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己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人不人鬼不鬼的。”时蔓捻起时葵的发梢,又拍拍她的胳膊和后背,“你身上所有这些,哪一点和那个男人有关系?你为了他要死要活,你想过爸妈吗?”
“……就连你身上这衣裳,也是我请裁缝师傅给你做的。没有经过爸妈和我的允许,你有什么资格决定你的生死?”
时葵咬着唇,低头不说话。
她没脸说。
但她很清楚,姐姐扇自己是为自己好。
时葵脸上火辣辣的,被乌云蔽日的心底却好像因为那响亮的一巴掌而拨开了些许。
这时,凌振揉着手腕从屋子里走出来。
他把门反手带上,身上的煞气随风而散,对时蔓说话时口吻顿时柔和,“你们可以先回家,这里我留下处理。”
“好,那你小心些。”时蔓没多问,她摇摇头,把时葵先送回家。
父母重新见到女儿,很是激动。
忙拉着时葵问她这段时间到底去哪里了,怎么半点信也不往家里传,还说她在外面瘦了黑了,一看就过得不好。
时葵还以为父母肯定会把自己骂得狗血淋头。
但他们竟然完全没有提起她和那个男人的事。
时葵稍稍松了口气,但心中的愧疚涌上更多。
吃完饭又过了一个钟头,凌振终于重新出现。
父母连忙说让时蔓叫凌振上来,今天他又救了她俩,已经数不清当了时家多少回的恩人。
时蔓却摇摇头,留下父母和妹妹说话,这么久不见,父母要关心的事情还有很多。
他们要感谢凌振还有很多时候,不急于这一时。
回家路上,时蔓拜托凌振查查原委。
尽管父母不问,妹妹不说,但有些事情还是要搞清楚。
凌振的办事效率一向很快。
别看他平时沉默寡言,不善交际的样子,实际上他能打听消息的渠道多得很。
时蔓也不知道他到底去哪里收拢的人脉,总之很快就给了她一个交代。
原来,时葵当时不管不顾跑到桐城去找那个男人后,怕时蔓凌振等人找到自己,时葵不敢继续待在桐城,叫那男人抛下一切跟她去“浪迹天涯”。
起初,那男人因为喜欢时葵,倒是很愿意。
可后来,新鲜劲儿过去,他又想回桐城了。
桐城是他的家,有亲戚有朋友,有他熟悉的一切。
背井离乡,总不是滋味。
但时葵不愿意回去,她甚至指责男人,她为了他可不止是背井离乡,而是离家出走,伤透了父母和姐姐的心。
为什么他就不能为她付出。
在外面的流浪、争吵中,两人的感情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消磨殆尽。
最后,男人坚持回桐城,时葵不肯,两人就这样分手。
男人给时葵留下一首诗,带走了她身上的大部分钱,就这样离开。
时葵大受打击,用仅剩的钱买了回京北城的火车票,却不敢回家。
她无颜再面对家人,当时那样离开,又怎么好意思灰溜溜地出现。
何况男人是她的初恋,感情破灭也让她感觉天都塌了下来。
她在街上流浪,居无定所,睡公园的长椅。
因为长得稚嫩漂亮,被不怀好意的男人盯上,她一时想不开,决定破罐子破摔,和对方同归于尽。
……
以上这些,一部分是凌振所说的事实,一部分则是时蔓自己做出的猜测。
总归八九不离十。
时蔓咬紧牙根,即便妹妹很可怜,也只能怪她自己看人没有眼光。
没法去找那个男人算账,毕竟是你情我愿的事情,总不可能按着他的头问他为什么要分手。
“那个对小葵耍流氓的男人,怎么处理的?”时蔓只能问起另一个男人。
“等时葵好点,你带她去做趟笔录。”凌振说起这个,微微皱眉。
他担心这事会给时葵留下很深的心理阴影。
但没办法,这世上所有的路,都是自己选的。
等时葵状态稳定些后,时蔓带着时葵去做了一趟笔录。
确认一些信息后,男人被判了死刑。
这年头流氓罪判得很重,但时蔓两姐妹听到后只觉得解气。
“那么坏的人,他活该!”时葵夹着土豆丝,恨恨咬断,眸光闪动。
“嗯,现在坏人得到了惩罚,希望能让其他人也警醒些。”时蔓往时葵碗里塞了个鸡腿,又叮嘱道,“小葵,现在事情彻底过去了,你要朝前看,以后有什么打算,都要告诉家里人。”
时葵点点头,捏紧手里的筷子。
但她神色略有些迷茫,明显还没想好未来应该怎样。
她在自己的人生道路上,走弯了好大一截儿,代价不可谓不惨重。
凌振坐在饭桌上,一直没说话。
他很少参加这样的讨论,而今天,则更加沉默些。
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抓住的那个流氓犯有些熟悉,但又确定上辈子没见过这人,更没和他打过交道,并且上辈子时葵完全没有发生这档事。
凌振想不明白。
所以一直在想。
第111章
时蔓发现了凌振有些不对劲儿。
等离开父母家,两人走在月色下,她挽住凌振的胳膊问道:“怎么了?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
凌振收回心神,摇头否认。
他自己都还不清楚,只是心里有一丝莫名其妙的不安。
可这样的情绪,他向来不会分享给时蔓。
于是,他只能转移时蔓的注意力,“你问我那天怎么来得这么快。”
“嗯?”时蔓的确奇怪,她还以为自己要拖延更久的时间,却没想到凌振从天而降,以她意想不到的速度。
“温君丽开口告诉我的。”
时蔓愣了愣,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凌振是什么意思。
她的惊愕不亚于当时凌振亲耳听见温君丽的声音。
只不过时蔓这几天都陪着时葵,请了几天假没去文工团,一直没见着温君丽,所以还没来得及亲自见证。
这下,她连家都不想回了,直接和凌振说先去一趟文工团。
“你们好。”
“时队长?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
“我找一下温君丽。”
“哦,那您等等,我这就去叫她啊。”
“……”
时蔓见几人的反应,好像她们都还不知道温君丽能说话的事儿。
没多久,温君丽无声地走出来,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时蔓再次看向凌振,想确认他那时候有没有弄错。
凌振朝她微微颔首示意,让她只管放心。
随后,他便出了走廊,到最外面去等时蔓。
“……君丽,你能说话了?!”时蔓迫不及待将温君丽拉到走廊尽头,观察了下确认四周无人,才压低声音,贴到温君丽耳边问。
夜色中,时蔓的眸子亮晶晶地看着温君丽,想要亲耳听到她开口说话。
“蔓蔓姐,是的。”温君丽害羞又欣喜地低下头,说话语速不快。
说完,她微抿起唇角,长睫颤了颤,也同样很认真地看着时蔓。
“团里知道这事儿了吗?”时蔓高兴坏了,激动地攥着温君丽的手晃了晃,又想起这重要的事。
温君丽摇摇头,“还没说。”
因为,她想第一个告诉时蔓。
所有的好消息,她都只希望时蔓是第一个知道的人。
时蔓揉了揉她的肩头,“好,还不急,我们明天去医院检查看看。”
“嗯。”温君丽轻声应了,还想多说话,却被时蔓叫停。
“你先保护好嗓子,别说太多话了,等明儿听医生怎么说,再决定接下来的事。”时蔓安排得很有条理,叮嘱温君丽几句,就和她约好明早出发的时间。
时蔓要跟团长张志新请假很容易,也没撒谎,用的是“去医院给温君丽检查嗓子”的名义。
张志新一向提倡要照顾烈士遗属,所以想都没想就答应了,还专门联系小车,安排接送时蔓两人。
当拉风的汽笛声在文工团大门口响起,时蔓拉着温君丽一块儿上车,自然引来不少人的羡慕和眼热。
直到小车扬尘而去,大家还远远望着,议论声久久未停——
“温君丽真是享福啊,也不知道时队长看中她哪里,格外偏爱她。”
“哎,人家父母是烈士,是应该多照顾的。”
“我要是她,待在老家过日子多好。”
“你们知道吗?今天时队长是要带她去医院看嗓子呢。”
“啊?看嗓子?难不成哑巴还能治好?”
“我看估计得白费功夫,我从小到大还没见过哑巴能开口说话的呢。”
“我也是。”
“……”
大家聊了一会儿,摇摇头,觉得没意思。
只不过是时蔓喜欢折腾,就让她带着温君丽折腾去吧。
她们还是专心排练春晚的节目去。
……
第一陆军医院。
时蔓带着温君丽挂了耳鼻喉科,挂的门诊正好是最厉害的专家。
温君丽以前在老家看过嗓子,她来文工团时,把病历也都带了过来。
因为温君丽并不是天生哑巴,而是经过父母双双牺牲的重大打击后,忽然失声。
专家打开手电筒,拿起听诊器和放大镜,叫温君丽放松坐好,进行了一遍详细的检查。
随后,又将温君丽的病历细细翻看了一遍,这才笑道:“不错,不错。”
时蔓按着温君丽的肩膀,比她更着急地问道:“医生,我妹子这嗓子,是不是彻底好了?”
“差不多吧,我再给开点药儿,吃一个疗程,巩固一下,应该就可以放心。”医生拿起笔,在单子上开始龙飞凤舞地写字。
时蔓见他开好药单,又忍不住问:“医生,她这是怎么忽然好了啊?”
医生盖上笔帽,露出温和的笑,“我刚才已经看过了,这姑娘她的声带啊,其实老早就好了。只在最开始悲伤过度的那几个月,因为日夜嚎哭,所以声带有所损伤。”
“啊?可她一直都不能说话。”时蔓有些诧异。
“那是心病。”医生深深看了时蔓一眼,翘了翘嘴角,“现在,心病治好了。”
这是医学上都暂时无法解释清楚的科学原理。
如果非要用一个理由来说明的话,那就只能归根结底于人的情绪是非常复杂的。
温君丽失去父母后,十分崩溃,举目无亲的她感觉自己成了风雨飘摇世界里的一株小草。
她变得谨小慎微,封闭自己。
直到时蔓的出现,治愈了她,让她又重新找到了安全感。
当然,这些医生无法知道,时蔓也不知晓。
只有温君丽心里自己清楚。
如果没有时蔓,她现在还缩在黑暗的角落里,是不被人注意,任谁经过都能踩一脚的小草。
她是为了时蔓,才努力重新发出第一道声音的。
……
从医院出来,时蔓很高兴。
她左手提着药,右手拉着温君丽上了车。
却没带温君丽直接回文工团,而是说要请她去国营饭店吃一顿好的,庆祝一下。
今天看病非常顺利,排队的人也不多。
张志新给了她们一天假,两人的时间还绰绰有余。
等着菜上来的时候,时蔓叮嘱温君丽,“这段时间你要好好吃药,巩固好你的嗓子。”
“嗯。”温君丽轻声应了,摸着自己的喉咙,感受着声带的震动。
她现在说话很喜欢这样,即便只说一个字,也能从指尖共振出难以形容的神奇。
“对了。”时蔓想起来又叮嘱,“你嗓子好了这件事,先不要告诉任何人。”
温君丽奇怪地眨眨眼,懵懂地望着时蔓。
时蔓神秘兮兮笑了笑,“我们暂时保密,到时候才好来个大的!”
对于时蔓说的“来个大的”,温君丽并不理解。
但看着时蔓高兴的样子,她也忍不住跟着抿唇笑。
温君丽认真又郑重地点点头,掐着掌心告诉自己,要好好记住,千万不能露馅,不可以被其他人知道她可以说话了。
时蔓说的任何话,温君丽都愿意无条件去相信,去遵守。
……
吃过饭,时蔓还是不肯回文工团。
她又带着温君丽去了百货商店,给温君丽买了两身好看的行头。
“你瞧瞧你,不穿军装的时候就这一身灰不溜秋的衣服,这样可不行。”
“你还这么年轻,长得也漂亮,就应该花枝招展的,是不是?”
温君丽被时蔓夸得有些抬不起头,她脸红着,手忽然被时蔓握起来。
定睛一看,时蔓正从包里掏出那瓶护手香,往自己手上擦。
温君丽吓了一跳,连忙缩手,小声道:“贵。”
这个护手香她认得,是胡春儿送给时蔓的,听说贵重得很,给她擦实在浪费了。
“别躲。”时蔓不由分说,往温君丽手上抹了一团,“赶紧自个儿擦匀,到时候要上台表演呢,不把手养得好看点怎么行。”
温君丽怔怔地望着时蔓颤动的睫毛,微抿住唇角。
再然后,时蔓又带温君丽去找了一趟伍万。
这段时间伍万在家,正到处找灵感呢,看到时蔓就眼前一亮。
时蔓笑得沁甜,搓着手道:“伍万大哥,我这次来,是想请你帮我这妹子写一首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