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十来年,她见秦歆的次数,一双手指头数下来都还有剩。
看得出她好像情绪不高,继父以为她是身子不好加上坐太久飞机了,身子扛不住,就把她带回了家。
母女俩太久没见了,继父还特别贴心地说他要去处理点明天的工作,好明天腾出时间来招呼金唯,所以留下她们母女俩在房间里说话。
房间里,秦歆问女儿:“看新闻说你是休假养病,这个腰是疼得那么厉害吗?能不能做手术?可以的话,我们在这做手术吧?让你叔叔给你找医院…”
金唯摇摇头,嘶哑的嗓音喃喃了句:“不是生病,只是累了。”
“工作这么累啊。”
妈妈坐在她面前,拉着她的手心疼地说:“那我们就不拍了,你这腰确实和正常人不一样,没法子老是日夜颠倒拍摄各种各样的戏份,妈妈现在养得起你的,不是你十几岁的时候。”
金唯忽然就从眼睛里滚下几颗眼泪。
秦歆愣住,连忙拿手背去给她擦眼泪:“这怎么了这是?怎么了?这么累啊?我们小唯这么累还工作什么。”
金唯往前,脸埋入妈妈肩头,眼泪如泉涌喷薄而出,把她的肩头给完全泡湿。
感觉她哭得肩头在一颤一颤的,秦歆眉头深皱,一直在问她这是怎么了,这不是来度假的好像,反倒是来找她要安慰的。
金唯哭了很久,抱着妈妈把所有委屈都哭了出来,在家里压抑了几天的情绪这一刻一分都藏不住了。
秦歆从一开始被她吓到,到后面渐渐冷静下来,只轻轻抚着她的背。
等到她终于哭不动了,就轻轻拍着女儿的肩,哄她说:“没事了,没事了,妈妈在的,我们小唯有什么委屈妈妈都可以听的,妈妈在呢。”
金唯眼泪又夺眶而出,眼睛哭得生疼生疼。
不知几时哭完,她沙哑到似乎破碎感十足的音色,第一句话,磕磕绊绊地就是跟妈妈说:“我本来,本来快结婚了。”
秦歆微顿,是听她说过那个男朋友,虽然还没见过,但是家里老人家和儿子都见过,说是一个年轻有为、家世很好,为人也很周到、温柔的人,他们都很喜欢。
她在网上也见过那个准女婿的照片,觉得和金唯是挺搭的,且听说两人认识十来年了。
她很喜欢这种从小到大的感情,觉得稳固牢靠,所以在电话里也早就跟她说过,可以,妈妈没意见。
“所以,怎么了?是两人分手了吗?”她摸着女孩子的软发,心疼地问。
金唯哭着说:“可是,可是他和那个梅晚沁有关系,他们是亲戚,那个女人是他小姨……”
秦歆惊讶地看着满眼泪水的女儿。
金唯眨眨眼,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妈妈,我怎么去和他做一家人,我恨死那个女人了,可他们是一家人……呜,我的司泊徽和她有血缘关系。”
她边说边哭,看得出痛苦到极致。
“那个女人,总是在道貌岸然地求我原谅,觉得她一求我就得原谅,她拿别人东西的时候却没这么客气过,我这辈子都不想见到她,可是司泊徽和她有血缘关系,我怎么去和他在一起,我接受不了。”她眼泪又像珍珠一样滚了出来,“可是,可是妈妈,那我的十一年怎么办啊,我的司泊徽以后不能和我在一起了,以后我怎么办啊,我喜欢了他十一年,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发现他也在喜欢我,他为我才去北市的。”
“乖啊,我们慢慢来,慢慢来,不着急,会有解决的办法的,”秦歆忙摸着她的脑袋揉了揉,“乖,小唯乖,我们暂时不想了啊。”
金唯重新埋入妈妈怀里,一抽一抽地哭。
…
远在北市的司泊徽觉得心情异常不好,在外面应酬时再一次喝多,醉醺醺地被司机送回家里。
大概是她离他越来越远了,本来他还打算等她回了览市,他像以前一样,一周回去看一次,结果现在她在新加坡,他不知道她在什么地方,一下子好像这辈子都见不到他的小唯了。
这种难受痛苦的感觉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好转,而是随着没见她的日子变多而更加痛苦。
半个月后的那天,和合作方吃饭的饭桌上,司泊徽频频举杯喝酒,喝多了不小心碰倒了酒杯,剔透的酒液浸湿了手机。
在一侧伺候的服务员忙去给他拿起手机。抽了湿巾擦拭的时候,不小心碰到开机键,屏幕亮了起来。
虽然只有一秒,但是对面的合作方刚要再次去给司泊徽倒酒,不经意瞥到那屏幕,他顿了顿,随即问司泊徽:“司总的屏保是不是一个明星?”
司泊徽正低垂着眉眼在揉眉心,闻言,微微撩起眼皮觑过去。
合作方朝他微笑:“抱歉,我看着像一个我最近见过的明星。”
司泊徽淡淡说:“可能看错了,她目前不在国内活动。”
“对,不在国内。我在新加坡看到的。”
司泊徽一下子抬起了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对方:“新加坡?”
“对,在后港一家餐厅里。”
司泊徽眼底渐渐生起了光,“后港?你…你偶遇了?”
“不是,一桌子吃饭。”合作方给他解释,“我和一个新加坡合作商吃饭,人家把老婆女儿带上了。起初我也只是觉得那个女孩儿眼熟,我就和她闲聊了两句,她父亲就说他女儿是大明星呢。”
“父亲?”司泊徽眯起了眼。
“对,好像是,继女,孩子是他夫人的。”
司泊徽恍然,她继父,她去找妈妈了,和继父跟母亲生活在一起。
那继父应该对她很好…
他终于有她确切的消息了。
司泊徽朝那合作方微微一笑,端起酒杯伸手去碰了个杯后,另一只手拿来服务员已经擦拭干净的手机,给特助发消息。
“给我订一张明天早上飞新加坡的机票。”
第63章 想你。
新加坡的天气很好, 九月初有点点雨水,不算太热。
继父和妈妈平时会经常出门谈生意,他们出门就带金唯。
知道她心情不佳, 妈妈总想带她出去玩, 她也总是配合着出去,不想让两个大人扫兴, 但是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
异国他乡本该很新鲜的万物落在金唯眼里都是灰色的, 似乎全部黯淡无光,所有事物都在离开北市的那一刻,仿佛没有了任何生机。
她也想开心一点, 想努力过好后面的日子,可是, 可能是时间还太短了…她怎么也玩不起来。
她没有跟任何人说, 从离开司泊徽的住处那晚起,她每一天每一天的梦里,都是他, 半夜醒来就大片大片的失眠到天亮。
盼望了十年终于得到的东西,拥有了一年,在她以为马上要永远拥有的时候,最终却要一辈子失之交臂了。
金唯不知道这种情绪怎么在她心里消除, 她每天被这种失去的情绪左右得怎么也无法精神起来。
或者说, 她不知道以后要怎么一个人生活, 还能坦然地像过去十年那样过吗?
以前的心是很平静的,那会儿她不知道他喜欢她, 她可以无欲无求地过着没有他的生活, 但是现在那个人守护过她, 为她遮风挡雨了一年多, 把她当个宝贝捧在手心爱了一年多,忽然他人不见了,她很不习惯。
有时候她还会忽然间很后悔,后悔为什么要和他分手,但是这个想法冒出来那一秒,想到梅晚沁,一下子那股恶心难受的感觉就像风暴席卷了她,她就痛苦不堪,想把司泊徽的所有联系方式都删了,照片都删了,所有痕迹都删得一干二净。
那一天继父和妈妈要去后港和合作商吃饭,他们说她没去过,要带她一起去玩。
吃完在那边逛了逛街,玩得不错,可是回到市区家里,深夜没人在侧的时候,金唯还是钻入房间,一个人像个小蜗牛一样缩起来。
秦歆半夜醒来,看到女儿房里还有微弱的灯,就走过去看了看。
门一开,看到她房间点着一小盏灯,一个人坐在床上,抱着膝,呆呆坐着。
秦歆立马就心疼得不行:“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她走到床边坐下,伸手摸了摸女儿的脑袋:“小唯,明天你叔叔说要带你去医院看医生,我们早点休息哦,乖。”
秦歆这几年工作减少,最近大部分时间是在陪女儿,也看得出她来了大半个月了,人情绪没有好转,反而消瘦了不少,但是没想过她大半夜还没休息。
“没事,我要睡了。”金唯低下头,下巴抵在膝盖上。
秦歆摸了摸她的脸,温柔道:“乖,我们不想了,以后都在这里住,妈妈陪你,我们小唯就不会孤单了,不会需要别人陪你了。”
金唯眼眶里一刹那有了水花,仿佛心里的弱点被人看透,一下子就失控。
她呢喃:“我怎么能一直在这呢,我还要工作的。”
这句话的潜台词就是,她怎么能不想他呢,她去工作,回北市,就会想他的。
秦歆满眼都是心疼,甚至想跟她说,要不,不要介意那个女人了,你去和他在一起吧。
可是她其实比金唯更没资格说原谅,当年这个事情受到最大的伤害的是她,而不是妈妈。
当年离婚后第二年秦歆就选择出国工作,以前为了家庭一直在家里当全职太太,以至于手上没什么积蓄。
离婚时虽然金益渊只拿走为数不多的两分财产,但是家里的钱本身就不多,即使全给她,她没有工作也只是坐吃山空。
加上那一年她身体不好,花了不少钱,所以最后几乎养不起两个孩子,需要把金唯送到林州去生活。
金唯去林州后她把才几岁的儿子留给父母照顾,自己就出国工作了,为了养活一家子人。
出国第三年,她重新结了婚,现任老公是她起初在这边工作的那个公司的合作方,见她的第一面就说他们是熟人,曾经中学时一起读过书。
但是年代久远,秦歆在过去十几年日复一日没什么社交没有工作的日子里,已经磨平了曾经年少的所有回忆,对他完全没什么印象。
只是那个男人对她很好,对方没有结过婚,初次见面时四十来岁的男人还挺显年轻的。
拿着这层“老同学”的关系,对方挺关照一个人出国工作的她,后来又把她挖到自己公司去。
跳槽后的生活大为变样,那个男人关照她的程度与日俱增,她出国似乎从工作变成了享福,最后人直接摊牌追求起了她。
秦歆起初觉得开玩笑,就算是老同学,她一个离了婚且有两个孩子的女人,和他一个大老板且单身未婚的男人,有什么能搭在一起的。
以前和金益渊结婚,是因为她性子比较内向,说白了就是不擅交际,是人群中平庸的一小点绿叶。
毕业后被同事介绍了一个长相清俊、性子也很温和的男人,第一眼觉得很合眼缘,对方也看着还算喜欢她,会主动约她吃饭,所以渐渐的没多久两人就结婚了。
婚后的生活和婚前几乎差不多,平淡如水,看对方都没什么不好的,怎么说呢,相敬如宾,和和睦睦。
金益渊为人什么都很好,对她没有不好,但也没有特别的那种浪漫,她渐渐地大概猜测他只是找个结婚对象罢了,但是以她的性子也追求不到什么爱情,觉得他就是挺好的选择了,所以就一直打算那么平平静静下去,没什么。
直到某一天,他忽然提出离婚。
原因是他觉得,这么多年,他们的婚姻一直寡淡如水,不如算了,别再浪费下去。
秦歆不知道他怎么忽然有这个想法,过去十几年都过来了,但是他只是说,忽然感觉到的。
她也无话可说,因为这个想法好像很万能,找不出一丝瑕疵,这些年他们的婚姻是真的模范到了十足,从未吵过架,也从未有别人家的夫妻那样甜蜜过,或彼此说过什么亲密的话。
他要离,就离吧。
直到两年后,金唯给她打电话,说她不在林州那个家里住了,说那个女人是小三。
她才知道,原来当年他是有人了才忽然想要离婚的。
她打电话质问金益渊,出轨和小三在一起还接女儿去做什么?
他对出轨的事没有话可讲,只是说,知道她困难照顾不了两个孩子,他只是想尽一点责任抚养孩子。
秦歆当年怼他说,你但凡有一点为人父的责任你都做不出那种事,且还恬不知耻地接她过去,让自己的女儿和小三在同一屋檐下生活,亲切地喊对方阿姨,把对方当成另一个温柔的妈妈。
他不止掩饰自己的错误,还不顾别人的尊严让别人陷入更加无法接受的环境中。
这是最令秦歆不耻的事。
所以金唯有朝一日发现这个事情的时候,不可思议,不能接受… 她恨父亲的出轨,恨父亲这个令她恶心至极的做法,恨小三的无耻。
他和那个女人一件又一件的事,让金唯这辈子都不可原谅。
这场质问秦歆只是心疼女儿,她没有去质问金益渊为什么出轨,且出轨了不说。她的性子,完全懒得在几年后去和他多说一句这种没用的话了。
只是她对他和那个女人也是一样有很深的怨念,因为如果不是他们,她不需要放弃两个还小的孩子出国工作。
就算那场相敬如宾的婚姻没有什么热情,至少她觉得还过得去,两个孩子也不用一下子见不到父亲也见不到母亲,尤其是金唯那会儿忽然离开了林州那个家,一个人搬到学校去住,林州离览市足足一千公里,她人生地不熟的,性子又乖巧胆小。
所以每天晚上,她都要打一个跨国电话给女儿确认她的安全,安抚她的孤单和焦虑。
但是怨念归怨念,她也不想去和金益渊吵,那么多年没吵过,已经分开两年了她更是一点想要和他说的兴致都没有,她只想一辈子都离他们远远的,过好自己的日子,让她的小唯不用在小小年纪那么辛苦。
她就是这样淡然的性子,空有一张长得不错的脸,还算不错的工作能力,可是她那位合作方,后来的老板,曾经的老同学,他很喜欢她。
董树清说:“首先,关于世俗的问题,我觉得一个在乎婚姻的人,是不会像我这个年纪还孑然一身的,所以我这样的人,不在乎喜欢的人结过几次婚,我只觉得,恰恰是她没结好那些婚,才会到我眼前来,我的缘分才来,而她也非常需要我。而关于你的人,当一个人把喜欢这两个字说出来了,就一定包括了那个人的全部,性子,脾气,容貌,工作能力,和所有给我的感觉……我一定是都喜欢的,有人爱张扬的热烈,有人爱婉约的清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