆国太妃为王玄瑰求娶霓裳公主, 如一道惊雷从上至下劈开了众朝臣争论不休的局面。
对啊,他们怎么将宣王忘记了,他也没娶妻啊!
太子是未来的帝王, 身侧不能卧有一只燕息的虎豹, 其余几位皇子但凡对帝王之位有点心思,就不能娶霓裳公主做正妻。
可王玄瑰不同了, 他仅是圣上亲弟,怎么排帝位都排不到他头上, 让他为几位皇子分忧岂不是妙哉。
因而大朝会就在太子党、各皇子党,极力赞同王玄瑰娶霓裳公主,王玄瑰脸色愈来愈差,眉头紧皱的状态下完成了。
他怎么不知他那好母亲,要为他求娶霓裳公主。
阴沉着一张脸, 面对拱着手对他道一句恭喜的朝臣们,用许久不曾出现的阴恻恻目光回望, 看得他们背脊发毛, 连忙跑走方可罢休。
这些在大朝会上,凡是出言同意霓裳公主嫁他的官员们,一个不差的被他记住,且给他等着!
手指上的白玉扳指越转越快,他磨着牙, 转身往陆国太妃的宫殿走去,却在半路被追了他一路的宦官拦下。
圣上身边的宦官,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王、王爷, 圣上急召!”
王玄瑰冷着一张脸:“有何事?”
宦官赶忙赔笑道:“是好事, 圣上要与王爷说霓裳公主的事情, 请王爷过去一叙。”
当然,圣上的原话是万万不敢传达的,“快去给孤拦下宣王,别让他去找陆国太妃麻烦,到时候扣下个不孝的罪名!”
王玄瑰盯视着远处陆国太妃的宫殿,压制着自己的一腔怒火,奔赴了圣上的书房,圣上见他第一句话便是:“宣王,你觉得霓裳公主嫁给哪个皇子较好?太子便不用想了。”
他挑起眉,目光放肆地打量圣上,圣上也不恼,“这般看孤作甚,孤糊涂了不成,会让你娶霓裳公主,让他们肆意议论,也是孤想看看他们如何站队的。”
被圣上用最肯定的语气,说绝不会让他娶霓裳公主,那被陆国太妃燃起的,心中已经沸腾的岩浆,缓慢地平静了下来。
若论对霓裳公主的了解,作为经常能从沈文戈那听说霓裳公主有些可怜的王玄瑰,恐怕是这殿中最清楚的了。
之前沈文戈还向他感叹,说是公主身不由己,连婚姻都无法掌握,嫁个良人还好,只怕嫁个性格暴躁、掌控欲强的,只怕后半辈子都毁了。
思索一会儿他便道:“虽是联姻,但若日后成了怨偶总是不美,不如让未娶妻的皇子们,都与霓裳公主见见面,互相熟识一番,说不定能成就一段佳话。”
被这和亲之事恼得几天睡不好觉,泡不好温泉的圣上,听到王玄瑰的计策,浑身舒坦了。
这招好,要是霓裳喜欢上哪个,也省得燕淳亦咬死太子不放。
就让这些小儿女们自己相处试试,总之,他那两个未娶妻的皇子,是肯定有一个要娶霓裳公主的,躲是躲不过的。
看王玄瑰肃着一张脸,明显在想怎么找人麻烦的样,圣上摆手赶他,“行了行了,快走吧,孤已经批评过你母亲,不可干政,你便不要过去寻她了。”
“是。”
王玄瑰出了殿,只微微转头扫了一眼陆国太妃宫殿的方向,就被圣上身边的宦官催着赶紧离宫。
他深呼吸一口气,径直往宫外走去,丹凤眼眯起上挑,便有种风雨欲来的气势。
在宫外候着的蔡奴,已经在朝臣们出来时,听了一耳朵,知道陆国太妃为自家阿郎求娶霓裳公主,气得直道:“这都叫什么事!”
等了好半晌,在心里担忧阿郎是不是又去找太妃了,就见阿郎出来了,虽眼尾有些嫣红,可理智尚在,还好还好。
他赶紧掀开车帘,让阿郎钻上马车,小心劝慰,“阿郎,当务之急不是去管太妃如何做如何想,是要先看看娘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