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纸鸢——星河蜉蝣【完结】
时间:2023-02-09 13:52:39

  许鸢躲在盆栽后面,胃里泛起一阵酸水,没来由地抽痛起来。
  望着女孩的尸体,胸口也跟着一起闷了。
  身后传来脚步声,轻轻落地,却像恶魔的鼓点一样踩在许鸢的心头。
  ——她被人发现了!
  那一瞬间,寒意从脚底猛冲到头顶。
  许鸢正要转身,一只修长的手先一步捂住了她的嘴。
  来人手上沾着清冽的香味,触感冰凉,可胸膛却很温暖。
  谢斯止将许鸢拉进怀里,削薄的嘴唇贴着许鸢的耳垂:
  “嘘——”
  “别怕,是我。”
 
 
第07章 
  听见谢斯止的声音,许鸢紧绷的身体松懈了。
  谢斯止松开捂住她口鼻的手,垂向下,握住了她冰冷的手腕。
  他拉着她走上小楼的木质楼梯。
  这栋楼只有她一个人居住,其他房间都是空的。
  他上到三楼,从房间的窗口望出去,能清楚地看到丁管家和佣人正在做的事。
  “他们杀了人。”
  “我知道。”
  “他们还要埋了她。”许鸢声音很轻,带着微不可察的颤音,“如果我今晚试着开口救她……”
  “许鸢。”谢斯止察觉到她的不安的,轻轻环住她。
  他稳定的情绪和让许鸢一瞬间心神沉静,只是在看见那样的场景之后,他太平静了。
  他身上有股淡淡的清香,那是洗衣液的香味。
  乌木、佛手柑、苦橙,再加一点雪松和橡木苔的味道。
  “我都知道,但这就是游戏的规则,不是吗?”
  谢斯止低头,视线落在少女蜷曲的发梢:“你救不了她,我们都是被迫卷入这场游戏的参与者,保护好自己已经很不容易了,对于其他参与者的命运只能置身事外,你要让自己的心硬一点。”
  许鸢额头抵住少年的肩膀。
  在昏妄的月色里,看不清她的脸色。
  “我很怕……”少女轻声说,“快撑不下去了。”
  谢盈朝能做谢氏的掌权人,不是那么容易能被小女孩糊弄的人。
  许鸢在他面前说话,在他面前笑,总提着十二万分的小心。
  生怕他在某个节点嗅到了不同的气味,从而发现她与谢斯止暗处的同谋。
  少年与少女的联盟,取得了一些成效。
  譬如她知晓了谢盈朝的喜好,穿着淡色的裙子站在书房读他喜欢的书。
  譬如那日傍晚书房坠落的架子。
  譬如谢文洲挨的鞭子。
  譬如她无需再喝的药。
  可这些不过是蚂蚁的把戏。
  谢盈朝一旦知道,想踩死他们,轻而易举。
  “你做得很好了。”谢斯止抚摸她的长发,“至少现在,谢盈朝还没有动你。”
  许鸢安静了。
  她靠在谢斯止怀里。
  与他认识并不久,感情也无从谈起。
  但被他抱住,让她有种难言的安全感。
  ——偌大的庄园内,宽阔的世界里,她再不是孤身一人。
  “你从前见过吗?”许鸢问,“把人埋在玫瑰花田里。”
  谢斯止静了很久:“嗯。”
  “埋的也是谢盈朝的女人?”
  谢斯止说:“是我母亲。”
  许鸢抬头。
  少年脸上没有光影,被黑夜完全笼住了。
  静看之下,他眼里也没有悲伤,死海一般毫无波澜。
  “她离开了很多年,我甚至快要忘记她的模样了。”黑暗中,谢斯止将她的碎发别到耳后,“庄园是只吃人的怪兽,很少有人能毫发无损地逃离,想要在这里生活,鸢鸢……”
  他亲昵的称呼让许鸢陷入一瞬的怔滞。
  鸢鸢,只有父母和家里的阿姨才会这样称呼她。
  谢斯止眼眸温柔,像极了沐浴圣光的天使:“……你要再坚强一点。”
  ……
  宴会如期而至。
  灯光驱散了夜的漆黑。
  月亮藏在云层后,不露半张笑脸。
  古典乐悠扬厚重的曲调从花园的中央响起,很快蔓延到宴会的各个角落。
  侍者穿梭在人群中,为宴会上的宾客服务。
  处处都是华丽、金钱与奢靡的味道。
  许鸢穿着一条白色丝缎礼服裙,站在不惹眼的角落里。
  平日在新闻里才能看到的政坛要员、社会名流、财阀家族的成员都聚集在此。
  与那些谈笑风生,神情张扬的人相比,她像是一只躲在草丛偷看人间的猫。
  谢静秋从宴会一开场就站在她身旁。
  她一头短发干练利落,礼服也不是漂亮裙子,而是女式西装,衬衫里带着一条银色骷髅项链。
  她对宴会兴致缺缺,反而对许鸢的兴趣比较大。
  在观察了许鸢好一会儿后,她伸手,摸了摸她裸在外面的手臂。
  “你是不是泡牛奶浴长大的?”
  许鸢愣了一下,谢静秋说:“也太好摸了吧。”
  她挽起自己的袖子。
  她皮肤是小麦色,平时看起来挺健康的,与许鸢一比,差别就显现出来了。
  但正是这点差距,让她对于许鸢的兴趣更大了,摸完她的手臂,又想去摸她脖颈。
  许鸢尴尬地后退,被她拽了回来:“别躲啊,都是女人,摸摸都不行?”
  恰好谢斯止进场。
  他穿着白色衬衫,双手随意插在裤兜,领口敞开的扣子有几分散漫的味道。
  许鸢目光下意识看向他。
  只一眼,就被旁边的人捕捉到了。
  谢静秋:“你对他感兴趣?”
  许鸢平静地收回目光:“我只是在想,他是谢氏的小少爷,为什么没人找他交谈呢?”
  谢静秋瞥了少年一眼。
  论皮貌骨相,整场宴会上没有比他更惹眼的存在了。
  但她很清楚,那些只是假象,其他人显然也清楚这点。
  ——他出现后,有不少小姐朝他投去目光,但没有一个人主动接近他谈笑。
  少年也不在意,穿过宴会的主场,朝人少的地方走去。
  “提醒你一句。”谢静秋挑眉,带着几分英气,“你名义上还是谢盈朝的人,如果不想惹怒他,最好不要表露出对其他男人的兴趣,哪怕那人是他的亲弟弟也不行,至于谢斯止这人——”
  她嘲弄地笑:“——一个没有心的小畜生,哪个女人看上他都是上辈子造了孽,当初就该让他死在外面。”
  许鸢不解。
  谢静秋没有解释,她转移了话题:“看那里。”
  她指着人群中一个穿着紫色亮片裙的女孩。
  许鸢一眼认出,女孩的裙子是出自F国时尚教父艾伦.朗曼的春夏高定款。
  “在这种场合,你还是要认些人的,她叫尹荔,是尹家的小女儿,过了这个夏天就要去弗拉克斯曼学院读书。”
  “国内顶级的贵族学院?”
  “你知道?”谢静秋略显诧异。
  弗拉克斯曼学院是所大学。
  但和普通的大学不一样,它是一所私人创办的顶级学院。
  学院设置的课程与普通大学不同。
  宗旨是为财阀和精英阶层培养继承人,因此,校内管理很严格。
  如果许鸢没有家道中落,她高中毕业后有极大的可能去读这所学院。
  谢静秋:“这位祖宗不是好相处的,脾气坏得要命,说是草包也不为过。”
  许鸢莞尔,谢静秋的评价倒是和谢盈朝的如出一辙。
  “那边叫温楚溺的,是温家的千金。”谢静秋又指着一个穿着浅色裙子的女孩,“这位明面上的性格倒是好些,不过你最好避开她点儿。”
  “温家想与谢氏联姻,我听到一个消息,谢盈朝今晚之所以办晚宴,就是要宣布与温楚溺订婚的消息。”
  叫温楚溺的女孩长相清秀,虽不是明艳的大美人,但财阀家族出身的气质高贵,能轻易将她和身边的人区别开来。
  大家都得到了她即将成为谢氏女主人的消息,围着她阿谀奉承的人并不少。
  她神情淡淡的,隐约能看出一些优雅的倨傲。不过有那样的家族背景,她有倨傲的本钱。
  许鸢问:“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谢静秋斜挑着眉,睨她:“你长了这么一张漂亮的脸蛋,我不想你溺死在这圈子里,水有多深,自己思量。”
  “还有那位,裴霁言,在沧城权贵中很有名。”谢静秋继续为她介绍,“裴家势力仅次于谢家,天之骄子,品性能力都很出色,不知多少政要想把女儿嫁给他……许鸢?”
  许鸢的目光落在那人身上时,怔住了。
  裴霁言。
  他穿着一身精心剪裁过的白西装,俊美得仿佛阿波罗降世。
  头发乌黑柔顺,泛着光彩,不过不是宴会的灯光,而是最澄明最清透的月光。
  他身旁围着几个正值青春的少女,笑声风铃一样。
  不知说起什么,裴霁言脸红了,这让少女们笑得更加开怀。
  裴霁言想离开,却被团团围住。
  他有些窘迫,在某一刻,像是有所感应,他抬起头,毫无防备地与许鸢对上视线。
  那一眼,他也怔在了原地。
  许鸢脸色苍白,转身就走。
  “许鸢——”裴霁言反应过来,强行推开围住他的女孩,追了上去。
  越往宴会的深处走,人越稀少,大提琴的声音也听不见了。
  夜色黑沉沉的,有种□□里的阴森氛围。
  许鸢不怕阴森,她只怕裴霁言看到。
  这落魄的处境,这难以启齿的身份,她无法解释。
  她没走出多远,就被裴霁言追上了。
  他拽住她的手腕,强迫她停下:“许鸢,我在叫你,没听到吗?”
  意识到这行为和这话里的强硬态度,他在许鸢停住脚步后绅士地松开手。
  “对不起,我太着急了。”他盯着许鸢手腕上浮起的红印子,“弄疼你了吗?”
  许鸢抿了抿唇,转过身看向他:“有事吗?”
  裴霁言目光澄澈,带着少年人独有的天真和柔软。
  他欣喜到语无伦次:“你失踪后我去过你家,也问过老师,都说你被青木帮带走了,我一直在打听你的消息。”
  “青木帮和裴家没有交情,今天来参加宴会,我是想要请谢盈朝帮我和青木帮搭桥,救你出来的。”
  许鸢安静听他说话,思绪回到去年冬天。
  学校转来一位学生,到校第一天就引起轰动。
  裴霁言,他优秀、温柔,是令人无法忽视的存在,追求者甚多,可他对谁都是礼貌地拒绝。
  许鸢和他是两条不相交的平行线。
  她从未想过,他们之间会产生交集。
  那年冬天许鸢所在的社团组织义卖,募捐到的资金会捐给偏远山区的失学儿童。
  学生们对此事没有兴趣,就在募捐要失败时,裴霁言走进来。
  他摘下腕上的手表递给她。
  那块表至少几十万,许鸢没接。
  “就当为孩子们尽一份心。”他的笑容令人如沐春风,“也为你。”
  许鸢不解地看他。
  他眼睛弯弯,拉过她的手,将手表放在她掌心:“许鸢,不要再皱着眉头了,开心一点。”
  那天是一道分隔线,但分隔的东西朦朦胧胧。
  他们从不熟变得熟悉,拥有共同的爱好、兴趣与话题。
  会在周末相约去图书馆看书,会去看浪漫的歌剧和特立独行的美术展。
  但彼此之间的窗户纸,谁都没有捅破。
  许鸢了解他的爱好,他的兴趣,却从不知道他真正的身份。
  裴家的小儿子,裴霁言。
  就像裴霁言也并没有了解过真正的她。
  他无法从她此刻的神色看到窘迫和忧虑,只是为重逢感到喜悦。
  裴霁言望着她苍白的脸颊:“你还好吗?”
  夜晚安静得过分,嘈杂的人声和音乐声仿佛远离了这个世界。
  许鸢垂着眼:“嗯。”
  其实并不好,可裴霁言太干净了。
  当着他的面,她无法把自己的处境说出口。
  裴霁言:“可是你看起来很糟糕,这几个月你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会在谢家?”
  许鸢:“这是我自己的事。”
  “这怎么会是你自己的事?”他音调拔高,“有需要帮助的地方你可以对我讲,许鸢,我可以帮你,我也……”
  他顿了顿:“……我也想要帮你,真心的,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
  许鸢垂着眼。
  “你还有我”。
  多好听的一句话,却不能当真。
  对于裴霁言想要帮助她的心思,她心存感激,但也只是感激。
  或许这世界上有人能帮她,但那人不会是裴霁言。
  父母离世至今三个月了,如果事事都指望别人来救,她早就活不下去了。
  “事实上,能帮助我的人只有我自己。”许鸢朝他礼貌地笑笑,“不过裴霁言,还是要谢谢你,能听到你说这些话,我很开心,你该回去参加宴会了。”
  裴霁言静了。
  “你是怪我没有早点出现,对吗?”
  许鸢摇头:“我不怪任何人,况且你没有帮助我的义务,我都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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