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得拉来旁边的木椅,两只脚踩上去,才够得着最上层的玻璃。
归希文靠在门框边,抱臂静静望着窗前的小小身影,一瞬间,时间的流速仿佛变缓。
四周静谧无声,眼前空旷无物,只余前方一个娇小的身躯。
那一刻间,他仿佛真正领悟到岁月静好的奥秘。
如果以后的日子也是这样,如果以后下班回来,能看到顾樱在房子里的身影,他好像并不排斥这样的生活。
顾樱的存在感并不强,她似乎刻意掩盖着、压抑着不让自己释放出太强的存在感,这也是他起初并不讨厌顾樱的原因。
可是现在,他好像有些习惯这样的顾樱了。
顾樱站在椅子上擦了半天玻璃,瞧见归希文抱臂站在门口静静发呆,也不过来帮忙,她咳了咳,站在椅子上指着下面的水盆,“你能过来帮我搓一下抹布么?”
思绪回笼,归希文周遭的五感逐渐清晰,他听见顾樱糯糯的声音,轻轻应了一声:“好。”
他走上前,没有接过顾樱递过来的抹布,两只手掐着顾樱轻盈的腰,一用力,将她从椅子上抱下来,“我来吧。”
归希文接过抹布,换了水,站在窗户前开始擦玻璃。
擦着擦着,他突然察觉到旁边的顾樱一直盯着他,眼里透着星星点点的光。
被这样赤诚的眼神盯着,归希文头一次红到脖子根,他换了一只手擦玻璃,还是觉得处处不自在,最后终于没忍住,直问道:“你盯着我做什么?”
顾樱啧啧两声,眼里依旧放着星光。
良久,她才叹息一声:“唉,个子高真好。”
擦玻璃都不用踩木椅。
等了半天只等来这一句的归希文:?
“你看我半天,就只羡慕我身高?”归希文忍着情绪问。
顾樱一愣,“那不然呢?”
归希文噎住,酝酿半天才开口:“你就没觉得这张脸也不错?或者我这身材也很好?还有我这个人……”
顾樱实在没忍住,“噗呲”一声笑出来。
“笑什么,我说的难道不对?”归希文板着脸问。
“对对对,你这张脸不错,身材也很好,你这个人也很不错,你说的都是真话。”顾樱哄小孩似的。
归希文:“……”
气死人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归希文很自觉地从柜子里抱出一套垫被熟练地铺在地上,拿出一件薄毯放在旁边备用。
顾樱洗漱完,走进房间,瞧见归希文已经在地铺上躺下,不由地怔了一下。
她走到床边,脱鞋上床,盖了被子,伸出手将灯按灭。
黑暗中,顾樱静静躺着,心里在挣扎。
半晌,她轻轻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你来床上睡觉吧。”
房间里漆黑一片,没有动静。
算了,可能归希文早就睡着了,没听到。
顾樱眸子颤了颤,将身前的被子一拢,闭上眼准备睡觉。
片刻之后,身后的床重重陷了下去,带着温度的宽阔身躯安静躺在另一侧。
随后,顾樱察觉到身上的被子在慢慢的一点点挪动。
“你不是嫌热,一直不盖被子吗?”
顾樱突然出声,被子应声而停。
黑暗中,归希文不自在地咳了咳,“睡觉。”
不盖被子就不盖被子嘛,小气!
第26章 真相
◎我不喜欢她。呵呵,你骗人!◎
夜深人静,归希文躺在床上,始终没合眼。
不知道是不是天气太热的缘故,他心里被一股躁意牵扯,难受得心痒痒,总想在床上翻来覆去。
可旁边躺了个人,稍微动一动势必要影响到她的睡眠。
归希文不敢动,僵硬地躺在床板上,修长的四肢肆意摆放,整个人却是紧绷着的。
这还不如睡在地铺上呢,睡地铺上多自在啊,想怎么动就怎么动,想怎么躺就怎么躺,哪像现在这样,不仅躁得慌,还得一动不动保持安静。
嗐,失策。
想是这么想,但他身体很诚实,坚决地躺在床上,丝毫没有挪去地铺的迹象。
就这样天马行空地乱想着,不知不觉,已到后半夜。
四肢快要躺麻的归希文终于轻轻换了一个姿势,他稍稍偏头,借着微薄的月光,瞧见顾樱身上盖着的薄被套不知什么时候褪到腰际。
他撑起身子,轻手轻脚地将腰际的被套拉上来,好好盖住她的胳膊。
做完这些,归希文像个贼人一样,悄无声息地躺下,没发出半点声响。
这下,他终于踏实地闭上眼睛。
均匀的呼吸在安静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清晰。
第二天一大早,归希文顶着一双黑眼圈去单位,又被秦长康逮了个正着。
秦长康捧着保温杯,一边装茶叶,一边开玩笑,“哟,连续两天顶着黑眼圈来上班,希文同志,得节制啊!”
办公室里人不多,没有女同事,归希文瞪了秦长康一眼,“不是你想得那样,只是搬了新地址,睡不习惯而已。”
秦长康摆摆手,一副过来人的姿态,“希文同志,你就别找借口了,我都懂,新婚期的人都这样,不过你还年轻,要护着点身体啊。”
秦长康装完茶叶,往里面撒了一把黑枸杞,叮嘱归希文:“瞧见没,年轻的时候千万要节制,不然等你到了三十多岁,就得和我一样,喝茶还得倒枸杞。”
归希文看着秦长康夸张的动作,朝着他的保温杯里瞧了几眼,不禁笑起来,“你这才三十出头,怎么就开始养生了?”
“唉,说起来都是泪啊,那还不是因为……”
秦长康顿了顿,终于意识到办公室里还有其他人,他压低声音,打算揭过此事,“嗐,别提了,都是年轻的时候不爱惜身体,那会儿也不爱运动,结婚没几年,身体就亏了。”
“那我没事,我挺爱运动。”归希文不以为意地说。
“你哪里没事?你更要注意好吧!”秦长康痛心疾首地望着归希文,“娶了个漂亮的媳妇,铁打的身子都得熬干,你看看你,这才两天的功夫,你眼窝都陷进去了。”
“希文啊,我可得提前给你打预防针,你别瞧你现在身子还扛得住,那是因为你年轻,等你年纪稍微上来,你就能体会到无能为力的感觉了。”
“无能为力?”归希文眯起眼睛,狐疑地上下打量秦长康,“这么看来,你现在那方面……”
秦长康立即一把捂住归希文的嘴,古古怪怪地开口:“别瞎说,我那方面好着呢。”
“哦。”归希文垂着头暗笑。
“哎,你笑什么?”秦长康没心思倒茶,他趁着办公室里人不多,一屁股坐在归希文旁边,“你这个笑容很不坏好意啊,你给我解释解释!”
归希文憋着笑,道:“我只是觉得,你大概很喜欢你媳妇。”
秦长康脸上的情绪淡下来,他捧起保温杯,一双不着调的眼睛此刻有了几分少见的认真,“相亲认识的,哪有什么喜欢不喜欢。过日子和喜欢不喜欢是两码事。”
归希文一愣,怔怔地看向秦长康。
秦长康叹了一口气,继续道:“咱们这一辈的人,都是亲戚朋友相亲介绍的对象,熟人介绍的对象都是知根知底,家里人也放心。过日子图的就是安稳,能找到一个踏实持家的媳妇也是福分。”
归希文听着,只觉得心里很闷,“所以,你不喜欢你媳妇吗?”
“也不算不喜欢吧,这么多年相处下来,多多少少是有些感情的,我媳妇待我很好,平时家里的大事小事都是她在处理,一个家打理得井井有条,我很感激她。”
归希文反驳:“你那是感激,不是喜欢吧?”
秦长康没有反驳,只是笑笑,“你以为所有夫妻一开始都是互相喜欢对方的吗?你回去问问你爸妈,可能他们那时候结婚,也不过是家里的意思。两个人第一面看得顺眼,其实就可以试着相处,相处下来没什么大问题,就可以结婚。”
“至于喜欢,那是奢侈的东西。”
秦长康说这话的时候罕见地收起平时油嘴滑舌的腔调,眉间透出一些少见的哀愁。
平日里嘻嘻哈哈的人换上一副认真的模样,让归希文有点不适应,他察觉出秦长康接下来可能要透露一些私人的事情,可秦长康及时回过神,立即恢复往常的态度,收敛外露的情绪。
他拍拍归希文的肩膀,以过来人的身份叹道:“唉,你还年轻着呢,婚姻是一门学问,里面的事情得够你下半辈子去参透。”
秦长康捧茶杯去接水,接完水回来,他话锋一转,把矛头指向归希文,“话说,你应该是挺喜欢你媳妇的吧,你媳妇这么漂亮,和你正相配。”
归希文只当秦长康的这些夸奖是在说场面话,没太在意,他顿了一下,才问:“怎么才算喜欢呢?”
秦长康刚喝了一口水,听到这一句,他差点整口喷出来。
“你这样的条件,难道结婚之前没处对象?”秦长康满脸震惊。
归希文摇摇头,“没。”
秦长康不太相信,“你不是高材生么,在大学里那样烂漫又充满氛围的地方,你没能来一场罗曼蒂克的恋爱?这不符合现在年轻人的潮流啊。”
归希文:“……现在年轻人有这种潮流?”
秦长康理直气壮,“对啊,自由恋爱就是潮流啊。”
归希文:“……”
是我赶不上潮流了。
秦长康见归希文神色沉下来,笑道:“行行行,不开玩笑了。我老实告诉你,喜欢就一个标准,你想对她好,你就是愿意一股脑地对她好,恨不得掏心掏肺,把所有你能给的东西都给她,不管她需不需要。”
“等哪一天你发觉你有这样的迹象,那你一定是喜欢对方。”
“是吗?”归希文脸色颇不自在。
看来自己现在并不喜欢顾樱,前些天一直困扰着的问题好像有了答案。
他没有一股脑地对顾樱好,他也没有对顾樱掏心掏肺,想把所有能给的东西都给顾樱,不管她愿不愿意。
那他现在对顾樱是怎么样的感情呢,因为成了夫妻,有了责任,才会产生好奇吗?因为产生好奇,所以才会产生关注吗?
大概是这样吧。
想清楚自己好像并不是喜欢顾樱之后,归希文心里有些闷闷的,一整天兴致都不高。
下班时候,归希文推着车往新居走,一路上他脑海里回想着秦长康的那些话,整个人看起来失魂落魄。
回到家中,从口袋中掏出钥匙,把门推开,将自行车停好。
“我回来了。”
归希文边将钥匙放回口袋,边往客厅里走。
顾樱坐在客厅里用细小的竹片编织各种小动物,她爱做这些手工活,归希文也没过问,呆呆地走向房间。
顾樱坐在客厅的小矮凳上,听到归希文回来的动静,正要起身相迎,发觉他已经拖着沉重地步伐朝房间方向走去。
想要起身的顾樱一愣,半蹲着的身子最终还是完全蹲了下去。
怎么了这是,莫非今天在单位里遇到不开心的事情了?
心里想着事情,手上开了小差,指甲划过犀利的竹片,一下子渗出血来。顾樱立即扔了竹片,轻轻啧了一声。
就这样小小的一声,不知道房间里的归希文是怎么听到的,他探出脑袋问:“你怎么了?”
顾樱不自觉把手指藏在背后,一脸轻松地笑道:“没什么。”
归希文在她脸上找不到破绽,正要收回目光,突然瞥见桌上残留着血迹的竹片,他阴沉着脸从房间里窜出来,一把将顾樱躲在背后的手指薅出来。
指甲上细细一道口子,不深,但渗着血。
归希文沉着脸没说一句话,快速地从抽屉里翻出碘酒和创可贴,消毒之后包扎好,看到伤口严丝合缝,他才松了一口气。
顾樱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样子,觉得有些不自在,“很小的一个伤口,你不用这么在意的。”
归希文瞪她一眼,抱起桌上的细小竹片,二话不说要扔进垃圾桶。
“你做什么?”顾樱拦住他。
归希文停下来,看着这些细小竹片,道:“这很危险,你还是不要编了。”
“不行的,我在家闲着也没事,再说了,这些编好了都可以拿出去卖。”
顾樱把竹片从归希文手中拿过来,重新放回桌上,做保证道:“我以后会小心一点,其实我平时也都很小心。”
事实上,她十岁之后编这种小动物就没再被竹片割破过手指。
归希文见顾樱执意要留着这些竹片,他没吭声,转头往房间里去。
顾樱坐在客厅里,仔细听着房间里的动静,归希文似乎在拖箱子,柜顶的红木箱子一定被他拖了下来。
顾樱笃定,归希文今天肯定是在单位里发生不愉快,不然回家之后不会是这样一副状态。
啧啧,这人的脾气得改一改啊,单位里的情绪怎么能够带到家里来呢。
顾樱正想着得找个机会和归希文好好谈一谈这件事情,归希文突然捧着一张折子过来,径直放到她面前。
顾樱愣愣地看着面前红色封面的折子,有点不明白归希文的举动。
归希文指着折子,“家里的钱都在这里,以后交给你来管。”
顾樱:?
当初结婚的时候她就特意声明过,她不会管家里的钱。
那时候归希文大概也并不信任她,所以结婚后的所有财产都在归希文手中,她没看过存款,也不愿去看。
顾樱一怔,“为什么突然交给我?”
归希文沉默半天,才说:“你不是要编这些东西卖钱么,家里的钱以后都归你管,你以后就不用编这些东西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