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门铃在这时响起。
收敛起混乱的思绪,虞清晚放下水杯走过去,打开门,便看见虞姝站在门外。
她踩着高跟鞋,一身黑色风衣,依旧是那副干练精致的模样,
相较于上次见面,虞姝的眉眼里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疲倦。
她弯了弯红唇,开门见山地问:“有空吗?我们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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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街道上车水马龙,闪烁的霓虹倒映在布满白雾的玻璃窗上。
画室附近的咖啡店内。
侍者端上两杯咖啡,随后端着托盘离开,只留下角落里安静的两人。
虞姝红唇勾了勾,端起咖啡轻抿一口,率先打破安静。
“真没想到,我们竟然是半个姐妹。”ĴŚG
虞清晚没回她这句话。
世界的确太小,虞姝的父亲竟然是她父亲的亲弟弟,那虞姝的确算得上她的半个姐妹。
这是这点微薄的亲情,虞清晚不想认,也觉得没必要认。
她有贺晟一个家人就够了,不需要其他人。
感觉到她态度冷漠,虞姝也笑了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放心,我今天找你也不是为了来认亲的。”
虞姝知道自己父亲来找过虞清晚的事。
得知虞清晚嫁给了贺晟之后,虞逸德就打定了主意,想要重新认回这个曾经被他亲手丢弃的亲侄女,为了攀附贺家的权势。
可眼下看来,虞清晚并不想认他们这些亲人。
虞姝顿了顿,再次开口:“贺晟曾经是我的当事人,我毕业后打的第一起官司,就是他的。”
听到官司两个字,虞清晚眼睫一颤,诧异抬眸。
虞姝的语气不疾不徐,把曾经的事一一戳破:“当年,明明容钦华想要领养的人,是贺晟,沈知瑾的孩子。可是你却偷走了贺晟母亲留给他的东西,顶替了他的身份,去享受荣华富贵,不是吗?”
话音落下,空气陷入凝滞。
虞清晚握着杯子的指尖紧了紧,脸色也微微发白起来。
当年和贺晟分开时的歇斯底里,就像是一道结痂了的伤口,他们都默契地不愿再回忆,每一次被人提起,都会重新变得鲜血淋漓。
所有人都这么认为,包括贺晟自己。
虞姝又道:“你知道在你离开临西之后,他过的是什么日子吗?”
“要不是贺伯父找到了他,他还不知道要被临西那个破地方困住多久。那时候周成死死纠缠着贺晟,恨不得吸干他身上最后一滴血。”
“贺晟从来就不是等闲之辈,如果当年容家带走的人是他,他或许就不用经历那一段不堪的日子,被贺珏那些人在背后诟病。”
虞姝轻笑了声,语气讥诮:“虞清晚,你利用了他,也背叛了他。”
“你以为贺晟当年是怎么摆脱他那个吸血鬼一样的养父的?那场案子就是由我经手,故意伤害罪,五年有期徒刑。”
闻言,虞清晚又猛然抬眸,难以置信地看向虞姝。
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就见她从包里拿出当年的卷宗资料,将里面的一沓照片推过去。
照片上赤红一片,满目皆是触目惊心的鲜血。
虞清晚瞳孔骤然紧缩,认出了照片里的人,像是忽而感知到了什么,急促而有力地跳动起来。
“这一刀,是他自己捅进去的。为了把染上毒瘾,还犯了法的周成彻底送进监狱,他才能解脱,离开那些不堪的过去。”
“刀刃只差一点捅进心脏,人在医院抢救了两天才救回来。”
她茫然地看着面前的那张证据照片,一瞬间,身体里的血液好像都在冲着头部涌去。
耳边不知道是什么声音在嗡嗡作响,几乎快要掩盖过心跳声。
这些就是他隐瞒着她的秘密。
是在肩膀下方,被纹身覆盖住的那处地方,她昨夜还靠在那里,听着他的心跳声。
可照片里的血,都是从他的身体里流出来的。
他对这些避而不谈,不想给她看那处纹身,是因为他曾经用过这样疯狂的方式,自我毁灭,试图摆脱过去的一切。
明明是她先离开的,还偷走了他的东西,他该对她恨之入骨才对。
可他还是想干干净净地去找她。
甚至不惜用自己的命来赌。
照片的一角刺入指尖,传来尖锐的痛感,虞清晚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呼吸像是被什么死死扼住,疼到她几乎快要无法呼吸。
她更用力地攥紧那张照片,视线逐渐变得模糊不清。
原来真的有这种感受。
痛彻心扉,却又不知道如何忍耐。
眼泪悄无声息地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虞姝看着她布满泪痕的脸,讽刺地勾了勾红唇。
“虞清晚,我告诉你这些,只是为了让你知道。”
“你才是最没资格站在他身边的人。”
作者有话说:
*这章7k字,算今天+补昨天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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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无论生死,他都陪着她一起。◎
早上八点,天光已经完全大亮,缥缈虚无的薄雾笼罩山际,一辆大巴车此刻正缓缓顺着山路向上驶去。
靠着车窗的位置,虞清晚低着头,手里的铅笔正快速在纸页上勾勒着。
很快,素描本上呈现出来一张熟悉的面庞。
她的指尖轻轻摩挲过纸页,眼眸里划过一抹哀伤。
这一整晚,虞清晚几乎都没有合眼。
只要闭上眼,眼前便是那张照片上,他鲜血淋漓的模样。
她放下铅笔,出神地望着窗外,昨夜哭得红肿的眼睛此刻还有些不适,心口似乎仍在隐隐作痛,迟来的自责和愧疚几乎快要将她的心慢慢凌迟。
虞清晚深吸一口气,努力收敛起混乱的思绪。
看了看时间,贺晟应该已经醒了。
她拿起手机,调整了一下呼吸,确保自己的声音听不出任何异常,才拨通那串熟练于心的号码。
很快,电话被接通。
听见对面传来的车声,贺晟皱起眉头:“去哪了?”
虞清晚望着窗外的景色,轻声答:“我来雁峻山了。”
“怎么突然去那了?”
她顿了下,才面不改色地答:“最近画画没什么灵感,想出来逛逛,这里景色好,我还可以在山里的民宿写生。”
电话那头,办公桌前,贺晟眉心拢得更紧:“怎么没告诉我,自己一个人去的?”
“嗯。”
听出他的担心,虞清晚又连忙道:“我只在这里住两天,很快就会回去的,不用担心我。”
她身子弱,以前从来没有自己出过远门。ɈSǦ
后来被容钦华收养之后,就一直被囚禁在容家,更没有机会。
现在她的身体好不容易有了起色,总要自己学会成长,不能一辈子依附在他身边。
感觉到她语气里若有似无的疏离,贺晟眉眼沉了沉,想说什么,最后却又作罢,只能叮嘱她:“时刻保持联系,手机不要关机,有事一定要第一时间联系我。”
她轻声应:“嗯,我知道了。”
又叮嘱了几句,电话才挂断。
刚刚通过电话的手机还在掌心隐隐发着热,虞清晚不自觉更用力地握紧,试图留住那一抹热意。
从决定出发到上路,她只用了一晚上的时间,就到了雁峻山。
虞清晚订了一家半山腰的旅馆,房间里干净整洁,她简单把带来的行李放在房间里。
从行李箱里,她把那只沈知瑾留下的那枚怀表拿出来,妥帖地放进随身的背包里,然后便换上了身厚实的羽绒服出门。
这个季节来雁峻山游玩的游客不多,昨夜还似乎下了整夜的雨,石板街一片潮湿,山里景区古朴的街道上显得有些冷清,街道两旁零零散散的店铺都开着门,大多都是贩卖一些当地服饰和纪念品的。
那只怀表就是来自于这里,应该是某一家店铺几年前卖出的款式。
沈知瑾在失踪前一定来到过这里。
从沈知瑾失踪到现在,时间已经过去好几年了,她这样找无异于大海捞针。
可虞清晚没别的办法。
林森告诉她的线索只有这些。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为贺晟做些什么。
他愿意为了她放弃一切,甚至赔上性命,可她却什么都不能为他做。
他的心里始终介怀沈知瑾当年的离开和抛弃,所以她想,哪怕拼尽全力,希望渺茫,她也想帮他找到和沈知瑾有关的下落,哪怕只是一点点也好。
否则,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他。
一想到他受到的伤害,全部和她有关,心脏处就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着,心痛如绞。
想对他好,想让他再高兴点,所有的遗憾再圆满些。
这些冲动的念头不断在脑海里叫嚣着,以至于让她昨晚半夜三更找到林森家里,逼问出来了这枚怀表的出处。
虞清晚深吸一口气,走进一家店铺里,拿出沈知瑾的照片,礼貌询问柜台后坐着玩手机的大妈:“您好,请问您见过这个人吗?”
抬头看了看照片,大妈连连摆手摇头:“没见过没见过。”ͿȘǴ
虞清晚垂下睫,藏起眼底的黯然:“谢谢,打扰了。”
一个中午,她问遍了景区里的所有商铺,腿走得已经开始发酸,依然没有打听到任何和沈知瑾有关的消息。
下午,虞清晚先回了趟旅馆,将带来的中药喝掉,等恢复了些力气,她没有放弃,又换了身更厚的上衣出门继续寻找。
除了这边的景区,只剩山上还有一座庙宇。
庙宇处于山林之间,只有几条小径能徒步走上去,天空乌云密布,似乎随时都有可能下雨。JŞǴ
虞清晚的体力并不好,只能不停地走走歇歇,走累了就停一会儿,花了快一个小时才走到。
她穿的外套很厚,闷出了一身的汗,寒风一吹,还有些冷噤噤的感觉。
先进庙里问了几个僧人,依然没有人说见过沈知瑾。
时过境迁,最后这条线索也几乎石沉大海。
虞清晚忍不住失落地垂下眼,努力整理了下心情,她就当是来玩了。
看见庙里有游客聚在一起求平安符的,她也跟着凑了热闹,求了一个蓝色的平安符。
是求给贺晟的。
她拿出手机,给那枚求的平安符拍了一张照片,发给贺晟看。
从今以后,他都要平平安安。
有僧人注意到她温柔含笑的神情,和蔼地看着她开口:“姑娘,你是给家里人求?”
虞清晚弯起眼睛,嗓音不自觉柔软下来:“是给我丈夫的。”
僧人笑着表示明白,又友好提议道:“那要不要再顺道求一个我们庙里的姻缘签,很灵验的。现在正好人不多,我还能给你专门解签。”
虞清晚止住脚步,心里忍不住有些好奇,于是便上前也求了一个。
打开那枚卷起来的纸条,她看见上面写着两行字体。
——爱得其舍,终得成全,千回百转,缘分纠缠。
很长很深奥的一段话,虞清晚蹙了蹙眉,有点看不懂这签里的意思。
见她茫然的神色,僧人了然地笑了笑,高深莫测地开口:“姑娘,你这心里啊,装着比情爱更重要的东西。”
闻言,虞清晚一怔,愕然抬眸。
僧人又继续道:“你想要追求的东西,必定要让你不得不舍弃掉一些什么。凡事啊,都不能两全。”
“那些你舍不下的,自然会有人成全,替你舍下。分分合合都是必然经历,路再难走,也总能走到尽头的,结果总会是好的。”
说完这些,僧人也不管她有没有听明白,微笑朝她双手合十作了个揖,便转身离开了。
虞清晚的指尖不自觉捏紧了那张字条,最后还是收进了包里。
不管如何,只要结果是好的,那她就收起来。
顺着石板路往外走,庙宇里还有一处著名的许愿井,特别的是,这座井的每一块砖石上都悬挂着一枚钉子,钉子上则挂着许愿木牌。
井水清澈无波,虞清晚俯下身,随意看了看周围挂着的木牌。
大多都是一些祝福祈愿的话语,平平无奇。
扫到某一处时,看到那个熟悉的名字,她的视线却忽然顿住。
木牌上面的字体娟秀,历经过风霜,已经隐隐有了破旧损坏的痕迹,显然已经悬挂在那里很多年。
——贺晟,平安长大,一生无忧。
看见那个熟悉的名字,虞清晚愣了一秒,随即便反应过来,眼眸惊喜地亮起。
那一定是沈知瑾写的。ĴŞԌ
木牌上的笔迹温柔,应该是沈知瑾当年曾经路过这里留下的。
贺晟如果看到,就会知道,沈知瑾并非故意抛弃他,而是出于某些不得已的苦衷。
看见这个,他或许就不会再执念于当初的痛苦,再自我折磨下去。
“轰隆——”
天空中突然雷声大作,细密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
为了躲雨,虞清晚还没来得及给那个木牌拍照,便匆忙跟着人群到屋檐下躲雨。
躲了快十多分钟,只见雨势越来越大,倾盆之势宣泄而下,给人一种摇摇欲坠的危险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