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我也很久没上台了,难免生疏,江队长也是为了整个队伍考虑。”汪冬云很擅长自我安慰,为他人找补。
时蔓直哼哼,“整个队伍就是一个集体,凭什么撇下我俩?”
很快她反应过来,“你很久都没上台?”
汪冬云有些难受地低下头,“嗯……我可能也没什么机会能上台了。”
她没提自己被江兰芳借故打压的事,只说:“每季度的评等考核,如果连续三次都没上甲等,就要降到三分队以下去。”
汪冬云前两次,都是乙等。
因为腿脚后遗症,翻跟头总有点不利索,扣了不少分。
等到秋季考核,她再拿不到甲等,就……
时蔓忽然抱住汪冬云的肩,“别气馁,你一定行。”
“真的吗?”汪冬云其实没什么信心,但怔怔望着时蔓勾起的漂亮眼尾,还有她回的那句“当然,你可是我时蔓的姐妹”。
汪冬云又好像被勾起了点明朗的希望。
……
亭阁舞台这边。
报幕员正念着今晚一分队要表演的舞蹈节目。
江兰芳站在幕布后,偷偷往底下观众席看。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今天晚上来看演出的人格外多!
长板凳上都坐满了,还有不少站着等开场的,都一脸期待认真,与以往的随意相去甚远。
而且最前面一排,好多穿四个口袋军装的干部!
原来伍老师口中的首长,不止一个!
江兰芳忽然有些紧张又兴奋,头脑发胀,那种只有正式重要演出才有的晕眩感席卷了她。
她不太清楚今天为什么这么多来看演出的,回头再次叮嘱身后的队友们好好跳。
随后,她雄赳赳气昂昂带着一分队,迈着大步走上台。
报幕员正好念完一长串一分队的演出名单。
江兰芳站定,扯扯衣角,却听到下面明显议论声大了起来。
大家都在交头接耳,对台上指指点点,似乎在找什么。
双卡收录机里的音乐前奏在大喇叭中缓缓流淌出来,竟然盖不过底下那些人的声音。
江兰芳起范儿准备踢腿,觉得今天的观众有些奇怪。
她离第一排很近,忽然听到大首长在问走过来巡场的人,“怎么回事?那位时蔓同志没有上台?”
江兰芳一只脚绊到另一只脚,终于意识到——
大家都是来看时蔓的?!
第9章 围观
一分队今晚的演出,出了大洋相!
江兰芳竟然在台上踢腿时,左脚绊到了右脚,狠狠摔了一跤。
她站在最重要的位置,这一摔队形全乱了,都跳不下去。
演出被迫中断,她被几位女兵架起来,去后面处理伤口。
江兰芳第一次在演出时丢这么大的脸,尤其台下那么多人,还有几位首长也在,她真是想死的心有了,不停自责,怪自己不该分心。
伍老师走过来查看情况,忍不住问。
“兰芳,你怎么、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伍老师第一次对江兰芳露出失望的表情。
主要是台下那位来头最大的首长是军区的副司令,他很少来看演出,好不容易百忙中抽空来一回,却在开场就搞得乱七八糟的。
江兰芳也恨透自己了,她千叮咛万嘱咐,生怕有人出乱子,却没想到这人会是自己。
她羞愧地低头,差点没咬破自己的嘴唇。
忽然又听到伍老师在一旁问:“对了,时蔓呢?她怎么没上台?”好多人甚至包括首长们都在问。
江兰芳神情一僵,小声说:“我想着她刚来,还没什么演出经验,今天就没让她上台。”
“胡闹。”伍老师听完就板起脸,更加恨铁不成钢地说:“兰芳,你什么时候这么没有集体意识了?”
今天排练伍老师也在,他看到时蔓的进度明明跟上来了,再说群舞溜边的角色也用不着什么丰富的技巧和经验。
谁都要经历第一次上台的时候,江兰芳却连机会都不给人家。
伍老师语重心长说:“兰芳,集体荣誉固然重要,但前提是,你们是一个整体。”
江兰芳若有所思地垂着脑袋,脸上被伍老师说得一阵红一阵白的。
最后,伍老师叫人赶紧把时蔓叫过来,准备演出。
时蔓很快出现,还挽着汪冬云一起。
她听说这边的事儿了,因为她拒绝凌振的“壮举”,许多士兵都好奇想知道她长什么模样,所以过来看演出,谁知却没见到她,都向文工团反映一分队演出缺了人。
甚至还有几位首长也在其中,包括凌振的直属上级,还有他交好的朋友,以及那位一直想让凌振来当他女婿的副司令。
伍老师以及文工团的领导被问得一个头两个大,每个舞蹈分队都是一个完整团结的集体,怎么能有人掉队?
只能趁江兰芳受伤包扎这会儿,赶紧叫时蔓准备上场,再让报幕员把时蔓的名字加上。
时蔓凑过脑袋,“还有冬云,她也要上场。”
伍老师愣了愣,“冬云?她是病号,就不必硬撑着上场了。”这是江兰芳总强调的,久而久之,大家都形成了这样的固定想法。
时蔓小脸严肃纠正,“伍老师,冬云只是翻跟头不太灵便,但今天的舞,不用翻跟头。”
伍老师犹豫了下,时蔓又指向江兰芳那边,“再说了,江队长膝盖都摔成那样了,她的位置也没人跳呀,队形都散了,还是让我和冬云都上去吧,这舞人多跳起来才好看。”
最后,伍老师点了头,汪冬云眼睛里亮起一簇簇小火苗,去后台换演出军装时,激动地抱住时蔓的胳膊,“我能上台了!我能上台了!”
时蔓无奈地抵了下她的额头,“你呀,就是太好欺负了,江兰芳这么久都不让你上台,你就真不上台呀。”
“……她也是为了我好。”汪冬云还是不愿意把江兰芳当坏人,为她找理由。
时蔓轻哼一声,没再讨论这个,她第一次换上正式演出的棕绿色军装,扶正帽檐,给汪冬云理了理她的小翻领上衣,又扎紧自己的散腿裤,这才一块出去。
江兰芳还坐在那儿,疼得直皱眉心,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望着时蔓和汪冬云穿着齐扎扎的演出军装走过来。
时蔓不喜欢一个人的情绪都明晃晃摆在脸上,连正眼都不给江兰芳一个,也不说要维持表面的客套。
汪冬云倒是想和江兰芳打招呼,却被时蔓拽住,直接往舞台幕后那儿去。
在场的女兵们都略显尴尬,包括伍老师,还有文工团的领导也是。
看时蔓那个样子,好像在江兰芳那里受了多大委屈,完全不像江兰芳所说的“只是担心时蔓没有演出经验所以不让她上台”那么简单。
江兰芳瞬间收到了几个怀疑、打量、指责的眼神,其中还有来自副团长的,她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感觉自己苦心经营的形象就快要毁于一旦。
天知道,她只是有些嫉妒汪冬云家里人总是寄东西来以及时蔓能和凌副团长相亲这两件事,所以借了由头不让她们上台而已。
一台小演出而已,这算什么很过份的事情吗?
时蔓这矫情劲儿摆给谁看啊。
……
今晚的演出名单没了江兰芳,添上了时蔓和汪冬云。
报幕员重新报幕后,节目继续上演。
音乐声里,军鼓铜管一起奏响,女兵们轻巧玲珑,男兵们力量雄浑,大家合力奉献出一台视觉盛宴。
几乎全场目光焦点,都落在舞群最边上——
“那就是时蔓啊?难怪咱们凌副团喜欢呢!”
“可不嘛,虽然不知道她什么长相,但认识她的女兵说了,等开场了只要看谁最漂亮,就是时蔓。”
“我的乖乖,她咋嫩么白啊。”
“不仅白,她那腰也好细,腿还长,这么个大美人和咱凌副团在一块儿简直太相配了!”
“……可她拒绝了凌副团啊,你们不是忘了吧?”
“……没忘,那哪能忘呢,你们说,是不是凌副团没戏了,咱们就有机会了?”
一时间,那些原本想来看看时蔓到底是什么天仙,居然敢拒绝他们凌副团的士兵们,忽然倒戈相向,都有了不可告人的狼子野心。
第一排,凌振正襟危坐,头正、肩平、手掌心搭在微微张开的膝盖上,即便是在看演出,他也一丝不苟地保持着军队里最标准的坐姿,脊背没有丝毫弯曲。
反观他两侧,一位是两条腿随意跷着的李团长,一位是往后仰双手摊开的秦副团长,两人都是凌振的好友,放松地坐在凌振左右,看这出好戏。
李团长李承平李眯着眼:“阿振,这就是拒绝你的那位女同志?千呼万唤使出来,的确是闭月羞花花容月貌貌美——”
凌振一记眼神过来,文绉绉的李团长收了声。
旁边秦副团长秦俊保继续凑热闹道:“这么娇滴滴的小姑娘,看不上你这硬邦邦的臭男人也正常,别气馁,你还有咱们兄弟陪着你。”
“……”凌振没回应好友的说笑,见演出快要结束,他拍平被秦俊保靠过来时弄皱的衣角,冷冰冰起身去后台找时蔓。
凌振不知道什么叫“放弃”,他想找时蔓,就和他训练时、出任务时制定的那些目标一样。
必须达成,绝不气馁,锲而不舍,坚持不懈。
所以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在一分队其他文艺兵的视线里,大家都不必问,就给他指路。
时蔓在最后面。
凌振大步往那边走,没多远,就听到一墙之隔的那边,传来时蔓轻快的声音——
“你是说凌振?”不知她在和谁聊天,用他一贯熟稔的语气,提到他的名字。
他很轻易就能想象出她此刻的神情。
凌振脚步一顿,想听听她说什么。
谁知她下一句却是骄纵放肆地说:“凌振啊,我才不要嫁给他。”
凌振脸上肌肉迅速绷紧,再也藏不住,直接走过去。
……时蔓就这样猝不及防看到凌振凶巴巴出现在面前,并且被他不由分说地拉到了附近没人的小湖边。
作者有话说:
今天也是把凌振气得半死的一天呢。真好!
揪红包送送~~~
第10章 湖边
这是离文工团没多远的一处小湖泊。
白天的时候,不知有多少男兵女兵偷偷跑到这边来悄悄谈情说笑。
到了夜晚,就只剩下炊事班养的那群鸭子在这儿静静凫水。
时蔓与凌振的到来,打破了鸭子们的晚间活动,它们都扑棱着翅膀飞向更远处。
时蔓毕竟在梦境里与凌振“同床共枕”那么些年。
所以即便他现在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起伏,她也能猜出他此刻的心情——
肯定是气到要命了。
凌振在梦境里,就经常被她气得半死,但他永远沉默着,隐忍不发,所有情绪死死憋在心里,就和现在这不温不火的死样子一模一样。
时蔓才不管他为什么那么气,也不在乎他是不是听到她说“不要嫁他”的那些话。
她皱起挺翘的鼻子,挣扎着想要甩开他。
可凌振的手掌像铁钳似的扣着她手腕,不松开,反而靠近了问她,“时蔓,你想嫁给谁?”
这话,时蔓听出更多的含义,比如他想说的可能还要加上一句“除了嫁给我”。
她想,这男人果然和梦里一样专断,只不过相亲见个面而已,怎么就被当成了他媳妇儿似的,非嫁他不行?
时蔓不乐意,又小小地反抗了一下,他仍抓着她手臂,抓得很紧。
她纤细的手臂传来他手指间很强的力量感,夏天的演出军装是短袖,所以他的手掌是直接贴着她肌肤的。
一个水嫩嫩的软,一个铁板板的硬,本就极为不相称,像水火难容。
时蔓总觉得这人就是一块钢铁,碰她哪儿她都被硌得慌,她只好抬起另一只手,去推凌振宽阔的胸膛。
他个子高,从狼群中锻炼出来的豹子一般的肌肉身形还保持着,像座大山似的杵在面前,还贴得那么近。
时蔓烦死了,可用尽她那点鸟劲儿也根本推不动他,全是徒劳无功。
最后,她气急,只能呼吸急促扔出一句阴阳怪气的话,“凌副团长,我要嫁给谁和你没关系呀。你快松开我,我俩男未婚女未嫁的,拉拉扯扯影响多不好。”
凌振果然立刻松开了手。
时蔓垂下眼,心里哼哼,果然和梦里一样,“影响不好”就是他的死穴。
凌振一声不吭地看了眼时蔓的手腕,有一圈淡淡的红痕,她就是这样,再小的力气用在她身上也容易泛红泛紫,他怕伤了她,只能适时松手。
时蔓无意识揉着手腕,正要走。
凌振再次堵在她面前,成片的阴影压下来。
他没说话,就这么盯着她看,脸部线条很硬,又冷又凶。
时蔓越和他相处,越容易想起梦里那些糟心事情,她的耐心告罄,直接扬起脸告诉他,“凌副团长,我都说了,我们没关系呀。”
她的每一个字,都咬得极重,用来表达她的情绪与决心。
凌振终于有了反应,他的眉毛极细微地往上提了提。
时蔓没看他,着急忙慌想走,却因为夜色太黑,不小心绊到草丛……
一阵惊险的失衡感传来,就在时蔓以为自己会重重摔在地上那一瞬,凌振伸手扶住了她。
他这人不止性格像凶冷的狼王,就连习性也是,漆黑的夜晚对他来说不算什么,视觉、听觉、触觉的几重作用让他可以轻易判断周遭的一切。
时蔓感觉到他铁一样的手臂紧紧箍着自己,立刻揪起眉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