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竟然转身走了。
见状,田锦欣害怕地揪住时蔓的衣角,“时首长,你快走吧,不用管我的事了,我叔叔他真的、真的很恐怖的……”
“不用怕锦欣,你要知道,现在是自由的新社会,这世界上没人能强迫你。”时蔓半弯下腰,给田锦欣勇气。
“对,我们不能软弱,助长坏人的气焰。”罗建白握紧拳头,站在时蔓身边,气势十足。
“啧啧啧,你们说得对。”田远再次出现,手里多了一瓶酒。
他走过来,慢悠悠将酒递到时蔓面前,里面是满满当当的白酒。
“想管我们家的事?可以。咱们酒桌上谈。”说话间,田远的视线黏在时蔓的脸上,仿佛被她的美貌所吸引,一直没移开眼。
罗建白皱了皱眉,正要出声,却听到时蔓冷淡骄横地说话——
“这酒我不喝。”
“这事我也一定要管。”
田远眯起眼睛看时蔓,再次笑出声。
时蔓也分毫不让,与他对视,没什么好怕的。
“行,那就让你看看,多管闲事的代价。”
话音未落,一道寒光晃到了罗建白的眼睛。
“小心!”罗建白反应过来,忙喊出声,身为老师的他并没有想太多,只是下意识地想要保护自己的学生,于是抬起手替时蔓一挡。
时蔓也傻了,她虽然嘴皮子厉害,看上去很勇敢,但到底没怎么经历过这样的场面。
她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等再回过神来,看到的就是罗建白血肉模糊的右手,还有那把锋芒凛冽的滴着血的菜刀。
半举着菜刀的,是田远。
他疯了,竟然从怀里掏出不知何时藏着的菜刀砍人。
田锦欣尖叫着捂住头,蹲在地上,不断喃喃着重复,“我说了他很恐怖的……我说了他很恐怖的……”
童年久远的阴影泛上心头,田锦欣死死皱眉,满头是汗,吓得花容失色。
田远一言不合就要杀人,他举着菜刀,朝时蔓劈来,眼睛里竟然藏着深深的恨意。
如果时蔓能早早发现那双暗处盯着她的眼睛,她就会惊骇地明白此刻田远要杀她并不是临时起意,而是一直就在隐秘地盘算。
“真是巧啊!你自己送上门来了!哈哈哈哈哈哈!”田远癫狂地笑,菜刀不长眼睛,胡乱劈着。
“你这话什么意思?”时蔓庆幸练过舞蹈,身体反应敏捷,险险避开两刀,退到墙角。
两边都是墙,时蔓再退无可退,田远就好像看到待宰羔羊,近在眼前,他笑得更开心了。
“你杀了我的弟弟,你得死!”田远咬牙切齿地恨着时蔓。
“胡说,我从来没杀过人!”时蔓大声反驳。
“还记得北海胡同109号吗?”田远恨不得将时蔓扒皮拆骨,来祭奠他死去的弟弟。
时蔓如蒙雷击,“是那个流氓犯?!”
对,流氓犯因为时蔓而被捕入狱,判了死刑,早已执行。
田远将这一切都记恨到时蔓头上,“要不是你!他不会死!你知道吗?我就差一点点就找到他了!我们兄弟俩失散几十年,马上就能重新见面了!都是你!都怪你!”
田远越说越激动,歇斯底里,拿着菜刀就要对着时蔓砍来。
“那还不是他咎由自取?!”时蔓喊出声,也不怕这时候刺激田远,“他自己要犯罪,难道能怪我?”
田远忽然收了刀,阴沉沉地看着时蔓,“我忽然不想让你死得这么痛快了。”
他要狠狠折磨她,让她无比痛苦,求死不能。
时蔓看着那近在咫尺泛着寒光的菜刀收回去,其实也松了一口气。
说不紧张害怕是假的,但她知道自己只有拖延时间才是最好的办法。
“你放了他们,我跟你走。”时蔓指着罗建白以及田锦欣母女,“她们和你弟弟的事情完全没有关系。”
田远却一挥手,表情狠戾,“不可能,今天你们所有人,都得死!”
他既然要杀时蔓,那么其他目击者就不能活下来。
时蔓皱起眉头,“可锦欣也是你兄弟的女儿,你怎么能杀她?你这么在乎你弟弟,完全不在乎你哥?”
“老子在乎他个屁!”田远爆了句粗口,恨意泛滥,“你以为他配当我们的哥?他为了娶老婆,能把弟弟给卖了,这是什么哥哥?!你告诉我,他配吗?!”
瑟缩蹲在墙角的田锦欣母女都震惊地看向田远,连她们都不知道,自己的丈夫/父亲竟然做过这样的事。
难怪……难怪田远明明对其他人都不坏,可她们却从田远身上感受不到半分亲情,只有自私、冷漠和算计。
时蔓和罗建白也都想不到有这样的发展,都沉默着。
一时间,屋内气氛变得更加诡异。
田远嘶吼一番,将心中怒火发泄,又稍微冷静下来,开始命令,“你们几个都过来,站到我这桌子对面来。”
他拎着菜刀,一脸正在思索先动手杀谁的表情。
这时候,忽然有几块瓦片掉落,砸在田远脚边。
他纳闷地抬头看去,却有一道身影从天而降——
一记飞踹,直接将田远踢倒。
这脚力气极大,田远撞上桌子,桌子竟然因为巨大的冲击力分成了两半。
可想而之,田远承受了什么。
当尘埃落下,时蔓看到田远疼得快晕过去,五官扭到了一起,蜷缩在地上,哪还有刚刚半点凶残得意的样子。
她再愣愣地看向那道英雄身影。
缓缓朝她走近的,是凌振。
他弯腰将她抱起,宽大的手掌拍着她后背,像在安抚婴儿,声线幽沉,“没事了。”
时蔓忽然鼻子一酸,将头埋在他的颈窝里,鼻音很重地问:“……凌振,你怎么不早点来?”
她看似在责怪他,心里却满是庆幸。
方才巨大的恐惧后怕正被他一点点驱赶。
不管什么情况,不管在哪,不管什么时间。
只要凌振出现,就代表着属于她的,绝对的安全感。
第123章
凌振安慰时蔓几句,见她渐渐恢复,这才看向地上仍然蜷缩着的田远。
田远真是被一脚踢惨了,肋骨都不知断了几根,像狗一样卷着身体,却不服气地抬起眼睛,对上凌振冰冷如刀的目光。
这一刻,两人的视线交错,仿佛可以穿梭时光。
只是,凌振的眸子里那凛冽深刻的恨意,要比田远更多。
甚至让田远有些怔忡,他不明白,他好像以前并不认识这个野兽一般的可怕男人,为什么这男人会用这样复杂的眼神看着自己。
凌振紧握着拳头,衣服下的手臂间,青筋暴露,如同蜿蜒着遒劲的青龙。
他胸腔内无形的煞气,杀戮的冲动都在不断膨胀,快要吞噬他的理智,让他变成一个狰狞的野兽。
没有人知道,凌振有多恨眼前的田远。
那是深入骨髓的,将之挫骨扬灰也绝不会忘记的终天之恨。
上辈子,就是田远杀了时蔓。
只不过这辈子他的名字、工作、住址都不一样了,唯独相貌没变。
凌振还深深记得他收到时蔓死讯那一瞬间的感觉……这个世界天旋地转,他差点没站稳,好像随时都要疯掉。
可当他问及“是谁干的”,却得不到答案。
没人知道时蔓为什么被杀,也没人知道杀人犯是谁。
好像除了他,根本没人在意时蔓是怎么死的。
同样,也没有任何线索留下,更没有证据留存,甚至发现时蔓尸体的目击证人,也只有寥寥几句证言,并且因为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一问三不知。
凌振没有气馁,他继续找,所有的精力和时间都用在这上面。
那时候,他已经了无生趣,为时蔓报仇成了他活下去的唯一动力。
经过漫长的搜寻,他终于找出了这个人。
可,那也只是他心中的嫌疑犯。
没有证据,他无法将对方绳之以法,法律更是难以制裁对方。
所有办法用尽,凌振最后只能第一次背弃他所有的规则和信仰——
他带着枪,直接找到“田远”,一枪崩了。
什么违反纪律,什么滥用私刑,凌振全都抛到脑后,为之付出任何惨痛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他只知道,要为她报仇。
他当然很清楚这样做有多不对。
可是对不起,他没有办法了。
他无法看着杀了她的人却还逍遥法外,即便出此下策,也要拼尽最后一滴血为她报仇。
就这样,“田远”倒在了血泊里,可凌振心里的恨意仍无法消散。
他开了很多枪,直到子弹都打完,“田远”的脑袋变得血肉模糊。
可有什么用呢?
那个活生生的,会骂他,会瞪他,会嫌弃他,会吵他闹他的那个时蔓,再也回不来了。
凌振鞋底沾满鲜血,他一步一个脚印踩着走到门口,抬头望去,正是旭日东升的时候。
日出很美,照进他染血的眼睛里。
他毫不在意地伸手揩了一把,血痕在脸颊蔓延。
凌振低头,从怀里拿出一张照片。
上面时蔓挽着他的手臂,两人冲镜头笑着,他略显拘谨,她却漂亮而自然。
这是他和时蔓的第一张照片,也是结婚照。
凌振的指尖抚过上面的时蔓,她还是鲜活而美丽,目光好像能从照片里穿出来望着他,随时能活过来。
阳光在照片上她的眉角处洒下一片婆娑的光。
凌振微抿起唇角,将照片按在胸口,另一只手拿起枪,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他杀了人,但不后悔,因为除了他,没人再会为她报仇。
同时,他也早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
可凌振没想到自己一闭眼,再一睁眼,竟然重生了。
简直像在做梦。
一切都还没有发生,他居然还可以重新活一次。
这辈子,他提前知道所有事,能充分准备,打最有把握的仗。
所有的悲剧都不会再在他眼皮子底下发生一次。
尤其是眼前这个杀人犯。
凌振太了解这个男人,上辈子找他那么久,又研究他那么久,现在他一个眼神凌振就知道他在打什么坏主意。
见田远的手揣在怀里,凌振立刻一脚踩住他的手肘,对跟来的警察说道:“他怀里有东西。”
警察立马进入警惕状态,其中一人弯腰,果然从田远怀里的口袋里摸出一袋辣椒粉。
原来刚刚,田远还不甘心,正是想朝凌振撒辣椒粉,做最后的挣扎或是报复。
不过他没能成功。
他永远都不知道,凌振比他自己还了解他,不止能预判他所有的行动,还知晓他那些不为人知的算盘和秘密。
……
看样子,时蔓似乎已经逃过了命中注定的生死危机。
凌振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总算可以落地。
警察面容严肃,给男人带上手铐,扣押他离开。
凌振扭头去查看时蔓身上有没有伤势。
时蔓安然无恙,反倒是罗建白一手的血往下滴,看上去颇为严重。
“多谢。”凌振眸光微凝,朝罗建白郑重地说出这两个字。
“我说过,保护学生,是老师的职责。”罗建白笑了笑,唇瓣勾勒出几分苍白,“换了其他学生我也会这样,不要多想。”
凌振望着罗建白,薄唇微启,仍是那两个字,“多谢。”
“罗老师,救护车来了,您快去医院吧。”时蔓看到京南医院的救护车呼啸而来,忙打断两人的对话。
京南医院就这么一辆救护车,是凌振请来的,他赶来时怕有什么意外,提前叫人拿着他的证件去通知,所以来得还算快。
救护车上下来的护士见惯了大风大浪,即便罗建白满手的血,她也波澜不惊、不紧不慢地给他简单包扎处理了一下,再叫他上车。
时蔓也想跟上去,却被护士拦住,“抱歉,救护车空间太小,您不能上去。”
罗建白失去血色的脸仍泛着笑容,他抬起另一只完好的手摆了摆,“我没事,不用跟着来,我只是手受伤,其他一切都好。”
“……时蔓,你先处理好你的事。”罗建白提醒,让时蔓别忘了来这一趟的目的。
田锦欣的确是个好苗子,无论从舞蹈天赋还是性格品行来说,都值得进入京北文工团,被好好培养。
……
救护车又呼啸而去,刚刚那惊天的生死危机仍让人久久不能平静。
时蔓回头看了眼吓得脸色煞白的田锦欣母女,只宽声道:“锦欣,明天你有空来一趟招生办。”
田锦欣愣了愣,时蔓走两步又回头道:“这次,可别忘了。”
还是田锦欣的母亲先反应过来,知道这位漂亮的首长可能是要给自家女儿一次机会,连忙拽着女儿的手热泪盈眶道:“好的首长同志,她明天一定会去!肯定不会忘了,我会提醒她的!”
时蔓笑了笑,与凌振一起离开。
两人走回去,凌振忽然伸手,牵起时蔓。
时蔓陡然被他宽阔干燥的手掌一握,还吓了一跳。
因为无论是梦境里还是现实和凌振结婚后,他都不曾在公众场合对她主动做任何亲昵的动作。
即便只是牵手。
时蔓扭头,看向他刚硬的侧脸,“街上很多人呢。”
凌振不说话,只是仍紧紧牵着她。
时蔓隐秘地弯了弯唇角,又问:“你怎么忽然回来了?全军宣讲不是还要至少半个月嘛?”
凌振浅尝辄止道:“放心不下。”所以才会在路过京南军区时,特意挤时间赶回来看看,仿佛心有灵犀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