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就从来没见过江莳年这种,特别是她说话,每个字都能听懂,也能理解她话里意思,但那些话连起来,就让人感觉这位王妃哪里怪怪的。
不多时,鱼宝送来剪刀,她没找到什么绳结丝带,就依言把江莳年的亵衣带来了,完全不知道自家姑娘要干嘛。
起先尝试摘了两朵,扎手,江莳年就没摘了。
这会用剪刀就省事很多,没一会儿就摘了一大捧,剔了茎上的部分绿叶和刺,然后把她那雪白干净的亵衣剪成丝带状,用来绑花。
刺玫美丽,但长在花囿里时高低不一,参差不齐,周围还有许多杂草。
眼下被江莳年修枝剔叶,绑成整齐的一大束,朵朵饱满,挨挨挤挤,被捧在手里,看得鱼宝忍不住惊叹:“好美啊,姑娘弄这花儿做什么?”
“送给王爷,讨他开心。”江莳年毫不避讳。
鱼宝愣了一下:“姑娘当真喜欢上王爷了?”
看鱼宝那不可思议的表情,江莳年故作黯然:“不然呢?还跟从前在娘家一样以泪洗面吗,人得向前看嘛,再说我也回不去了,是不是。”
“姑娘,奴婢不是那个意思!”鱼宝不知如何表达,她确实对自家姑娘转眼就“变心”感到震惊,但就像江莳年自己说的,不然能怎样呢?
违背天家圣意可是要杀头的,如今事情已成定局,向前看是所有人最好的结局。
“没事,走吧,我们一起去找王爷。”
第15章 送花
李医师才给晏希驰做完今日的针灸,宫里就来人了,白面宦官手持拂尘,在轮椅前颔首。
“再过两日就是七月初三了,陛下让奴转告定王,请您届时早些入宫,随天家一道前往南山祭典。”
高公公说着,面上堆了笑:“另外,皇后娘娘让奴带话,说定王现下新婚燕尔,这初三晚上的夜宴难得,娘娘请您务必带上王妃给她瞧瞧。”
自晏高祖建立寅朝以来,每年的七月初三,是寅朝天浴节,象征着天赐恩泽,万民同浴。
这一天,皇帝妃子皇子等,会在白天赴皇家寺院祭典,晚上则在宫中设宴,普通老百姓也会在各大寺庙行香祈福。
作为皇室宗亲,被邀一同参与祭典,是习俗,也是无上荣光。
以往先王晏彻还在的时候,因常年驻于西州,分身乏术。如今晏希驰袭了爵,人又刚好在京,天家便将这份殊荣送到他眼前。
晏希驰自然也没拒绝,他神色淡然,礼貌谦和:“知道了,阿凛,送高公公。”
高公公再一次颔首,离开时,目光微不可察地掠过晏希驰坐下轮椅。
在高公公的印象里,晏希驰早年被养在宫里时,整个儿就阴恻恻的,如今不良于行,以为他会就此颓糜,没成想这人比他预想中沉静稳敛。
经过出入桦庭的廊道,迎面走来一位女子,女子面若云霞,笑靥如花,正是江莳年。
天色将黑未黑,甫一撞见个白面太监,给江莳年吓了一跳,她当即后退两步,有些好奇地打量对方。
高公公也打量江莳年,心道这女子容貌出众,却是举止跳脱,想来定是个没规矩的小丫鬟,见了他也不知打声招呼。
他如今可是皇帝面前的红人,在定王面前毕恭毕敬,却不会把下人放在眼里。此女险些撞掉他的拂尘,高公公面上闪过愠色,刚要开口挤兑两句,却听阿凛道:“属下见过王妃。”
高公公一愣,面上顿时笑开了:“奴家见过王妃。”
“这位是?”
阿凛道:“圣主爷身边的高公公。”
江莳年哦了一声,对人笑笑后收回目光,问阿凛:“王爷这会儿在哪呀?”
“王爷在庭中纳凉。”
于是江莳年带着鱼宝径直找晏希驰去了。
高公公心道,原来定王妃竟是个不知礼数的小姑娘,这要在宫宴上,指不定招人笑话呢。
此时晚霞西沉,桦庭灯火渐亮,有丫鬟和小厮正在前院的石案前布菜。
晚风徐徐,吹散午后燥热,晏希驰坐在轮椅上,眉宇微沉,看上去不怎么开心。
应该说迄今为止,江莳年从没见他开心过。
四下很安静,除了时远时近的蝉鸣,偌大的庭院几乎没什么声音。习惯了城市喧嚣,江莳年其实不大喜欢这种清冷寂寥的氛围,她穿过长廊饶到晏希驰身后,准备给他一个惊喜。
凉亭中,晏希驰放下书卷,余光中瞥见一抹雪色身影。
那身影跟只兔子似的,先是在假山后偷偷探头,以为他看不见,又低头下腰饶着回廊走。
那些日常潜伏于王府各处的暗卫,此刻都有些一言难尽。若非知道这姑娘是他们的王妃,只怕暗卫们当即就要把江莳年给抓起来咔嚓了。
所以王妃这偷偷摸摸的,干嘛呢?
晏希驰先前听玖卿说,她在府邸门口采花儿,扎到了手,又说她会来找他,要和他一起用晚膳。
十九年来,晏希驰习惯了独来独往,他不喜被人打扰。虽然不愿承认,但拜上面那位皇叔所赐,如今他也算是初为人夫,却对这个角色十分陌生。
出神间,身后忽然传来少女轻快的声音:“噔噔噔噔~”
江莳年从背后掏出玫瑰花,直接给她自己脸都挡住了,献宝一样说:“年年看门口的花开得好看,就摘了些想送给王爷,漂亮吧,王爷喜欢吗?”
江莳年双手捧花,从花的后面探出脑袋,朝他眨了一下眼睛。
她本就生得娇俏,又没有古代女子该有的矜持含蓄,这一眨眼,落在晏希驰眼中,恰如春日桃花盛开,带着少女独有的天真烂漫之感。
她眼中的光,在初弥的夜色中,纯粹且明亮。
多年以后,晏希驰每每回想起这一幕,依旧会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猝然被人握在掌心,极轻极柔地捏了一下。
那种滋味,非他本人不能体会。
然而彼时的晏希驰,还未被江莳年“驯服”,他浑身带刺,比起“带刺的玫瑰”也不遑多让。
他下意识拒绝道:“不喜欢。”
“可是刺玫象征爱情,代表年年对王爷真诚又炙热的恋慕,王爷给个面子,收下好不好?”
此言一出,阿凛,卢月嬷嬷,鱼宝等人,纷纷惊诧又叹为观止地看向江莳年。
半晌,晏希驰抬手摘下一片花瓣。
这个书中世界并不流行送花,女子表达爱慕,通常会送香囊手帕玉佩之类。江莳年当然知道这点,但她这不是见花儿开得正好,一时兴起嘛?
结果攻略对象并不给她面子。
真诚,炙热,恋慕?
晏希驰将花瓣以食指和中间摩挲其间,仿佛在拨弄什么玩物,而后半眯着眼,一点点将花瓣揉碎,问:“江姑娘当真恋慕本王?”
察觉到对方眼中讥诮,江莳年反应过来,自己似乎有点在用嘴追人,热情过头了。
这要放现实世界,不就像那种才刚认识你几天,就开始一口一个“宝贝爱你”……没什么诚意,而晏希驰显然不是那种几句骚话就能撩得动的男人。
“是真是假,王爷以后定能感受到的。”
江莳年想着,人都是感情动物,她今后努力对他好,总能将金刚钻化作绕指柔?应该能吧?
这时晏希驰转移话题道:“不是想与本王一起用膳。”
石案锦帛上摆着数道饭菜,热气腾腾,光是闻到香味江莳年就已经饿了,听晏希驰这么说,她不再执着送花,起身在一旁旳石凳上坐下。
拿起筷子时忽然想起什么,转头对宝鱼道:“今晚我不回云霜阁了,住王爷这里,你记得给沛雯说一声。”
晏希驰:?
“昨天傍晚不是说好了嘛,年年回门之后就搬来王爷这里住,这样也方便伺候王爷,王爷不是默认过的?不可以反悔哦。”
卢月嬷嬷就候在凉亭不远处,老太妃的意思,正是要夫妻俩尽快住在一起,期盼着所谓的“冲喜”能带来效果。
江莳年过门已经快十天了,程氏今早特地交代过,若王妃回门之后还未和王爷住在一起,便让卢月嬷嬷想点法子。
眼下王妃自己主动了,倒教人省了心。
至于晏希驰本人。
望进那双秋水剪瞳般潋滟的眼,他突然想知道,若她看见自己双腿的模样,是否还能露出此刻这般期待的眼神。
而她的耐心又有几分?
“既然江姑娘执意如此。”晏希驰说着,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搭在石案上:“不如今夜一试?”
?
这话无端带了三分暧昧,江莳年抬眸,撞进一双幽邃却不见底色的黑眸,仿佛要把人吸进去。
且由于晏希驰忽然凑近,江莳年闻到他身上的冷香,有那么短短一瞬,竟有一丢丢迷糊,该死……都怪他长得太好看了。
“试……什么?”
“试试江姑娘是否当真会伺候人。”晏希驰嗓音温和沉静,却莫名带了三分戏谑,“会的话,日后再搬也不迟。”
江莳年……嗐,她想歪了!
伺候人嘛,她上辈子可是伺候过瘫痪在床的外公,问题不大?
作者有话说:
信我,晏希驰永远骚不过女鹅\( ̄︶ ̄)/女鹅早晚教他做人(bushi)
第16章 撒娇
晏希驰药浴的浴房不在桦庭,而是在王府西面的一处露天宅院,下人们会在每日晚膳后备好药浴需要用到的东西,然后退避离开。
饭后,阿凛和往常一样,推着自家主子前往目的地,江莳年亦步亦趋跟在两人身后。
先前晏希驰答应让她今夜一试,却没说具体伺候什么,就仿佛在考验人的眼力见儿,江莳年只得自己找事做。
为了早日熟悉“业务”,途经一道长廊时,她再次提议:“阿凛,你让我试试嘛。”她想给晏希驰推轮椅来着。
但这种事阿凛说了不算,他轻咳一声,放慢了速度:“王爷。”
这是征求主子的意思。
晏希驰习惯性地摩挲着腕间袖箭,清冽的目光溶于夜色。没有出声反对,便是默许了,阿凛退开了些,江莳年则笑眯眯接手。
轮椅的材质是金属的,上面镌刻着繁复纹理,质感厚重冷硬,摸在手里冰冰凉凉的。怪不得晏希驰一天天的也不怕热,敢情这轮椅坐着还挺凉快的吧?自带降温效果的吧?
江莳年一边在心里吐槽着,一边上手去推。
有点重。
“嘿”了一声,喊口号一样,江莳年才堪堪让轮椅起步,看得旁边的阿凛眉头一跳一跳的,总觉着王妃跟闹着玩儿似的。
好在长廊地面平坦,只要能推动第一下,后边就容易多了。
盛夏的夜晚月色皎皎,抬头可见繁星满天,然天气炎热,府邸四处亭台楼榭,花木葳蕤……就,挺招蚊子的,好在江莳年事先让鱼宝给她找了把团扇。
眼下她左手推着轮椅,右手拿着团扇给晏希驰扇风,仿佛老奶奶推着孙子逛公园,要多贴心有多贴心。
“怎么样王爷?年年说过会伺候人的吧。”江莳年语气轻快,此时有风来,吹得她裙摆翻飞。
晏希驰极轻极轻的嗯了一声。
.
顾之媛跟岑岚正在饭后消食,途经后花园一处荷塘,远远望见长廊里的一幕,都有些诧异。岑岚倒还好,她不了解晏希驰,被从西州接回京都,大部分原因是为替夫君和公爹守孝。
顾之媛就不一样了。
她觉得,如果没有江莳年这个冲喜王妃,此刻替晏希驰推轮椅的那个人,该是她才对。
毫无疑问,十岁开始便寄养在王府的顾之媛,内心是深深爱慕晏希驰这个表哥的。
晏希驰生来天潢贵胄,光是一张脸就曾令京中不少世家女见之心折,过往也曾有那么几个真心实意的,奈何晏希驰性子阴僻寡漠,加上一些不好的传言,多少令人对他望而却步。
他自己也从未对任何女子展示过半分兴致。
如此一来,顾之媛这个能与他说上话的表妹,就仿佛成了特别的存在。
她见过他驰骋马背,在京郊的旷野肆意奔腾,见过他手握寒冷枪戟,身影辗转间宛若游龙,更曾见过他手起刀落,替天子斩杀奸臣污吏。
她见过晏希驰年少矜傲意气风发的模样,觉得他像那天间冷月,不可攀折。
这样一个人,自然而然成了顾之媛情窦初开的对象。
曾经老太妃还说过,将来要把她许配给晏希驰做王府世子妃。顾之媛不知道晏希驰对她是否有意,但她知道表哥这些年心上无人,觉着将来大抵是轮不上旁人的,因此内心深处,她早就将自己视作晏希驰未来的妻子。
却不想,半年前的意外,令曾经姿仪挺拔的少年瘫痪在床,他躺在床上的这些日子,京中各种传言满天飞,再没有哪家小姐闹着要嫁给他。
老太妃年纪大了,因此半年来照顾晏希驰最多的,除了玖卿和阿凛,便是顾之媛这个表小姐了。
然而晏希驰醒来之后,再不许任何人近身,除了他的两名随侍,没人敢碰他的轮椅。
起初,顾之媛以为这是男儿自尊心作祟,于是她进退有度,从不刻意去靠近,以免让他难堪。
直到此刻亲看到江莳年推着轮椅,顾之媛突然觉得,自己大概从一开始就错了。
多年来刻在骨子里根深蒂固的矜持、礼节、闺秀风范,已经令她在曾经本该“按时许配”给晏希驰的年纪,因为老太妃忘记提及,她便也按捺着,不曾表态。
却是本以为稳坐的世子妃之位,因一场战事成了王妃,且这个位置也再轮不上她了。
顾之媛见识过江莳年的“直率”,就这样一个莽撞而不识分寸的女子,这才几天时间,表哥却能准许她近身。
真的只是因为顾及老太妃,做做面子功夫吗?
这以后,她除了做个侧妃,似乎已经别无选择,想着这些,顾之媛心下不免气闷。然而她正搁这儿气闷呢,对面忽而传来江莳年的尖叫声。
“啊啊啊啊太快了啊!怎么办王爷我刹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