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枫凑着欧阳意咬耳朵,“同僚其实是上司,明明是他想高攀,还说是看对眼?这狗男人在想屁吃呢!”
欧阳意问:“刚刚见过就看对眼?”
怕不是自我攻略?
蔡南良难为情地道:“我作了几首诗她都喜欢,还总给我倒酒,我想……我以为她对我有意思……所以我隔三差五……”
看见晏沐沐脸色转阴,忙转话头,“咳……我们见了几次面,这玳瑁胭脂盒是我上次送的……前日她遣了丫鬟,把胭脂盒送回我这里……还有绝交信……”
晏沐沐:“你是怎么跟我说的,说妻位空悬,等我回去!你送破烂给我,送她的却是贵货!姓蔡的,你欺人太甚!”
蔡南良连连摆手,“我发誓!我昨天没有去见她,我跟她已经没有关系了!我、我只是趁着夜市开业,我……我去退货的……总不能人财两空……但谁知那家胭脂铺昨日没开业,老板回老家过年去了……”
好一个“不能人财两空”!
“你闭嘴!”晏沐沐大喝,扯下脖颈儿的细金链,甩在他脸上,“肮脏玩意儿,离我远点!你脏了我的眼!”
欧阳意追问:“老实说,你是几时到学堂?”
“酉时一刻,我发誓,我到的时候,学堂未全关门,还有几个学子在学堂外玩耍,也是等大人来接呢!”
“姓名,我需要和这些家长谈谈。”
晏德达行事低调,现在却要为了找孙子去一个个联系长安的低阶官员……
韩成则解释道:“那么多双眼睛,只要有一双注意到晏斯就够了。疏议司会去逐个问话,直到收集到有用信息。”
蔡南良由齐鸣和沈静带去一旁作笔录,这回他老实多了,再不敢撒谎。
顾枫带着黎照熙对晏沐沐问询。
心情经历过大起大落的晏沐沐已经能冷静地配合,她是晏斯最亲近的人,了解孩子的性格特征、交友情况,顾枫事无巨细一一询问记录。
“大都护家里若有晏斯的画像最好。”欧阳意补充道。
这年头没有照相技术,但大户人家一般会有画像。
果然被她猜着了。
晏德达爱孙如命,小孙儿骑马的、射箭的、郊游的、怀抱小兔子的画像有一沓!
家里还养着画师,立马又临摹了十几张晏斯头像,结合昨日穿着,一个小小学子的形象立马跃然纸上。
齐鸣、沈静做完笔录回来,看见这么多画像,对视一眼,他们干外勤的可喜欢着玩意儿了!
太好了,拿着画像找人方便多了!
晏德达这时的心情属实沉重。
已经过去一夜,才六岁的孩子到底遇到什么,是死是活,谁也不知道。
晏德达虎目一眯,“刚刚我听周侍郎说,除了我家斯儿,今年学堂还有人失踪,这事可有关联?”
韩成则斟酌着道:“……目前还不能确定……”
晏德达问:“其他失踪的孩子……有见到尸骨吗?”
欧阳意沉默。
韩成则摇摇头。
晏德达:“之前的案子可有嫌疑人?”
韩成则再次摇头。
晏德达一句“废物”几乎出口,周兴忙道:“此前是万年县在查,我们疏议司与他们不同。”
欧阳意:……老板你可别乱打包票啊!
好在周兴明白多说多错的道理,说话留三分余地,未再吹嘘疏议司。
晏德达微微咬了咬后槽牙,内心充斥着无力感。
这要换作在西北,就是派大军出动掘地三尺,挖也要把孙子挖出来!
可这儿是长安,不是他地盘。
“接下来,我们做什么?”此话出口,已算晏都护正式委任疏议司调查此案。
这个久推官,确实叫他另眼相看!
欧阳意看周兴,等待领导指示:
大佬这话咱要咋接啊,是假客气说不用不用,还说真提点要求?
好难啊,查案够累的,还得揣摩大佬心思,脑细胞快不够用了。
待周兴给予肯定的眼神后,欧阳意咽咽喉咙,“侦查期间,但请大都护不要插手……”
晏德达白眉一挑。
韩成则补充道,“如今我在明敌在暗,怕打草惊蛇。如有需要,下官会及时向大都护求援。”
晏都护深深吐出一口浊气,眯起那对虎眼。
欧阳意心里叹气,为什么最近老是要面对这种狠角色,在周兴这酷吏手底下办事,动不动立军令状已经够难了,现在又遇着枭雄父子……
他喵的,胆都吓瘦了。
周兴和晏德达还有事相商。
疏议司一行告辞。
出了新景山庄,天色转阴,刮起不知哪儿来的白毛风,接着絮絮白雪飞扬而落。
入冬的第一场雪终于下来了。
大伙心头本就被晏大都护的威势压得喘不过气,雪花再往脸上这么一打,感觉更凄凉了。
顾枫就唱起来了,“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
语调悲凉,期期艾艾。
欧阳意:……大可不必这么应景。
韩成则:呸呸呸。
齐鸣和沈静也异口同声抱怨:能不能别这么丧气!
只有黎照熙小声应和:“顾姐其实唱得很好听。”
直到远离了晏家的山庄,大家心情才恢复,不过也好不到哪儿去。
失踪案有黄金七十二小时定律,就是说,离失踪时间越近找到失踪者的希望越大。
一旦超过三天,找到的可能将断崖式下跌。
已经过去大半天,只剩下不到两天半了。
路上,韩成则将人手分为三组。
一组欧阳意和顾枫去万年县调前四起失踪案档案,二组陈理和黎照熙带人沿街查访,三组齐鸣和沈静去找蔡南良给的各个失踪时间出现在学堂外的家长。
欧阳意略微沉吟了一下,开口向韩成则告半天假。
“今天伯父伯母来长安啊!二老舟车劳顿,你去接风是应该的!”韩成则恍然大悟般想起来欧阳意之前和他提过。
上司这样说,欧阳意更不好意思,疏议司全部人都在为失踪案奔忙,她却开溜。
“韩师兄,我陪他们吃个饭就回来疏议司,不会耽误太久。”
“没事没事,你晚点来,多陪陪二老。嗐,替我给二老赔不是啊,这不都是没办法,上官有令,片刻也不能耽搁。”
“那万年县……”
韩成则笑言:“我和顾枫去。”
顾枫一旁拉着她的手,小声说:“回头我再去拜访叔叔阿姨。”
欧阳意:“你去忙你的。”
顾枫:“还有那个刑司的……”
欧阳意:“我会问清楚。”
她摆摆手,与二人暂别。
陈理也和黎照熙出发去排查回思学堂周边。
沈静招呼,“久推官你坐我马车吧。”
欧阳意:“我记得有个孩子的家就在西城门对吧……”
沈静笑道:“没错,咱们顺路。”
欧阳意:“好。”
欧阳意上车,叫停了外头骑马的齐鸣,“师兄,上来,我有话问你。”
齐鸣驱停马,一进车厢就笑嘻嘻地问:“咋啦,妹子,要请齐哥去你家吃饭么?”
“齐师兄确定要尝尝我的厨艺?”在得到齐鸣坚定的谢绝后,欧阳意才进入主题,问,“齐师兄刚才说刑司来了新郎中,姓江……名什么?”
“江泓,江湖的江,一泓清泉的泓。”
欧阳意:……
欧阳意当时就安静了。
眼光深深,再不多言半句,像是沉重的心事被掀开一角。
已经猜到八九不离十,但靴子落下的那刻,心情还是有点复杂。
齐鸣更好奇了,“怎么了?意师妹认识江郎中?”
欧阳意抬眸看向虚空,并未立马回答。
良久,她叹了口气,“何止认识,我们是老相熟、老相好……”
齐鸣都听愣了,“啥,啥啥?”我没听错吧!
欧阳意呵呵两声,“我还和他定过亲呢!”
第35章 人之初(4)
定、定、定亲?!
竖耳朵偷听的沈静忍不住了, 伸半个头进来:“久推官你说跟江泓定过亲?”
刑司与疏议司同属刑部,业务多有往来,江泓迟早会来见她。与其等江泓嘴里说出奇奇怪怪的话让同事们误会, 不如欧阳意自己先交个底。
“我们定的娃娃亲,有媒妁之言,交换庚帖的。江泓也是商州人, 同州同县,江家与我家是世交,江泓比我大五岁, 我还在娘胎里, 他就已经是我爹的学生了。此人天资聪慧, 我爹爹早早就有预定他当女婿的意思……”
“后来呢,你们怎么没成?”齐鸣不解, “听闻江郎中一表人才,经史子集无一不通,你们……”
看上去好好的天作之合,咋就错过了呢。
之前欧阳意托他去奉宸卫打听她夫君“梁思礼”的口碑, 结果都不用去奉宸卫, 十六卫随便找几个人问都异口同声说:
梁思礼是整个奉宸卫最好色的。
这事儿齐鸣一直不敢告诉师妹。
欧阳意不知齐鸣所想, 装作为难, “我在商州发生了一些事,导致婚期一再拖延, 后来我爹爹退婚,两家取消了婚约。”
退婚对女子而言不是光彩的事,即使是主动退婚, 其中也必有万般无奈之因。
还是别去揭人家伤疤吧, 齐鸣心想。
沈静虽鲁莽, 但外粗内细,自己再好奇也不能追问下去了。
欧阳意干脆装到底,表情沉重,趴在马车窗沿看外面的风景,一路无话。
今日是腊月二十六了,家家户户张灯结彩。
一些比较闲散的衙门提前放假,街头满是出来采买年货的人们。
摊贩子吆喝声此起彼伏,从街头热闹到街尾。
洋洋洒洒的初雪非但没有阻碍过年的喜庆,反而增添不少意趣。
马车到城门,欧阳意对沈静说:“把我放这儿就行,附近有个茶楼,我走过去几步路,我去那儿坐坐。”
“吁——”沈静驱停马车,“好嘞!久推官慢走!”
齐鸣也挥手,“意师妹,回头见。”
欧阳意:“嗯。”
道别二人,欧阳意漫步于街头。
作为南方人的欧阳意每每见到雪景,还是忍不住欣赏。
过了节,穿来就有十个年头了。
想起穿来那天,也下着雪。
睁开的第一眼,看见守在床头的母亲悄悄拭泪。
自己高烧着,迷迷糊糊,邻居顾枫跑来探望她,告诉她穿越了。
但顾枫有原身记忆,她没有。
大夫说,孩子是烧坏脑袋了。
直到九年后,也就是成婚前一日,父母才告诉她真相——
她曾被人牙子拐卖。
是父母的从不放弃,呕心沥血、散尽家财,终于在她丢失一整个月后又重新找到了。
听说那天接她回家,母亲的眼都差点哭瞎了。
这是原书未曾提及的内情。
那时的原身已经状若疯癫、痴傻不认人。
欧阳意猜,江家认为被拐过的女人已经不清白,欧阳父又是个爱面子的,与其等别人上门退婚,不如自己主动提出来,至少两家的情面还能保全。
原身惊惧成疾,等她身体康复后,立马举家迁徙到长安。
得知失忆的真相后不是没调查被拐之事,可惜她官微力薄,疏议司这边走不开,没办法实地取证,能找到的线索极其有限。
再者说,时间过去这么久,很多痕迹都灭失了。
久推官破案无数,谁能想到,自己受害的案子却成了悬案。
想到这里欧阳意不由苦笑,回过神,却见不远处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夫君?”
欧阳意惊喜。
梁柏却怔了怔。
他抖了抖手中的披风,为欧阳意系上。
“我本来去疏议司等你,听说你们出城办案了。这家茶楼的糕点是你喜欢吃的,我便猜你会来此落脚。”
“夫君是特地来……”
“下雪了。”
担心她着凉,欧阳意心中一暖。
梁柏眼底有很明显的乌青,欧阳意算都能算出来他每日睡眠大概只有三四个小时,铁打的也熬不住啊。
父母进城的事,只是几天前跟他提了一嘴,没想让他来。
“你们梁大将军管理严厉,你偷跑出来会不会……”
欧阳意沉吟了一下,似在找合适的词汇,“会不会被罚?”比如军法处置啥的,毕竟割头狂魔可不是好糊弄。
梁柏听了这话表情有瞬间凝固。
欧阳意也瞧见他的脸有些僵……就说嘛,那个梁大将军个无敌又无情的“反派”。
想着就推开他的手催他走,“快回去快回去。”
梁柏无语,解释道:“不至于,我已告了半天假。”末了又忍不住问,“怎么,你觉得大将军不近人情?莫非你见过他?”
欧阳意嘴角抽抽,心说“大兄弟啊你真是身在庐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