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这样。”
“我下次来不会打扰你了,好不好?我一定不打扰你了,你当我没来就好了。”
他这话,对金唯来说更痛苦。
她无法想象他继续一周来一次,十天半个月来一次,这辈子就这样跟着她的脚步走,但是却不一定能见到她。
就连今天,今天是除夕,他也飞到新加坡来看她。
如果没有被她看到,那他就是除夕夜一个人在这里过,一个人在酒店抽烟抽到天亮,她知道肯定是这样的。
“你不要来,不要来,”她含着哭腔的声音却透着一股冷硬,坚定,“你再来一次,我就搬走,搬到一个你找不到的地方。”
司泊徽眉头深皱,抱着她的手臂发僵。
金唯感受到了腰上发紧的力量,感觉到他的崩溃。
她继续说:“你过你自己的日子,半年了,我们分手半年了,你过你自己的生活去,去喜欢别人,去和别人在一起,以后可以和别人结婚,不要惦记我了,我们没可能。”
司泊徽低下头,脸深深地埋入她肩窝里,手臂收紧,好像无法接受她对他说这样的话,也无法接受自己过成她话里的模样。
司泊徽无法接受。
对他来说,不是过去一年多成了一场梦,是过去十年的梦都成了烟,也无法想象以后他不在她身边,他的小唯怎么过。
这些话她对他说,但是他知道她自己百分百无法做到,无法过好自己的日子。
半年过去,这依然是个无解的局。
而即使无解,他到死也不会真的去求她在一起,那个爱了她很多很多年的人,无法让她受一点点的委屈,他不会。
最终,司泊徽跟她说:“明天陪我吃饭好不好?”
金唯起初要拒绝,但是想到明天是初一,正月初一,所以她迟疑地问了句:“吃完你就回去吗?以后就不来吗?”
司泊徽等了三秒,点点头:“嗯。”
“好。”
十分钟后,金唯下车,目送他离开,他要看她进屋,她不让,坚决站在原地。
他无奈,只能将车一寸寸后退,在她面前掉头,开回了酒店。
金唯在街上站着,站到了那辆车消失在除夕夜的长街上,好半晌她还是没动。
秦译进屋一会儿发现还没姐姐身影,就出去找。
见她一个人站在马路边望着长街,他茫然地走近:“姐,你站这做什么?”
金唯徐徐回神,轻轻摇头。
秦译顺着她的方向看去,也没什么啊,除了络绎不绝的路人。
金唯往回走,一步三回头,确定他不在了,最终才进了院子。
…
第二天中午她在家里吃了饭,只是吃得不多,她这半年里的饭量特别小,所以吃一点点家里人也没觉得异样。
饭后金唯出门去,父母也只是以为她去散步而已。
金唯走到路口,上了一辆车。
司泊徽坐在右边驾驶座,左手捏着一根抽得差不多的烟往烟灰缸摁。
金唯目光顺着他的手看向那个烟灰缸,里面基本被烟蒂塞满了,可想而知他昨晚到今天早上,在车里抽了多久的烟。
司泊徽带她走远一些,在一家中餐厅吃。
点的菜不少是他们在国内常吃的。
金唯从头到尾没有说过话,她埋头吃饭,吃了不少,很奇怪,她中午明明吃了,但是这会儿却觉得菜都挺有胃口,还吃了不少,是这么久以来胃口最好的一次。
司泊徽倒是吃得少,很多时候他是端着一杯茶水在喝,偶尔给她夹菜,偶尔问她身体怎么样。
说了很多,就是没有再说到关于他们,关于他们之间的未来,或者关于她独自的未来,他自己的未来,都没有提到,好像这三个方向都是没有未来的。
饭后司泊徽把她送回到家附近,从后座拿了个纸盒子给她:“生日礼物。”
金唯愣了愣,看着手中灰白色的纸袋子里装着一个小盒子,简简单单的一个小盒子,但是司泊徽送东西,越小,越价值不菲。
抱着袋子下了车,她从车窗外看进去:“你回去了吗?”
“嗯。”
司泊徽朝她浅笑。
金唯眼神落在他琥珀色的眼珠子里,他的眼神平时在外是不含一丝温情在里面的,可是在她面前就不一样,哪怕是这个时候,都是浓浓的柔软。
金唯忽然觉得,当初第一面在华满之庭见到的司泊徽,脊骨挺得笔直,让她的老板面色大改不敢得罪丝毫的司泊徽,在她面前,从温柔,到卑微,他没在她面前挺直过脊梁,永远为她弯腰,为她俯首。
本来想再对他说一句,后面不要再来了,可是这一刻她说不出口了,觉得说出来,好像是拿刀在一次次剜他的心。
最终,她点点头,说了句“一路平安”,就转身往家走。
在院门口回头。
司泊徽从后视镜里看着她,看出那道眼神里,一半在看他走没走,希望他快点走,一半是隐隐的眷恋。
“抱歉,我要食言了。”
司泊徽薄唇捻动,对着后视镜里的人影,无声说了一句。
他启动车子往机场去。
金唯回到房间,打开那个盒子。
小盒子里,躺着一颗钻戒。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那颗由十颗细钻烘托在中心的心形钻石,愣了好久。
求婚戒指吗?她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个场合司泊徽会准备这样的心形钻戒,且…那十颗细钻让她好像心里被什么抽了一下,细微的疼伴随着那十年,那漫长的一段岁月在她心口蔓延开。
她这半年里,还缺席了他的求婚,是吗?她忘了他想要在纽约给她求婚……就在他们分手的那会儿。
他们是真的打算结婚了的…
初一的夜刚过,天就下起了雨,细雨无声铺满窗玻璃,模糊了整个世界。
这场雨一下下了很久,不大也不短。
起初金唯也以为他真的会听话,会去过好自己的日子。因为把生日礼物提前给她了,她今年正月初八、二月十二日过生日当天,他就没来了。
但是再过一周,他好像又来了。
她没有在白天看到他的人,而是在一个半夜,她日常失眠,起来到阳台吹风。
新加坡过年温度也很高,二三十度的气温让她觉得在屋里有些闷,然后她偶然发现之前停车的那个地方,半夜有车在那儿。
不是之前他开的那辆黑的,这辆是白色的。
那车里隐约有一点点的猩红火光在动,明显车厢里有人,且在抽烟。
她看了几秒,那车子就好像发现了她卧室的灯而启动离开了。
金唯直觉他来了。
第二次是在十天后。
那次同样是她睡不着,半夜起来上阳台坐坐,而后那车就停在那儿。自从上次开灯后他走了,她现在学聪明了,半夜醒来也没开灯,怕他走了她无法辨别到底是不是他。
今晚隔得不算远,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儿路灯下停着一辆车,且有个男人坐在车头,低着头抽烟。
指尖的猩红散开一缕缕的白烟,在夜色中挥之不去。
忽然他抬头朝这看来,金唯心口突了一下,好像被他看到自己站在这儿了,她下意识低头后退两步。
但是想想,他应该看不到的,这边没开灯,夜色浓稠黑暗,他怎么可能看到凌晨三点的时候,她没睡起来上阳台呢。
但是想到这,金唯忽然更加崩溃,她原地蹲了下去,抱住自己的膝盖,眼泪不受控制地啪啪往下掉。
他现在不白天来了,可他曾经说喜欢看她卧室的灯,看到她灯亮着他就很安心,去年他也总是在白天,在她睡前来,就为了看她的灯,现在为了不被她知道,他改成了半夜来。
可是半夜来他什么都看不到,就只是知道,她在这里,在二楼那个房间里睡着。
这样他就能安心吗?就满足吗?
司泊徽的底线为她一退再退,退到悬崖边了,好像要无法回头了。
金唯挣扎着要不要进屋去开灯,挣扎了好久还是没去开,她不想给他希望。
但是她不知道她这次没给他希望,下次没给他希望,但是他依然一周来一次,最长不过十天,他就一定会在某个半夜出现在街对面的路灯下,或坐在车里抽烟,或下了车一个人站在无人的长街上,望着天,指尖猩红彻夜不灭。
一待待到天亮,天亮了他就像夜里的雾,消失不见了。
四月份最后一天,那个晚上金唯也是半夜起床,在窗边坐着,偷看楼下的人。
在隔壁卧室的妈妈因为继父手机半夜来了一个国外的电话,而醒来。
董树清接电话的功夫,她起来像往常一样去看看女儿睡得好不好。
走到她卧室门口,屋子里是没灯的样子,但是她似乎听到房间里有动静,有细微的轻咳声。
秦歆敲了敲门:“小唯?”
她轻轻推开门,按了灯。
金唯惊慌地回头看妈妈,“把灯关了。”
秦歆看她坐在窗前抱着自己,眼神疲惫又无措地看着自己,要她关灯。
秦歆茫然地走过去:“怎么了?你怎么半夜起来还不开灯呢?”
金唯望着天花板澄亮的灯须臾,再转动脑袋去看楼下,看不到那车,但是似乎,夜色中传来了一点点引擎声。
司泊徽走了。
金唯忽然埋下头放声大哭。
妈妈被吓到,连忙去扶她的肩:“怎么了?你怎么了这是?小唯?”
她以为好像很久没看到她半夜开灯,半夜没睡了,结果今天还是这样,一个人坐在这,灯也没开,秦歆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看着她这样哭,只觉得心疼碎了。
金唯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一边不开灯,不想给他希望,想让他别来了,但是他从不缺席,他说过不看她,这辈子都不看她了他会疯。
而她想过换个地方住,不在这住不让他找到,可是,一想到一辈子也见不到他,她好像也很崩溃,且她看不得司泊徽失去她踪迹后的样子,怕他真的会疯。
那个人,为她从览市去到了北市,这十年他为她付出太多太多了,放弃太多太多了,她不能看到他过得不好,她办不到。
所以她这几个月,从春节后的几个月,就异常痛苦,比起去年有过之而无不及,她痛苦到了极点了。
她一直哭,一直哭,秦歆问不出什么,但是渐渐地应该能猜出来是为什么。
半晌,哭声小了一些,秦歆忍不住出声说:“小唯,你回国去好吗?”
空气中细微的抽泣声停止了一瞬。
秦歆继续说:“你想回国的话,你就回去好不好?去看外公外婆,去北市找你的朋友们。”
金唯抬起头,静静看着妈妈。
秦歆看她没反应,但是湿漉漉的眼神闪了闪,明显知道她的意有所指的,她心口越发疼了,更加忍不住直白劝她说:“你回北市去,你去找那个,司泊徽,去他身边……妈妈不知道他具体是怎么样的,但是我能猜测你们的十来年是很值得的,值得你一辈子忘不了。”
金唯眼泪从平静的眼里滚出来,毫无征兆地流淌出了一串长长的泪珠:“你不要我在这里了?”
秦歆吓到:“没有。”
金唯眨眨眼,鼻音浓浓,声色可怜得妈妈心颤:“你不要我了我去哪里,呜,我不去北市,我不会去找他的,我不会的。”
秦歆连忙摸上她的脑袋哄:“没有没有,妈妈永远不会不要你的,妈妈这里就是你的家,你叔叔不是说了吗?这是你的家,你一辈子在这他都会养你的,你不用回去工作。”
金唯吸了吸鼻子,情绪收敛了一些。
秦歆望着她,眉眼都是忧心:“妈妈只是觉得,你在这待着一点都不开心,你回去找他,会开心点。”
“我不会,我不会和他在一起的。”金唯眼神漆黑,完全无光,想都没想地说,“我不会和他在一起了。”
她低下头,把脸埋入了膝盖。
秦歆看她细细颤动的肩头,眼眶也不禁红了起来。
这八个月,她在人前很正常,会随父母出去应酬,吃饭,带她出去玩也不会推托,在外面也玩得很开心的模样,但是明显每天晚上一个人的时候,她就像个小蜗牛,缩回了她的小壳子里,常常一个人坐着,发呆,想着过去的人和事,和白天的笑脸完全不是一个人。
大概是新加坡年后的天气反反复复,加上她这么久以来都是熬夜失眠的状态,导致腰的疼痛一直好不起来。
来这么久,跑得最勤的地方就是去医院取药了,吃药越来越多,继父都很担心她的身体,秦歆自然更担心了。
她忍不住继续劝道:“比起因为那个女人,是不是你自己更重要?你的精神,你的身体,你的未来,都比过去那些事重要,这样下去不行。”
“我可以的,我没事。”金唯抬起头,挂满水光的脸苍白小脸也挂着浓浓的倔强,望着窗外不知道哪里的粉色云彩,坚决地说,“我不会和他在一起的,我不会和那个女人有任何关系,我自己完全可以的。”
“你不可以,八个月了。”秦歆语气重起来,“你这样下去不行,你都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这样无形地一直在折磨自己,你现在吃不下饭,每天要吃那么多药,这样整夜不睡觉,哭,你这样八个月了你知不知道?”
金唯埋下头哭。
秦歆喉咙里的话咽了下去,看着她半晌,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好了,妈妈不说了,小唯乖,上床睡觉。”
说完她就起身出去了,她知道她不会好的,但是不敢真的要她回去,怕女儿真以为自己不要她了,那会给她这颗此刻已经血淋淋的心更加划上一刀。
此刻她除了躲在这里,在妈妈和对她很好的继父的家里,当一个有人宠爱的小女孩儿,她没地方可去,哪怕世界这么大,但其他地方没人会疼她爱她。
…
半夜提前回了酒店,司泊徽也是如计划中的没有睡觉,在酒店里抽了两个小时烟,天亮了他就去机场,回北市去了。
那天晚上被朋友喊出去。
晏协朝他打探:“你家金唯,打算休假到什么时候?给我问问她的档期,有部戏想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