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纸鸢——星河蜉蝣【完结】
时间:2023-02-09 13:52:39

  谢铎笑得斯文:“到时候,我们就要离开庄园,各回各家了。”
  谢铎生性散漫,是个花花公子游戏人间,他酷爱自由,对继承人的兴趣不大。
  谢静秋虽然能力很强,但因为是个女人,她的继承优先顺序还在谢铎之后。
  三人之中,谢文洲是目前为止,谢盈朝的第一优先继承人。
  要是谢盈朝真的有了自己的孩子,首当其冲受到影响的,是谢文洲。
  谢文洲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三人交谈时,还有一个人默不作声。
  谢斯止独自坐在最后排,沐浴着清晨碎落的阳光。
  世界的琐事和纷乱仿佛与他无关。
  他后脑枕着椅背,脸上搭了本摊开的时尚杂志,安静地睡着了。
 
 
第06章 
  许鸢受邀,与谢盈朝共进晚餐。
  佣人将五分熟的牛排端上桌。
  谢盈朝接过盘子,绅士地将牛排切成小块,推到许鸢面前。
  许鸢没有动。
  谢盈朝:“不喜欢牛排?”
  许鸢腼腆地笑:“不,是我不太能接受带血的肉类。”
  谢盈朝:“怪我没考虑周全。”
  佣人撤走牛排,不一会儿又送上来一份全熟的,谢盈朝依然贴心地为她切好。
  “你在钢琴上很有天赋,为什么后来不学了?”
  许鸢接过牛排:“谢谢。”
  她双手端放在桌上,坐姿笔直:“父母要我学的东西太多了,实在是没有精力。”
  “都学了些什么?”
  “大提琴、油画、古典舞,还有烘焙。”少女回忆起过去,眼中的光芒温暖,“我喜欢烘焙,和食物相处的时候很轻松有趣。说说您吧,像您这样优秀的钢琴老师,一定被很多财团抢破了头吧?”
  谢盈朝笑笑:“是啊,想听财阀家族的八卦吗?让我想想……”
  “……论钢琴天赋,裴家那小子还不错,温家的小姐是个绝对音痴,生日歌都会唱跑调,至于尹家那两位,纯纯的绣花枕头,别说乐理,就连自理都很成问题,一群被惯坏的蠢货。”
  许鸢被他逗笑了,但只笑了几声,就连忙收起。
  周围的佣人们也在忍笑,她忧虑地问:“没关系吗?在背后拿财阀的继承人取笑,要是传出去,您会被报复吧?”
  谢盈朝抬眸:“担心我?”
  少女目光纯然,她没有回答,只是宁静地看着他。
  谢盈朝为她的高脚杯中倒了一点香槟,温柔道:“他们不会知道。倒是你,许小姐,我只是个钢琴老师,在我面前可以放松,不需要使用敬语。听丁管家说,你的父母去世了?”
  许鸢垂下眼,嗯了声。
  “你一定很难过。”
  夜色被抵在玻璃之外。
  少女偏头望着天幕上半弯镰刀状的月牙:“没有什么东西是永恒的,死亡与分离再正常不过了,总要学着习惯。”
  她喝了谢盈朝为她倒的香槟。
  月色清透,她一回头,望进了男人深邃的眼眸里。
  与他对视那几秒,少女的脸忽地一红,她站起来:“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还早得很。”谢盈朝挽留。
  许鸢摇摇头,她轻咬着唇:“您是钢琴老师,我是……总之,这么晚,我们不该独处,谢谢您的晚饭。”
  她走到门口脚步停下,回头看他:“还没有问,您的伤好些了吗?那天要不是您,我或许就没命了。”
  门口的凉风吹到她身上。
  她下意识蜷起肩膀,但下一秒又强迫自己舒展到良好优雅的体态。
  像株风雪里的弱小却坚韧的花苗,能激起男人强烈的保护欲。
  谢盈朝脱下西装外套,披在她只穿了一条裙子的单薄肩膀。
  “都说了,不要对我使用敬语。”他很体贴地和她保持了一米的距离,“伤已经没事了,我送你回去。”
  许鸢这次没有拒绝,两人漫步在如水的月色里。
  夜里寂静,许鸢抱着手臂。
  那外套并没有给她带来太多的温暖,冷风一吹过,她打了个寒颤。
  “很冷吗?”谢盈朝偏头看着女孩,晚风虽然凉,但还在可以忍受的程度。
  少女脸色苍白,纤弱得像是随时会被风吹倒。
  “最近倒春寒,总是手脚发冷。”许鸢轻声说,“不过也不能全怪天气,我从小身体就比别人弱些。”
  谢盈朝没有再说话。
  许鸢回到了住处,和他礼貌地告别后走进了小楼。
  谢盈朝站在楼下的玫瑰花园前,盯着那血染一般妖艳盛开的玫瑰。
  丁管家站在他身旁,低声汇报:“……不光是许鸢小姐,那药,其他小姐也都按时按量地喝着。”
  “停了吧。”见丁管家不解,谢盈朝淡淡道,“我是说,把许鸢的药,停了吧。”
  丁管家点头:“今晚您有安排吗?”
  谢盈朝望着灯火昏暗的小楼。
  许鸢的背影消失在了黑暗里,但在消失之前,他瞥见了一抹影子。
  纤长的小腿,柔软的腰肢,乌发蓬松柔顺。
  他抬起手,幻想着手指穿过发丝扼住少女的感觉。
  好似把一朵清淡的含苞百合,一寸寸剥开花瓣,在手里蹂.躏、捏碎,看它露出凌乱而破碎的美。
  想到这,一股奇异的兴奋在体内肆虐翻涌,带给他无尽的干渴。
  他修长的手指抵住领口,难耐地松了松领带。
  丁管家留意他的动作:“我去通知许鸢小姐?”
  谢盈朝静了一会儿,缓慢地摇头。
  ……
  昨夜喝了香槟,许鸢的体质对酒精抵抗力很差,睡到中午才醒。
  这对丽桦而言简直是比地球爆炸还要震惊的消息。
  ——她的许小姐,每天清晨五点起床读书,昼夜不辍的许小姐,竟然也会睡懒觉。
  许鸢睡醒揉眼睛:“给我倒杯热水好吗?”
  已经十二点过了,许鸢问:“丁管家没来送药?”
  丽桦开心道:“您以后不用再喝那药了。”
  “怎么突然停了?”
  “我也不清楚,但这是好事。”
  许鸢敛下眼眸,安静地笑。
  “昨晚……是钢琴老师送您回来的?”
  许鸢嗯了声:“是啊,赵老师是个很温和的人,我们一起吃了晚餐,他给我讲了许多财阀家族的趣事。”
  “赵老师很喜欢您吧?”丽桦试探地问。
  许鸢顽皮地眨眨眼:“怎么会?我们才见过两面,他送我回来只是因为绅士,别多想。”
  钢琴课一周两节。
  那位英俊的钢琴老师常夸许鸢有天赋。
  他上课并不关注谢家的少爷与小姐们,唯独喜欢教许鸢。
  每逢钢琴课,许鸢就在他的指点下学琴。
  一开始的生疏已经完全不见,一首曲子弹下来流畅悠扬。
  有时候两人会四手联弹。
  每当这时,谢家的少爷和小姐们都会坐在座位上,充当着无情的鼓掌机器。
  直到快要下课,钢琴老师才恍然想起屋里还有别人。
  于是敷衍地叫他们过来随便弹一段,再随便点评一下,而后草草下课。
  课后,谢盈朝常邀请许鸢吃晚饭。
  饭间,他会给许鸢讲些大财阀家族的趣事,许鸢很喜欢听。
  作为朋友间的你来我往,她也会和男人讲述自己的从前——在一个幸福温暖的家里,无忧无虑的成长。
  除此之外,谢盈朝还会和许鸢谈论文学、艺术、宗教。
  令他吃惊的是,眼前这个十八岁的少女竟然能轻松地借住他任何的话题。
  “我母亲曾在F国留学。”
  许鸢笑容清甜灿烂,叫人打心里喜欢。
  “她的老师是F国有名的艺术大师,受他熏陶,她对国外的艺术文化很敢兴趣,也捎带着影响到了我,不过作为代价,我的理科成绩就叫人头疼了。”
  餐厅的吊灯明亮。
  许鸢小鸟一样只挑了几块沙拉里的小番茄吃。
  谢盈朝凝视着她,许鸢摸了摸脸颊:“我脸上有东西吗?”
  男人笑着摇摇头:“你的身体最近怎么样了?”
  “好多了。”许鸢说,“快夏天了,夜里没那么凉,托这天气的福,能睡个好觉。”
  男人垂眼,将一块带血丝的牛排塞进齿间慢慢咀嚼。
  两人安静地吃着晚饭,静夜里能听到玫瑰园里小虫窸窣的鸣叫。
  “钢琴课第一天,我教你弹《致爱丽丝》,还记得吗?”
  “当然,你说那是入门曲。”
  许鸢笑笑,她现在已经能流畅地弹下这首曲子了。
  “不,不是因为这个。”谢盈朝放下刀叉,慢条斯理地拿餐巾擦拭手指,“据说,贝多芬曾对自己的女学生产生了背德的好感,由此创作出这首流传至今的名曲,我教你弹,只是觉得它很应景。”
  “那天在书房第一眼见你,就想弹给你听。”
  许鸢愣了愣。
  ……
  吃完晚餐,谢盈朝照例送她回去。
  因为餐桌上那一席话,许鸢一路上都很沉默。
  她垂眼盯着脚下的路,显得心事重重。
  凉风拂过她的发尾,为她清秀的面孔增添了几分忧郁。
  两人刚走到玫瑰园,一旁树后忽地蹿出来一个人影,跑到许鸢面前。
  就着昏沉的月色,许鸢看见,那是一个女人。
  她们曾在青木帮的暗室里见过。
  她叫薛雪纯,是当初被留在庄园的六个女孩之一。
  来到庄园后,许鸢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们。
  只是偶尔听丽桦说起,那些女孩们每天都美容健身,努力不让自己被送回青木帮。
  能被留在庄园的女孩无一例外都是美丽的。
  几个月前许鸢见她时,她还是个眼里有光的漂亮女孩。
  现在却枯槁得仿佛人偶,瘦了十几斤,头发干枯,脸色蜡黄,神采黯淡。
  她是看见许鸢才冲过来的,被地上的石块绊了一跤,踉跄着跌倒在许鸢面前。
  她握住许鸢的脚踝,许鸢被她指尖的温度凉的一颤。
  “救救我,求你救救我,这座庄园是地狱,那男人就是魔鬼——”
  薛雪纯求救声脱口而出后,才发现许鸢身边站着一个男人。
  谢盈朝一米八六的身材,挺拔似一座山峰,靛蓝色的西装衬出他锋锐的棱角。
  他冷酷的目光落下,女人瞬间松开握着许鸢的手,见鬼般朝后狂退。
  管家和佣人很快赶来。
  佣人们带着绳索和布块,在薛雪纯下句话说出口前将她束缚了起来。
  丁管家鞠躬:“不好意思,吓到你们了。”
  女人被堵住嘴无法说话,眼神却看向许鸢,两行泪流下来。
  她嘴里呜呜的,发出悲怆的、无声的恳求。
  许鸢抿了抿唇,试着开口:“我记得她是……”
  “许鸢小姐。”丁管家打断她的话,冷肃的面孔不近人情,“还是不问为好,您只需要知道,薛小姐精神失常了,她今晚吓到您和老师了,我们会找合适的地方安置她。不早了,您该回去休息了。”
  夏夜的风里仍未摆脱凉意,天上的星月光芒本就黯淡,被近处飘来的云彩一遮,大地便只剩寒气。
  许鸢聪明地闭上了嘴。
  她也不过是只笼子里的雀儿,翅膀都被绞断了,哪有能力去拯救别的鸟?
  佣人们将薛雪纯拖走,她的挣扎只是徒劳,瘦弱的背影在昏暗的月光里那样脆弱与渺小。
  许鸢静静地站在夜色里,谢盈朝陪她站着。
  在无声的夜里,男人沉默得像一块石雕。
  可许鸢能感受到,他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
  胶着、黏着,如同一汪炽热到能将人灼烧的海浪。
  即使尽力隐匿了,但依然裹杂着让人难以忽视的欲念。
  “许鸢。”谢盈朝淡淡地开口,平静而温和,“下月初,庄园会举办一场晚宴,我希望在宴会上,你能与我合奏。”
  ……
  许鸢又失眠了。
  自从来到庄园,她总是失眠。
  有时是在噩梦中醒来,有时根本睡不着。
  她常梦见自己沉溺在水底,被一根黏滑的水草勒住脖子窒息。
  她挣扎挥舞着双手,可无济于事,岸上的人看不见她。
  就在她快要溺死之时,有人扯开了水草,放任她呼吸。
  但下一秒,他的手代替水草,狠狠地、暧昧地掐住她的脖颈。
  她努力地睁开眼,看见了谢盈朝锋锐的目光。
  ……
  许鸢被噩梦惊出一身冷汗。
  她醒来后,听见静夜里传来一阵掘土的声音。
  那声音窸窸窣窣的,刻意压低了。
  许鸢没有那么重的好奇心,也知道在这样的庄园里要学会明哲保身。
  可晚上薛雪纯的目光在脑海中消散不去,她躺了一会儿,还是起身了。
  她披了件薄外套,沿着小楼的木质楼梯走下去,声音是从后门发出的。
  只见月下的玫瑰花田边,丁管家背手站着。
  几个佣人在他的指挥下掘动着花田中央的土壤,在他们脚边,躺着一个瘦弱的女人。
  是薛雪纯。
  她死了,眼睛却睁着,里面满是恐惧和悲苦。
  几小时前她还跌倒在许鸢脚边求救,现在却浑身苍白,僵硬地躺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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