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一到八点,敲门声响起。
安涴看到重逢那场戏,正琢磨怎么才能把悲剧美学发挥到极致才能打动观众,好不容易把目光从剧本上拽开。
就听到渐渐门外又咚咚两声渐渐烦躁,门口好像有人在小声争吵。
安涴赶紧加快脚步,结果打开门眼前一黑。
定睛一看,门外居然有两个人。
梁束和楚时卿像两个门神一样一左一右站在门口,见她开门,灼灼目光同时射过来。一瞬间她的心还是痛了一下,不过碰到他们眼神后又散开。因为他们挺默契,都是那种看“负心汉”的眼神。
她突然想起来,好像昨天不光梁束约她一起吃早饭。下午楚时卿走时也说早上来找她。只是睡了一觉又去找梁束之后她彻底给忘了。
安涴:“……”
在楚时卿伸手要拽安涴时,梁束往右跨了一步挡在安涴前面。
“我突然想起来,一会儿有事要交代容钦。”
楚时卿动作顿住,眼神疑惑问然后呢。
“你帮我去搜集一下一会儿要给他的资料。”
楚时卿不得不屈服:“……好。”
安涴一直安静站在一边没出声。
主要是她还没想明白昨天楚时卿说的话,也暂时还没想好要怎么办。
更重要的是以她和容钦的关系,她不想跟容钦的任何事有关联。只要一想就像浑身爬上水蛭一样,难以忍受。
目送楚时卿离开,楚时卿用力踩在地毯上,走出了咬牙切齿的气势。
“她是以什么身份来的?”
“容钦助理。”
梁束继续低声道,“容钦最近有事来不了剧组,她替容钦镇守剧组。”
“…容钦知道吗?”
“不知道。”
“?”
好家伙。
虽然她跟容钦不对付并且不欣赏容钦的行事风格,但是以她对容钦的了解,容钦到剧组那天一定很精彩。
能让容钦吃瘪,她倒不禁有些期待。
两个人并肩往外走,路上偶尔跟人擦肩而过,两个人都没说话。
酒店提供自助早餐,梁束找了靠窗的桌子。他们都去取了餐点坐好之后,梁束才宛若随意般开口试探,“你跟楚时卿突然这么熟了?”
他握着筷子的手指紧了紧,垂下眼。
他不知道楚时卿到底跟她说了什么。
会不会没有分寸,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昨夜,今天,安涴的情绪都非常平稳,让他一直摸不到头绪。
而她的这种安定平稳,让他心里不安。还不爽。
“昨天她找我说了几句话。”
梁束闻之颔首,然后转眸仿佛不经意般问道,“说什么了?”
昨天今天他已经问过两次这个问题。
安涴抬眸看他,“你怎么这么好奇?”
作者有话说:
束束:怕楚时卿嘴上没把门的给我卖了(傲娇人设不能倒
第12章
安涴觑梁束一眼。
觉得他问得有点怪。
以他们现在的同事关系和重逢后他不爱搭理她的态度来说,他关心这个未免有点越线。
而且不管她与楚时卿的关系怎样,虽然她还没决定好怎么答复楚时卿。
她不会把楚时卿的隐私当作谈资与别人聊天。
即使这个人是跟楚时卿更熟悉的梁束。
于是只摇摇头,没打算回答,拿筷子夹起瓷碗的白软面条,“你要不要也要碗面吃?”
“刚听人说这的面挺好吃。”
四两拨千斤把梁束的问题给避了过去。
梁束探究看她,见她姿态松散自如,心想大概楚时卿没说什么有的没的。
这才放心。
转念一想,要楚时卿敢胡说,他就给容钦介绍相亲去。
梁束在各个剧组泡了三年,因为时常赶戏,吃饭很快。
等他吃完,安涴那碗面还没见底。怕她着急,他说要出去给魏导打个电话。
走到走廊无人的角落。
在给魏导打电话之前,他先给容钦打了一通电话。问他哪天来剧组。
容钦不只带梁束一个艺人,并且梁束这边运营成熟轻易不出乱子,所以容钦现在几乎不在梁束这放什么心思。
所以一接到梁束电话,容钦似乎没想到,先是一愣,而后又想到安涴,心思微动,“这边处理完,过两天马上去。”
梁束这才心满意足挂断电话,立刻又给现场导演去了个电话。
他不愿意让助理跟着,基本进组就他自己顾自己。他看安涴也这样,这两天没看到她经纪人和助理。
他觉得这样挺好。
所以这些细枝末节的事他就随手问了。
一会儿去摩天轮那个点踩一踩,梁束想带安涴顺顺第一幕的戏。
结果没想到对方忙抱歉,摩天轮场地遇到问题,还没搭好。
梁束说没事,又给魏导打过去,魏导那边听着忙得直脚打后脑勺,背景里许多杂音,还有人在挺远的地方喊魏导干嘛。
具体梁束没听清。
“你俩要不然就先熟悉剧本吧。这到时候没见过片场更能激发新鲜感,有助你们创作啊!”
“……”
“对了,跟你说一声,开机往前提了两天。你这两天跟安涴好好培养培养感情。”魏导恨不得从隔壁修仙剧组把捆仙绳偷出来给他俩缠到一起,“咱回忆戏争取尽快拍完,然后大部队就该进组了。”
现在除了来培训的演员,其他大部分还没到场。
其实除了梁束和安涴,其他主要演员都还没到。所以这几日他们过得安生,没有应酬没有招呼,一门心思都在戏里。
这也是魏玮提前将人叫来的主要原因。
至于次要原因嘛……
魏玮那边有人催,他忙得脑袋直大,顾不得跟梁束多说,捡了两句话嘱咐之后赶紧挂了。
等梁束挂断电话后跟旁边的副导啧了一声,“梁束之前说接了电影着急开机,这他来剧组之后我看他也不着急啊。”
天天泡在酒店跟大家闺秀似的不出大门二门不迈,来两天了也没来催他。
都没来见他!
不对劲,魏玮觉得有点不对劲。
思前想后没有思绪,魏玮头昏脑胀也没时间细想,他咂么咂么嘴,“我管他哪不对劲呢,不来催我就行。”
说着把手机往副导怀里一扔,大步回片场,一进门看一眼气得就跟炸毛公鸡似的扯着脖子喊,“这蓝牙音响谁放着的!道具组呢!你家九十年代有这样的蓝牙音响啊?你们是不是要把我气死!!!”
他就最后检查一遍居然发现这么多小毛病,气死他也,要了血命!
那边魏玮被气得气喘如牛,这边梁束却想着提前两天开拍的事。
九场重要的亲密戏,回忆戏里就占了多半。
魏导要高效高质拍完。
梁束在脑海里迅速过了一遍那五场戏,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
喉结不住滚动。
他诚实地自我审视一遍,对于魏导的进度期待,他觉得够呛。
回到餐厅把通话内容告知安涴。
得知还有两天就开机,安涴久违地感到紧张。
若有似无的疑问彻底被抛到脑后,当初魏导力排众议直接邀请她演女主角,冲着魏导的信任提携,冲着五百万片酬,她都不能有一丝懈怠。
于是后面两天她心无旁骛,彻底投入到剧本里。
除了交流心得,即使跟梁束在一间屋子里也没别的话。
梁束:……
至于楚时卿,好像那天只是来找个由头跟她见一面能在剧组留下。
那之后楚时卿也很有眼力见地没再来打扰她。只有一次在餐厅偶遇时趁梁束不注意满脸讨好的跟她说等她拍戏不忙时再来找她玩。
还塞给她一把糖。
伸手不打笑脸人,安涴没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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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吞雾》正式开机。
安涴早早起来去楼下服化组的楼层,她到时梁束已经到了。
面前桌子上放了两杯豆浆,见她过来示意她,“楚时卿早上给你买的。”
安涴点头,接过来。
“台词都背下来了吗?”
“背下来了。”
“开拍后你代入人物,跟着我走。”
“嗯。”
两个人底子好,现代装好上。
尤其今天拍的戏是少年戏,难度是让他们贴合角色。
好在安涴长得幼态,杏眼清澈,穿上校服,扎起马尾真就像个高中生。
梁束硬质英俊的眉眼间也带一股意气风发的少年气。
“魏导眼神真毒。”
“光坐一起就挺有CP感的呢。”
之前梁大影帝都没接过感情戏,因为没女演员能压住他。对手戏碰不出火花。
在房间角落扎堆的工作人员小声嘟囔,本来魏导选了个刚有点小名的女演员大家还有点疑惑。
现在倒明白了,反正不知道怎么回事,虽然安涴名气不够,但是他俩搭啊!
议论声钻进耳朵里,安涴若无其事般侧眸看他。
与过去不太相同的校服,但刚刚他将鬓角的头发剔短,将额发拢起之后,恍惚她好像看到过去那个与她耳鬓厮磨的梁束。
他原来像一丛烈焰,呼啸着、长牙五爪着要将周围烧得寸草不生。
安涴定了定神,目光落在他眉心,彻底冷静下来。
现在他像被罩在冰屋里的火炉,火势更加凶猛,却隔着一层寒冰。
他眉眼间的执拗与朝气已不见,如今总是垂着眼颇为温和,还有过去的影子。曾经他就是一只在外头横冲直撞的坏刺猬,回家前会把尖刺的外皮脱在家门口,进门用柔软的身子贴她。
现在嘛,他像变幻的琉璃灯,她看不懂。
安涴收回目光,抬手轻抚胸口。
在她垂眼的同时,梁束望过来,眸色极深,乌黑瞳仁压抑着沉甸甸的情绪。
深深看她一眼,梁束才收回目光,闭上眼任化妆师收尾。
妆发完毕,两个人并肩往外走。
坐上剧组小巴,安涴走到倒数第二排靠窗的位置闭目养神。梁束没看她,在驾驶室后面那排坐下,侧目看向车窗外。
安涴的第一场戏,王希慷早早到了,在不远处搭个小棚子,摆了俩沙滩椅。
“去火的凉茶准备好没?果盘准备好了吗?”
王希慷看柳白蹲那没抬头,急得直拍腿,“快点,一会儿有点眼力见,给在场的大哥大姐都发了。”
“你安姐头一回拍感情戏,我跟你说,要挨骂了就赖你提前没热乎好人。”
当事人不知道什么心情,王希慷一颗老妈子心反正已经高高悬起,坐立不安,在他搭的小棚子里来回转悠。
也不知道这凉茶够不够劲,一会儿能不能把魏导的火气给浇灭。
听说魏导导戏的时候发起火可疯了。
片场。
摩天轮伫立在老游乐场的空地上,一共才十几个轿厢,轿厢外面涂成彩虹色,有的地方还起皮掉漆。盈满岁月痕迹。
摩天轮停在最下方的轿厢门已拆下来方便拍摄,摄像机架在轿厢口。
不一会儿,小巴到达片场。
梁束率先下车,在车边驻足片刻遥望不远处的苍翠山林。
漆黑的瞳孔蕴藏风浪,猛烈卷起又迅速归于平静。
安涴紧随其后,站定后余光看到梁束站那出神发呆,惊诧一瞬。过去用手肘轻碰了碰他,“走吗?”
梁束回头看她,过去像幻灯一样在眼前快速流连。
安涴像湖水,平静时温柔波荡。可遇怒作狂风时,你才会发现这湖巨大,望不着边际,像海一样会掀起数米惊浪。梁束曾被这浪拍得落花流水,粉身碎骨,如今他不敢张狂。
凡她认准什么,可拧巴着呢。
喉结滚动,他艰难咽下被片场掀起的惊涛骇浪。
梁束若无其事笑笑,屈指指了指远处的树林,“山里风大,不知会不会影响收音。”
安涴恍然,而后颔首。不过她觉得以魏导御用收音的功力,这点事情不用担心。
念头晃过,梁束已经迈步往前走。他身高腿长,已走出两米,安涴赶紧跟上。
魏导已经坐在导演宝座上,指挥场务继续调整。听到动静看他俩过来,快速扔了一句, “现在光线不是最好,你俩在旁边等一会儿啊。”
严苛细致,追求极致。
安涴心里感叹,果然大家有自己的坚持。
路上平静下来的心绪突然起伏,开始紧张。
她怕NG。
魏导之前说了,他要省钱,不喜欢一场戏拍来拍去没个完。
过了一会儿,阳光穿过层层密云铺洒大地。
“好了,再给你俩五分钟,就过来啊。”
梁束走到她面前垂眼询问,“过一遍?”
几息后,安涴摇头,“直接拍吧。”
她跟梁束这种天赋极佳的天才不一样,她吃情绪。
情绪走太多遍就会稀薄。
五分钟很快到,副导招呼他们过来。
安涴跟在梁束后面,深吸口气,余光瞥见王哥和柳白在后头连蹦带跳的给她加油。她朝他们摆摆手。
梁束绕到轿厢另一侧,长腿一迈跨入轿厢。然后微侧身向她伸出手,轻握住她手肘,微用力将她拽进轿厢。
自他俩进入轿厢坐好之后,整个片场落针可闻,只有魏导的对讲机偶尔滴一声。
“ACTION!”
安涴双手撑着座椅,紧张地蜷了蜷手指。
七月闷热,轿厢里更如蒸笼。
长袖化纤校服密不透气,她闭上眼让自己入戏,正想着台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