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晓摇摇头：“没。”
李誉：“有没有暗恋过？”
薄晓继续摇头。
“也是，像你这样的女生读书时应该只有被人暗恋的份。”李誉笑了声，“那就找到原因了。”
薄晓“啊”了声：“什么原因？”
“找个人谈场恋爱就什么感觉都不缺了。”李誉说：“好演员需要天赋和灵气，但要想走得更远，就离不开经历和沉淀，回去再好好琢磨琢磨，这场戏明天再拍。”
今天没有薄晓的戏份了，她提前收工，回去的时候才刚到下午三点。
午后的阳光炙热，地面被太阳烘烤着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干焦味，车厢里清冷又安静，只能听到隐隐约约的胎噪声。薄晓望着窗外出神，江芃芃知道她情绪不太高涨，识趣地不敢打扰。
回到家，薄晓冲了个澡，打开投影仪找出一部经典的校园爱情电影来看，她今天看电影不是为了消遣，纯粹只为学习，看的过程并不愉悦，男女主的对手戏片段被她反复拖回去，一遍又一遍地重看，一个半小时长的电影生生看了将近三个小时才看完。
可看完之后，她也并没有醍醐灌顶，打通任督二脉的感觉。
李誉导演说的对，演员需要经历和沉淀，很多细微之处的东西仅靠想象和模仿是难以表演出来的。
可是，这场戏明天就要重拍，她总不能今晚紧急到大街上找个人去谈一场恋爱吧？
薄晓关掉投影仪，在地毯上打了个滚，摸出手机给姜凝发微信。
薄晓：【你谈过恋爱吗？】
片刻后，手机一震。
姜凝：【？被盗号了？】
姜凝：【我谈没谈过恋爱你还不知道吗？】
薄晓趴在地毯上，一手握着手机，一手支着下巴，默默叹了口气。
她也是昏了头，竟然想向同样母胎单身的姜凝取经，这跟倒数第二找倒数第一补课有什么区别？
薄晓：【算了，你就当我神经错乱了吧。】
信息才刚发出去两秒，姜凝直接给她打了语音电话过来。
“怎么回事？您这断情绝爱的钢铁直女今天怎么对恋爱话题感兴趣了？终于有心动的人了？”姜凝语气戏谑。
“才没有。”薄晓慢吞吞地从地毯爬到沙发上，把今天在片场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
“你一不谈恋爱，二不搞暗恋，甚至连言情小说都没看过，有这样的困惑也不意外，不过就算这样你演的感情戏也比大多数演员到位了，导演也就是对你要求高。”
姜凝认真地安慰了她几句，话锋一转：“我虽然没有谈过恋爱，不过当年读高中时我还真搞过暗恋，给你描述参考一下？”
薄晓：“快说快说！”
“暗恋嘛，就像精神病人的自我拉扯，矛盾体的终极爆发。见不到对方时会想念，会期待，等真见到了又会害羞，会紧张；对方没看你时总是忍不住把目光放到他身上，等他真看过来了，却心虚地只想逃开；会忍不住想和他发消息，看到一片云一只狗都想和他分享，又怕自己太主动，反反复复犹犹豫豫；和他在一起时会克制地提醒自己保持距离，但是不小心的一点皮肤接触都像是要把你烧起来；他漫不经心的一句话都能让你像做阅读理解一样反复思量，他的每个喜好你都会下意识记住，但你绝对不会让任何人知道。总之……嗯，如果你觉得你面对某个人时变得特别不正常，特别不像自己，却又好像不反感还有点快乐有点期待时，那你多半就是开始喜欢他了。”
“……”
久久的沉默，好半晌，薄晓才轻吸口气，“听上去好变态。”
姜凝：“……”
又随便聊了几句，薄晓草草挂断了电话。
抬手揉了揉耳朵，感觉有点热。
她用手掌扇着风，又快速地晃了晃脑袋，不想承认自己刚刚竟然莫名想到了路余白。
*
外头的天已经黑透了，薄晓琢磨了一会儿姜凝刚刚的暗恋感言，越想脑子越乱，干脆趁着夜色去遛狗。
葫芦又爱玩又懒，走一会就要抱一会，薄晓抱着它吭哧吭哧地往前走，一不小心就走到了环湖大道那边。
脚步倏地一停，她猛的站定——隔着远远的一排绿化带，她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那人静立在湖边，身边还跟着一只圆滚滚的小白狗。
几乎在薄晓停住的同时，那人像是有心电感应般转头朝她的方向看了过来。
暖色的路灯下，那人朝她露出了笑容，眼尾随之淡淡弯下，薄晓的心尖倏的一痒，她下意识抓了一把头发，路余白已经牵着花菜朝她走了过来。
“等到你了。”他在她面前一步的距离停住。
薄晓诧异：“等我？”
“我在猜你会不会来这边遛狗。”路余白微微扬眉：“算我运气好，才第三天就遇到你了。”
所以，他算是……连续等了她三天？
薄晓忽然语塞，心里不知怎的，涌出一股没由来却很确定的愉悦。
于是，当路余白一脸理所当然地提出胃疼，能不能去她家里蹭碗面时，她想都没想就答应了，等反应过来哪里不太对劲时，两人已经进了电梯……
路余白一只手抱着一只狗，跟在薄晓身后，等她按了指纹开了门，他蹲下/身，将两只狗子放了进去。
房门在身后关上，门锁发出轻微的声响，像扣在心上，薄晓站在玄关处，有点不自在地吸了吸鼻子。
说起来，这不是路余白第一次来她家里，却比第一次多了一丝莫名的尴尬。余光悄悄向后瞥去，路余白却已经轻车熟路地打开鞋柜，拿出一双一次性拖鞋换上了。
薄晓钻进厨房，打开橱柜去找面，幸好江芃芃前几天刚给她买了几包龙须面，否则她头脑一热就把人领回家恐怕要让人喝西北风了。
薄晓转身往冰箱走去，路余白拉开门进来了。
他已经洗净了手，站在她身侧先她一步拿出两个鸡蛋来，“我帮你。”
冰箱散发着丝丝凉气，距离很近，她闻到他身上清新的味道，夹杂着一点淡淡的沐浴露的味道。
“不用了。”薄晓向后退了一步，“答应了给你煮面的。”
“谁来煮都是一样的。”路余白不以为意地笑了声，拿着鸡蛋走到了中岛台。
两人配合着一起煮好了两碗西红柿鸡蛋面，对坐在餐桌边吃完。
吃完饭，路余白主动帮薄晓收拾了厨房，厨房面积不算太大，他的存在感越发得强，薄晓望着男人立在洗碗池边的修长身影，摸了摸鼻子，默默退出了厨房。
其实她以前是个很爱热闹的人，从十六七岁时却慢慢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她没有过跟异性并肩挤在厨房里的感觉。经过了瞿墨儒那件事后，她以为自己会排斥和异性近距离的独处，可面对路余白时却完全没有那种感受。
比如此刻，她虽然感觉有点奇怪，却又莫名觉得窝心。
他似乎总能把握好让人舒服的距离，从不会让她觉得逾越，只有熨贴。
葫芦和花菜正在客厅里玩得高兴，薄晓无事可做，又拿起剧本窝在沙发上研究。
她读完一页剧本，路余白从厨房走了出来，薄晓余光里看到他抽了张纸巾自顾自地擦干了手，又悄悄把睫毛垂了下去，忍不住分神去想，他大概是要回去了。
未料，沙发轻柔地向下一陷，他在她身边两拳的距离坐下了。
“在背剧本？”路余白问：“拍摄还顺利吗？”
薄晓想了想，说：“勉强还算顺利吧。”
“勉强？”他眉梢微扬，“那是哪里遇到了小问题？”
似乎笃定了在她身上不会出现什么了不得的大问题。
薄晓用食指挠了下脸侧，坦白道：“一段感情戏。”
“感情戏？”路余白意味深长地看过来，“我们之前合作时，你入戏很快。”
“不一样。”
合作《罅隙之下》片段时，她和路余白的对手戏虽说也有感情纠葛，但也只是隐晦的底色，是复杂感情中的一缕，而并非重点，和今天下午拍摄的那段纯校园暗恋桥段完全不同。
路余白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饶有兴味地看过来，“帮你对对戏？”
以客厅的垃圾桶为道具，他们把薄晓下午反复被卡的片段重演了一遍，只是，两人将角色对调，由路余白来表演诗怡的部分，薄晓表演男主角林寻的部分，一个毫不知情的被暗恋者。
路余白低着头寻觅着走到垃圾桶旁，看到了被扔掉的课本和试卷，陷入了沉默。
他低垂着眼，整齐的睫毛齐刷刷落下，遮住了眸中的情绪，却让他整个人更显阴郁，薄晓远远看着，心里涌起一种莫名的怜惜，他似乎天生适合大荧幕，能够轻而易举地勾起观众的偏爱。
薄晓回神，进入角色，走到垃圾桶旁先他一步拿出课本和试卷递过去，眼神平静，表情拿捏恰到好处。
她看到路余白缓缓地抬起眼，却在即将触碰到她的眼神时倏的收回，他伸出手，去接课本和试卷，喉结微微滚动，声音低得几乎藏在嗓子里，“谢……”
仅说了一个字，便猛然收声，手顿半空中，他的手指细微地颤抖了一下，继而飞快地、几乎有些急躁地把那写着“贱人”两个字的试卷从她手心抽走，转头大步离开。
薄晓注视着他的背影，男人高大的背影微微佝偻，背挺不直，头微低着，明明是夺路而逃，却习惯性地贴着墙根，看上去倔强又狼狈。
离开教室，逃到走廊，他慢慢停下脚步，站在了原地，紧握着试卷的手指泛出苍白的骨节，手背露出青筋。
片刻的犹豫，他窒息般的深吸口气，先是转动视线，而后才慢慢地转头，小心翼翼地朝她的方向看过去。
睫毛翕动，他的眸中闪过复杂的情绪，自卑、自嘲、探究、贪恋，却在转瞬间被阴翳掩藏。
橘黄的光线氤氲成温暖的一片，像是温暖的日光，他整个人却显得清清冷冷，仿佛那光完全照不到他身上，抑或是，他被光抛弃了。
薄晓的心脏不觉中紧揪成一团，胸口滞闷压抑，她的戏份已经搭完，这一刻，完完全全成了一个入戏的观众，体会到了那一瞬的感同身受。
很矛盾。她在路余白的表演中突然领会到了姜凝所说的暗恋者的挣扎和拧巴。
路余白拿着道具走到她面前，神态已经恢复如常，“怎么了？”
薄晓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没应声。
他微微蹙眉，似乎有点不确定：“我没演好？”
薄晓不明白自信如他怎么会有这样的第一反应，“当然不是，你演的很好。很好很好。”
路余白的眉心舒展开，又恢复了如常的散漫神色。
“要对换角色再来一遍吗？”
“好。”
薄晓从他手里抽出道具，弯腰放进垃圾桶里，起身的同时，她眨了眨眼，还是问出了从刚才就藏在心里的问题。
“你明明都没演过什么感情戏，怎么会表现得这么细致入微？”
路余白若有所思：“大概是因为我有经验？”
薄晓的表情僵了下，半开玩笑道：“怪不得，搞了半天只有我没谈过恋爱。”
“不是恋爱经验。”路余白正色：“是暗恋的经验。”
“真的假的？你这么骄傲的人也会搞暗恋？”薄晓感觉到自己的语气有点欲盖弥彰的夸张，笑容好像也略显浮夸。
路余白不置可否地扯了扯唇。
“再骄傲的人在暗恋的人面前，也会变得卑微。”
他垂眸凝视着她，一字一句道：“因为无论他是光芒万丈，还是暗淡无光，那个人似乎都看不到眼里。”
作者有话说：
今天很肥哦，值得宝贝们的一个评论吧？
周五快乐，这章发红包。
第五十三章
薄晓这晚失眠了。
闭上眼, 脑海里总是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路余白说那句话时的神情。
那一刻，她清楚地看到他眼里一闪而过的自嘲和落寞，原来向来被众星捧月的他, 也曾为了一个女孩小心翼翼、辗转反侧过。
他喜欢过的女孩，会是什么模样的？
她漫无边际地想象着，不想正视自己心里那微微发酵的酸。
翌日到了片场，第一场戏就是昨天没过的那场对手戏。
薄晓做好妆造, 站在镜头前, 等待李导的指令。
李誉喊了“action”, 她进入情绪，察觉到昨夜害她失眠的那缕酸涩又慢慢地在心底蔓延开来, 她又想到路余白说那句话时的表情。
李誉喊完“cut”好半晌, 薄晓才慢慢地从情绪里抽离, 回归到现实。
“很好, 一遍过。”
李誉坐在监视器前朝她招手，示意她一起看回放。
“这一遍情绪细节给的很对，和昨天简直判若两人, 你昨晚去哪补课了？”李誉笑问。
薄晓笑笑, 含糊道：“导演满意就好。”
“我昨天说得太抽象，还觉得有点难为你，没想到你一夜之间就脱胎换骨了。”李誉拍手赞叹，“果然是天赋型女演员。”
“导演再夸我可就要骄傲了。”
薄晓插科打诨，心里却在感叹。天赋吗？最初横冲直撞全凭感觉演戏时, 她或许是有那么一点天赋，可在感情这方面, 她好像全是短板。
有很多细枝末节的情绪, 她都懵懂含糊, 后知后觉才朦胧地体会到一二。
比如，她好像的确对路余白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比如，路余白似乎对她确实与其他人不同。
比如，她有点介意他曾经被一个女孩牵动过情绪，茫然若失过，而她甚至没敢多问一句“后来呢？”。
她知道自己这样很不好，很不讲道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去。但她就是有点控制不了。
她发现自己在面对路余白时的确变得不太像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