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四年级的学生大多开始懂事了，配合度也高，这一节班会课进行得很顺利。
四十五分钟的时间一晃而过，放学铃声准时响起。
薄晓站在教室门口，和同学们一一说了再见。教室里的学生们陆陆续续离开，最后只剩最后一排还坐着一个矮矮的小男孩。
薄晓正要过去询问，杨老师主动解释道：“他在等我，我和他说好放学去他家里家访。”
“现在就去吗？”薄晓想了一下说：“那我和你们一起。”
这也正合节目组的心意，薄晓和节目组知会了一声，跟拍PD就带上人和他们一起出发了。
路上，杨老师跟薄晓介绍了下小男孩家里的情况。
这男孩叫杨启明，父母进城务工一年到头也回不来一趟，在家跟着爷爷奶奶生活。他还有一个龙凤胎的姐姐，叫杨启彤，今天没来上学，杨老师这趟家访主要就是为了杨启彤。
“他姐姐是生病了吗？”薄晓问。
“不是。”杨老师摇摇头，一言难尽地叹了口气，“启明说，爷爷不许她来上学了。”
薄晓低头看向杨启明，问：“为什么？”
杨启明抿了抿唇，不自觉地看了眼镜头，半晌才小声回答，“爷爷说家里没钱。”
薄晓眨了下眼睛，沉默了。
家里没钱，所以选择让男孩子上学，却剥夺了女孩子读书的权利。
明明两个孩子是一样的年纪，甚至在杨老师的口中，女孩子更聪明懂事，品学兼优。
走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到杨启明的家，天色已经黑了，家里只有杨启明的奶奶在。
老人家看见镜头吓了一跳，杨老师跟她解释过后节目组才继续拍摄。
一间阴暗的堂屋，亮着一个被灰尘油污蒙蔽的灯泡，老人局促地在屋里转了好几圈，却拿不出像样的东西来招待客人，只抓出几块冰糖放在搪瓷杯里倒上热水递给薄晓。
“谢谢奶奶。”薄晓忙接过，在老人的注视下，坐在小凳子上小口小口慢慢地喝。
等了大概快半个小时，直到天黑透了，杨启彤才跟着爷爷割草回来。
爷爷径直进了屋子，杨启彤放下背篓，独自喂了羊才进屋，看到杨老师，她眼前一亮。
那是一个瘦瘦的女孩子，身体已经像竹竿一样抽节生长，衣袖却没跟上生长的速度，手腕脚腕都露在外面。
她面相清秀，并不像杨启明那样害羞胆怯，黑漆漆的眼珠一直在薄晓和节目组之间转来转去。
杨老师在和杨家爷爷说话，薄晓和其他人一样安静地听着，没有出声。
看得出来，杨老师已经不是第一次过来了，杨启彤听了几句，突然沉默地转身走了出去。
刚刚看到杨老师时的短暂兴奋已经过去了，她的脸上只剩了然的灰心。
薄晓起身跟了出去。
杨启彤蹲在羊圈外，仰头看羊吃草，瘦瘦小小的身影被黑夜包裹，模糊一团。
羊圈的味道并不好闻，但她早已经习惯。
薄晓站在她身后，默默看了她片刻，而后蹲在了她旁边。
她小心翼翼地组织着语言，倒是杨启彤先开了口。
“老师，你是歌星吗？”
薄晓一愣，“我是演员。”
她笑着问：“为什么觉得我是歌星？”
“你长得很漂亮。”小姑娘直言不讳，眼睛里闪着亮亮的光，“我在同学家的电视上看到的歌星都很漂亮。”
“谢谢，你也很好看。”薄晓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心里有点酸。
“我长大了也想当歌星，也想上电视。”杨启彤眼巴巴地看了她一会，突然小声说，“之前杨老师说能推荐我去合唱团，能去城里表演，可惜没去成。”
薄晓问：“怎么回事？”
“爷爷不让去。爷爷说家里没钱供我读书，女孩子读书没用，唱歌能唱饱肚子？不如早点给家里帮忙，以后寻个好亲事。”
薄晓心里酸涩一片，“你很喜欢唱歌？”
杨启彤闷闷点了点头。
薄晓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只要你喜欢，肯定会有机会的。”
一大一小在外面轻声聊了许久，直到屋子里传来争吵声。
不知道杨老师说了什么，杨老爷子的脸色不太好看，态度也很坚定，“家里没钱，你说再多也没用。”
“我可以承担启彤的学费，从现在一直到大学，我都可以承担。”
薄晓牵着杨启彤的手突然出现在门口，一句话惊了满屋子的人。
“我，你……”磕巴了好一会儿，杨老爷子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真的？”
薄晓：“真的，有镜头作证。”
“那……”杨老爷子搓搓手，突然说，“我去找存折，孩子他爸给办了个存折。”
“我会直接把钱打给学校，”薄晓打断他，“杨启彤的学费和生活费，我都会直接打给学校，您要是不放心，我可以给您写个字据。”
手心一紧，是杨启彤使劲攥住了她的手指。
薄晓低头，看到女孩亮晶晶的眼睛里蓄满了泪花。
*
山里昼夜温差大，离开杨启彤家时，黑漆漆的夜空中刮起了冷风。
薄晓只穿了一件短袖，被风一吹，起了满臂的鸡皮疙瘩。
“冷了吧。”杨老师习以为常地一笑，大概是想脱下身上的薄外套给她，又怕她嫌弃，不好意思，表情挣扎了半天，拽着袖子欲脱不脱的。
薄晓没留意到，看着眼前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漆黑，掏出手机打开了手电筒，“走吧。”
话落，远处突然遥遥地亮起了车灯。
跟拍PD接了个电话，薄晓眯着眼睛使劲往远处看，依稀认出是节目组的车。
“节目组来接我们了。”PD挂断电话道。
薄晓一拍手，“那太好了！”她正愁这一个小时漆黑的山路怎么走回去，又冷又饿，滋味的确不太好受。
几个人自觉站在路边等，几分钟后，汽车越开越近。直到车开到近前，薄晓才突然听到一阵摩托车的声音，一道强光从汽车后面射过来，很快超过汽车，一个转弯，直直地朝着她的方向开来。
薄晓本能地抬手挡了一下眼睛，摩托车上的高大身影越来越近，一个稳稳地刹停，男人长腿支地，停在了她的面前。
薄晓放下手，看到路余白那张英俊的脸。睫毛轻轻一颤，她望进他漆黑深邃的眼里。
心似荒原起了风，薄晓在这一刹那突然失语。
下一秒，带着男人身上独有的清冽味道的外套微擦着鼻尖被丢进怀里。
温热和寒冷相触，薄晓没忍住打了个寒颤。
路余白：“上车。”
*
天色黑朦朦的，半道风越刮越猛。
薄晓不知道路余白是怎么把外套带来的，怎么明明在风里吹了这么久，还能沾染着淡淡的暖意。
她看向他身上那件单薄的长袖衬衣。衬衣被风吹动，时而鼓起，时而紧贴着男人的脊骨，露出他清瘦的骨骼形状。
嶙峋却并不显得薄弱，是恰到好处的线条。
薄晓在黑暗中默默地看了好一会，出声问：“你冷吗？”
停了一刻，路余白的声音从前方飘过来，“还好。”
肯定会冷吧。
薄晓暗自想着，又听到他说：“路不平，抓稳。”
“哦。”
她垂下眼，看着自己的手指从背后慢吞吞地挪移过来，落在他的衬衣下摆上，风很大，衬衣很薄，很难抓住。
突然的一个浅坑，早已在衣摆上费力揪疼了的手指不小心向前一滑，扶上了他的腰。
路余白的腰间肌肉微不可查地紧绷了下。
下一秒，她的手臂环了上去。
冷和更冷的轻微碰撞，却像是擦出了静电，在风声呼啸的夜间，细微又强烈。
只有当事人清楚。
薄晓轻轻屏住了呼吸，感觉到收紧的双臂下，路余白本来冰凉的腰身似乎又开始升温。
没等她确认那是不是错觉，天空突然飘起朦朦细雨来。
雨丝落在脸上和发梢，很快变成细密的雨点，路余白的肩膀很快被打湿。
薄晓松开一只手，脱下身上的外套，举起来，遮住两人的头顶。
下一秒，车身轻微一抖，路余白无奈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不用管我。”
薄晓不听，努力撑着手臂，继续把外套往他的方向遮，“淋湿了会感冒的。”
“笨蛋。”
他突然压低声音这么叹了口气，薄晓微怔，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却听他的声音又提高了一分，带着点纵容的笑意，“挡住我的眼睛了。”
“啊？哦。”她愣了一下，忙举着外套往后撤，最后干脆把手臂停在他的两边耳侧，把他的脑袋遮在下方。
这个姿势不怎么好看，却很实用。她的手臂轻贴着他的耳廓，整个人则缩着身子躲在衣服里，像只小鹌鹑一般贴在他的后背上，形成了一个密闭的空间。
路余白没有再说话，薄晓也没有。
鼻尖轻触着他的脊背，摩托车提了速，她越贴越紧。
耳边有呼啸的风声，鼻腔里是清冷的湿气，慢慢混入男人身上的气息，空气悄悄变得稀薄，有点热。
周遭明明很冷，贴在一起的肌肤却又隔着衣料似有若无地升温。
薄晓躲在一片黑暗里，垂下眼，又扬起唇。
恍惚之间好像能听到路余白略带压抑的呼吸。
作者有话说：
是谁在暧昧我不说！
第五十一章
CP感是门玄学。
两张天生的会讲故事的电影脸, 有时仅仅是出现在同一个安静的画面里都充满了氛围感，再加上山区、野外、黑夜、风雨、摩托车等等环境因素，简直分分钟让人掉进文艺电影的场景里。
弹幕发大水一样源源不断地刷过, 磕CP的、唯粉、讨论直播内容的各种言论交织在一起，让人看不过来。
在CP粉和唯粉的争吵中，还夹杂着小部分被淹没过去的“晓辛”CP党。
他们在为辛泽惋惜。
【我承认很浪漫，但我还是为辛泽弟弟惋惜。】
【哎, 我那不争气的辛泽弟弟啊, 你说你傻乎乎地跑去跟导演组商量什么, 就应该跟路余白一样直接跟学校老师借辆车，不然现在这浪漫场景里的人就是你了。】
【犹豫就会败北, 年纪大了, 还是喜欢路余白这样直接的行动派, 明目张胆的偏爱才更让人心动啊。】
……
而车里的工作人员开看着前面两人的背影, 已经在商量怎样剪辑才能显得节目组没有故意在炒作CP了。而商量半天的结果是，无解。
*
翌日的录制从早起开始，节目组安排了满满的行程。
天刚蒙蒙亮, 各位嘉宾就在校门口迎接起了班里的学生, 而后，组织学生进行升旗仪式，学生代表和嘉宾进行国旗下的演讲。升旗仪式结束后，每位同学都领到了两套由节目组提供的运动服。
下午，学校又组织学生在操场上进行了一场运动会。
放学后, 等学生离校，嘉宾们又分别进行单独后采, 晚饭后, 则是嘉宾和在校老师的交流环节。
薄晓从睁开眼睛, 一直忙到洗漱完毕，躺上教师宿舍的小床才算是松了口气。
终于有时间看会儿手机，戴雨竹躲出去打电话了，花影还在洗漱，薄晓打开微信回复了未读信息，又收到了苏禾的微信，简单跟苏禾汇报了一下这边的录制情况，她握着手机，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突然醒来已近凌晨一点，宿舍里已经关了灯，直播镜头也早已关闭，薄晓盯着透光的窗帘发了会儿呆，早被丢到一边的手机忽然亮了下屏幕。
她摸过手机看了眼，是路余白的微信。
路余白：【睡着了吗？】
薄晓：【睡着了，又醒了。】
路余白发来一张图片。
薄晓好奇地点开，干净的钴蓝色夜空坠着点点繁星。
路余白：【要不要出来看星星？】
薄晓几乎没怎么挣扎，就起床换了衣服。小心翼翼地关上宿舍的门，她踮着脚尖，蹑手蹑脚地往外走。
起先她走得很慢，后来越走越快，到最后几乎是小跑了起来，夜间的微风擦过发梢，勾得人心里也痒痒的。
薄晓看着手机上路余白发来的定位，地图上两个红点越来越近，直到两个点近在咫尺，她抬起头，看到男人立在月光下的颀长身影。
路余白回头对她笑了笑。
薄晓迎着他的目光，大步朝他走过去，心情不知怎的胡乱起伏，像吃了酸甜味道的跳跳糖。
“你是夜猫子吗？”她在他面前站定。
“不是。”路余白似乎认真想了一下才说：“除非熬夜工作，我的作息算是规律。”
薄晓顺嘴说：“那这都大半夜了你还不睡。”
“这里的星空很美，觉得不叫你出来看一下很可惜。”
他说这话时没有犹豫，眼底带着淡淡的笑意，薄晓却突然词穷。
跳跳糖又开始发挥威力，在她的神经末梢上使劲弹跳了几下。
薄晓移开目光，在干净的草地上找了个地方打算坐下来，想要认真看星星。
眼前蓦的出现一角白色布料，是路余白把套在短袖外面的衬衫递了过来。
“垫着坐。”
薄晓看着衬衫上的标签，两个奢侈品牌的限量联名款，被他像一叠卫生纸一样递了过来。
“会被草染色的。”她说，“我口袋里有纸巾。”
“纸巾太薄，染了色就是艺术涂鸦。”路余白不以为意地笑着，直接把衬衫放到了草地上，轻轻挑了下眉梢，“小老师请坐。”
薄晓没忍住笑了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