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蔓则和她们完全不一样,她受到了大领导一家的格外友好的款待。
坐在离谷升荣最近的位置,面前摆的菜都是这桌子上最好的几道菜,而且大领导一家还不断地给她夹菜,救命恩人的待遇真是隆重的不得了。
其他来的人,都成了陪衬。
人们以为来这儿会被大领导面试考察,而谷升荣却几乎只在和时蔓谈话。
人们带来了精心准备的礼物,却都被谷升荣放到了门外去,也没有多看两眼。
而时蔓两手空空的过来,却反而遭到盛情款待。
这对比,真是越想越难受。
众人只能闷声吃饭,除了羡慕就只剩下羡慕,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吃过饭,时蔓又被谷升荣留下来吃餐后甜点和水果,主要是棉棉对时蔓很亲近,想叫她在这多玩一会儿。
其他人则不好意思再留,都礼貌地感谢招待,打算离开。
他们有些遗憾,之前准备的诗词、朗诵,都没有用到,也不知道大领导到底怎样无声无息考察了大家一番。
反正也没有他们所想象的面试环节。
江兰芳和姚文静是最先走的,她们留在这里没意思,反而心里头乱糟糟的。
大领导对时蔓越好,她们就越后悔当时没有把握住机会。
走出大领导家好远,江兰芳和姚文静都沉默着,一直没有说话。
董庆国在状况之外,完全不知道那天他们经历了什么。
忽然,江兰芳停下脚步,沉声道:“时蔓这名额,是拿定了,但我们却……”
姚文静眉头一皱,莫名其妙地开始心虚,“要是时蔓拿了这个名额,就说明大领导不公正,他用自己手上的权利报答他的私事,那样的话,我们可以去举报他。”
江兰芳咬着唇,点点头道:“是的,如果他把我们刷掉了,也说明他在报复我们,也可以去找他说理儿的。”
姚文静对江兰芳的话表示肯定,然后想到,“我看,不能等他已经拍板了我们再去闹。要不我们现在就去说,不然的话,等事情决定好了,他拿红头文件一盖,就算咱们去举报,这名额也已经改不了了。”
江兰芳恍然,连忙道:“还是你想得周全!咱们明天就去审查委员会说,坚决反对任何不公正的事情出现。”
“还用等什么明天啊,趁现在大家都还没走远,我们直接就去跟大领导家门口说呗。”姚文静眼珠子一转,比江兰芳更狠,“反正其他人心里肯定也有这个担忧,只是没有说出来。”
姚文静和江兰芳两个人可算是你一言我一语,都觉得对方和自己很相投。
这么一拍板,两人又往回走。
因为她们无地自容,离开得最早的,所以这么一来一回的折腾,其他人也还都在门口,正准备走。
于是江兰芳赶紧把大家召集起来,把刚刚和姚文静合计的事情再说了一遍。
不过,她当然掐去了她和姚文静见死不救的那一段,只是说不能让时蔓因为救了大领导女儿这件事就通过审查。
时蔓通过了,就占用了一个名额,对大家来说都不公平。
大家听完,都沉默下来。
她们没点头也没摇头,其实看得出来,心里也在计较着。
“这样,我带头,我去找大领导说,你们只要在我身后支持就行。”姚文静冲在最前面。
她是最希望自己家丈夫有出息的,这样才能证明她没有嫁错人,于是她不管三七二十一,重新敲开了谷升荣家里的大门。
“怎么了?你们还有事?”谷升荣一开门,发现家门口还站着乌泱泱的一群人,有些意外。
姚文静充满正义的直接说道:“大领导,我知道时蔓救了你女儿,让你很感激,但希望你能够公平公正,不要因为这件事就直接把念大学的名额给时蔓,让我们其他人直接少了一个名额。”
谷升荣脸色一沉,皱眉道:“你们这意思,是觉得我会滥用私权?”
江兰芳神色僵住,连忙道:“我们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希望您不要因为一件事,就肯定一个人。推荐去上大学,肯定还要考察很多其他方面吧?”
谷升荣表情变得更沉,“时蔓同志的身上有很多优秀的品质……那天她……”
他讲当时的来龙去脉彻底讲了一遍,又说出他打听救命恩人时从其他人口中听到过的对时蔓的描述。
最后,他冷然问大家,“……你们觉得时蔓同志不配去念大学?如果她不配,你们所有人都比她更好?”
众人哑口无言,听大领导说了这么一通,他们都有些自愧不如。
看来,时蔓去上这个大学很好不过。
时蔓这时候听到动静,也出来了,她站在人群最前面,睨着江兰芳和姚文静笑了笑,“其他人提出这样的建议倒是可以理解,但是……你们两个人也配过来质问??”
“……当时我救棉棉的时候,你们两个人也都在场,你们是怎么说的来着?”时蔓撑着太阳穴想了想,随后冷笑。
“……你们那时候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不肯救人,现在又眼红我救了人?”
众人一听,彻底搞清楚了事情缘由,一片骚动。
原来当时姚文静和江兰芳也在场啊,顿时,大伙儿都忍不住开口骂起来——
“难怪你们刚刚那个反应!真是不要脸!”
“还鼓动我们大家来找大领导要公平?其实是你们自己心虚当时见死不救,怕被刷掉吧!”
“居然说人家小姑娘是讹人,真是心是黑的,看什么都是黑的。”
“没有救人就算了,居然还有脸跑过来质问?”
“真是拿我们当枪使呐!我呸!简直烂心肠!”
大家看她俩的眼神更别扭了,口不择言地指责起她俩来,对她俩鄙视到了极点。
等大家都骂够了,谷升荣也清清嗓子发话了,“你们放心,刚刚的事,我不会和大家计较,你们也是被煽动的。至于时蔓的考察,我保证绝对公平公正。而且你们觉得时蔓这样的,应该给她一个念大学的机会吗?”
“当然!”大家都连忙说道,“时蔓上这个大学再合适不过了!她就值得这样的奖励!”
“对!但她们俩就算了,根本就不配!”
董庆国吓坏了,生怕自己的机会被搅黄,连忙说道:“我都不知道她做了这种事啊,我上大学和她没关系!”
“谁说没关系了?你俩睡一个被窝的!她坏你也坏!”众人也不管那么多,既然董庆国说话,那他们就连着董庆国一块儿踩。
这下子,三人的脸色都变得奇差无比。
董庆国狠狠瞪着姚文静,要不是这么多人看着,他早就两个巴掌扇上去了。
姚文静和江兰芳也后悔得都要吐血了。
她们干嘛要回来提起这个话茬呢?
现在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再也不见人!
第95章
江兰芳和姚文静都懊恼不已,遭受了莫大的打击。
要是早知道这是审查委员会领导的女儿,她们肯定会救啊!
也不至于被众人奚落、嘲讽、鄙视。
江兰芳上进心很强,回去后大哭一场,她想起离开时谷升荣看着自己的那个眼神,就觉得自己这推荐上大学的事儿肯定没戏了!
像她这种见死不救的,绝对会被定性为不好的品质。
再说了,谷升荣当着众人的面言之凿凿地说他不会假公济私,但决定推荐谁去的这种事儿,只是他心里的一杆秤,他想划掉谁的名字那还不是全凭他说了算?
江兰芳哭得眼睛都肿了,为自己的前途而担忧。
姚文静回去后,也被丈夫、公婆联合起来大批特批。
董庆国很后悔把她带去大领导家里吃饭,简直给他丢尽了脸面,说不定还把他推荐上大学的事给搅黄了。
“都怪你胡搅蛮缠,非要跟着我去!你说你除了添乱,还有什么用?”
“我们董家有你这样的媳妇,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你啊你啊,你真是太让我们失望了!”
姚文静的头都抬不起来,脸色涨红,讷讷地道歉,“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可是道歉有什么用呢?
这件事后,姚文静在婆家的地位更低了,没有人给她好脸色看,动不动就骂她。
可能会被刷掉的阴影笼罩在董家,之前欢天喜地的庆祝现在都成了摇摇欲坠的担心,于是只要有人不高兴,就把气往姚文静身上撒。
姚文静如履薄冰地过着日子。
尤其是每天看到时蔓时,那股熊熊的嫉妒之火烧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旺。
时蔓看上去总是容光焕发,永远那么漂亮明艳,神色充满自信,像被精心呵护宠爱着的娇花。
她在团里受人尊重,被领导器重,回了家有丈夫疼爱,有公婆喜欢,父母还拿她当小孩子一样照顾。
尤其现在还救了审查委员会大领导的女儿,上工农兵大学的指标肯定稳了,以后前途更加不可限量。
眼看着一颗闪闪发光的星星正在升起,姚文静只能眼睁睁看着,记得自己刚进文工团时,明明除了容貌之外,什么都比时蔓更好。
自己怎么就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了?姚文静想不通。
但她现在也想不了那么多,只能先处理好眼前的麻烦。
不然她可能在董家都过不下去了。
没办法,姚文静只好和江兰芳一起商量,看这件事能够怎样解决。
江兰芳和姚文静好几个晚上没睡着,最后商量一致,想出最好的办法——去送礼。
江兰芳还特意请了个假,趁指标还没有公布,两人到百货商店去买了点东西,包括之前没送出去的茅台酒、小黄鱼等东西,一起到了谷升荣家门口。
可惜连门都没进得去,就连人带礼物被谷升荣一起扔了出来。
谷升荣看着她们,失望地耷拉着眼睛,额头上的青筋隐约暴起,痛斥道:“你们之前怕被讹上的事,我不和你们计较,毕竟自私是人的本性,可以理解。”
“……但你们后来做了什么?怕我报复,就叫上其他青年们一起堵我家的门?逼我要个说法?在你们心里,我就那么不堪吗?”
“怎么,当时说的那么正义凛然,就怕我会假公济私,现在又开始走后门了?又生怕我不收你们的东西了?”谷升荣嗤笑两声,声音并不收敛。
他住的地方就在巷子口,来来往往的人很多。
路过的行人们,左邻右舍们虽然不清楚什么状况,但看到满地的礼物,还有谷升荣数落姚文静和江兰芳的模样,也能猜到几分,于是都忍不住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两人的脸上红一阵青一阵,彻底闹了个没脸。
从谷升荣那儿悻悻地离开后,两人像霜打的茄子那样沮丧一阵,最后又觉得,一定是送礼的方式没选对!
明着送礼肯定是送不来的,人家可能根本不敢收!
没关系,她们可以琢磨着再换一个办法。
姚文静提议道:“谷升荣这么在意他的女儿,咱们要不从他女儿入手?”
江兰芳眼睛一亮,夸道:“文静,还是你脑筋转得快。”
两人打听到谷升荣的女儿又去住院了,还是旧病复发。
这可是个好机会。
因为江兰芳每天得在团里训练,不好出来,所以就拜托姚文静拿着钱,带着准备的补品每天送去医院。
姚文静把这看成是唯一的救命稻草,所以去得很勤。
一天三趟的去。
可没想到才两天,就被医生警告道:“这位同志,我知道你不是棉棉的家人,也不管你抱着怎样的目的。但以棉棉目前的身体状况来说,她需要静养,不适合每天探望。希望你不要因为一己私利,每天来打扰棉棉。”
姚文静再一次被指责“自私”,脸皮已经厚了。
她跟医生诉苦,“可我们家也有天大的事啊!要是搞不好,我这也活不了了!我的命也是命啊!再说了,我这关心她探望她怎么是打扰呢?我也是为她好啊,看我炖的这个老母鸡,可补了!”
医生直摇头,没办法,只好把这事告诉谷升荣。
谷升荣一听,彻底恼火了。
他直接跑到董庆国的单位,对着董庆国的领导说了一通。
语气用得有些重,大意是他们单位有个别同志的功利心太重了,为了往上爬,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实在不择手段,希望能收敛些。
董庆国的领导只好连忙道歉,等谷升荣一走,脸色变得很难看,立即叫人去通知董庆国来办公室。
董庆国还在单位做事,莫名其妙被领导叫到办公室,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批评。
“叫你媳妇儿收敛点,现在讲究的是公平公正,你们夫妻俩怎么净想着走后门的事?!”
“还敢去打扰人家审查委员会大领导女儿的静养?!要是出了什么事,你们担待得起吗?”
“董庆国,我本来还觉得你是咱单位里最有能力才华的年轻人,想着要好好栽培你,可没想到你居然……唉,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领导对董庆国不断摇头,以往和颜悦色的赞赏都成了痛心疾首的训斥。
最后,他说:“我看你上工农兵大学的事暂缓吧,上回考虑给你升正科的事,也先搁置。你回家休息几天,写份检讨,把自己的错误想明白了再说。”
董庆国脑子嗡嗡的,感觉天崩地裂。
他追求了那么久的提拔机会,就这么没了?!
上大学也泡汤了?!
董庆国恨不得把地都捶穿,痛苦万分,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娶了这样一个老婆,简直太会给他添乱了!
回到家,董庆国免不了又把姚文静一顿臭骂。
还第一次,动手打了她。
董父在旁边当做没看到,拿着报纸,眉头皱紧,也为儿子感到气愤。
而董母,则更加咬牙切齿,抡起扫帚也朝姚文静身上抽了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