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欲燃——杳杳云瑟【完结】
时间:2023-02-09 13:57:17

  他做到了。
  如今,他的野心只会更加膨胀,从未消失。西凉的进犯不过是给了他一个契机。
  让他像先帝一般,做一个守成之君,无异于天方夜谭。
  所以这一天,一定会来。只是她没想到,会来的这样快……褚妄道:“还不急。京中事务尚未安排妥当,”他还未说完,就被柔软馥郁的身躯抱了个满怀,她紧紧依偎着他,从未有过的依赖。
  褚妄一时有些怔住。
  垂眸,男人低沉的嗓音里,满是压抑不住的笑意:“……就这么舍不得啊?”
 
 
第85章 、【85】
  对他的调笑, 卿柔枝充耳不闻,抱了抱他,就从他的怀里退开。
  她低着头, 神色有几分疲惫,对于男人这样与从前没有半点改变的态度, 不想再多说什么。
  反倒是褚妄闷声道:
  “就不问朕什么时候走?”
  卿柔枝淡扯了下唇角。
  褚妄的心中莫名有一些慌乱, 总觉得什么东西要离开他了,他下意识捏紧了她的手, 看着她的眼睛说道:
  “你放心,我会等孩子出世, 再考虑征战西凉的事……”
  卿柔枝低低“嗯”了一声。
  一晃数月过去。
  皇后生产那日,全大越的君臣翘首以盼。无他, 当今陛下只立中宫, 并无妃嫔,是以皇后这一胎至关重要,便说是关系大越国运都毫不为过。
  皇后母族式微,并无外戚之患,皇后册封以来也少有插手朝政之举,唯一一次却是为了宰相求情。
  最不安的当属萧氏一族。
  皇后似乎忘记了他们与卿家的过节,但这就像是一把悬在头顶的大刀,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落下, 只能频频向谢岸示意,要他多多在皇后面前美言。
  谢岸自是一一应下。
  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奏效,换来好长一段时间的风平浪静。
  皇后究竟是生性宽仁还是, 另有盘算?一时间无人知晓, 不过, 此时此刻, 坤宁宫外乌云沉积,好似顷刻就会迎来一场暴风雨。
  “生了、生了!”产婆惊喜交加的声音传出,伴随着清亮的婴儿啼哭声,破开了外间的阴霾。
  “是皇子!”众人跪拜,“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龙袍男人眉心的褶皱却始终未平,一拂袖就要踏进内殿,却被拦下,产房污秽之地,龙体贵重怎能进入?
  但褚妄又哪里是他们拦得住的?
  一路匆匆,只见那佝偻的产婆哆嗦着,又用绸缎包裹着,抱出一个小小的东西,“公主,还有一位公主!”
  竟是龙凤双胎!
  “报——捷报!”一士兵穿越人潮而来,扑跪在地,喜极而泣道。
  “天佑大越,天佑大越,宗将军胜了!”
  就在公主降生的同一时间。
  三个月前,由宗弃安率领的大越大军,南下驰援,元西河一役,战胜了西凉铁骑。
  而天边乌云尽散,光明霎那普照。
  ***
  卿柔枝额发被汗水浸湿,黏在额头和脸颊上。她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褚妄。她唇瓣苍白不已,脸上也没什么血色,像是一碰就碎的瓷器。
  见到他,她也没有什么动容之色。
  “陛下。我做了一个梦。”
  “我梦到你……亲征了。”
  她轻微地牵起唇角,露出一个筋疲力尽的笑容。
  褚妄低低道:“卿卿,我们赢了……”他想说,他不会离开她和孩子了。
  卿柔枝却好似不曾听见,哽咽道,“你骗我。”
  她无助地掉着眼泪,情绪一瞬间传染给他,心脏一阵窒息一般的疼痛,她看上去似乎下一秒就会死去。
  褚妄的额角青筋暴起。想要去握她的手,又害怕弄疼她,只能隔着衣袖轻轻触碰:
  “卿卿。我们别说话,歇一会好不好?”
  他几乎是用祈求的语气。
  卿柔枝艰难地摇摇头。
  “你没有回来。”
  她喃喃,“你没有回来……”
  “你跟大哥一样,失约了……”她的脸庞侧了过去,似乎是不想看到他。
  褚妄浑身一颤。
  “我答应你,不会离开。永远都不会。”他低哑道。
  卿柔枝明明听见了,却还是不曾理会他,侧颜的弧度看上去极为冷淡。
  褚妄从来没被她如此冷落过。男人就像是一只被抛弃的大型犬,卑微地跪伏在她床前,盯着榻上的女子不挪眼。
  手指轻轻勾住她的小拇指,暗暗心惊。她肌肤完全被汗水打湿,摸上去冰冷湿滑得彻骨。
  她的脸上更是没有半点血色。
  他忍不住褪下手腕上的佛珠,放在她脸颊边,带着他的体温去触碰她,“卿卿。”
  “别不理我。”
  卿柔枝眼睫颤动,虚弱到了极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一旁袖手而立的太医令谢岸,见状淡声道:“娘娘刚刚产子,十分虚弱,需要静养。还请陛下暂避。待微臣为娘娘煎两副药,服下后再作观察。”
  褚妄视线仍旧定在卿柔枝面上,半晌,点了点头。他起身,慢慢走到外间,失魂落魄,甚至忘了去看他的亲生儿女一眼。
  所有人都没见过皇帝这般颓然的模样,甚至脸上还是湿漉漉的。
  一双眼更是红得厉害。
  他走了几步,不知想到什么,突然闭上眼,道:
  “是朕混账。”
  说完,他扬起手,给了自己一个重重的耳光。那实打实的,清脆的一声响,所有人都怔住了,呆呆地望着他惊人的举动。
  皇帝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似的,下手极狠,嘴角都出了血,白玉似的脸庞高高肿起一片。泉安猛然跪下,匍匐在他脚边。
  内侍宫人也齐刷刷地跪倒了一大片。
  他们看到了这一幕,还……还活得成吗?
  “若她不在了……”
  男人双手捂住脸,在那喃喃,语气饱含着痛苦和苍凉。泉安是侍奉陛下最久的人,对于陛下的习性自然了解,不禁想到在这座深宫之中,陛下早就没有了亲人。
  他弑父杀兄,本来就是一个极度冷血的疯子。
  若是再没有了皇后娘娘。他会变成什么样……
  泉安不禁打了个寒战,在心中疯狂地祈祷皇后娘娘平安无事,一定要平安无事啊……
  褚妄慢慢放下双手,恢复成了往日里的冷静漠然。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内殿一直无人前来通报,安静得落针可闻。
  不知皇后情况如何。
  男人慢慢抬起了头,勾起唇角,露出一个笑来。那笑容在他苍白的脸上,被昏黄的烛光一映,显得阴森骇人至极。
  他的视线缓缓扫过跪伏在地上的众人,似厌恶似陌生,像是在看着无关紧要的蝼蚁。
  仿佛下一刻就会下令,让金鳞卫把他们全都拖出去杀掉。
  此时。
  “陛下。”一道苍白虚弱的嗓音,若有似无地从内帷飘出。是皇后。
  褚妄毫不犹豫地朝床前奔去。
  他脚下踉跄却不停,似乎怕下一刻就见不到她了一样。
 
 
第86章 、【86】
  谢岸慢慢熬着药, 他垂着眼,烛火昏黄,扫过少年的侧脸, 莫名显得有些阴郁。
  皇后产下龙凤双胎,边关大捷。
  上天实在是偏爱大越这位新帝。让他不费吹灰之力, 就得到了一切。
  听说边关凶险, 元西河更是地势险峻,古往今来多少勇将都折损在那, 一去便是九死一生。
  或许,正是因为有皇后的存在, 皇帝才得以获得这样的幸运。是她给他带来了福报。
  方才皇帝进了内殿,此刻正在与皇后叙话。皇后刚刚生产完, 哪怕施过了针, 身体还很虚弱。谢岸只能听见她微弱的声音,在那一字一句的嘱咐。
  隐约有“储君”“后宫”等字眼传来。
  皇帝冷白的脖颈上,一根青筋凸起,好似情绪激动到了极点。可他偏偏将声音压得极低,似乎怕惊扰了什么一般,轻声道:
  “卿卿,我们的儿子,自然会是储君。”
  说罢似乎怕口头的诺言不够有力, 他又转头高声道:“来人。”
  不过片刻,一封册立储君的圣旨便拟好,由泉安拿下去宣旨。
  泉安拿到圣旨, 暗暗心惊, 真是大越从未有过之事, 新生的皇子刚刚降世, 甚至不到一个时辰,就被册立为太子、未来大越的皇帝。
  男人沉声:“至于选纳秀女之事,朕就当从未听过。不管古往今来的皇帝如何,朕这一生,只认定你一个。卿卿,我等你好起来。”
  你一定要好起来。
  皇后静默无声。谢岸难免在想,此时此刻,皇后的心中,究竟是会感念于这皇恩浩荡、帝王的无上宠爱。
  还是暗暗松了口气,觉得一切都尘埃落定了呢?
  她让陛下立储,还重提选秀之事,是在试探陛下对她依旧那样百依百顺吗?
  如果是,那她赌赢了,陛下依旧对她情深不移。
  谢岸突然有些烦躁,这段日子,他精心照料皇后的身体,与她除了请脉,问安再无其他接触,但每次见到皇后,他都无法克制心中那股悸动。
  他年幼时曾在师父的书房见到一张画像。从此之后,再也忘不掉画上的那个人,忘不掉她回眸一笑的情态。
  听闻,那是师父那位长于丹青的挚友所作。画的是他的亲妹妹,她长大后的模样,也是那位少年将军唯一存世的墨宝。
  只因惊鸿一眼,他待在那个房间里,盯着那张画像看了整整八个时辰。
  他无法形容那样的心情。
  仿佛前世的夙愿得到了圆满,所有的缺憾都有具体的形状,幻化成这女子的模样。也是到那一刻他才知道,为何会对萧观音的脸庞感到难以克制的心动。
  却无法对她的人,生出喜爱之情。
  如今,令他日思夜想的女子,终于出现在面前,谢岸别无他想,只想跟她更加亲近一些。
  他知道他来晚了,她早已有了心上人,还是那位至高无上的皇帝。唯一比较庆幸的是,他与皇帝有着几分相似。
  很快,他又跌入失望的漩涡。因为,就算是有这张相似的脸,她也未曾对他投以任何不同的目光,这让谢岸感到十分的挫败。
  他甚至有了一个疯狂的念头。
  如果,皇帝死去呢?
  如果皇帝死去。那么,她是不是就会多看他一眼?
  谢岸目光幽深。
  然而弑君这种事,又如何做的滴水不漏。他在等待一个时机,眼下,他终于看见了这样的机会,皇后诞下了皇子。
  想到这里——
  谢岸侧目,朝着内殿望去。
  皇帝微微肿起的侧脸,彰显着他方才作了怎样惊世骇俗的举动,但他的表情却意外的平静,看不出半点情绪的外露。
  谢岸看了一眼就不敢多看。上位者对于暗处的窥伺十分敏感,稍有不慎他就会被发觉内心深处阴暗的想法。
  ***
  幕昭匆匆赶到,一脸关切:“皇兄,皇嫂情况如何?”
  接到宫里的消息,他实在惊喜,没想到短短一年皇兄就儿女双全,但坏消息是,皇后有些不好。
  幕昭看着皇帝有些愣。他从来没见过皇兄如此模样,他颓败地坐在太师椅上,手指死死捏着那串黑色的佛珠,抵住额头。整个人像是被无形的丝线给缠绕着,像是要窒息了却难以挣脱。
  “幕昭,”他轻声道。
  一句话,吓得幕昭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想不想做这个位置?”
  皇帝的语气并不像是在说笑,是真的想要跟他商量。
  曾经他紧抓在手中不放的东西,笃信只有拥有了权势和力量才能活得更好。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这些都不再重要。想到她奄奄一息躺在那里的模样,他就觉得这个世间的所有一切,都面目可憎。
  他一向知道自己有病,病得不轻。
  年幼时没有得到过年长者的照顾和保护,对这个世界充满了隔离感。长久以来都是孤身一人,见识多了人心的虚伪和善变。
  她说喜欢权势,他就真的信了;比起真的爱他这个人,也许他在潜意识里也认为,前者更合理,更叫人信服。
  “是我配不上她。”他苍白着脸,在这一刻终于承认。他膨胀的野心,急于证明自身的强大,认为只有站在世间最高的位置才值得被爱。
  殊不知,爱是不需要条件的。
  她一直都爱他。用尽全力地、甚至愿意为了诞下与他的孩子,不惜付出性命。
  而他差点失去了这样的她。
  幕昭看着这样的褚妄,叹气道,“等皇嫂的身子好些之后,皇兄跟皇嫂敞开心扉地聊一聊吧,”
  建陵王世子的父母极为恩爱,他从小耳濡目染,少年意气被保护得很好。也总是以善念来看待这个世间。
  在建陵与堂兄相识,对方的雅人深致,还有他出色的才干,都让幕昭充满了崇拜和喜爱之情。
  但这位堂兄,似乎对任何人都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
  他是天生的上位者,绝对的理智战胜情感。幕昭时常会想,堂兄将来,究竟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子,会娶什么样的妻子?
  幕昭总有一种隐隐的感觉,堂兄要么这一生都不会爱上任何人,要么就会从生到死都深爱着那个人。
  看到卿柔枝的第一眼,他知道,那个人出现了。
  幕昭心里得意洋洋地想,或许比来比去,他也有一样是胜过堂兄的,那就是爱人的能力。
  “好好告诉娘娘,她对于您而言,究竟有着怎样的意义。”
  他喃喃,“意义……”
  卿柔枝半夜醒来,发觉床头坐着一个人。他的长发披垂着,挡住了脸上的神情。
  “你醒了?”语气很正常,就跟从前没有什么两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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