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纸鸢——星河蜉蝣【完结】
时间:2023-02-09 13:52:39

  谢斯止把卡片递到院长手上,轻轻拍掉自己指间的果壳残渣,头也不回离开了礼堂。
  新生们见状,一片哗然。
  虽然能来学院就读的学生都家境富裕,可他们并不是来做公主王子的。
  弗拉克斯曼家族在K国如雷贯耳,院长本人也姓弗拉克斯曼。
  开学之前,家长们反复叮咛,来到这里一定要谦逊。
  人外有人,你很难知道自己的同班同学拥有怎样的背景。
  对学校的老师和校工也要客气,因为你也不知道,其中的哪一位会是弗拉克斯曼家族的人前来历练的。
  这位院长正直、严肃。
  他先前发言时,新生在下面完全不敢窃窃私语。
  但那个漂亮的少年,他却越过一旁收集卡片的侍者,直接把卡片递到了院长本人手里。
  最令人震惊的是,院长对此并没有异议。
  他甚至,对他恭敬地欠了欠身。
  ……
  “真是张扬。”
  典礼的后台,谢静秋翻了个白眼。
  她是学院优秀生之一,开学日也来典礼上帮忙。
  谢铎脸上带着一贯的微笑:“谢斯止当然比你我更有张扬的资本,不管怎么说,他是谢盈朝的亲弟弟,况且,他还和弗拉克斯曼公爵的小儿子关系匪浅。”
  “亲弟弟这样鲁莽不成器,换我是谢盈朝,会被气死。”
  谢铎只是笑,没有反驳。
  实际上,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谢斯止这样做的用意。
  新生并不是一定能选填到令自己满意的志愿。
  当某一个科目被选的太多,那么学院会根据一定的标准,将一部分人调剂到无人问津的科目上。
  谢斯止将他和许鸢的志愿亲手交到院长的手上,只有一个目的。
  ——他在明示院长,这两张卡片上的志愿,是不能被更改的。
  “静秋。”谢铎突然问道,“你还有几门考试没有通过?”
  谢静秋抓了抓自己的短发,烦躁道:“古典乐、哲学和世界史。怎么,你快要毕业了,是想借此讽刺我吗?”
  “当然不是,我怎么会做那样不绅士的事情。”
  “就算你讽刺也没关系,我有垫背的,听说谢文洲还有五门考试没有通过,真可笑,不过更可笑的即将出现了。”谢静秋嘲弄道,“不学无术的小少爷入学了,他恐怕连一门考试都难以通过吧。”
  谢铎:“打个赌吧。”
  “什么?”
  “我是说,我想和你打个赌。”谢铎认真地看着她,“赌两年内,谢斯止能通过全部考试,拿到学院的毕业证书。”
  “两年?”谢静秋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据我所知,弗拉克斯曼建校百年,历史上最快拿到毕业证也需要两年半时间,你是在耍我吗?他要是能两年拿到毕业证,我叫他爹,你想赌什么?”
  谢静秋从小被当做男孩子养大的,不光不留长发,言语间也并不温柔。
  “如果谢斯止能做到,约个会吧。”
  谢静秋静住,罕见地脸红了:“你在放什么屁啊?你身边的女人多得能组成一个战斗连,跟我约会?”
  “她们是她们,你是你。虽然都姓谢,但我们不是三代以内的旁系血亲,约个会而已,你脸红什么,是害羞了吗?”
  “去你的吧。”谢静秋这种好强的女人,听到这话感觉受到了侮辱。
  “你既然笃定他不能,为什么不敢和我赌?”谢铎突然凑近她跟前,“难道你怕和我约会啊?”
  谢静秋:“我长这么大还没怕过谁!”
  “那说好了。”谢铎唇角闪过一抹狡猾的笑,“赌约既定,不许反悔。”
 
 
第12章 
  谢盈朝原定的归期是半个月后。
  但F国出了点意外,他被绊住了,迟迟没有回来。
  ……
  秋天过了小半,一转眼,已经九月底了。
  许鸢和往常一样,晨起先读了会儿书。
  司机在楼下等她,照例是低调的车子,只把她送到学院门口,她徒步走进去。
  樱花开败了,碎花铺满整条柏油路,脚下的触感松松软软的。
  许鸢正走着,背后传来了一道高昂的呼喊声:“许鸢——”
  一个娇小的身影扑上来抱住了她,撞得她差点摔倒。
  许鸢站稳了身体,无奈道:“尹小姐,您下次能不能斯文一点?”
  尹荔抱住她不肯撒手,圆润的眼睛天真地眨巴:“尹小姐?你怎么还叫我尹小姐啊?显得我们很生分似的。”
  ……
  一个月前,许鸢入读弗拉克斯曼学院。
  她在艺术类里选择了琵琶这门课程,刚好尹荔也被调剂到琵琶课上。
  整个班级她谁都不熟,只好坐在许鸢身边。
  一整堂课,她都在吐槽:“早知道弗拉克斯曼要学这么多鬼东西,我就不来了,去A国留学不好吗?开学前一星期,我和我哥特意带礼物拜访了院长,可他真的很不识趣!”
  “他竟然无视了我选择葫芦丝的愿望,把我调剂来弹琵琶!”
  “还口口声声是为我好,见鬼了,真是见鬼了许鸢!那可恶的老头,我甚至想在他办公室门口放老鼠夹。”
  尹家虽然是财阀,但近几十年才起家。
  尹荔的爷爷辈还在乡间种田,从小尹荔就对名流眼里的“贵族”爱好嗤之以鼻,跟着爷爷吹葫芦丝长大的。
  所以,她对自己的葫芦丝技能信心满满,没想到院长驳回了她的志愿卡。
  想想也是,作为尹家大小姐,要是以后表演才艺时吹着葫芦丝出场,在某些人眼中,确实不体面。
  可她对琵琶一窍不通,弹出来像鬼乐,一上琵琶课就头疼。
  她贴着许鸢,一开始只是因为认识。
  后来发现,许鸢琵琶弹得相当好,虽比不过老师,但也相差不多了。
  问起她,她只是平静地说:“以前学过一点。”
  其余的一概不提,也无意炫耀些什么。
  尹荔喜欢死了许鸢。
  不光是因为她性子柔柔的,更是因为她还很好说话,愿意指点她。
  大小姐脾气虽然不好,性子也闹腾,但家里要求她拿到毕业证,她不敢不听话。
  魔鬼一般的琵琶课上,许鸢就是她的救星。
  相处了一个月,尹荔惊奇地发现,许鸢是座宝库。
  聊起任何话题,她都能接上,仿佛世界上没有她不知道的东西。
  当然,财阀家族的八卦除外。
  许鸢不光会琵琶,糕点也做得很好吃。
  那是一堂女生必修的烘焙课。
  小姐们把原材料弄得到处都是,台面一片狼藉。
  尹荔一直在观察许鸢,发现她根本没有听老师讲课,自己安静地占了一个角落,做了一份提子杏仁脆饼。
  打开烤箱的那一瞬间,香味四溢,可许鸢却没打算把它当做这节课的课堂作业。
  她只是尝了一口,就把它放在一旁,继续做老师要求的蛋挞。
  尹荔趁许鸢去拿材料时偷偷尝了一口。
  虽然这行为很不体面,但尹荔发誓,那是她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脆饼了!
  ……
  尹荔像个大型玩偶,粘在许鸢身上:“明晚我的生日宴,很缺好吃的点心,求求你了许鸢,就帮我做吧。如果不在生日宴上搞出新鲜花样,一定会被我讨厌的人看不起的!”
  许鸢平和道:“别人能否高看你,不在这些东西上。”
  “谁要别人高看了?”尹荔噘嘴,“我就不想让温楚溺出风头,半个月前她过生日,竟然请来了A国顶级的西点师,一堆人围着她奉承吹嘘,那西点师做的还没你好吃!她们觉得我粗俗,我还觉得她们装清高呢。”
  “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比较?”
  尹荔气呼呼地捏她脸:“许鸢,你是不是傻啊?我就想气死温楚溺!气死她我开心!”
  许鸢啊了一声:“疼。”
  尹荔连忙松手:“这就红了?你皮肤也太薄了吧!”
  许鸢揉揉脸。
  “总之,我们是朋友,你必须要帮我!”
  许鸢愣了愣:“是……朋友?”
  尹荔瞪大了眼睛,满脸震惊:“你、你什么意思啊?这一个月来,你不会没把我当朋友吧?那是什么?总是贴着你、影响你上课的粘人精吗?”
  许鸢陷入了令人难以忍受的沉默里。
  她眼睛睁得有些酸,还当着尹荔的面眨了眨,但就是不回答问题。
  尹荔快被气死了:“许鸢!!!”
  “好好好。”许鸢不想得罪大小姐,连忙应了下来,“我帮你做就是了。”
  尹荔这才开心,她强行挽着许鸢的手臂,一蹦一蹦的和她并肩走向教学楼。
  不远处,温楚溺的脸色难看。
  背后汽车鸣笛,她回头,看见谢家的车子。
  车窗落下,谢文洲从后座探出头:“温小姐,今天怎么自己走路?”
  温楚溺的脸色更难看了。
  开车进学院的特权,只有每年给学院提供巨额赞助的家族才有。
  温家不比从前,今年没有再继续赞助学院,现在的温楚溺只能自己走路。
  “我就想走走,不行吗?”她生硬地说。
  谢文洲笑笑,他打开车门:“温小姐,我很愿意载您一程。”
  温楚溺看着男人还算英俊的笑脸,蹙起了眉梢。
  ……
  车内。
  “我知道温家很艰难。”谢文洲倚着背后的真皮坐垫,“那晚宴会上,大哥的做法确实过了。”
  原本,人人都以为谢盈朝要宣布和温氏订婚的消息。
  可他的所作所为狠狠打了温家的脸,也同时放出讯息——他看温家,并不怎么顺眼。
  温家本来就快不行了,这样一来,人人都想奉承谢家,更不会给温家好脸色看。
  温楚溺一口银牙咬得咯吱作响,但碍于家教,她没有说什么。
  “大哥不过是被那个女人迷惑了。”
  “迷惑?”
  “不然呢?凭许鸢的出身,怎么配做谢氏的女主人。”
  温楚溺思索。
  那晚回去,温氏的人就把许鸢的底细查了个遍。
  她父母是国外知名艺术学院毕业的高材生,家里是做收藏品、古玩生意的,算是富裕,但对他们这样的家族来说,就有些不够看了。
  这些天温楚溺在学院里有意无意地观察过许鸢,可是少女太沉静了,她看不出什么。
  谢文洲:“要不是她勾引,谢盈朝怎么会临时变卦?”
  “许鸢看起来可不像你口中的那种人。”
  “人是会装的。”谢文洲眼里闪过一抹精光,“温小姐,其实我们完全可以联手。”
  “对温家来说,K国的能源订单,已经变成烫手山芋了吧?只要除掉许鸢,谢盈朝会回心转意也说不定。”
  温楚溺沉下眼:“你是要我杀人吗?”
  “当然不,涉及到杀人,你要去找的就是青木帮,不是我了。”谢文洲笑,“我有另外的办法,明晚是尹荔生日,碍于面子她也要请你,你与她不对付,借生日宴一箭双雕不是挺好?而我,我是可以帮你的人。”
  “一箭双雕。”温楚溺重复他的话,扬起眉,“你为什么要帮我?”
  谢文洲掀起上衣,后腰上鞭痕还没褪去:“我和许鸢有些过节,比起她,我更希望你来做谢氏的女主人。”
  他眼神阴沉:“今天我帮了你,以后温家如愿以偿与谢氏联姻,应该不会忘记我吧?”
  ……
  次日午后。
  油画课。
  许鸢坐在最角落的一桌。
  刚刚结束了烘焙课,她被尹荔吵到的耳朵需要休息。
  学院是小班教学,一堂课上只有十几个学生。
  这堂课的任务是仿一幅梵高的名作《麦田上的鸦群》,学生们都在安静地作画。
  被午后阳光照拂下的房间里,只有谢斯止在睡觉。
  他画板上一片空白,坐在凳子上,身体朝前,前额抵着画板,就这样睡着了。
  老师从他身旁经过,轻轻咳了几声,他完全没有听见。
  三个小时的课程,他睡了一个半小时。
  再不起来,这节课就要荒废了。
  老师敲了敲他的画板:“昨晚熬夜了吗?”
  谢斯止鼻音里发出哼的一声,颓废地把头从画板上抬起,眼睛将睁未睁时,还不忘朝那女老师笑笑。
  “嗯。”
  “玩电子游戏?”
  谢斯止拨开额前压扁的碎发:“没有,是因为太困扰,所以失眠了。”
  “困扰什么?”
  “我总也学不好油画,一想到今天笨手笨脚的会让老师失望,就紧张得睡不着觉。”
  少年俊美得像是天神拨落下来的一缕星光。
  女老师微微脸红:“胡说什么,老师怎么会对学生失望呢?”
  “真的吗?”少年笑得唇红齿白,“那太好了,老师来教我画画吧。”
  他三言两语,就哄得老师把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他身上。
  一室温暖,谢斯止的画布上很快有了色彩。
  乌鸦群飞于阴郁天空之下的大片麦田上。
  凌乱的色彩和线条给人带来了极度的紧张与不安之感,仿佛是阴翳降临的前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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