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樱没想到归希文这稀奇古怪的举动居然是因为这一出,她笑起来,把存折推回去,“我不要,这折子你收好吧。”
归希文一听,脸色沉下来,正要开口,又听见顾樱说:“行,我以后可以编别的,但这折子还是由你保管吧。”
归希文所有的话都堵在嗓子眼,卡在喉咙里上不能上,下不能下。
好嘛,顾樱都答应可以编别的,就是不愿意接受这存折。
这折子难道烫手吗?
里面可都是存款,是钱啊!
归希文对于顾樱这种拒绝很无奈,又很气愤,仿佛顾樱拒绝的不是折子,是承担整个家的责任。
归希文一把夺过存折,埋头往房间里走,吭哧吭哧把存折放进红木箱子,将箱子扛到柜顶。
仿佛赌气似的,归希文招呼也没打一声,直接出门了。
大院里空旷的水泥地上,归希文靠着树干坐下,烦闷地抽出一支烟,点燃。
旁边的张涛从归希文口袋里掏出打火机,“借个火。”
扑哧一声,火苗从打火机中蹿出来,张涛含着烟嘴,满足地吸了一口,将打火机扔回归希文的口袋。
“怎么了,小两口吵架了?”张涛吐出一口白烟。
归希文摇头。
“没有吵架你怎么丧成这副德性?不知情的还以为你丢了几万块呢。”张涛啧啧两声,满脸嫌弃。
归希文沉默着没吭声,半晌,才挥了挥眼前的烟雾,露出一张神情莫测的脸。
“我觉得我不喜欢顾樱。”他说。
陡然听到这一句,张涛莫名想笑。
但归希文的神色太过认真,他怕他真的笑出声后,会被一顿胖揍,他忍住自己的笑意,清了清嗓子,“你难道就是为了这个事情找我出来?”
“这个事情不重要吗?”归希文眼神变冷。
“重要重要,太重要了。”张涛郑重地回复,“所以,你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呢?”
归希文用食指弹了弹手中的烟灰,淡淡道:“我对她不好。”
张涛噎住,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比如?”
归希文开始反思自己,“我没有为她着想,也记不住她的喜好,好像也没有为她做过什么特别的事情。”
张涛听了半天,心里很是无语。
“希文啊,我虽然没有多少感情经历,但比你还是丰富一点。依我看,你这个情况很不对劲。你想想,你仔细想想,有没有一种可能,当你开始反思自己做得不够的时候,就很说明问题了。”
你要是不喜欢人家,你反思个屁啊!
归希文不赞成这个说法,“什么都没有付出,算哪门子喜欢。”
张涛:“……”
张涛呵呵一笑,顺着他的话问:“那你想说什么,你想说你不喜欢顾樱,然后呢?”
“不知道。”
归希文抬头仰望着天空,天边一抹晚霞晕开,在空中划出美丽的弧度。
他眼里没有漂亮的晚霞,一双沉静的眸子里盛满迷茫,像烟雾缭绕中的山峦,不甚湛明。
张涛头一次瞧见归希文这样迷茫的模样。
归希文的人生从来都是明确又清晰,他很少有迷茫的时候,或许有,但张涛从来没见过。就连当初被家里人逼着和明雪订亲,他也不曾迷茫,只是愤怒而已,他有自己的规划。
可是现在,归希文仰头看天的模样,竟然让人看着有些心疼。
他好像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张涛怔怔看着他,连烟都忘了吸,猩红的火星迅速爬上烟头,只残留长长一截烟灰。
张涛把手中烟蒂摔在地下,正要出声安慰,旁边一辆推着三轮车卖香梨的大叔突然吆喝起来,“香梨香梨,新鲜的香梨,又香又脆!”
刚才还迷惘望天的归希文这一刻死灰复燃,立即拍拍屁股上的灰尘,大步流星走向卖梨的大叔,仿佛之前忧郁迷茫的人不是他一样。
这转变让张涛瞠目结舌。
他跟上归希文的脚步,追在他身后问道:“你要买梨?你不是不喜欢吃梨吗?”
“买给家里人吃。”归希文毫不心虚地说。
“家里人?”张涛这下更奇怪了,“你家里人不都是不爱吃梨的吗?”
张涛对这件事情印象很深,小时候香梨很贵,他家里买不起,但是归希文家里就总有人送些香梨过去,可归希文每次都不吃,家里人也都不爱吃。
归希文家里那些香梨每次都被他捧回了家,白白便宜了他。
张涛笃定,“你爸妈和你弟分明都不喜欢吃梨。”
归希文瞪他一眼,“我只有这些家人?”
张涛一愣,“你这是买给顾樱的?”
归希文没接话,他已经开始在三轮车上精心挑起香梨。
望着归希文神色认真的脸,张涛:“……”
呵呵,刚才谁说不喜欢顾樱来着。
你最好是!
第27章 不想
◎肯定又是无聊透顶的人◎
顾樱静静坐在客厅里面,时不时往大门口张望两眼。
归希文还没回来。
外面的天色逐渐暗下来,屋子里有些安静,顾樱随手打开电视机,黑白的画面上出现一张端庄的中年男人的脸。
中年男人以标准的普通话播报新闻,低沉的男中音贯彻整个客厅,屋子里静谧的氛围被打破,终于有了些人气。
顾樱无心看电视,又往大门口瞟了几眼。
眼瞧马上快要到吃晚饭的时间,归希文依旧没回来。
难不成他先回大院去了?
顾樱和归希文现在虽说住在新房,但每次吃饭还是回大院里和家人一起。这是张冬玲的意思,说是一家人吃饭比较热闹。
顾樱没等到归希文回来,换好鞋,拿上钥匙出门往大院里走。
回去的路会经过一段地摊街,地摊街很热闹,各种各样的东西摆列在地上供来往的人挑选,顾樱放缓脚步,四处留意,想看看归希文有没有在此处逗留。
归希文是个喜欢热闹的性子,他可能会在这里流连。
来来往往的人驻足又离开,顾樱一双眼睛在人群中精密地寻找,并没有瞧见归希文的身影。
她拢了拢头发,轻叹一口气,正要加快步伐,却在前面卖花瓶的小摊上瞧见一个打扮贵气的中年妇女。
中年妇女背着做工精良的皮革包,通身一副都市自信女性的装扮,她头发全向后梳着,用一个蝴蝶款式的鎏金发夹夹住,几缕碎发飘在脸颊,添增几分成熟女人独有的韵味。
她涂着大红色的口红,说话时候两瓣厚嘴唇一张一合,格外引人注目。
顾樱盯着她鲜红的嘴,听见她捧着一只蓝色塑料花瓶在和小摊上的摊主询价,“这个花瓶多少钱?”
摊主伸出一根手指头。
中年妇女满意地一笑:“一毛钱?还算便宜,我买了。”
摊主摇头,“哪里一毛钱,我说的是一块钱!这年头,一毛钱还能干嘛啊。”
中年妇女气笑了,“什么?你这花瓶还要一块钱?你这个是金子做的花瓶吗,这么贵?你卖一毛钱都有得赚,居然开出天价,太黑心了吧。”
中年妇女拿着手中的塑料材质的花瓶左看看右瞧瞧,觉得这样的花瓶无论如何也不值得花一块钱买下来,她把花瓶往小摊上一放,转身要走。
摊主叫住她,“这位大姐,你看了半天,怎么不买啊?”
中年妇女撇嘴,“这位大哥,我只看了几眼,就一定要买?天下哪有这个道理,你这不是强买强卖么?”
中年妇女对摊主的话语很不满意,她急着辩解,却没发生身边两侧已经多了两个看热闹的人。
摊主听到中年妇女的话,也是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他拿起那只蓝色花瓶,指着底下一道裂痕,“你看看,这是你刚才看过的花瓶,现在有了裂缝,你不该买下来么?”
中年妇女没想到摊主会倒打一耙,她气得面脸通红,口不择言:“你这个黑心的商家,你故意污蔑我是不是?你花瓶有裂痕关我什么事?难不成还是我刚才弄坏的?”
中年妇女正在气头上,她狠狠瞪着摊主,丝毫没留意到两旁身侧看热闹的人离她越来越近。
摊主显然也不是个吃素的,大口一张,高声嚷嚷着:“我摆出来做生意,哪有拿坏货卖的道理,你刚才瞧了半天,这不是你弄的是谁弄坏的?”
“嘿,你个糟老头子,你别撩我发火,我现在对你非常不满!”中年妇女满面怒容,已经濒临爆发。
正在这时,顾樱走近中年妇女,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背,“姐,你怎么还不回去?”
中年妇女回过头,望着面前一脸陌生的小姑娘,警惕地问:“谁是你姐?我不认识你。”
顾樱笑笑,趁她不备,眼疾手快地从她包中薅出一串钥匙串,转身跑了。
中年妇女瞪大眼睛,愣住,等她回过神,顾樱已经跑出两米远。
中年妇女原地跳脚,气急败坏地追上去,一边追一边叫喊:“小偷偷东西啦,帮忙抓小偷啦。”
等到她追到一条路口,顾樱猝不及防转身,利索地把钥匙串放进她包里。
中年妇女被她一连串莫名其妙的动作弄懵了,顾樱也不解释,只说:“你检查检查包包吧,看里面有没有少东西。”
中年妇女脸色骤变,立即翻起包里的东西。
她耐心检查一遍,发现没少东西,才松了一口气,正要追问的时候,她突然瞧见包包外面底部被划了一道小口子。
口子不深,仿佛才刚刚下手。
中年妇女回想起刚才一直站在她身侧看热闹的两人,后知后觉地惊出一身冷汗。
她抬头望着面前的陌生小姑娘,心里直捣鼓:“你刚才是撞见小偷了,所以才提醒我的吗?”
顾樱摊摊手,“我没撞见,但我看到有两个人一直站在你身边,我猜测他们可能是要对你下手。”
这是人鱼混杂的地方常见的一种骗术。
摊主是鱼饵,负责钳制住卖家。小偷们装成看热闹的人接近卖家,找机会动手偷东西。事成之后,两方三七分成。
等到热闹散去,卖家往往受了一肚子气后,还会发觉自己钱包也被人偷走。
简直是双重崩溃。
中年妇女听完顾樱的解释,气得立即掉头,“我要去找那个遭老投资算账,他竟然敢伙同骗子来骗我!”
“没用的,”顾樱叫住她,“你没证据证明人家和骗子勾通。”
“而且你刚刚和摊主争吵这么久,就算你真的丢了钱财,回去找摊主,摊主也会指责你是翻旧账,故意诬陷。路人也不会相信你。这就是他为什么要和你吵起来另一个原因。”
中年妇女听完,怔怔地望着面前的小姑娘,“你是谁?你为什么要帮我?”
顾樱笑笑,“我看你一只手一直扶在包上面,里面大概有很重要的东西吧,只不过你后面情绪上头,戒备放松了。”
中年妇女心里一惊,正要开口,又听见面前的人说:“你大概很少来这种地方买东西,不过你这样的装作打扮,是很容易被人盯上的。”
顾樱也不逗留,说完就走。
中年妇女连忙叫住她,“小姑娘,谢谢你啊,我家就在前面林业部的家属楼,一点也不远,要不你去我家里坐坐?”
听到“林业部”三个字,顾樱脚步一顿,回过头微笑道:“不用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顾樱转身朝着大院方向走去。
她皱着眉头细细思考,看来这位中年妇女的丈夫和归希文是同事?
不知不觉间,顾樱已经走到大院门口。
归希文比顾樱早一步进屋,他提着一袋香梨,一进门就朝着张冬玲大喊:“妈,饭熟了没?”
张冬玲从厨房里钻出来,看见门口只站着归希文一人,纳闷:“小樱呢,怎么就你一个人过来了?”
归希文神情淡淡:“等下到时间,她会自己过来的。”
张冬玲嗅到一丝不寻常的意味,“怎么,你们小两口又吵架了?”
“没有。”归希文迅速否认。
张冬玲不信,扬起胳膊在归希文手臂狠狠捶了一下,“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和小樱闹矛盾了?”
“没有,妈,你别瞎想!”归希文一边往里走,一边把手上的香梨放到桌子上面。
张冬玲瞧见桌上的香梨,吃了一惊,“买这玩意干嘛?”
家里人都不爱吃,归希文和归希文从小就不吃,她和归向荣也不喜欢吃梨,以前家里别人送过来的梨,全都便宜张涛那小子了,怎么今天归希文还特意买梨回来?
张冬玲走过来,把袋子扒拉开,一瞧,里面整整齐齐放着八个大梨,忍不住瞪向归希文:“你没毛病吧?”
归希文没好气地把香梨收起来,“又不是给你们买的,我买回了待会儿要提回新房去的。”
“哦!”张冬玲眼咕噜一转,恍然大悟,“原来你是给小樱买的?”
张冬玲啧啧两声,很是欣慰地看向归希文。
她都不知道顾樱喜欢吃梨呢,怎么归希文知道得这么清楚?
这小子平时看着也不像这么细心的人呀,这会儿倒是体贴起来。
嗐,也行,起码比他爸强。
张冬玲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安静浏览报纸的归向荣,嫌弃地摇摇头,转身走向厨房。
很快,顾樱也过来。
顾樱一进门,瞧见归希文果然已经在家里,她心里松了一口气,闷不吭声地去厨房里帮忙。
吃过晚饭,两人向父母告别,准备回新房。
走了几步,两手空空的归希文突然想起什么,返身回去,从屋子里提出一袋香梨。
顾樱盯着他手上的梨,满脸疑惑。
不等顾樱开口询问,归希文先解释:“咱妈刚才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