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唐朝破案——大芒【完结】
时间:2023-02-04 17:38:21

  此言一落,王璇儿果然停下。
  她囿于云韶府,对朝廷的章程所知不多,但也知道最基本的道理,通州水灾案既然翻案,作为通州水灾原本的责任者、她的丈夫,怎么也该平反吧。
  可不知为何,朝廷平反文书迟迟未下。
  欧阳意:“因为你!”
  王璇儿懵了,“我?”
  欧阳意耐心解释:“程县令昭雪,恢复名誉,不仅将追封,朝廷还有意施恩于亲眷,但程县令无后……以前朝廷遇到这种情况,一般会给夫人封个诰命,但是你……”
  王璇儿明白了,“因为我杀了人。”
  王璇儿垂眸,想起丈夫,泪如雨下。
  她是杀人凶手,她成了夫君的污点,损了夫君一世清名。
  可若不如此,夫君的冤情又如何能直达上听。
  这是个无解的难题。
  “你留在长安,不就是为了等着程县令平反吗?只有你认罪伏法,他的平反文书才会下来。”
  当初讨论到王璇儿是否离开长安时,疏议司内就出现分歧。
  现场分了两派。
  “是否去了通州,告慰亡夫在天之灵?”顾枫当时说。
  犯了这么大的案,不可能逃出生天,王璇儿应该趁着海捕还未实施,直奔目的地?
  韩成则也是这个意思,说道:“贱籍私逃,被抓到是要刺配三千里的。王璇儿如此刚烈,豁出命为亡夫报仇,可见夫妻感情极深,对丈夫思念之情极深。程县令和王璇儿并非通州人,或许回到他们的老家了此残生?”
  欧阳意反驳道:“确实存在为夫殉情或与夫合葬的可能,王璇儿是性情中人,但我还是更倾向于她会留在长安。在天后面前连杀三人,不就是等于敲了登闻鼓。”
  登闻鼓在魏晋朝已有。
  浅显易懂,朝堂外悬鼓,以使有冤抑或急案者击鼓上闻。
  韩成则当时愣了下,却不得不承认欧阳意的说法。
  “把通州的案子闹到天后面前,又在玄武门外杀人,引起这么大的震动,仅仅是为了复仇?”欧阳意谨慎分析的同时,大胆进行侧写,“程县令书生意气,不堪受辱自裁。名声、节气,对程县令这样的读书人来说是最重要的。”
  “王璇儿为了复仇,可以堕贱籍,以舞取乐于人,甚至被逼迫过以色侍人,她为了什么!苦心孤诣、充分准备这么多年,可以博一个到御前审案的机会,为什么要走!”
  顾枫感慨:“他们一定很恩爱。”
  欧阳意也赞同:“一对神仙眷侣。”
  贪生怕死是人的本性。
  程县令却以死明志。
  虽然很傻,但伸冤无门的情境下,即使不自杀,庄戊给他罗织的罪名也足判他死罪,也一样会连累妻子。
  人死罪销,正是因为他自杀,妻子才得以轻罪,没有被发配去边远苦役,反而在长安过上还不错的日子。
  这种烈焰般的爱情,完美无瑕,现代稀有,古代也稀有,一直存在于传说中。
  理性的思维习惯使然,欧阳意认为自己再活几辈子,大约也不会遇上这种生死契阔的爱情。
  “程县令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却有这份勇敢,比多少男儿都强。听说程县令是自焚,大火烧身,该多疼,却是绝处逢生,为爱人谋取一线生机。”
  多难得啊,现代都少见。
  “太令人感佩了。”
  欧阳意不禁喃喃,那双清澈明亮的杏眼里,仿佛有光。
  谁能不嗑绝美爱情CP?
  梁柏从未见过妻子这种眼神,她那亮晶晶的眸子灿然生辉。
  他怔了怔。
  有一种很不爽的感觉油然而生,令人胸口发闷。
  具体是什么,他也说不上来。
  当然不是吃醋,妻子只是欣赏程县令的专情和牺牲。
  疏议司诸人纷纷附和欧阳意,只有梁柏不在状态,抿抿唇,道:“我也可以为意意舍命。”
  他声音有点沉哑,话却很急,大家都在赞叹绝美爱情,他忽然来这么一句,很突兀。
  甚至有点不分场合。
  堂中倏地安静,诸人面面相觑。
  怎么了这是?
  欧阳意回神,斜睨一眼,笑道:“大将军一诺千金,我当然相信。”
  梁柏盯着她的眼睛,认真道:“丈夫舍命保护妻子是天经地义,只那程县令太过愚直,未到山穷水尽,急于自裁,未尝不是为了保全名声。”
  他意思是,程县令动机不纯!
  也是,人死了,谈何保护自己的女人。
  到最后,大家都一致同意“王璇儿会留在长安”的推测。
  梁柏也因此,压下程县令的平反文书。
  之后果然如欧阳意所料,程县令未平反,王璇儿也留在长安。
  欧阳意看着王璇儿的眼睛,道:“你们是青梅竹马的夫妻,最了解彼此,这么多年了,你所谋划的,不仅仅是杀几个仇人,最重要的应该是恢复夫君名誉,真正告慰九泉之下的程县令……”
  她缓缓吐了口气,对王璇儿有几分同情。
  “你忍辱负重、苟且偷生,等的就是为夫昭雪这一日,不是吗。”
  最后这句,说到王璇儿心坎上,刹那眼眶就红了。
  “早有耳闻久推官大名,名如其实。”
  她说完,整个人仿佛放弃了抵抗,转身对陈凌躬身,“实在对不住你,小陈探花。”
  “庄戊在通州作恶多端,不仅贪墨了加固堤坝的银子,赈灾的银子也贪,实在是个大贪官。通州被他害死的百姓,不知凡几。”
  “夫君枉死,我势单力孤,来到长安,便是为了告御状,谁知御史台已经被他收买了,非但不理,反而倒打一耙,对我杖刑伺候,要置我于死地!”
  王璇儿冷笑连连:“好在被一位名医所救,养好了伤,我眼睁睁看着庄戊也回长安当官,还是三品的户部尚书!”
  把一个绝世巨贪放在管理国库的位置,真是绝!
  王璇儿对陈凌再次行礼。
  “妾身一直摸不透你父亲的行踪,一时情急难忍,昏了头,对你下了手。”
  陈凌愣了愣,摆手道:“父债子偿,没什么可怨的。”
  少年人的成熟与豁达,令人动容。
  “探花请放心,妾身拜那位有救命之恩的名医习得针灸术,此次来,真的是来给你治病的,绝无加害之意。那日把你推下高殿,妾身一直很后悔……”
  原来不是来补刀,而是弥补过错。
  陈凌表示不再追究,平静道:“你施针后,我感觉好多了。”
  得到受害人原谅,王璇儿松了口气,对着欧阳意盈盈下拜,叩首道:“这次全赖诸位推官不舍不弃查出通州水灾的真相,妾身感激不尽,在此替亡夫谢诸位。久推官大恩大德,妾身只能来世再报。”
  欧阳意回礼:“王教头客气,我也该谢你留下的线索。”
  “线索”就是王璇儿每次作案都会在受害人身上留下异香。
  一种以松木混合栀子的香味。
  欧阳意接着道:“你特地在香里添了艾草,就是为了凸显香味浓烈,辨识度高。循着此特制异香找到你,是迟早的事。”
  王璇儿点头:“除非查案的人是个猪头,连这点线索也抓不到。但妾身又想,在天后面前杀人,想来指定的查案人选也不会是泛泛之辈。”
  顾枫忽然“嚯”地一声,对欧阳意笑道:“还好咱破案了,否则在王教头眼里就成猪头三了。”
  王璇儿“吭哧”一笑。
  继而三人相视而笑,竟颇有惺惺相惜之感。
  苏越都给看懵了,这咋回事啊这?俩推官跟一个凶手好上了?
  苏越大喊“救命”,叫仆人们拿人,还指着欧阳意大喊:“她们是一伙儿的!”
  就说女人当推官,蛇蝎心肠!
  老仆不敢擅自做主,“少爷,这……”
  陈凌面露不愉,正要让他们退下,传来“砰”的一声巨响,震耳欲聋,院外大门被撞开,门板裂成几块,闯进一群披甲持剑的士兵。
  士兵列队两排,声势隆重,居间让出一条道。
  来者是梁柏。
  院中一片狼藉、落英缤纷,一看就是刚经历过打斗。
  偏偏他们进来时却听见笑声,欧阳意的神色也是一派轻松从容?
  梁柏跟妻子对视一眼,“没什么事?”
  欧阳意轻轻摇头。
  梁柏放心下来。
  梁怀仁也在此时赶到,见到王璇儿便指认道:“就是她,我们查到王璇儿女扮男装,改名易姓成王玄隐匿在一家医馆,今日出诊陈府。大将军和久推官已经知道了?”
  梁予信笑道:“这就巧了!”
  说罢不待梁柏下令,梁予信便抬手:“上。”
  王璇儿束手就擒,被手握长刀的士兵们团团围住。
  她毫无惧色,只是发出一声浅浅叹息。
  走不了,也不走了。
  数年如一日的蛰伏、谋划,不就是等着夫君昭雪吗。既然朝廷就等着她被捕,她便认罪,夫君昭雪也就指日可待了。
  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还怕什么官府抓人,她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唯一的遗憾,是不能杀了苏越。
  适才是有很多机会杀他的。
  但先是要给陈凌治伤,想等治好了陈凌再杀其父。
  后又顾及两位推官安全,出手有所保留。
  瞻前顾后,错失良机,机不再来。
  她不想坐牢,退路也想好了,她怀中还有银针。
  “不急自裁。”梁柏走过去,直视她的眼,“天后欣赏你的刚烈勇直,你未必就是死罪。”
  王璇儿怔了下,心中竟慌了。
  她从未想过,自己能活。
  可活着有什么意思,提醒世人,她的爱郎有一个杀人犯妻子?
  她不想做他一世清名的污点,她不想让他九泉之下孤寂,与其独活,不如下去陪她的爱郎。
  “王璇儿,你可曾想过,为什么程晋自杀前不曾与你商量,为什么是放火自焚,而不是上吊或服毒?”
  程晋是程县令的名字,王璇儿浑身一震,脑海中情不自禁产生不妙的预感。
  欧阳意也不明所以,才要开口,就听见外面一阵喧哗,下一刻,沈静和齐鸣进来,后头有士兵牵着一个五花大绑的中年男人。
  “将军,人带到了。”
  男人双手被绑在身后,被士兵一踹,面朝下撞地,半天爬不起来。
  不对,好像是不想爬起来。
  磨磨蹭蹭,趴在地上磨洋工?
  欧阳意好奇心切,直接走来相询,“夫君,这是何人?”
  梁柏笑了笑,倒不敢让老婆大人久等,命人将他架起。
  那中年男人面相圆润,白里透红,像个继承祖业、整日无所事事除了溜溜鸟陪陪小妾的富二代。
  欧阳意不认得他。
  但一直坚定寻死的王璇儿却忽然变色。
  “夫、夫君?”
  眼前的人虽然胖了,胖得不像话,可他的五官结构,分明是王璇儿印象里那个如修长青竹般的端方君子。
  她迅速格开密密麻麻的长刀,扑过来跪在那人身前。
  “晋郎?你还活着?!”
  “晋郎,晋郎还认得我吗,我是璇儿啊!”
  “晋郎你这些年去了哪儿?可是庄戊掳走了你?”
  她抱着“死而复生”的程晋又哭又笑,半边身子都靠在丈夫身上,想要给他解绑,被看守的士兵拦住,可她还是紧紧搂着丈夫,硬生生把自己挤到刀尖和被绑的男人之间。
  桃花般的面颊和下巴都被划伤,她却感觉不到痛一般,迭声喊着她日夜思念的人:
  “晋郎、晋郎……”
  声声呼唤,如杜鹃啼血。
  可程晋却置若罔闻。
  不仅没有半分怜香惜玉的心思,甚至厌恶地别开脸。
 
 
第86章 美人泪 26
  程晋的无赖样像一盆冷水, 浇醒了王璇儿。
  晋郎是为了保护她而自焚?这是她不敢去质疑的问题——若他爱她如斯,为什么却要不告而别。
  他们那么恩爱,夫君怎么舍得一句遗言也不留给她?那么多自裁的方式, 为什么偏偏选择自焚?
  当年看见那具烧成黑炭的尸体,她悲愤交加,难过的是世间唯一所爱为了护他选择如此痛苦的死亡方式, 气愤的是他如此毅然决然,连道别机会也不曾给她。
  后来,终究对晋郎的思念超过一切。
  这些年, 她一心谋划复仇, 反而忽略了最原始的细节。
  “把他们分开。”梁柏吩咐。
  梁予信亲自上前, 轻而易举地将王璇儿拖到一旁。
  王璇儿是一个美人,不是罗秀伊那种千娇百媚, 她更稳重,眼睛更明亮,举手投足间,处处透着岁月沉淀的韵味。
  虽已不年轻, 但一颦一笑、一怒一嗔都极富美感。
  即使是刚才一心求死, 也不曾低下她傲然的头。
  可如今……
  她张了张嘴, 想说什么, 不知是否感受到身上的伤痕太痛,还是怎么地, 竟忽然哑声了。
  “程晋,”梁柏冷着脸说,“适才你的供述, 怎么没脸再对你的发妻说一遍?”
  他躲了太多年, 当缩头乌龟已经成习惯, 面对王璇儿的质问,忽然就不知从何说起。
  事情真相大白,谁开口,都改变不了真相。
  顾枫那熊熊的八卦之魂就燃起来了,这时哪忍得了再卖关子,急道:“谁快给我说道说道,梁予信,你来讲。”
  “好的,顾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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