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蔓摸摸她的脑袋,俯身轻声说道:“因为我就是时蔓呀。”
小女孩惊愕地睁大眼睛,身后熙熙攘攘暴躁的人群的声音已经完全听不见了。
她整个都好像飘起来,因为这句清澈温软的话,还有时蔓忽然塞进她手里的一张纸条。
那上面,是真正的时蔓的签名。
……
半个钟头后,愤怒的人群散去。
鼻青脸肿的平头男从地上爬起来,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
大家不打女人,所以都只对他拳打脚踢,他一个人承受了所有人的愤怒。
除此之外,今天赚的钱也都被抢走了,甚至衣服裤子都被撕烂。
满地狼藉,形容狼狈,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疼的。
平头男从来没有栽过这么大的跟头,气得直咬牙。
“踏马的,没用的东西!让你配合我不知道吗?人家一说话,你就吓成这样,你个垃圾货!”平头男气不过,对着旁边还在瑟瑟发抖的女人甩了一个耳光。
女人逆来顺受惯了,被打得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也没爬起来,反而习惯性地缩成一团,承受着接下来如同狂风暴雨般的殴打。
平头男没打女人的脸,全泄恨在她穿着衣服看不见的部位。
等出完气,他阴狠狠地望着某个方向。
“一个外地来的愣头青,就敢坏老子的好事,我看她是不知道死活!”
“走,跟我找龙哥去!”平头男拽住女人的头发,“看我弄不死她!”
……
平头男去找那龙哥叫了帮手,气势汹汹在街上转了一圈,却根本没找到时蔓的踪影。
“平头,你说的那女人呢?”
“我哪知道!”平头男的门牙掉了一颗,说话有些漏风,他很苦闷地说,“总不会已经离开上沪了吧?”
“……”龙哥沉吟片刻问,“那女人真有你说的那么漂亮?”
“龙哥,我什么骗过您?”平头男微微弯腰,“那绝对是个大美人,只要有人看见,肯定不会忘了的。”
忽然有个龙哥手底下的人“啊”了一声,“我今天在街上的确看到一个很漂亮的女人,是不是穿着绿色的裙子,特别白,手腕上还带着一朵花做成的手链?”
“对!就是她!”平头男急切地拍手,“你在哪儿看到她的?”
“上沪大学。”那人回想了一下,“她好像是那里头的学生,我见她掏了学生证件进去的。”
“行!知道她没跑就行!”平头男咬牙切齿,“上沪大学我们进不去,在外头蹲她不就行了?只要她敢出来!”
……
上沪大学的钢琴课才开办不久。
上课的老师是从国外的音乐学院留学回来的,穿着时髦,把头发拉得又长又黑又直,涂着淡淡的口红,举手投足都是优雅的气质。
时蔓很喜欢她,学得也很认真,每天都是第一个到钢琴教室,上完课还会在座位上复习一会儿才离开。
没课的时候,她就会去琴房练习。
学钢琴的学生不多,再加上刚来到大学环境里,他们都很兴奋好奇,所以总是会去学校里的各个地方晃悠参观,所以琴房总是空的。
时蔓可以尽情挑选音质最好的钢琴,一个人沉下心来练习。
她的确是不太专注的人,但如果有喜欢并想要做好的事情,就可以做到心无杂念。
每天的早午晚饭,她都会和凌振一起。
说起来,她去的食堂是离她住的宿舍楼最近,但也离凌振最远的。
算是最南端和最北端的距离。
但他不在意,仍固执地每天跨越整个大学校园来见她。
时蔓起初说他几句,但知道他性格倔强,一旦认准就不会听劝,她就懒得费口舌了,不过嗤他一句,“累死你可和我没关系。”
实际上,这样的距离对凌振来说,根本不算累。
只是要耽误不少时间,所以他得比同学们更早起来,中午也要少睡半个钟头。
但这些都没关系。
下课铃声响起的时候,凌振总是第一个离开。
让同学们都以为他总是很容易饿,不然为什么那么急着去食堂吃饭。
不过看着他的肌肉和身材,大家也可以理解。
可今天他刚出教室,就被一个抱着书本数着麻花辫的女孩子拦住。
“凌团长,您还记得我吗?”
凌振看她一眼,“不记得。”
说完,他就抬脚往左边走,多停一秒都不愿意。
那女孩只好紧跟上去,连忙说:“上次在图书馆,我就坐在您对面的。”
“……不记得。”凌振仍然重复这三个字。
他每天都去图书馆,对面总是坐着不同的人,来来去去的脸对他而言都差不多,没必要记得。
女孩咬咬唇,见凌振步子迈得很大,渐渐走远,赶紧又追过来,抱着书和他并肩走,侧过脸问:“凌团长,您在这进修一个月就要回京北了吗?”
凌振跟没听到似的,不说话。
他不觉得他进修多久这件事和这个女孩有关系,所以不想回答。
也不觉得别人问什么,他不回答是一件不礼貌的事情。
连时蔓有时候都被他闷不做声的性子气得要命,更别提旁边这女孩,她脸色逐渐发白,尴尬的眼神变得飘忽。
但也不知是什么力量支撑着她一路这么走过来,紧紧跟在凌振左右,即便一直是她一个人在说话,凌振变成了“哑巴”似的,她也没放弃。
时蔓站在树下,提着包,无聊地踩着地上的格子。
她一抬头,就看凌振以及旁边那个亦步亦趋的女孩子走过来。
时蔓有些无奈地挑挑眉,这已经数不清是第几个了。
没办法,凌振实在条件太好,长得又高又俊,军事课考试、作业永远拿第一,年轻轻轻就是团长,还总是穿着这身军装一天三趟的横跨整个校园。
想让女大学生们不注意到他都很难。
更远处,时蔓还看到好几个女孩子正望着凌振的方向说笑,互相推搡着,指指点点,似乎都对凌振很感兴趣的样子。
她觉得挺好笑的,又想起梦境里的自己很容易就疑神疑鬼,怀疑凌振会喜欢别的女人,被姚文静挑唆得偷偷翻找凌振的口袋……
这些行为让现在的时蔓想起来,摇摇头,实在不知道梦境里的自己是怎么想的。
也许是没有自信的,那里面的她只有一张漂亮的脸蛋,什么都没有,甚至许多人背地里都觉得她配不上凌振。
但现在不一样,时蔓美丽、优秀,浑身散发着自信优雅的光芒。
她在大学校园里的这段时间,也有过很多男大学生来有意无意地找她搭讪,证明着她的魅力。
每次,她都会带着礼貌的笑容委婉回绝,“对不起,我已经有对象了。”
她有她的方式,就像凌振会用沉默来拒绝,拥有清晰的边界感。
时蔓很感激来这里进修的机会。
不仅学习钢琴,她也感悟到了感情中的一些道理,比如相互信任,以及坚定地选择对方。
……
经过一周紧张的学习,终于等到礼拜六休息。
时蔓不用上钢琴课,凌振也不用上军事课,总算有了整整两天的时间,可以去上沪市附近的几个村子里打听妹妹的消息。
父母给时蔓的线索至关重要,但也很简陋。
那么多村子,人生地不熟的,找起来并不容易。
凌振买了一份上沪市地图,认真标记出附近的村庄,问时蔓先去哪一个。
“最远的这个。”时蔓往地图上一指,她很清楚妹妹在哪。
梦境里,妹妹就是在这个村庄里长大到十几岁才被找回来的。
凌振望着时蔓,没说话,时蔓忽然意识到自己因为着急,回答得有些过于快了,似乎早就确定妹妹在那儿似的。
她连忙补充解释,“从最远的地方开始找,只是随便定的顺序而已,一路找回来。”
她刻意掏出钢笔,在地图上画了一条线。
凌振看看她,又看看那条线,似乎想到什么,眸色深幽。
时蔓记挂着妹妹,没注意到凌振有些异常的神色,已经朝校门外走去,“你快点儿,去赶最早班的车。”
第57章 11.17更新
时蔓和凌振一起走出学校大门,见他的目光瞥过来时,便睨他道:“看着我做什么,不愿意跟我去?”
凌振摇头否认,他当然不是。
正要张嘴,他忽然瞳眸微暗,长睫一颤,朝不远处看去。
时蔓觉得奇怪,“你在看什么?”
她顺着他的目光望向某个方向,却只能看到走动的人群,并没有任何异样。
凌振抿紧唇,神色凝重地收回视线,压低声音告诉时蔓,“有人在跟着我们。”
时蔓一听,也敛了敛表情,“谁?”
但她不知道被看出来她们已经知道了,所以只能保持和之前一样的姿态和脚步,大步往前走。
“不清楚。”凌振只是靠敏锐的直觉和天性有所防备,他的视力很好,洞察力惊人,但看到是陌生的面孔,所以无从判断。
不过两人都很聪明,心思一动,知晓他们来这里也没惹过什么事,唯一招惹的可能是——
“上次的骗子。”两人异口同声地看向对方。
凌振眸色渐冷,他忽然伸手拉住时蔓,“甩开他们。”
公交站就在不远处,但他们没上车,凌振牵着时蔓,走入对面的一片巷弄中。
上沪市有很多这样的老巷子,空间逼/仄,门户相对,歪斜弯折,仿佛一片迷宫。
时蔓被凌振牵着拐了几个弯,就已经找不着北。
但神奇的是,凌振眼中依旧一片清明,很果断地在每一个岔路口确定方向,大步流星拉着她。
没多久,时蔓觉得身后那几个盯着她们的人影越来越清晰,因为怕跟丢,他们靠得越来越近。
正是晴朗的好天气,又是礼拜六,巷弄里的家家户户牵起了一根又一根的晾衣绳,有洗衣服的,拿竹竿的,搬椅子的,忙碌得不可开交。
凌振领着时蔓穿梭在这些五颜六色的晾衣布之间,借着视线的遮挡,很快甩掉了那些烦人的“跟屁虫”。
接下来,凌振再次展现可怕的方向辨别能力,三五下就将时蔓带出了那片巷子,回到车站。
刚好碰到班车过来,两人很快上了车。
去郊区的班车每一个小时一趟,竟然也被他算得如此精确无误。
时蔓终于明白为什么有些任务,别人都完不成,就只有凌振可以。
……
两人上了班车,这里是第二站,所以座位还比较空。
时蔓挑了倒数第二排靠窗的位置,刚坐下,就开始眯起眼睛睡觉。
班车摇摇晃晃的,吹着微凉的风,实在太好睡。
但这样睡起来也不舒服,时蔓的脑袋隔一会儿就换个方向,最后终于找到一块好靠的“枕头”,四四方方的,垫着脑袋挺舒服。
她迷迷糊糊知道那是凌振的肩膀,但没关系。
他在车上是不会睡觉的,不管什么情况,他都认为自己既然穿着军装,就要坐得笔直端正,目光保持直视,才不给部队和军人身份丢脸。
时蔓懒得管他,爱拗着就拗着吧,她自己睡得舒舒服服的,一路到了终点站。
郊区外的村庄之间是没有通班车的,只能腿着去。
时蔓经过冬训野营拉练的磨砺,像这种走两三个钟头的路根本不在话下。
再加上思妹心切,她走得更快,倒是几乎小跑着过去了。
凌振望着她仿佛无比确定妹妹就在那儿只需要走到地方的背影,微微抿唇,也大步跟上。
……
合兴村是一个有些年头的村子。
这儿临近上沪市,所有人口还算多。
基本上家家户户都砌着砖瓦房,条件都并不差。
时蔓直接拿着派出所开的介绍信,去找村长。
她和凌振都长得俊,穿得也光鲜亮丽,所过之处,所有村民都注意到了她们俩,并且不由都露出有些防备的神情。
作为上沪市郊区里离城区最远的村庄,他们这儿是最少来生人的。
时蔓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对外地人有着这么大的敌意。
她找了好几个人打听,最后还是从一个小女孩口中,才打听到了村长家的位置。
要说是村长,房子真是村子里修得最漂亮的。
白白的墙,红屋顶,还有整齐的竹篱笆围墙。
时蔓她们就被挡在了竹篱笆外头,叫门却没人应。
对于凌振来说,他有一百种方法进去,但都违反纪律,所以他不能做,只能和时蔓站在门口苦等。
他的目光越过竹篱笆,看向房子二楼窗户那边开了的一条小缝,微皱起眉,眸光忽然变得凌厉。
那窗子立刻“啪”的一下,关上了。
“……”房子里有人,并且在观察她们,但故意躲着不出来。
联想着村民们的态度,这让时蔓意识到,情况比她想象中要复杂。
眼看着这么等,根本等不来,时蔓只好叫凌振和她一起去村里找找。
本来是想分头行动的,但凌振怕时蔓一个人不安全,坚决不肯离开半步。
这村子别看不大,但他野兽般的直觉告诉他,危险不小。
时蔓的确觉得这儿的人都挺奇怪的,看到她和凌振就想遇到什么洪水猛兽似的,都避开视线,或是扭头就走。
甚至有人拿着锄头上来,想叫她们走人的,但不过与凌振对视一眼,就吓得灰溜溜地走了。
在这种时候,不得不说长得又冷又凶的凌振还是很有用,很有安全感的。
时蔓碰了好几颗软钉子,最后终于有一个在田边锄杂草的妇女跟她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