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纸鸢——星河蜉蝣【完结】
时间:2023-02-09 13:52:39

  “谢谢,我没事,不过现在有些冷。”许鸢说,“麻烦您帮我拿条毛毯来。”
  她说话温柔,又用敬语,丽桦很乐意为她做事。
  只是她想不通,对一个佣人她尚且能这样温声细语,昨天为什么会冲动地冒犯谢文洲呢?
  那不像以她的性子会做出来的事。
  丽桦去为她取毛毯。
  许鸢看了眼挂钟,傍晚六点。
  她起身走到某排书架前,随手抽了一本书。
  那本书表皮破损得厉害,似乎被人翻阅了无数遍。
  她耐着性子,倚在架子上安静地阅读。
  谢盈朝从K国归来,下飞机后径直回到玻璃书房,眼前的一幕让他怔了几秒。
  暮色穿过玻璃,落在满室的纸鸢上,反射出七色的光。
  他荒芜的书房此刻像极了春天的花园,被彩色的光芒填满。
  淡绿色长裙的少女就站在那光影里。
  她长发用白色的绢花松散地扎着,越过单薄的肩膀,垂在领子开得很低的胸口。
  一条裙子,被她穿出纯真与性感,两种截然不同的味道。
  她背逆着落日昏弱的余光,寂静温柔。
  谢盈朝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动手松了松领带。
  长途跋涉没有使他疲惫。
  这一刻,倒觉得领带有些紧了,因为奇异的兴奋而呼吸不畅。
  他悄声绕过书架,走到许鸢身后:“你在看王尔德?哪一章?”
  许鸢没有回头,清澈的目光流连在书页上:“灵魂中存在动物性,肉.体中有瞬时的灵性,感觉可以升华,理智可能坠落,谁能说得出何处是肉.体冲动的终点,何处是灵魂冲动的起点?”
  谢盈朝笑:“喜欢这句?”
  倒是很对他的胃口。
  许鸢话说出口,如梦初醒,她回头。
  背后的男人贵气逼人,鼻骨挺拔。
  眉眼乍一看是斯文的,细看则带着浓烈的攻击与侵略性。
  酒红色的西装剪裁流畅,但西装没有为男人赋予高贵的气质,而是被男人驯服,成为他气质的一部分。
  谢盈朝望着玻璃四壁的彩色纸鸢:“这些是你做的?”
  许鸢没有回答,她端详男人:“您是新来的家庭老师?”
  谢盈朝只是看着她。
  “是客人?”
  他依然不说话。
  许鸢合上手中的书,眼睛小鹿似的澄澈无害。
  她天真地问:“您该不会是谢家人吧?”
  谢盈朝嘴角的笑意味深长:“你觉得呢?”
  许鸢刚要说话,谢盈朝背后的书架突然从高处断裂,厚实的木架和整架的书朝两人压下来。
  至少几十公斤。
  许鸢与谢盈朝面对面站着,沉静的脸上流露了一丝惊慌。
  她拉住谢盈朝后退,可是来不及了,几十本书当头砸下,两人倒在地上。
  书架紧跟着坠落。
  许鸢伸手,试图护住谢盈朝脆弱的后脑。
  在昏黄的落日下,她手臂雪白、细腻,像极了一个张开双臂的圣母雕塑。
  少女冰凉的肌肤贴在后颈,那奇异美妙的触感罂.粟一般叫人上瘾。
  厚重的架子就要砸断她的手腕,谢盈朝生平第一次,理性被不知为何升起的冲动压了半截。
  他按回她的手臂,偏过身,用宽阔的肩背,为她挡住了凶猛坠落的书架。
  ……
  那天,谢盈朝满身鲜血被人抬出书房。
  许鸢拂去裙子上的灰尘,站在书房的门口看着。
  佣人远远地围观,不敢过来。
  谢斯止双手插兜,散漫地站在人群最后。
  他凝视着完好无损的许鸢,眼眸亮起一簇奇妙的光芒,喃喃自语:“真叫人吃惊。”
 
 
第04章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在相识初期定下基调很重要。
  这其中,相遇的方式尤为重要。
  一场源于日落书屋里浪漫、生死一线的相逢,比夜半时送到床上的相逢方式要罗曼蒂克得多。
  那种浪漫,连谢盈朝这种男人也回味了很久。
  谢盈朝卧床养伤,丁管家问他是否需要人陪床,并递过来一本册子。
  谢盈朝靠着床头,随手翻动。
  册子里全是女人,有熟面孔、生面孔,资料详细,翻到最后一页,他手指顿住。
  丁管家恭敬道:“许鸢小姐是铎少爷从青木帮带回来的。”
  “谢铎?”
  “主意是文洲少爷想的,他说,这是送您的生日礼物。”
  谢盈朝眼里闪过一抹冷光:“什么时候,谢家沦落到和青木帮做交易了?”
  丁管家很识时务,在他发怒时,安静地闭上嘴。
  谢盈朝低头看着册子里的相片,少女那双清澈的眼他记得。
  满室华彩,落日的余晖自天际洒来。
  她站在光影照射的尘埃里,和手中的书一起,散发着清净淡白的气味。
  她读的是王尔德。
  他最爱的一段。
  他勾唇:“不过这确实是我今年收到的最棒的礼物,我喜欢待在书房这件事,许鸢知道?”
  “照顾她的佣人嘴巴很严,没人对她提起过这些,自从来到庄园后,她一直在书房看书,是位很娴静的小姐。”
  谢盈朝合上册子,丁管家弯腰接过:“需要安排她今晚过来吗?”
  谢盈朝摆摆手:“不急。”
  他淡淡地问:“书房的事,有结果了吗?”
  丁管家低头:“还在查。”
  *
  次日,玻璃书房。
  丁管家照例端来补药。
  许鸢主动询问:“谢盈朝还没回来吗?”
  丁管家瞥向丽桦。
  女孩脸色瞬间白了,连忙解释:“前些天文洲少爷来过,是他对许小姐说,先生马上就要回来了……”
  谢盈朝回来后,禁止任何人对许鸢提起自己。
  她问起,佣人都只是说,那天在书房被砸伤的,是庄园为少爷小姐们请来的钢琴老师。
  “文洲少爷。”丁管家拧眉,“他来做什么?”
  丽桦怯怯的目光落在许鸢身上。
  丁管家想起,那天他来送药时,曾在许鸢脸上看见一道红痕。
  “也没做什么。”丽桦不能对丁管家说谎,但也不愿惹怒谢文洲,模棱两可道,“文洲少爷脾气不好,您知道的。”
  晚上,众人都在时。
  丁管家将这件事如实汇报。
  谢铎似笑非笑,露出了看戏的神情:“原来,大哥的书架是你踹断的。”
  谢文洲的脸一下白了:“少胡说八道了!”
  靠在床上的谢盈朝神情淡淡的。
  他越是平静,越叫人心里发毛。
  谁都知道,谢盈朝这人的手段有多毒辣,有多睚眦必报。
  他受伤,是意外还好。
  如果这事和自己有牵扯,谢文洲毫不怀疑,谢盈朝会活剥他的皮。
  谢文洲:“大哥的东西质量一向很好,那黄梨木的书架怎么可能踹几脚就断掉?”
  谢静秋:“这么说,你承认踹过书架了?跑去大哥的书房里踹他的东西,很嚣张啊。”
  同为谢家的备选继承人,几人从小竞争到大,彼此之间关系并不友善,很乐意见对方倒霉。因此,一人遭难,四方围攻,这都是常有的事。
  谢文洲的脸色更白了。
  丁管家一脸肃穆:“文洲少爷,许鸢小姐是您授意带回来的没错,但您既然说了她是送给先生的礼物,那么她的所有权就已经变更,不属于您的东西,您不该碰,就连动心思也不行。”
  谢文洲咽口水:“……就算我纠缠过许鸢,也不能说架子是因为我断掉的吧?”
  丁管家:“好好的架子不会说断就断,必然有外力干预。这些天除了许鸢小姐,就只有您去过玻璃书房,佣人说,许鸢小姐在书房里是都是安静地看书,从没有过出格的举动。”
  “可、可那也不能草率地认定是我啊……”谢文洲结巴,“说不定是有人偷偷溜进去,故意把书架弄断的。”
  谢静秋:“就算这样,也是你的嫌疑最大,毕竟要是大哥真出了事,你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接手那个女人,以及——”
  她笑着说:“——接手整个谢氏。”
  此时屋里,只有坐在角落里的谢斯止没有参与进这场审问。
  他在玩消消乐,下垂的眼睫遮住了冷淡而漂亮的眼眸,对眼前的事兴趣寥寥。
  谢文洲冷汗直冒。
  谢盈朝还未结婚生子。
  在备选继承人中,他的继承顺序排在第一。
  要是某天谢盈朝意外离世,他当仁不让会成为谢氏的掌权人。
  如果这事只是关系到一个女人,倒没什么。
  但牵扯到谢氏的权力斗争,那就变得麻烦了。
  此时此刻,无论这书架是人为还是意外,只要没找出真正的凶手,他就难逃干系。
  谢盈朝靠着床头,冷肃的眼神盯得他浑身发寒。
  谢文洲:“……大哥。”
  佣人拿来皮鞭。
  谢文洲紧张地站起来,椅子在大理石地面上摩擦出“嚓”的一声。
  谢家的家法严苛,如果只是一顿鞭子,不算太难捱。
  怕就怕,这屎盆子真扣在了自己头上,日后谢盈朝会报复他。
  以那男人的手段,从指头缝里流出一点阴冷,就足够他吃不了兜着走了。
  能在庄园待这么多年,谢文洲也不是个蠢货。
  他很快接受了对自己不利的局面,朝谢盈朝郑重其事鞠了一躬:“踹大哥的书架是我不对,但也请相信我,我绝对没有想害大哥的心思。”
  谢文洲被带出去,一场闹剧停息。
  谢斯止摘掉耳机,起身跟在其他人身后一起离开房间。
  “斯止。”谢盈朝叫住他。
  男人靠在床头,病服的领口敞着,有些苍白:“听说,你铲平了园里的玫瑰。”
  谢斯止顿住脚步,他回头与男人对视:“是,屋里死气沉沉的,想采点鲜花插在瓶子里。”
  “插一瓶鲜花,需要毁了我整片玫瑰园?”
  谢斯止平和地说:“摘了一朵,发现下一朵更美,一朵接着一朵,一不留神就弄坏了花园。”
  “不过,我已经得到了教训。”
  他背后的鞭伤还没有完全愈合。
  谢盈朝凝视他好一会儿,弯唇笑了:“几朵玫瑰不值什么,你是我弟弟,要不要受家法,谢文洲他说了不算。”
  ……
  月色清透。
  丽桦在房间的露台摆着一张小桌。
  许鸢边吹着晚风边吃晚饭。
  夜色里,皮鞭着肉的声音一道接着一道传来。
  与之一起回荡在晚风里的,是谢文洲鬼哭狼嚎的声音。
  “活该。”丽桦很为谢文洲那天扇了许鸢一记耳光愤愤不平,“谁让他来书房发疯的。”
  “不过许小姐。”她善意地提醒,“以后请您少穿红裙吧,您本来就生得好看,文洲少爷对红裙又格外痴迷,庄园说大很大,说小也很小,谢先生不会总在庄园里,您被他盯上可不是好事。”
  许鸢眉眼弯弯,笑得清甜:“谢谢你的提醒。”
  谢文洲痛叫声持续不断,许鸢朝那方向看去:“今天怎么打了这么久?”
  她是拿那天谢斯止挨打的时间对比。
  那夜,谢斯止跪在餐厅门外,被抽了三十鞭,一声未吭。
  只是最后站起时,地上溅的血渍才显示出——即便他是谢盈朝的亲弟弟,犯了错也不会被宽容对待。
  丽桦不被允许透露那天受伤的人是谢盈朝,谢文洲这次撞在枪口上了。
  她拙劣地编织谎话:“嗨呀,毕竟您是谢先生的女人,他打您,就是不给先生脸面。”
  “他受罚是为了我?”许鸢黑白分明的眼珠里充满疑惑,“他是谢家人,为我一个外人打他,合适吗?”
  她眼神看起来太澄澈,让丽桦骗她时有种负罪感。
  但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编下去:“不过就是个旁系,等继承人出生了他就什么都不是,谢先生根本没把他当回事。”
  ……
  这夜,许鸢躺在床上。
  露台的门敞开,隔壁建筑里传来撕心裂肺的声音,是谢文洲挨了鞭子后在上药。
  他嚎了半宿,吵得许鸢失眠。
  不过失眠不全是因为他。
  从晚饭后,她小腹就针扎一样难受。
  她原本就体寒,每次来例假都痛。
  在庄园被迫喝的补药又性寒,这个月的例假让她生不如死。
  楼下飘来烟味。
  许鸢没有理会,她将头埋在松软的枕头里,手脚冰凉,身体直冒冷汗。
  楼下连绵不断的烟味,迎风钻进屋子。
  她五脏六腑疼得打结,在被疼痛侵袭时,还在胡思乱想。
  ——他才十八岁,不该抽这么多烟。
  她迷迷糊糊,半梦半醒。
  房门咔哒一声响,轻缓的脚步声踩着长毛地毯走到她床前。
  “我等了二十八分钟。”谢斯止抬腕看表。
  他身上有股淡淡的烟草味,不过烟是高级货,并不难闻。
  许鸢闷闷嗯了一声,头也懒得抬。
  只把莹润的手臂从被子挪出来,敷衍地摆了摆。
  谢斯止在黑暗里盯了她一会儿,突然伸出一个指尖,抵在她纤细的腕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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