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又不像。
他身上有孩子气的纯良,也残留着遮掩不住的独属于他的轻狂。
就那一眼,便和她记忆中某处重叠起来。
霎那间,她脑海里快速而短暂的跳出来一个荒唐至极的念头,察觉到这点,心一动,她有一刻无所适从,很快将念头摁下去了。
门外,许黎身上套着宽大的睡袍,尺码不大合身,小腿裸露在外面,她手抬了几下,目光凝注流连在门框上,似乎在酝酿措辞,又迟迟没有开口。
流动的空气里,掌心还残存着沐浴后的香味。
许黎敲响了孟琼的房门。
夜深人静,女人很快开了门。
房间亮灯,孟琼看上去刚从床上起来,头发蓬松的散在肩头,发梢微微上翘,柔软的浴袍裹在身上,腰间的衣带随意地打了个结,领口几分凌乱,将开未开的胸口裸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正肆意暴露在白昼灯光下。
女人挑眉,指尖夹着支快要燃尽的烟,袅袅烟雾飘散在两人鼻息间,上升至消散,冷白色肌肤和指尖的一点猩红碰撞在一起,从骨子里透出来妖娆的美,轻易让许黎迷了眼。
“什么事?”语气带着她独有的慵懒调。
孟琼轻倚在门框上,纯白色衣摆下,两条匀称的小腿线条若隐若现,女人一双光裸的足,踩在烟灰色地毯上,一只脚掌轻靠着另一只雪山般的脚背,蔻色的指甲丰满圆润,看起来如玉般诱人上钩。
“琼琼。”许黎上前唤她。
许黎的脚趾蜷在一起,两条胳膊搂了个枕头,眨着眼睛朝她笑,“客房灯坏了。我害怕。”
屋内吊灯依旧白的刺眼,看不见的地方飘出来的催眠熏香和烟味混在一起,弥漫到走廊尽头。
谁都没再说话。
孟琼的眼睛从许黎脸上移开。
她倚着门没动,慢慢吞吞吸完最后一口,烟圈缓缓吐出来,才退一只脚,放她进门。
两人心知肚明。
算是默认的纵容。
深夜,许黎掀开被子,慢慢钻进被窝,心满意足躺在属于孟琼的床上。
孟琼翻个身,圆润的雪肩枕住乌黑卷发,似乎有几分情绪起伏,背对许黎,没说话。
许黎睡一侧,抱着被子滚来滚去,蹭着残留的余温,才小声说:“反正就是,我心情不好,你陪我聊一会儿——”
“闭嘴。”孟琼闭上眼,没搭理她,“睡觉。”
许黎跟没听见似的,压着被窝搂住孟琼一条柔软的胳膊,撑着脑袋凑到女人耳廓。这个视角正好看见女人深陷的锁骨,很瘦,像振翅而飞的蝶,漂亮孤勇。
许黎的视线停一秒,才低声说:“琼琼,你看上去和以前不一样了。可我又感觉什么都没变。”
“毕业那段时间我一直很担心你以后,”许黎缩在被子里,缩近彼此的距离,自顾自道:“我们十五岁就认识了,无数个高中住校的夜晚里,我们俩缩在同个被窝里的时候,我都在想,我的琼琼值得拥有世界上最好的人。”
“我甚至自私地想过,若是他当时死了,一切都不会变得那么糟糕……”
许黎听着孟琼浅浅的呼吸声,她伸手摸了摸女人的脑袋,眼眸在暗色中更温柔:“这些年,琼琼肯定受了很多委屈,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这已经是第八年了。那八年之后呢?”
许黎吸吸鼻子,带着鼻音最后说道:“琼琼,该放下了。”
“……”
小声的低语在耳边轻轻传来,颈处沾染着甜软的温热气息,一阵一阵的蔓延至心口,渐渐淡下声息。
——可真心爱她的人太少了。
孟琼只闭着眼,鼻尖一酸,拼命克制自己,任思绪抽离。
喜欢和放下从来不是一件能简单完成的事,孟琼难过地想,她从来不是一个被上天眷顾的幸运儿,顺风顺水的人生中,轻易一道坎就足以把她困在原地,牵绊她到永恒。
身侧的人轻轻翻了个身,窗外隐约看到月亮的身影,月色多情,身边的人刚刚问她过得好不好。
从孟玫这个名字出现在她生命里,似乎一切都被剥夺。
不被爱的生活太累了。
每个日夜兼程,她对自己说,孤独也没关系,反正一辈子也没多长,孟琼疲倦地想,人生常态就是孤独终老。
但是,孟琼又认真地想,一辈子算下来也有三万六千天呢。
这段时光沉默却得不到结果,该多悲哀。
还欠着那小孩儿一顿饭呢。不知道他说的那家煎饼店的味道值不值她的期待。
她毫不犹豫扔下他上车前,看见他头垂下来,落寞掩在眼底,发梢都写满孤寂,却咬着唇一声不吭。
今天他应该是真难过了。
听他提过,小孩儿家父母离异,一塌糊涂的家庭关系,看上去经济条件也不好,是被迫到酒吧做伴唱赚钱读书的。
孟琼身边也有这样年纪的男生,哪个不是手握重权、挥金如土,像他这样的,她见过的人里,他是第一个。
孟琼心口似乎被软绵绵的东西堵住,在胸腔里弥漫开来,混着夜色的感性,泛滥成灾。
她侧身拿床头的手机发了条消息,很快便放下,和许黎躺在一处,慢慢睡去。
孟琼难得睡了整夜。
梦里她和巨蟒缠斗,而正醒来时天还没大亮,临近破晓时分,周遭黑漆漆的。孟琼身体刚一动,有东西攀附上她的脖颈,和巨蟒的缠人程度不相上下。
孟琼头有点昏,昨夜始终是带着心事睡着的,一整晚都不大踏实,睡眠质量也不算好。窗帘没掩住清晨的光线,照进屋内带来几分昏暗的光,偷偷爬上床角来,显出模糊的轮廓。
许黎的睡相不好。孟琼醒时,许黎的四肢缠住她,脖颈、胳膊、大腿,没放过一处,整晚两人头碰着头睡成一团,一片狼藉。
夜晚的人轻易敏感,也格外脆弱,睡一觉起来,一整晚的糟糕心情差不多褪得干干净净,心气儿也平和不少。
孟琼长吁一口气,趁着熹微晨光,滚回被窝里。
然后,她在一片空白的空间里,隐约听见手机的剧烈震动声。
孟琼觉得那个震动的手机多半不是她的,她联系人里肯定没有哪个智商障碍户会这个点打电话来。这样想着,她推了推许黎:“你来电话了。”
许黎动了动,眼皮都没睁开:“哪个王八蛋的电话,不接,谁都不许吵我和琼琼睡觉。”说完,她便将自己的身子往孟琼身边挤。
于是,孟琼忽略某个角落正剧烈震动的声响,心安理得的重新阖上眼皮。
昏暗中的卧室里,超过一分钟,那个电话变成了未接来电,闪了下,很快在角落里暗下去。
天光昼亮,窗帘再也拦不住强烈的白昼,铺满整间屋子。
许黎迷迷糊糊从床榻角落里翻出来个手机,看上面的来电显示,戳了戳身边的女人,“琼琼,你来电话了,是个陌生号码,尾号零七三一。”
孟琼轻轻“嗯”一声,接住许黎塞过来的手机,等到许黎进浴室,她才慢吞吞从床上坐起来,波浪卷发下的天鹅颈微微后仰,靠在床头,她顺着潜意识按下接听键。
“喂?哪位?”孟琼现在连眼皮都不愿意抬一下,语气里带着点说不清的起床气,像雾气般慵懒随意,“喂?”
“喂喂?”她重复一遍。
等了好长一会儿,听筒那头始终没有传来声音。
无端心烦。
在沉默中,孟琼视线凝在透进来的亮光里,大脑放空片刻,语气不算好:“有事说事,没事挂了。”
终于,几声浅浅的气息后,孟琼的耳廓似乎捕捉到了什么——像是那头难堪的回应。
“……我……”男生低声道:“对不起,是我打错了。”
嘟——一声很快挂断电话。
很简短的来电,孟琼在混沌的世界里遨游一圈后,一个火花在放空的脑海炸开,后知后觉发现刚才的来电声音似曾相识。
孟琼慢吞吞想起来,昨晚睡前她干了件事。
——而这声音,像是那个昨晚被她撩完便抛在脑后的小孩儿。
孟琼翻开手机,消息框弹出来好几个未接来电,都是同一个号码,她艰难的再拨回去,却得不到任何响应。
听着机械的女声不断循环,孟琼当然知道为什么。
作者有话说:
白白委屈:当然是像睡完就想不负责任的渣女/不是
看看哪些小可爱们还在等我呜呜呜,给大家发红包吧~
第16章 尤物
纪听白那天一夜没睡。
在漆黑的夜里,像一只游离人间的孤魂野鬼。
纪听白回国本是程家众人计划之外的事,打得措手不及。
连亲哥程时琅也没能提前得到消息。
而程老爷子今年第三次进重症,病情一拖再拖,这根濒危的线随时断掉,也意味着程氏企业随时面临重新洗牌。
太子爷坐镇董事会,众人还没来得及长长松口气,这头小少爷临时兴起,一遭回国猛烈又突然,直接搅翻了程家这潭看似风平浪静的局面。
可程氏下面这些叔伯子侄也能猜到,这位深藏不露的小少爷,绝不像出国前那样无害纯良,此时多半是听见风声,准备来横插一脚的。
大宅里向来没有包得住火的纸,对于这个金贵的小少爷多年定居国外的隐秘事,私下早就传得纷纷扬扬,众说纷纭。
可当年的事再不堪荒诞,到底是程家直系血亲,也自然不是他们这些旁支能攀上的,于是对纪听白又是讨好却也极度提防。
在暗处,纪听白将这些人的嘴脸收入眼底,不免嗤笑。
国外这些年,纪听白也早已经见惯了这些人明面上见他噤若寒蝉,背地里巴不得他一辈子别再回来的小心思。
见得多了,便也不甚在意。
只当作是一场热闹。
冬雪一落,便也淹没了。
纪听白下楼时,便瞥见转角沙发上正坐着的中年男人,灰黑色睡衣显得肩宽硬朗,头微微侧着,发觉他的出现很快看过来。
纪听白淡淡扫了眼就挪开视线,踩着大理石台阶顺着往下走,没什么反应。
客厅安静,没什么声响。
空腹灌酒胃有些难受,纪听白走进厨房,打开冰箱门,随意挑了罐果汁。
此时,他余光瞥到冰箱门上出现的颀长身影,重重叠叠的在灯光下出现,已经靠近他的身后。
再一刻后,程燃已经站到他身侧。
他没说话,只是倾过身,也顺着纪听白方才的动作,正往冰箱里拿瓶矿泉水。
纪听白寡淡的神情在冰箱照射出的灯光下更显的冰冷,连带眉眼都蔓延几分冷厉。
他抬脚离开之前,指尖搭在冰箱门边上,微微用力,冰箱门受力回弹回去,差点夹住人。
“诶,这孩子——”程燃看起来颇为无奈,只能开口叫住他。
“都好几长时间没见,也不一起聊聊?”
一道对纪听白来说不算陌生的声线传入耳。
纪听白转过身来看他一眼,直接找了个藤椅靠着坐。
食指挑开易拉罐拉环,金属质感的清脆声响在空气里,易拉罐口微微倾斜,溅出几粒液珠。
入喉冰凉,口腔内瞬间沁满甜意,纪听白喝了口仍在一旁,没有再碰。
他身体微微后靠,找了个舒服散漫的姿势,扫了一眼程燃,没先开口。
其实程燃的面相不错,言行举止看起来也很有风度,即使人到中年,仍有大把美妇人的示好。
但估计没人想得到,这男人多情又懦弱。
纪听白并没有直接给他甩脸色,也算忍住血液里最后一点父子关联。
程燃看着他的小儿子,有些无措,犹豫一下还是率先开了口:“你妈妈……最近还好吗?”
纪听白不太意外。
轻笑一下,不怎么客气:“你是觉得,她会过得不如你意?”
男人比程燃高上半个头,今晚穿了件黑色衬衣,袖子挽起半节,领扣送了几粒,露出来性感的锁骨,他在笑,精致的脸上笑意却不达眼底,明亮吊灯下,纪听白不急不缓抬眸,显得疏离又不屑。
“听白,”程燃格外拘束,无奈的看着他开口道:“爸爸知道你还在为我和你妈妈的事情耿耿于怀,我承认我做错了,这些年我不是没有后悔过,但知道你妈妈她过得好,我也算放心了。”
中年男人这一番话说得很诚恳,依旧一如往昔般想为那些陈年旧事辩驳一二。
程燃苦笑两下,一副痛失所爱的模样,“如果当初我没那么做,安黎和你,也会和时琅一样……”
纪听白没兴趣听他接下去,直接打断他,“你错了。”
程燃愣了下,目光下意识地看向对坐的人,长开的脸部线条流畅锋利,被光线勾勒出浅浅的阴影,给他一众遥不可及的距离感。
“其实我和我妈,都挺庆幸你当年做的选择。”
“否则,还过不上今天的快乐日子。”
纪听白低头,指尖一挑,袖口那颗银色雕花的袖扣暴露在光线下,显得格外夺目。
他丝毫不在乎对面人的剧烈反应,自顾自把话说完。
说得残忍又痛快。
“你应该不清楚,你当年的懦弱,成就了纪女士和我的爱情。”
纪安黎是音乐世家的大小姐,刚出道便占据娱乐圈半壁江山。
她和程燃是一见钟情。
嫁入豪门的戏码在纪安黎身上是不够看的。
建国后纪家大半长辈选择隐居避世,如今但凡能和乐坛扯上关系的,必定受过纪家某支的恩惠。
纪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本身就是豪门。
而纪安黎和程燃,这对被大众看好的情侣很快坠入爱河,并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恋爱到结婚,夫妻二人都幸福过,程时琅也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诞生了。
也许是纪安黎的性子,很容易给人一种爱玩的感觉,娱乐圈这个金窟窿,在一次又一次被拍到绯闻之后,程燃失去了最后一丝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