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上了车,车子往枫林南湾开。
司泊徽低调的黑车跟在身后,如同前天晚上那样,跟着静悄悄到了枫林南湾。
中间有娱记想要超车去拍她,被他的车差点撞上。
娱记在车里吓得摄像机差点掉下去,停车琢磨谁这么开车,一路都在阻挡他们的去路。
…
金唯觉得吃了药,输了液,腰痛也没有好转多少。
脊骨一抽抽地疼得她坐立难安。
助理回去时忘记帮她关灯了,她想要伸长手去床头柜关都觉得艰难。
所以她这一夜,卧室和外面,整个屋子,都灯火通明。
司泊徽很久没在自己的房子里看到对面的房子亮着灯火了。为了看她更清楚一点,他还买了同一层的楼。
二十六层不高不低,阳台很安静,深夜她那边亮着灯他就习惯性看,到熄灯的那一刻,他也随之熄灯,睡觉。
以前为了时刻知道她的动态,人好不好,司泊徽时常要关注一堆媒体新闻,也要关注她的工作室动态。
知道她不在北市活动拍戏,他就回郊外去住,要是知道她最近的活动都在北市,会回来住,那司泊徽就一定回来。
她住多少天,他就住多少天,虽然每次基本也没见到她的人,只是看着她房里亮灯了,一晚又一晚。
但是看着她亮灯,他就无比安心,知道她生活正常,又一天平静地工作完回家休息了,也知道他心里惦记的小唯就在他目光所及之处的房子里,舒服地休息,那种感觉,就是,特别安心。
但是以后,好像又要恢复这种日子了。
这一晚司泊徽也在喝酒,喝多了,迷迷糊糊就在客厅睡着了。
接连几天,对面的灯火都会在暮色时分亮起,又在十一二点时熄灭。
司泊徽总是随她。
第四天,他下班回来,有点疲惫地在沙发坐下休息,然后接到了个纽约的电话。
电话里跟他说:“司先生,整个场地已经布置完毕,您要的每一处设计都已经按照您的要求圆满完成,场地里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朵花也都在刚刚装点完,恒温保持着,会一直开得很鲜艳。您今天来查看一下吗?确保明天万无一失。”
司泊徽静静握着手机,没有说话。
安静了几秒,电话中再次传来声音:“司先生?”
“拆了吧。”
“嗯?”那头的人以为听错了,“您说什么?我刚刚跟您说,您的这个求婚场地,这边已经全部完成设计,就等您和……”
“拆了。”
电话里的声音戛然而止。
…
在枫林南湾住到八月底,那天司泊徽深夜睡不着上网看金唯的账号。
从外网到内网,睡不着就来回看。
然后在凌晨两点,无意中的一次刷新,看到了她的工作室,在凌晨两点发了一条新动态,是她今天下映的这部电影的一张剧照,加上一句简短的配文。
说:因身体抱恙,接下来一段时间内金唯将休假养病,暂停一切娱乐圈活动,归期不定,祝大家安好,来期再会。
深夜一记消息像一颗石头激起了千层浪,一会儿全网媒体转发得到处都是,#金唯暂退娱乐圈# 的热搜直接空降第一。
手机导航栏跳出来的新闻一条又一条,全是含着金唯两个字的。
她就像在他身边,但是司泊徽又明显地,眼睁睁地看着她远去了。
她接下来要去哪里,他完全不得而知。
第62章 消息。
她发这样的通告, 近期应该是要离开北市了。
司泊徽思考了一晚上,在想要不要见她最后一面,理智上觉得不要去打扰她了, 但是情感上又像最近泛滥的雨水, 根本控制不住。
一夜过去,终于在第二天, 他发现她家里的窗帘都拉上了, 人似乎是要下楼。
司泊徽立刻也下了楼,开了车绕到她楼下。
果然十分钟后,下来了一个熟悉的小身影。
她拎着个行李箱, 戴着口罩和帽子,踩着小白鞋, 人温温柔柔地站在单元楼下, 貌似在等车。
司泊徽降下车玻璃,按了下喇叭。
金唯看着天的眼神轻移,循声望去。对上那副熟悉的琥珀色眼珠子, 她愣了愣。
司泊徽把手伸出去搭在车窗上,再招了招。
金唯抿唇,又站了几秒,最后才迈开细微的步伐, 慢悠悠朝那个车子走去。
司泊徽没下来, 只是朝她牵了牵嘴角, 问她:“腰有没有好点?”
金唯一下子就觉得自己眼睛湿了,眨眨眼抑制住这层湿意。
“我吃药了, 只是效果不太明显。”
“所以想休息?”
“嗯。”
“还是吃以前的药吧, 我回头让人给你送。你回览市吗?”
金唯低垂着脑袋, 起初没说话, 过几秒,在他炙热的注视下,才说:“回去几天,陪陪外公外婆,然后我要去新加坡找我妈妈。”
司泊徽忽然心扯了一下,好像是他的小唯被人欺负了,欺负了就找妈妈去了。
他徐徐点点头:“明天,明天我让人把药送到你家里。”
“不用了。”
司泊徽没说什么,就默认送了。
金唯扭开头看了看自己放在入户大厅门口的行李:“你走吧。”
“嗯,一会儿就走。最近…你别吃辣,别吃凉的,不舒服让外婆给你煮药。”
金唯回头望入车厢。
司泊徽迎上她的目光,搭在车窗上的手伸去握住她的手:“你生理期到了。”
金唯怔怔望着他,才发现他还记着她的生理期。这么想来,过去好像是每次一临近这种日子,他都会不让她乱吃,可她从来没想过是他每个月都记住那一天。
“口罩摘下来一下行不行?”司泊徽问她。
金唯回神,犹豫了须臾,拿出被他握住的手掌,抬起来把口罩摘下来了,然后她往回走去拿行李箱,拉着箱子边走边和对面车里的人对视,最后越过他径直往前。
苏琳把车开过来了,见她自己拉着箱子过去就原地掉头。
司泊徽只能透过后视镜看着那个纤细背影渐行渐远,最后她站停在车门口,往后看他的车。
那张雪白灵动的小脸在后视镜里格外清晰,格外孤单,很像小时候,才十四岁胆小自卑的小女孩。
最终她上了车,车子渐渐化为一个小点,消失在后视镜中,消失在司泊徽眼中。
十一年,结束了,结束在北市某个冰凉的清晨。
司泊徽心脏抽疼得好像无法呼吸,把人埋在了方向盘上。
这些年在这座城市努力铸造出来的堡垒好像倾塌得如山崩,将他压在废墟之下,他睁不开眼,不知道以后在这座表面繁华其实已经虚无的城市怎么继续一个人生活下去。
以前有她在,现在,双手都空空荡荡。
忽然间他像她十六岁一个人在这里生活一样,对四处充满茫然。
而这种茫然又间接是他导致的。
司泊徽被这两种窒息的感觉交织得,痛苦不堪。
…
金唯回家时弟弟还没开学,秦译问她身子怎么了,那么严重吗?
她随口说不严重,只是累,所以借口休息个一年半载的。
这个秦译自然支持她,只是几天里他提起几次姐夫,她都是兴致寥寥没有过多应和。
秦译开始怀疑他们是不是吵架了。
金唯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点头说,嗯,吵架了,不要提他。
她没有跟外公外婆说关于他们俩的事,只说她最近想去看妈妈。
外公外婆没意见,不过秦译那天送她去机场,问了她去多久,得知金唯要去一年,他震惊了。
少年在机场看着姐姐不可思议地问:“什么?你要去新加坡一年?那我姐夫怎么办?”
金唯低下头没说话。
秦译见她这表情,心里有些不安:“你们吵什么架这么严重啊?你这是不顾他死活了啊。”
“……”
“感觉我姐夫也不像是会和你吵架、还让你跑回来的人,你告诉我你们吵什么吧?他做什么对不起你的惹你生气了?我找他说道说道去。”
金唯没说话。
秦译眯了眯眼:“姐?”
“我们分手了,小译。”她抬起头看着少年。
秦译怔愣:“什么?”他怔怔看着姐姐,瞳孔里满是震惊,脑海里已经一下子回想起当初他去北市时姐夫是如何照顾他的。
“我和司泊徽,分手了,以后不要提他了。不要跟外公外婆说,我会说他今年忙,不回览市过年了。”
“为什么啊?我姐夫做什么了?你们就分手了?”他马上问。
金唯摇摇头:“有缘无分吧,他…还是挺好的,你不要对他有意见,他对你是,很好很好的。”
说完就说她要赶飞机了,拉着行李箱迈开腿往前。
秦译一个人在后面定定看着。
等把她送入登机口回来,坐回车里,他拿出手机马不停蹄地就给司泊徽打了电话。
司泊徽在公司。
刚开完一个会,正坐下喝一口咖啡,椅子朝后转去,目光飘去的是览市的方向。
目光越看越远。
以前在一起的时候,也就看看她拍戏的方向,家里的方向,但现在整座城市都没有她的身影了,司泊徽只能看远,虽然什么都看不到。
手机在办公桌上响起来。
司泊徽接电话的兴致很低,只是懒洋洋回眸看了眼,在犹豫接不接。
不过定睛一瞧,屏幕上显示的是“小译”二字。
司泊徽一怔,拿起来点了接听:“小译?”
“姐夫?你在忙吗?”
“没。”司泊徽起身走到窗前,“刚开了会,坐会儿。怎么了?你开学没有?”
“还没,得九月底才开学。”
“嗯,那有空就多陪陪你外公外婆,等上学了就没时间了。”
“我知道。”说话,停了两秒,秦译问,“姐夫,你和我姐姐,怎么了?”
司泊徽望着窗外,沉默了下去。
秦译在他的沉默中心算是彻底死下去,“姐夫?怎么了?好好的你们分什么手啊?你总不会,做什么对不起我姐的事吧?”
“…小译,你姐姐呢?”
“她今天出发去新加坡找我妈妈了,我刚送她来机场,马上就起飞了。”
司泊徽“嗯”了声。
“姐夫,你们怎么了?你不是说和她要结婚了吗?我还在等……”秦译没有说下去。
“是要结婚了,”司泊徽说,“但是,发现了个不好的事。”
“什么不好的事?”
“你来北市的时候,我无意中,发现你们父亲的名字,和我一个亲戚一样。”
“我父亲,怎么会和你亲戚有关系啊?”秦译百分百困惑,“咱俩又没亲戚。”
“是我小姨父,我小姨后来的第二位丈夫。”
秦译脑子卡壳了两秒,随后就转动起来,兴许他到底是属于局外人一些,不像那晚金唯站在漩涡中心,她无法一秒钟接受自己最最痛恨的事和他扯上关系,无法想象,所以一直没听懂。
“他们名字一样?”
“嗯。”
“那人呢?不会人也一样吧?”
“嗯。”
秦译不可思议地吸气:“什么?你意思是,我父亲后来娶的那个女人,是你小姨?姐夫?”
“对。”
秦译深呼吸,搭在方向盘的手一时间紧握了起来,眉宇也拧成一片:“姐夫…怎么会有这种事?那个女人可是小……”
他刹住话,再生气他还是没能在司泊徽面前说出让他为难的话,他眼里司泊徽已经是一家人了,是无论如何都要尊敬的姐夫。
“抱歉,小译。”司泊徽觉得,他也对不起他们全家,正如金唯曾经恨过他们全家一样,她知道肯定有其他家人知道他小姨的事情,但是她还是如愿以偿一意孤行地破坏了别人的家庭,抢走了别人的婚姻,让她十几岁就要过着无依无靠的生活。
所以他深深觉得愧对电话里的少年,曾经对他越好,这会儿越觉得对不起他们。
“所以,我姐,你们就分手了?姐夫?”秦译问。
司泊徽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缓了缓,对他说:“你有什么事,都可以找我,小译,还是和以前一样,什么事都可以找我,我会给你处理的,往后无论如何,姐夫对你和你姐姐都和以前一样。只是我和小唯的话,就这样了。她在家的话,你就替我多关心关心她,我们不联系了。”
电话里沉静下去,大概有一分钟之久,最后少年声音才深深带着难受,说了句:“好,那这样吧,姐夫。”
挂了电话,司泊徽心情比没接电话更沉郁,知道这个电话一接,即使他特意嘱咐了,秦译以后还是会消失的,和他姐姐一样,绝不会还和他有联系。
还喊一声姐夫,已经是这孩子最大的舍不得了,但是舍不得归舍不得,他也没办法和他这样的人,深交。
…
金唯傍晚就到新加坡了,妈妈和继父去接她,又在外面吃了一顿饭。
人在国外不用那么小心到处戴口罩,两个大人热情地带她吃完晚饭又把她当小孩儿一样,想带她看电影,逛个街。
金唯没什么兴致,她不是来玩的。
她是实在不知道去哪儿好,在览市总觉得颓废下去外公外婆会担心,秦译也会担心,去别的地方又找不出哪里是想去的,一个人太孤独了,所以她忽然就很想快一年没见到的妈妈,总觉得这个时候特别想妈妈,像十几岁那会儿忽然离开林州的家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