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心虚,却不准备含糊说谎。
方闲越没问她去哪里,只是晃着酒杯,悠悠望着杯中酒,淡淡道:“我是没多少道德感,你也是吗?”
夏灯知她意思。
方闲越给她倒了杯酒,撑着脑袋,看向她时又说:“灯,你不是一个道德感薄弱的人,这种关系持续下去一定会搅得你筋疲力尽。你去弄清楚真相吧,为了你好。”
夏灯跟游风做爱时,完全忘记他即将结婚,她开始只图眼前快活。但方闲越没说错,她不许自己堕落,自然跟游风这种见不得光的关系一定会在某一日伤她彻底。
“他很迷人,但你是最棒的夏灯。”
夏灯默默攥拳:“我会去弄清楚,再决定我们之间关系。”
*
游风心情不错,总算肯去见唐夕。
私人餐厅里,唐夕怒气冲冲,甚至不愿意维持表面客气,质问道:“你是不是忘了我们合作?”
“没,只是不想继续了。”游风平和随性。
“什么意思?”
游风一想到夏灯介意这件事,介意到泪光闪烁,他就想把决定合作时的自己一刀捅死。
唐夕等不及他的答案了,骂:“你有病吧!你把我甩下,他现在阴阳怪气地问我“你那搞航天的未婚夫呢”我都没法说!”
“与我无关。”
“那我当时提议,你干吗同意呢?”
“我疯了吧。”
“……”
唐夕气的牙颤:“那我能不能求你帮个忙,晚上跟我一起去吃饭,我找人拍我们俩。之后我找个理由已经和平分手。”
“不要。”
“……”
“我明天会发公告。”
唐夕感到一股不祥之兆:“什么公告?”
“你找我帮忙,我看你虔诚,答应了,现在觉得欺骗大众不太好。”
“你疯了吧?”唐夕才想一刀捅死对面这个人:“游风!摸着你的良心,你干的这是人事吗?别是你跟你前女友进展很顺利吧?我跟我对象可还水深火热着呢!”
还有沈佑,她也想捅死!
要不是沈佑牵线,特意告诉她游风在设法追回前女友,正好与她不谋而合,她根本不会跳进这个陷阱!
她一直以为这个计划是游风跟沈佑共同商定的,接触下来发现这可能是沈佑自作主张!
因为游风并不上心!
现在他春风满面,脖子上吻痕仿佛大雁东南飞,他遮也不遮,巴不得让人家看,估计是和前任破镜重圆了,如此一来她更像一个大怨种了!
“与我无关。”
“……”
唐夕说不通,不再浪费力气,指着他:“很好。你别忘了,咱俩是假的,赵知葡中意你可是真的,我等会儿就告诉她你单身可撩。”
赵知葡是唐夕同事,也是演员,在一个品牌活动中跟游风有过一面之缘,之后念念不忘,有一次醉酒发朋友圈对他表白,圈子里人尽皆知。
但在唐夕和游风的新闻出来后,她封锁朋友圈,跟随剧组去冰岛拍戏了。
“随便。”游风说。他根本不知道这个人是谁。
唐夕没招了,十分委屈:“游总教帮帮忙好吗?我听他们说初臣在相亲了,对方家里巨有钱,不仅学历高,长得还好看,这一听我一点优势都没有!”
“与我无关。”游风厌烦眼泪,起身准备离开。
“那我能不能请你帮忙翻动一下你的人脉网,打听下这个夏灯什么来头?”
游风停住脚。
*
舒禾给夏灯介绍了代办注册商标、执照的公司,夏灯与负责人聊完已到中午,决定就近吃饭,跟舒禾打了声招呼,晚上再跟她和程程聚会。
舒禾回复道:OK的,你好好吃饭。
夏灯拉拉线衣高领,第无数次把游风那贱男人留下的痕迹遮遮好,选定一家餐厅,点了他们的招牌,英式炸鱼和野生芥兰炒牛肉。
刚把菜单递给服务生,初臣来到面前,礼貌道:“我能坐这儿吗?”
“随意。”夏灯说。
初臣坐下先为她解了惑:“我来涂州出差,刚跟朋友在楼上咖啡厅见面,在这吃午饭。”说完看向西南角:“我的朋友坐在那边。”
“嗯。”夏灯没说其实她不好奇。
“这个餐厅是斯德哥尔摩人开的,就是诺贝尔老家的人。”初臣停顿一下,说:“你是怀念欧洲生活了?丁叔叔说你走遍了世界。”
菜上得很快,夏灯已经拿起叉子:“你还有事吗?我准备吃饭了。”
初臣不尴尬,甚至宠溺有加:“你吃你的。”
夏灯这些年遇到太多人,什么性格交往起来都游刃有余,被人看着吃饭也不下百次,但还是撕破了两人之间那层塑料皮,叉了一块芥兰放进嘴里:“你是因为唐夕要跟游风结婚才答应我爸跟我相亲的吧?”
夏灯逼迫自己去搜索了游风的结婚对象,唐夕。
她发现唐夕在宣布和游风结婚前一天,还在初臣公寓外被人拍到。唐夕经纪人说是假料,但网友并不买账。因为那张照片连她脖子痣都拍得很清晰。
初臣保持微笑:“开始是,因为赌气,现在那股气已经烟消云散。”
夏灯也微笑:“跟我有什么关系?”
“反正我俩前任也苟合了,不如我们也凑一对?”
“不要。”
“为什么?”
“你长得丑。”这是夏灯心里话,但她发誓她没有说出口,下意识扭头,果然是游风。
第六章
游风从天而降,拉开椅子坐得稳稳当当。
夏灯感到喉咙不爽,再一次提拉衣领,顺手托住下巴,看似漫不经心地继续吃饭。
初臣也很从容,对毫不客气的游风也礼貌有加:“前天中午我们商报的科技板块刚发布,游总教在你位于美国的科技公司跟多头基金集团解释股价大跌的原因呢,另一头贝塔号又发射失败了啊?这么多事,焦头烂额呢,怎么还有空来打扰别人的约会呢?”
游风蹙眉想了一下:“你们商报叫什么?”
“……”初臣在一个不明显的磕巴之后,回答:“《时报》旗下最热的《洲商报》。”
游风恍然大悟,难得解释道:“我最近太忙,确实让《时报》记者在公司大楼等了太久。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下半年抽出一些时间,给你们开设一个专访。”
“……”
游风还没说完:“哦你不在总部,那只能抱歉,《洲商报》我没有听过。”
他比初臣更有礼貌,温文尔雅,还不疾不徐,仿佛不请自来、外貌攻击的不是他。
夏灯对他了解颇深,反应很平淡。
初臣不是,他也算擅长与人交际,隐晦的嘲讽也信手拈来,却很少这般哑口无言。
他难再待下去,跟夏灯招呼一声,起身离开了。
餐位只剩游风和夏灯,顿时安静。
夏灯吃着牛肉,细嚼慢咽,仿佛他在这里她一点也不在意。
不知多久,游风突然说:“他是以为我抢了他喜欢的人,所以才来找你的,你别被骗了。”
“所以你抢了。”夏灯头也不抬,拨弄着芥兰,随口问道。
“这句话的重点在前半句?”游风被她抛弃了八年,他也屈,台阶都给她了,她居然只听他前半句。
“如果没有前半句那件事,哪有后面他来找我的事?”夏灯抬头正好看到他脖子上的吻痕,磨磨牙,阴阳怪气地说:“你不就是想说他以为你抢了他喜欢的,所以来抢你喜欢的。你下回把你脖子的印子遮一遮再来跟我说,可信度还高一点。”
游风哭笑不得,这不是你嘬的吗?
他又气又觉得她可爱,怎么会有人自己吃自己醋这么有瘾。
夏灯吃不下去了,把叉子往盘上一扔,站起来:“让一下。”
游风拉住她的胳膊,尝试着揭开真相:“你为什么穿高领?”
夏灯下意识扶住脖子,不能让他看到,不然他会知道戴面具的固定炮是她。她当初要追求事业,把他抛弃,结果换个身份跟他做爱,说出来太丢人,一点也不酷。
她满不在乎道:“我也没管你跟我分手后的事吧?你要结婚我也没有问吧?你干吗管我?我辛苦了很多年,现在享受都是我该得的!”
“……”
夏灯走后,游风忽而低头一笑,比初臣的宠溺样真实太多。
服务生这时走来,弯腰笑道:“您好,这一桌的单还没买。”
游风拎着手机一角随手转正:“嗯,我买。”
*
夏灯开车回家时才觉得刚才自己反应太大。
但她就是生气,他白天跟她隐晦地说他余情未了,晚上跟固定炮柔情似水,他凭什么啊?
现在他结婚的事应该是有隐情,但她不认为他是为了逼她回国。他找了个固定炮友啊,私下那呵护劲儿很难说他没走心,他以前都没给她口过几回,她一变身“百合”,他都稀罕不够了呢,捧着怕摔了、含着怕化了似的。
这种情况下,再说他对她这个前女友念念不忘,放出结婚假料勾她回国,谁信谁是蠢货。
回到家,她还气着,都显在脸上。
方闲越正好借用她的厨房,做拿手的烤鸡,顺手多拿一副餐具,摆在餐桌的两侧,招呼她:“看你就没吃饭,来吧,正好买了一只大的。”
夏灯换了鞋,趿拉到餐桌,坐下,拿起叉子,先呼了口气。
方闲越笑着说:“我现在越看你越觉得新鲜,以前在伦敦,你有哪一刻是不雷厉风行的?现在就像遇到了有史以来最棘手的问题,手忙脚乱的不行。”
夏灯心情很差。
方闲越切出烤鸡最好的几块肉,放到她盘里,随后道:“来,跟我说说,给你分析一下。”
夏灯不是想不通,只是不愿接受:“男人可以一边说爱你,一边跟别人保持肉体关系吗?”
方闲越点头:“从道德层面来说,这不对,但这十分普遍。男人是脑跟屌分离的东西嘛。”
“社会还是对男人太包容,居然能让这种现象“十分普遍”。”
方闲越闻言更觉匪夷所思:“你做国际新闻,研究政治更多,但你专业方向是世界民族,见识了那么多国家、那么多朝代的男人,你不清楚这一点?”
分析别人总比分析自己头脑清晰,但夏灯没有这样说。
方闲越知道夏灯在为感情烦恼,不清楚她和她置顶到底怎么回事,只是出于好奇,问道:“当初为什么跟他分手?”
这是一个糟心的问题。
夏灯吸气,叹气,叉着烤鸡肉,说:“开始是因为忙,顾不上回消息,他可以时刻汇报他的行程,早安,晚安,记得吃饭,不要吃太油。我做不到,我投入一个案子时脑子里只有案子。久而久之,我对他感到亏欠,心理负担越来越重,然后就分了。”
“他同意?”
“他不同意,他发了半年的疯,我天天看媒体谴责他儿戏,做的每一个决定都令人费解。”
“是了,如果他很爱你,发疯都是轻的。”
“我其实心疼、后悔,但我们之间的问题跨不过去的。你知道国际新闻种族歧视,我当时满脑子都是我学了那么多知识,我一定要发挥巨大的价值,不然我白学了。”
方闲越无比理解,这确实是死结,但是,“那你们要是由此散伙,你昨天晚上是跟……”
“我只是觉得自己应该把重心放在爱情以外的事情上,不是不爱。”夏灯一块鸡肉嚼了好久好久:“那天伦敦雨特别大,我和同事追一个报道被人家无声警告,故意关在会议室里十多个小时。出来后我特别想他,看新闻说他正好在伦敦,就注册新微信问他要不要应召服务。”
方闲越大吃一惊:“他答应了,没怀疑?”
夏灯哼说:“我说我在伦敦上学,有同学在采访他的报纸工作,弄到了他的微信。我知道他很有钱,而我上学学费不够,希望他看在我们是一国同胞的份上帮帮忙。”
“然后呢?”
“然后他同意了。”
“你俩谈过恋爱,这不会穿帮吗?”方闲越不可想象。
“我说我第一次干这种事,很害羞,希望可以在不知晓双方长相的情况下进行,可以作为一种情趣。”夏灯说到这里,叉子在瓷盘上划出刺耳声音:“他答应得快!”
“我怎么觉得他知道是你?”
“我以前也觉得,但他何必骗我?如果他知道,能做到八年时间都不拆穿?”夏灯觉得这难以解释。
方闲越了解了,突然笑道:“但是夏灯,是你不要他的,他要是再拆穿你,那跟你连这种关系都不能维持下去了,他还怎么活?”
夏灯抬起头来,不知所措。
方闲越深以为然:“他可能就是不想再继续这种关系了,正好你公然离开BBC,终于不再执着事业,所以用即将结婚作幌,把你引回来。”
“那他昨天为什么不说呢?他如果知道是我,拆穿啊。”
方闲越张口结舌。
确实,他昨天为什么没拆穿她呢?
夏灯咬牙望着盘里外焦里嫩的肉,像是自言自语地说:“只有他不知道是我才是说得通的。”
*
沈佑给游风买了两箱面具,送到他公司在涂州的大楼。
游风已经不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