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的仕途是他们全家人的命根子,眼看着因为姚文静居然遭受这么沉重的打击,她气得浑身颤抖。
姚文静委屈地缩在墙角,嗷嗷大声的哭。
她也不想这样的,她比谁都希望董庆国混得好。
可她好心办了坏事,现在不仅心里像刀子在剐,身上也火辣辣的疼。
……
姚文静被打骂得厉害,连住在隔壁的时蔓她们家都能听到。
时蔓摇了摇头,继续回过身子,蹲在院子里和几只橘猫们玩。
王春花也在,她站在时蔓边上,抓着一把小馒头屑,面上带笑道:“她们家最近真热闹,我看比以前去镇上看戏还有趣呢。”
王春花很八卦,聊起别人家这样的鸡飞狗跳的动静来,那是觉都不想睡,说多久都成。
可是,就在姚文静和江兰芳这样上蹿下跳,被人当猴戏看的时候,忽然传出来了一个爆炸性的大新闻。
恢复高考了!
这一天,全国上下都十分震动。
所有报纸的头版头条,都是这个。
人们茶余饭后,街头巷尾讨论的,也都是这件事儿。
文工团这天排练的时候,大家都心不在焉的,说起的也是这个。
时蔓可能是唯一不惊讶的那个,她从梦境里早就知道这个事了。
更加傻眼的是江兰芳和姚文静她们俩,为了讨好谷升荣,她们挖空了多少心思,多少钱打了水漂,闹出了鸡飞狗跳的笑话。
没想到,完全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她们白折腾一场,什么都没捞着!
……
时蔓没想到的是,团长张志新忽然把她叫到办公室。
“时蔓同志,现在是这么件事啊。”
“推荐你去上工农兵大学的文件已经来了,从审查委员会过来的,谷升荣亲手盖了章。”
时蔓心里一沉,因为这明明是好事,但团长脸上却没有笑容,反而多了丝歉意。
……看来,这中间出了茬子。
果然,张志新叹了口气,无奈道:“你的那些手续本来都快办妥了,只差最后一道手续,要签个字,盖下章,你就可以成为最后一批被推去上工农兵大学的大学生。”
“……可惜的是,团里的动作慢了一些,所以差了一步,没有给你把手续办好。”张志新也有些不好意思,只是谁都没想到恢复高考的通知来得这么快。
像这批的考察对象中,有一些单位动作快的,就已经给通过了,成为了最后一批工农兵大学生。
但像文工团里,时蔓她们几个,就因为团里领导反应不够快,所以给落下了。
张志新有些愧疚,所以才把时蔓叫来谈话。
“这样,为了补偿你和团里其他几个,我和几个副团长商量过,决定给你们提一级工资津贴,怎么样?”张志新关心地看着时蔓。
时蔓能说什么呢?
事已至此,她拒绝或者反对也没有什么用,反倒会降低团长对她的好感。
于是,时蔓对团里的决定没说反对,她看上去没有任何情绪的,接受了这个事实。
并答应张志新和他一起,给团里其他几人去做工作。
也幸好,时蔓做了两手准备。
所以团里另外几人也都很快平静下来。
实在不行,她们就参加高考吧。
……
家里的蒲杉月听到了恢复高考的消息,也特别激动。
她当时就是因为高考取消,所以才没法继续深造。
但其实她的文化底子是有的,只要能高考,她考上大学的希望就很大。
那天,蒲杉月在家里举着报纸,高兴地欢蹦乱跳了很久。
等到时蔓回家,她仰着小脸兴奋的跑到时蔓面前,好奇道:“嫂子,你是怎么好像知道会要恢复高考一样?我看你的书早就准备齐了,不知道能不能借我看看。”
她再一次对时蔓产生了深深的崇拜,眼睛里泛滥着小星星。
时蔓莞尔笑道:“我就是以备不时之需,你看,我这没被推荐成,不就得靠自己考了吗?正好我多买了一套,如果你需要的话,可以给你。”
蒲杉月更加高兴了,小脸笑得像朵花儿一样,“嫂子,那以后我们一起复习,一起高考,一起去上大学!”
两人就这样默契地达成了复习阵线,一起备考。
时蔓因为父亲对她耳濡目染的原因,所以比较擅长语文一类的。
而蒲杉月则头脑灵活,在蒲永言曾经的影响下,数学很好,两人正好可以互补。
……
然而,就在时蔓全身心投入高考复习的时候,家里却发生了一件大事。
时葵不见了。
她留下了一封信,说要去桐城。
去做什么,什么时候回来却没有说,一下子无影无踪。
第96章
家里人都对时葵的失踪匪夷所思,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时蔓匆匆赶回家,只能看到父亲和母亲坐在饭桌旁,指尖颤抖,唇色煞白,一看就知道都是在忧虑时葵的事情。
“最近妹妹有什么异样吗?”时蔓揪心地问。
父亲摇摇头,母亲也摇头。
时蔓知道,他们不知道不代表没有异样。
因为父亲和母亲的工作都很忙,一个在学校,一个在医院,几乎只有晚上睡觉才会回家。
这样的时间段,和时葵的正常作息是完全错开的。
但时葵其实一直很乖。
家里的保姆每天都陪着她吃饭、学习、去学校上学。
从保姆的口中得知,时葵看起来也很正常,是听话懂事的孩子,说天冷了让她多穿两件衣服她就会乖乖穿上,老师布置的作业不会检查她也会老老实实写完。
可能唯一有些不太一样的地方,就是时葵喜欢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吃完晚饭后,一直到睡觉前,她都不会再出房间。
有时候保姆进去给她送牛奶,会发现她手忙脚乱把什么东西藏到桌子底下去。
但保姆想着现在的小姑娘喜欢看些乱七八糟的书,就没有多想,只以为时葵是有了自己的小秘密,她也没打听。
时蔓听完,赶紧去时葵的房间。
发现时葵的桌子下面似乎有个暗格可以放东西,但里面空荡荡的,已经被清理干净了。
时蔓没有放弃,又在时葵的书柜里翻找一番。
时葵爱干净,书柜里的书很整洁,所以时蔓很轻松就发现有一本书在其中显得格格不入。
那是一本诗集,并不怎么出名,和时葵放在书柜里的其他学习类书籍有着很大的区别。
而且,里面都是些爱情诗,放在几年前,这都是被发现了要惹祸的禁|书。
虽然现在好一些,但时蔓还是忍不住皱起眉头,她知道这肯定不是时葵平时学习要用的书。
打开诗集翻了翻,却没有更多的线索,里面也没有夹什么纸条。
时蔓留意了一下那个诗人的名字,叫裴心水,她完全没有听说过。
问父亲,他也摇摇头,似乎有些耳熟,又想不起来。
但知道这诗集是人自费印出来的,肯定不是出版社的产物。
没办法,身为文坛泰斗,时蔓父亲平时接触到的人太多,这些爱写诗的小年轻没有一千也有八百,都爱给他投作品来,他哪里顾得上这么多。
没办法,时蔓只好又去时葵的学校打听。
老师们的反馈也和保姆差不多,说时葵平时都很乖巧听话,是个安静的小姑娘。
时蔓只好给老师们请假,说时葵最近都来上不了学,家里有点事。
她不能把时葵的事情捅得太开,但越打听就越想不通,时葵为什么要去桐城。
在梦境里,“桐城”这个地方从来都没有存在感。
一无所获的时蔓只好离开。
在学校大门口,她却被一个门卫大爷叫住,“诶?你是不是时葵的姐姐?”
时蔓先是一愣,旋即好像抓到重要线索那样兴奋起来,她睁大眼睛道:“是的,我是时葵的姐姐,大爷,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大爷洋洋自得,“别看我老了,我这眼神可好使了,你和时葵长得挺像的,尤其这鼻子,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想当年啊,我——”眼看大爷打算开始唠嗑,可时蔓却着急了,她没有那么多时间,于是连忙道,“大爷,您觉得我妹妹最近有什么不对劲吗?”
大爷的嘴巴张了张,本来要“想当年”的话都被迫逼了回去,他怔愣道:“不对劲?”
“是啊。”时蔓压低声音,着急地说,“她一个人跑到桐城去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
门卫大爷一听,脱口而出,“桐城?那不是经常给她来信的地方吗?”
“来信?”时蔓眉头一皱,感觉自己好像真的找到了事情的关键。
大爷却察觉失言,赶紧把嘴巴捂住,“我可什么都没说啊,我答应了时葵,不给她说出去的。”
他顺手抱紧抽屉里的两瓶烧刀子酒,这是时葵“孝敬”他的,作为他保守秘密的交换。
时蔓见大爷这样,急忙道:“哎呀大爷,你就快把事情完完整整告诉我吧,我妹妹都不见了,要是她真出了什么事,你可脱不了干系!不就是两壶烧刀子?等我把妹妹找回来,我天天请你喝!”
大爷也有些坐不住了,“她,真会出事?”
“她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跑去那么远的桐城,您说呢?”时蔓生怕大爷拎不清,声音提高分贝。
大爷彻底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只好说道:“嗐,就桐城那边有人,每天都会给时葵寄信来。时葵好像是怕你们家里发现还是怎么的,就填的我这儿的地址,她每天来取信,也会每天托我给寄信过去。”
“……你家条件太好了,时葵不仅邮票多得花不完,还常常给我带酒喝。”大爷摸了摸脑袋,声音渐小,开始心虚,“早知道,我也问问她,那寄信的到底是谁。”
如大爷所言,时家条件好,的确从来都不会限制时葵的花销,但是没想到她居然把钱全都用在了这儿。
大爷还悄悄告诉时蔓,据他瞧着,时葵有时候还会汇钱过去。
但他也没当一回事,以为是什么亲戚或者对象之类的。
虽然这十几岁还在上学的小姑娘就谈对象不太好,但大爷看在那几瓶好酒的份上,睁一只眼闭只眼就当没看到。
时蔓真是恨不得把这大爷的胡子拔了。
为了几壶酒,真是什么都不管了。
她心里的弦一直紧绷着,觉得时葵肯定是被骗了。
可时葵去了桐城的哪里呢?
时蔓紧锣密鼓地回到文工团,打算去找领导请几天假,去桐城把时葵找回来。
可这时候,时葵的一封信寄到了时蔓这儿来。
时葵在信里面说,她已经到桐城了,这里风景很漂亮,她很喜欢。
而且,她是为了一个她很喜欢的男人来的,他是这个世上最浪漫最好的人,她想要和他过一辈子。
因为知道父母肯定不会同意她这么小就找对象嫁人,所以她就自己偷偷跑出来了。
时葵读过很多书,她知道古代的女孩子十二岁就可以嫁人,而她都快满十五了,她有权利追求自己的幸福。
时蔓看到这儿,已经很气愤。
古代是古代,可现在已经是新社会了啊。
时葵遇到的是什么禽兽,十四五岁的女孩子都下得去手?
时蔓恨不得立刻就买了火车票,去桐城把时葵揪回来。
可接下来又看到时葵在信里面说,“姐姐不用担心我,我很好,他对我也很好,而且,我们不会一直留在桐城,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们已经不在桐城了,所以不用来桐城找我们。”
“……就是因为不想被家里人找到,所以我决定和他一起去浪迹天涯。”
“姐姐,这是我做过最勇敢也最浪漫的事,祝福我吧,也希望遥远的你们平安健康。”
时葵一向乖巧,时蔓没想到她居然做出这么离经叛道的事情。
她气得把那封信揉碎了又展开,时葵写下的每一个字她都仔细看了一遍又一遍,盯着上面的内容直皱眉。
现在时葵的快乐幸福的确溢于纸上,可时蔓不得不为妹妹的未来深深担忧。
明明上次发现时葵的不对劲后,时蔓都已经严防死守了。
她让保姆注意时葵每天会和哪些人来往,也经常去学校看时葵。
可是完全不知道时葵居然能寄去门卫大爷那儿的信件和人来往,简直防不胜防。
她和那个男人是怎么认识的?又是怎么在一起的?她们现在能去哪里?
时蔓心里很多的问号,找不到答案。
但是她很了解自己的妹妹,以时葵的性格,如果不想被找到的话,她肯定已经不在桐城了,不会撒谎寄信来骗她。
时蔓叹了一口气,踢了一脚脚底的小石头。
她忽然想起来,梦境里时葵也和人私奔过,只是时间不吻合,那是在时葵二十几岁的时候,也不是和一个诗人。
……难道梦境里的有些事情注定会成真?无法避免?
时蔓不由皱紧眉头,那其他事呢?
好像有不少注定的劫难,的确是无法逃过的,比如汪冬云被坏男人伤透了心,以及凌振受伤骨折的事情。
那她该怎么办呢?其他的事情也注定会发生吗?
……所以她和凌振最后一定会离婚吗?
即便她现在已经不想和他离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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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振知道时葵的这个消息后,也很沉默。
他皱眉沉思,得出了和时蔓同样的结论。
尽管两人并没有交流,却发现有些事情是注定会发生的。
比如汪冬云注定要被男人骗,比如那次在林家沟受伤骨折。
这些事都让凌振的心里感到很不安。
他害怕上辈子的事情重新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