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哑巴——素笔执火【完结】
时间:2023-02-09 14:09:30

  ‘如果不会呢?’她的心底隐隐有种不安,以前在季恒身边的时候,从未有过,‘顾溪桥是不是就活不成了?那么多大夫束手无策,我会成为小寡妇的。’
  “姑娘又在胡说了,”安乐看着她郁郁寡欢的模样,心疼不已,“顾公子年轻气盛,身子健硕的很,说不出病症那便是无病。姑娘不知道,这世道人心险恶,有些人为了几个臭钱,什么事做不出来?”
  她将信将疑地点头,把小半个脑袋裹入被褥之中,呆呆地望着不远处灯芯。
  “姑娘且安心睡罢,安乐答应你,倘若殿下不肯出面相助,奴婢就让戚将军去劝他,总会有法子的。”安乐生怕叫顾溪桥听见,不得不压低了声音。
  俏俏忘了这一夜是怎么过来的,隐约记得自己踩空了什么,身子往后一倾,睁眼时天已大亮。
  安乐坐在榻前,神情不知是喜悦还是难过,又像是没缓神,“姑娘醒了,方才顾公子来过……”
  她挠了挠有些发昏的脑袋,困得眼皮发沉。
  “姑娘说梦话了……”安乐道。
  ‘什么梦话?’她以为自己听错了,明明喉咙里像塞了什么,想要发出点声音简直是难于上青天。
  “姑娘喊了殿下的名字,顾公子过来送被褥,恰巧听见。”
  岂止安乐,俏俏也是流一身冷汗。她隐约记起,似乎有梦到季恒,冷漠的一张脸,喊他他不应,反倒过来推了一把。她不知道该如何答话,贝齿在嘴唇上反复撕咬,羞愧万分。
  “奴婢知道姑娘是在记挂殿下的安危,”心知肚明的安乐也只能装作毫不知情,怕她乱想,“这么多年的仗打下来了,哪一次不是平平安安,凯旋归来?
  ‘他……’俏俏抬起的手,微微颤抖,‘可有说什么?’
  “顾公子只是问奴婢,姑娘是不是想家了,若是想,便回去看看。”安乐将顾溪桥的原话,一字不漏地说给俏俏听。
  ‘没有生气?’她问。
  安乐摇摇头。
  她见过许多人,难得有顾溪桥这样脾性,温和又端正,像新剥的莲子,干干净净,没有半分戾气和怨气。
  虞俏俏有些丧气地垂下目光,看着眼前那叠放得整齐的新被,心口闷得厉害。
  倒希望他冲自己发一通火,这样也能好受些。偏偏是这样,让俏俏的内心越发愧疚不少。
  顾溪桥端坐在案牍前,清晨所见,令他有些心绪不宁。明知道这个姑娘的心在季恒那里,却也失落。
  俏俏在门口呆望了许久,听着他虚弱的喘咳,又看着他认认真真在书卷上做摘录。
  ‘糖霜炖梨,我让伙房婆婆教的,’她径直走到他面前,将一小碗炖梨摆到案牍上,‘书上说可以止咳润肺。’
  他眼眸微动,像是明白了什么,浅笑一下,“这样的小事何须亲劳?吩咐她们去做便好。”
  ‘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他舀了一勺下肚,甜甜糯糯很是好喝。
 
 
第43章 
  她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只是将手交叠在一起,身子微微往前倾,稍稍有些不自在。
  “信,我已经让丁毅送去驿站,若是最快的马,七八日也该到了。”顾溪桥以为她来寻自己,是想问问关于书信的事。
  见她没回答,又恍然大悟一般,从厚厚的书卷中拿出已经翻阅得差不多的兵书,“是想问这个吗?看过上头的一些招式,学起来恐怕没那么容易。我对武学一窍不通,要是误人子弟可就不好了。”
  俏俏手掌落在书页上,拦去他的目光,‘以后不睡书房。’
  顾溪桥抬起头来,倾国倾城的桃花面,双眼如一汪清澈见底的泉水。
  “先前说过,不愿与你住同一间屋子,是怕病气过给你。”他也不敢往旁想,只是又推辞,“我已经跟叔母说好,等来年开春,身子利落些,就搬回去。”
  ‘天转凉这书房四处漏风,对你养病更是不好,’她指指身下简陋的被褥,‘你睡里间,我和安乐睡外头,好不好?’
  他迟疑着没开口,直到小姑娘把头探过来,才推出一个字来,“好。”
  算算已经有一些时日,从新婚之夜的惊恐,到后来的不安猜忌,她费了好大的气力,才接受自己已成人妇的事实。
  与季恒,也再无可能回到从前。
  ‘书上说的,娘子对自己的夫君好,是这样吗?形影不离,便是相亲相爱?’她追问,丝毫未留意到顾溪桥脸上慢慢爬上的红晕和极不自然的呼吸。
  他目光躲闪,胡乱从案牍上摸起书卷,却又不知作句读的笔去了哪里,一阵焦头烂额。
  丁毅跌门进来,看到举止如此亲近的一密,也以为是活见了鬼,懂得非礼勿视的他,急忙转过身,磕磕巴巴,“公子,信我已经送到驿站了,按照你的吩咐,挑的快马行程。
  俏俏坐直身子,顾溪桥丢下书,两双眼睛直勾勾看着丁毅,把他看得浑身发毛。
  “你不会突然来找我,说吧,有什么急事。”
  顾溪桥平日里最不喜自己读书时被人打搅,而丁毅又是个极守分寸的人,断然不会如此冒失。
  丁毅面露难色,好半天也没能支吾出半句话来。
  ‘不用紧张,你慢慢说。’俏俏见他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便轻快地比了比手势。
  “我想告假,过几日就是嫣儿的生辰,顺道把亲事给定下来,”丁毅猜想到或许会叫顾溪桥为难,忙又说道,“耽误不了太久,我很快回来。”
  “嫁娶之事,哪能这般草率,”顾溪桥突然觉得无意中好似戳中了身边人的痛处,捧茶的手微微一滞,见她半点反应都没有这才松了口气,“去吧,待事情都办妥当,再回来也不迟。”
  “去库房支三十两银子,旁的头面首饰,织锦绸缎等,一概要备的,都让张嬷嬷替你打点张罗,记在我账上。”
  丁毅一听,急忙婉拒,“公子,我不能收。当年要不是公子,这世上哪里还有丁毅这个人在,你的恩情此生也难还尽,哪里能再受?”
  “你跟了我这么多年,一点心意而已,总不能叫人家姑娘陪着你吃苦受累,”顾溪桥云淡风轻,“这里有俏俏在,不用太担心我。”
  一想到马上能娶到心爱的姑娘,丁毅的心早就飞出了顾家。而俏俏显然比他更开心,暗自轻轻地拍拍手,场面莫名有些诡异。
  “我听闻泉朔的马蹄糕最为出名,记得捎带些回来,俏俏爱吃。”顾溪桥也没弄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肯定,只因尝过一口,觉得好吃,便想叫丁毅带些回来。
  看到什么好吃的,就想带回来给她尝尝。
  俏俏猛得记起,那日季恒一直未回府,她等得心神不宁,总以为出了什么事。岂料耽搁了好些时辰,仅仅是为了给她带回一块刚出炉子炙羊肉。
  因为自己喜欢,便想着要和她分享。
  俏俏目光复杂地看着顾溪桥,这门从不被对方看好的亲事,似乎有了微妙的变化。不知道是从何时,亦或者是信誓旦旦许下,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那一刻起。
  “在想什么呢?”丁毅已经走了,她还在出神,连一向不爱多管闲事的顾溪桥也忍不住开口。
  她从惊愕中回神,胡乱道,‘还看不出来,顾公子挺阔绰的,三十两银子,可是寻常老百姓家一家的吃穿用度呢?’
  “怎么?病成这样还能赚钱,怕来路不明啊?”顾溪桥故意拿她打趣。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俏俏觉得自己笨拙的手势,似乎有些坑人不浅。
  “我虽不能外出经商,可也不能在书房虚度光阴,没有出人头地的本领,对书画还算有兴致,偶尔也为人呈献过一些锦囊妙计,讨点生计。”
  三十两也不是什么小数目,却被他如此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俏俏少不得多看几眼,比起季恒,他也不再是那个只会虚咳的冷面公子。
  “先不说这个了,”顾溪桥用目光送了下丁毅的身影,“不是一直想学吗?丁毅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学什么?’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当初他为了能见上嫣儿一面,便趁我睡着的时候,翻墙出去。结果高估自己身段,摔折好几根肋骨,疼得半个月都下不了地。”
  ‘为什么要趁你睡着?是怕你不同意。’
  “或许是吧,”想起从前的日子,顾溪桥顿感生趣灵动了许多,“后来我知道这事,便叫丁毅光明正大的去,未必我还受了不少嫣儿爹爹的唾弃,好在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他微微叹气,“你怕是不知道,心里装了一个人,做起事情来,就会显得不那么利索。我还记得,他把墨汁当成豉酱,蘸了之后非要喂给我吃。”
  ‘那你吃了吗?’她问得也是毫不留情。
  顾溪桥:“……”
  “在你之前,我不曾与旁的女子有所交集,你问我,我也只能说出个大概。丁毅告诉我,若是喜欢一个人,在接近她的时候,会不由自主地心跳加快,想逃……”
  “可曾有谁,让你有这般感受?”他声音低了下来,目光紧紧追随,生怕错过一丝风吹草动。
  心跳加快,想逃?她很实诚地想了想,起先撇开了季恒。见到他,只想搂抱还差不多,哪里会想逃。
  ‘有。’她想起一人来,很是吻合。
  “谁啊?”他似乎早已经料到,嘴里突然就没了味道。
  ‘是山贼!我见过一次,提着明晃晃的大刀,当时我感觉心都要跳出喉咙了,转身就跑。’
  顾溪桥一时语塞,甚至迫切地巴望着靖安王快些把大夫差遣过来。
  当然,是先看一看脑子。
  他颇有些无奈地摸摸鼻子,连咳几声,“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她好奇地凑过来,眼里写满疑惑。
  可他随即又抬起头来,用一种从未有过的严肃神情,冷声道,“可你知不知相爱是很难的,这世上有那么多人,能相遇相知,脾性吻合的,少之又少,能成为夫妻白首到老的,更是凤毛麟角。”
  “若是遇见,就不能轻易错过。”
  她坐直身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脑海里似乎有了一个模糊的轮廓。
  “你再仔细想想,有没有这么一个人,你想和他走遍天涯海角,去赏春花秋月,这世上的所有美好都想和他分享……”
  “你会时时刻刻想守在他身边,哪怕不说话,不在身边的时候,你会担心他,会睡不着,你的所见所想,都与他有关。”
  顾溪桥后面说了什么,俏俏几乎听不见了,此刻她眼前浮现的都是过往自己与季恒的点点滴滴。
  她的手死死地捏着裙摆,直到掌心微汗,喉咙发干,方才回过神来,犹豫半天却还是没开口。
  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顾溪桥,更让她难堪的是,这一切都是自己自作多情。
  “俏俏,”他轻唤一声,“你心里有?”
  ‘有……’她鬼事神差地点点头,遂又慌忙摆手,失魂落魄,‘没、没有……’
  旁人那是相爱,她这个只能勉强算是单相思。
  “怎么?不肯说真话,”顾溪桥笑了一下,知道她心里有顾虑在,到底没拆穿,唉声叹气道,“这个木鱼脑袋,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开窍。”
  听到如此称呼,小姑娘显然很是不高兴,双手把腰一叉。
  顾溪桥认怂,“是我学艺不精,你听不明白,亦是情理之中。”
  有了这话,她随即欢快地像只云雀,眉眼笑成了弯月。
  ‘若是你喜欢一个人……’她抿了抿嘴,突然停下手。
  “若是我喜欢,”他重复了一遍,拧眉看向窗外那抹蓝天,“必不会遮遮掩掩,更不会因为一点阻碍而分开,我会告诉她,我喜欢她,我想娶她。”
  “要是不开口,又怎么知道他恰好也喜欢你?”
  俏俏沉默许久,缓缓抬手,‘我去看看汤药有没有熬好?’
  他点点头,“记得要些蜜饯,我怕苦。”
  上京寻不到合适的大夫,号过脉的,又都自己医术不精,无法施救。唯有顾溪桥自己知道,这是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了。
  丁毅得了信回来,外头已经是大雪纷飞的三九天,霜雪掩盖了整个上京,白茫茫一片。
  知道自家公子一直盼着信,什么也顾不上,飞奔进屋,喜不自禁,“公子来信了!靖安王殿下来信了!”
  俏俏身披鹅黄色绣花小袄围坐在炭火前,一手支着脸颊,另一只手里的地志已经泛黄。她双目微闭,酣睡正甜。
  顾溪桥赶忙起身,示意对方轻声,又将人拉到雨廊下,接过书信。
  “信!终于有回信了!”丁毅按耐不住心中的喜悦,气喘吁吁地把信递上前。
  顾溪桥看了一眼他的身后,白茫茫的庭院中空无一天,略微有些失望,“怎么只有你一人,大夫呢?”
  “什么大夫?”丁毅挠挠头。
  “就只有信?”他又问,实在不敢相信,也讶异季恒的狠绝。
  “公子把我问糊涂,除了信,应该还有什么吗?”丁毅挠挠头,不知道自己主子在犯什么愁。
  “还有大夫,我告诉他俏俏想开口说话,请让他在军中找一个能治失语症的大夫。”顾溪桥几乎撕着打开这封信的,他的目光在上头快速寻找着,双手微微颤抖。
  突然间,他眼眸一亮,握住丁毅的手,忍不住心头喜悦,“快备马,去清月茶楼接人。”
  只是还没说完这话,又猛咳起来,咳得满脸通红,无法开口。
  “公子外头风大,先进屋再说,”丁毅忙扶住他,轻轻抚背,“接人的事,不用太担心,我这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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