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赵菀玉浅笑着抬起头,“就是随便问几句。”
赵菀玉在宋漓书这儿用了午膳,才回了二皇子府。今日天色刚黑时又开始下暴雨,刘徵回来时人都淋湿了,因为他是骑马骑到一半开始下雨的,赵菀玉赶紧给他拿了干净衣裳让他去沐浴。
刘徵一边应,一边脱掉身上的湿衣服。
脱湿衣裳之前,赵菀玉看见他先在胸口摸出了一个墨色荷包放在了桌子上。这个墨色荷包赵菀玉已经看见过好几次,可今日的雨来试猛烈迅速,他身上三层衣裳都湿了,但墨色荷包一点都没湿。等刘徵进了浴室后赵菀玉目光还往那个墨色荷包瞥了瞥,自从刘徵打仗回来,他好像一直都贴身带着这个墨色荷包。这个荷包是寻常缎料,做工虽精细,可周边已经有了毛边,是人经常摩挲它导致的毛边。
赵菀玉让月见将刘徵的湿衣服收下去,坐在了妆奁前。
不多时,刘徵沐浴换好衣裳出来了,然后顺手将放在高几边缘的荷包仔细地往里推了推,确定它在不会轻易掉落的位置。
“殿下,我刚刚瞥见那个荷包都发毛了。”赵菀玉盯着他的动作忽然说道。
刘徵闻言拿起了荷包仔细端详一翻,的确发毛有些严重,他眉头皱了一下,“明日我换一个荷包。”
换一个?看他摸到发毛随身携带就知道应该是对他比较重要的荷包,这么容易就换一个吗?难道是这一年里刘徵多了什么她不知道的把玩荷包的怪癖,刚想到这儿,赵菀玉就愣住了,因为她看见刘徵打开荷包把里面的东西取了出来。
墨色荷包里装的竟然还是一个荷包,且是一个非常眼熟的荷包,墨绿色的云锦,上面绣祥云灵芝如意图纹。
刘徵取出那个崭新完整如初的香囊,将它仔细放好。披着湿漉漉的头发转过身,就见赵菀玉怔怔地看着那个荷包,他轻咳一声,向她解释:“我怕把你给我绣的荷包弄坏了。”
赵菀玉手指不由得收紧了,“一个荷包而已,若是坏了……”
不等赵菀玉说完,刘徵的声音先响了起来,“若是坏了,你给我绣吗?”
赵菀玉登时沉默了下来。
刘徵抿了下唇,然后坐到了一旁的矮凳前,取了根帕子擦拭湿漉漉的长发,才擦了两下,一道熟悉的冷梅香忽地靠近了,赵菀玉拿过他手上的帕子,低声说:“我来吧。”
她换了三根厚实的干帕子,终于要将刘徵的头发擦干了。
赵菀玉这时边擦头发,又边似随意地说了一句,“我明天再给殿下绣一个。”
刘徵听到了这句话,一下子想往后转过头,赵菀玉正在擦头发呢,见状提醒他道:“殿下,别动。”
刘徵听话地摆好了脑袋,唇角又轻轻往上面翘了下。赵菀玉也笑了下,不过半瞬后她的笑意就收了回来,神色变得复杂。
翌日赵菀玉醒来时,时辰依旧很晚了,刘徵已不在床上,她多躺了一会儿,才撑着酸涩的身体从床上起身。不多时月见入内伺候她洗漱,赵菀玉看着铜镜里的自己,问了一句,“月见,今日是二十几了?”
“二十二了。”月见一边挽发一边回道。
二十二啊,赵菀玉往窗外看去,窗外的阳光灿烂炙热,已经是夏日了。用过比较晚的早膳之后,赵菀玉就把自己的针线筐取出来,然后又选了一快竹青色布料,开始裁剪。
她绣荷包速度不快,除了本身绣工有限外,还有刘徵若是在外书房,她会过去陪他,他处理政务她看书的或做别的事,一起用膳一起睡觉,这种日子平淡得让赵菀玉有种感觉,一直这样过下去也不错,但每次这个念头刚闪过,赵菀玉就强压下去。而绣荷包进展虽然缓慢,但她也没停下坚持了一年多的练武习惯惹刘徵注意,所以这个荷包在初三那日才绣好。
她拿着这个喜鹊登梅喜纹的喜庆荷包,沉默了很久,望向门外,这几日刘徵都会在晚膳左右回府。只是今日很意外,过了亥时刘徵都没回来,这是她平时睡觉就寝的时间了。
赵菀玉又多看了半个时辰的书,这才沉默地将荷包放进了针线筐里,并且没将针线筐收进衣柜,就放在了她平时长坐的软榻小几上,这才让月见熄了灯。
上床之后,赵菀玉心跳噗通噗通的。她没睡着,故而轻微的推门声一传进来她立刻闭上了眼睛。
片刻后,刘徵掀开了床幔上床,他刚躺下,赵菀玉睁开眼,眼底睡意惺忪,迷迷瞪瞪地叫了声殿下。
刘徵应了声,声音很温和,“睡吧。”
赵菀玉目光落在他脸上,仔细地描绘了一下他的五官,她唇动了下,这时又注意到刘徵略有些疲惫的脸色,她垂下眸说道:“嗯。”
赵菀玉很快就再度闭上了眼,翌日刘徵一动她就跟着醒了,听到他起身掀开床幔的声音,赵菀玉转过身缓缓睁开眼,眼底带着恰到好处的睡意。
刘徵的动作瞬间放轻,“时间还早,你再睡会儿吧。”
赵菀玉沉默了几息,坐起身来,笑着说:“今天不想睡了。”
说完她看向刘徵,打了个呵欠后道:“殿下去练剑吧,正好我梳妆之后一起吃早膳。”两个人一起吃饭多是晚膳,早膳较少,就算不上朝,刘徵依旧政务繁忙。
他应了一声好,洗漱之后便快步去后院练剑。
赵菀玉等他走了之后,盯着床褥看了半晌,这才起身。
今早刘徵练剑的时间比较短,便回了春波院,赵菀玉吃早膳的动作比较慢,刘徵用完之后就看着她,见她一共喝了碗红豆小米粥,两块牛乳糕,三个水晶虾饺,还有一些零碎小菜,这饭量已经不算少了,便没有再让她吃东西。
他拿帕子擦了嘴,漱完口后对赵菀玉说:“我去皇宫了。”
赵菀玉微笑着嗯了一声,只看着刘徵走了几大步,马上就要走出膳厅了,赵菀玉猛地叫了他一声,“殿下……”
“嗯?”刘徵回过头,他今日穿绯红色官服,头戴玉冠,长袍玉带,身形笔挺眉眼冷峻,比橘红的曦光还要耀眼,赵菀玉攥紧膝上的一截襦裙,笑着道:“没事。”
刘徵走后,赵菀玉独自进了房间,她把整个屋子看了一遍,先是她最喜欢坐的南窗窗下的软榻,外间中央的红木镶琉璃方桌,窗台上昨日新摆的文竹盆景。
她走了几步到内室,最先看到的就是那张垂挂青色纱幔的硕大拔步床,目光往南,有罗汉榻,整面墙的酸枝梨木立地竖衣柜,衣柜前还有衣架,目光往对面,则是她熟悉的酸梨木八丈长的雕花妆奁。她沉默了半晌,打开衣柜,将刘徵送给她的那一把干净简朴冷光森森的匕首取出来,绑在小腿上。
这之后她在床上坐了半晌,直到发现快到巳时了,这才起身叫了声月见,”月见,车备好了吗?”她前两日派月见给宋漓书送了信,约她今日去新开的茶楼喝茶。
“备好了。”月见走进来说,她神色略微有些复杂。
赵菀玉瞥了她一眼,月见立刻恢复了正常神色。
“那走吧。”赵菀玉抬脚往外走,走了两步,她回过头看向南窗软榻上的小几,小几上放着针线框,针线筐旁边则是一个竹青色荷包。
赵菀玉用力抿了抿唇,抬脚往外走去。
两刻多钟后,赵菀玉抵达了和宋漓书约定好的茶肆,得知宋漓书未至,暂时也没点茶,赵菀玉先上了二楼的包厢,赵菀玉入内,月见紧随其后,最后则是阿如。阿如入内后如往常那般合上包厢的门,合上门之后她转过身走了两步,也就在这时候,她浑身忽然一软,她下意识想叫出声,嘴巴却被人捂住,阿如失去了最后的意识,赵锡林将阿如轻轻放好,然后看向赵菀玉和月见。
赵菀玉神色如常,月见却差点要出声,还是顶着一张陌生面孔的赵锡林说了个嘘字,月见才抑制住了激动。
赵锡林知道此处不是叙旧的地方,门口还有把守的两个侍卫,更不必说暗处的几个暗卫,只小声道:“你们跟我来。”
说罢,他走到包厢墙壁前,轻手轻脚卸掉前日花了一夜时间偷偷卸掉过的一块墙板,从木板洞里爬过去。
月见看了眼自家小姐。
赵菀玉沉默安静地从袖中取出写好的那份信,放在桌上,深吸了一口气后转身跟着赵锡林离开了这间包厢,她和月见钻进了另外一间包厢后,赵锡林把墙板安装好,二话不说,抖开他早就放在桌上的包袱,“来,菀菀,你先坐下,我给你易容。”
“易容?”月见一怔,又问道,“二公子,你脸上也是……”
“我脸上当然也是易容啊。”赵锡林摸了摸自己的脸,“若不是易容,我怎么敢来洛城。”说罢他看向赵菀玉,“估计你的侍卫很快就能察觉到不对了,我们先简单弄弄,出了茶肆再好好易容。”
赵菀玉嗯了一声,片刻后赵锡林就给她弄好了一张脸,一张小有姿色但是和赵菀玉只有一两分相似的脸,不是不能全然不相似,但时间太短,赵菀玉易容结束,赵锡林便催促她换上包袱里那套浅蓝色襦裙,然后利落地给月见易容。
赵菀玉是三日前给月见说要离开一事的,当时她还在想就凭她们两个,根本不可能。至于小姐所言的说二公子拜了一个厉害师傅,武艺大涨,还学会了传闻中的易容术,她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直到看到二公子赵锡林轻而易举地给小姐变了一张脸,月见才确信这两年二公子也有奇遇。
易好容后,月见换上了另外一件襦裙,赵菀玉将两人换下的衣裳塞进包袱里,看了一眼赵锡林,赵锡林会意,推开包厢往外走。
这边的动静惊动了隔壁包厢门口守着的两个侍卫,朝着她们看过来,月见身体微微抖了下,赵菀玉很平静地看了他们一眼,两个侍卫收回视线,继续盯着那间包厢,不过两人也皱了下眉,这间包厢隔音效果不错,加上新开的茶肆客如云来,大堂和走廊上声音嘈杂,他们一直都没听见屋子里有动静传来。
两个人又等了片刻后,终于忍不住敲了敲门,但门内都没有回声,两人眸色瞬间一变,猛地推开包厢房门。
第49章 完结
赵锡林带着赵菀玉和月见离开了茶楼,一出茶楼,赵锡林就压低声音对两人道:“先去客栈,我给你们弄一张不容易洗掉的脸,然后我们出城。”
赵菀玉和月见应了一声嗯,往不远处的客栈走去,只走了没几步,赵菀玉回头,往茶楼那个地方看了眼。
而两个侍卫发现赵菀玉和月见失踪,桌子上只有一封信,一人拿起那封信,见信封上写着刘亲启四字,他赶紧拿着信去赶紧禀告殿下,剩下的人则去查看附近有没有夫人的踪迹。
刘徵正在兵司中查看文宗,这个时候,赵九急匆匆地进来了,背后还带着一个侍卫,那个侍卫刘徵很面熟,是他安排给赵菀玉的几个侍卫之一。
蓦地,刘徵从椅子上站起身,不等他皱着眉开口,那个侍卫先上前,猛地一下双膝跪地的道:“殿下,属下无能,让夫人失踪了。”
失踪?刘徵神色瞬间一白。
“这是夫人失踪的包厢留下的一封信。”那个侍卫双手递过那封信。
刘徵见状,瞬间从侍卫手里抽出那封信,待看到信封上是赵菀玉的字迹,他稍稍松了半口气,然后赶紧打开信封抽出里面的信纸,因为手有些慌乱,他甚至将信封都撕出了一个口子。
而等刘徵打开信纸,一个字一个字看了下去后,握着信纸的指节更是微微发颤,整张脸也越来越白,好半晌,他才忍住心中翻涌的情绪将信纸猛地塞在袖口里,大步往外走去,一边走一边沉声吩咐:“去通知洛城令。”
他步子走的又急又快,片刻就到了官署门口,“让他立马……”他顿了顿,白着脸吐出两个字,“封住城门。”
赵锡林住的客栈就在茶楼不远,他花了大半个时辰,给两人化了一张不会一沾水就掉的脸,然后快速准备好一切,立马从最近的城门出了洛城。
一行人刚出了洛城一里地,就听到身后的城门守卫大喊,“封城封城。”
赵锡林扭头看了一眼,就见威武雄壮的洛城西门缓缓关闭。
赵锡林把马车驾的更快了点,又扭过头小声冲着赵菀玉抱怨,不让周围和他们前后脚出城门点路人听到,“菀菀,刘徵果然是骗子,不想让你走。”
他刻意选的这个新开的茶楼,距离二皇子府和官署都有些距离,而距洛城西城门很近,他们花了半个时辰易容,马不停蹄地出城门,可刚出城门,城门就封闭,可别说和它妹妹无关,应该是侍卫一向刘徵禀告,他就下令封城。
赵菀玉轻轻抿了下唇,没有接话。
月见掀开车帘回望了下越来越远的洛城城墙,她放下车帘坐好,神色复杂地看了下赵菀玉,心里涌出一些不舍,她低声问:“小姐,我们真的就这么走了吗?”
不等赵菀玉回答,驾车的赵锡林听见了这句话,他一扬眉:“不这么走还要怎么走?”
月见闻言,继续看着赵菀玉。
赵菀玉双手搁在膝上,缓缓抬起头,一双雾眸看向月见,半晌后,她点点头,声音缥缈:“就这样走吧。”
月见闻言,心里叹了口气,她跟了赵菀玉那么长的时间,她能看得出来公主对打二殿下并非无情。但既然公主已经决定了,定然是深思熟虑后的结果,她也只能服从她。
因为易了容,且这张脸水洗不掉,手擦不了,就算刘徵在她们面前,也认不出他们,所以赵锡林出了洛城后,心情轻松,也不追求赶路,还未黄昏遇到客栈,便留宿歇下了。
第二天天亮后,几人下楼去大堂用早膳,刚下楼梯,就见一群人微着客栈的布告墙,议论纷纷。
“我去看看他们在讨论什么。”赵锡林说,说完快步溜了上去。布告墙前围了一群人,可赵锡林动作灵活,很快就蹿到了最前面,他抬起头看着布告墙的内容,目光扫了一圈。
很快,赵锡林从布告墙前退出去,在赵菀玉身边坐下。
“是什么?”赵菀玉问。
赵锡林说:“是捉拿盗贼的。”
捉拿盗贼?赵菀玉往布告墙望了一眼,不知道自己是应该松口气还是提口气,因为易容,他们并未赶路,这个小镇距离洛城也就六十里地,快马加鞭三个时辰一定能到,若是刘徵有意找她,今天她和月见的画像应该能够在这个小镇看到。
可赵锡林说那些是捉拿盗贼的画像,赵菀玉坐在大堂的桌子上用早膳,这间客栈的人很多,大堂都快坐满了,耳边传来他们的议论声,没有一句和二皇子侧妃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