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提起赵胜这个人,许淙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周耀他们,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到了京城没有。自从年前收到他们的信后,就一直没有动静了,许淙还有些担心。
或许经不住念叨是世间真理,会试过后没有多久,许淙就得到了周家人的消息。不过他们这次没有亲自上门,而是让人送了一封信。
信中说他们已经到京城了。
但遗憾的是,他们在路上不慎走漏了行踪,赵家派出来的人现在正悄悄地在京城各个客栈找他们。所以为了不给许家带来麻烦,他们就不上门了。
而在这封信里,周耀还说他的堂伯祖父这次还受了点伤,所以为了避免夜长梦多,他们决定不等到殿试结束,而是明天直接去敲登闻鼓。
打还在外地为官的赵承业一个措手不及!
在信的最后,周耀代表周家表示,说此事不管结果如何,周家都万分感谢许家和云家的帮助,不胜感激云云。
许淙看完信后,直接递给了许明成。
“爹,你怎么看啊?”
“明天……”
许明成笑了起来,“这个日子不错,明天正好是大朝会。而且登闻鼓的附近有一座登闻楼,正好能够将那座鼓映入眼底,为父这就让人去安排位置。可惜你的老师要上朝,不像我这个闲人无所事事,不然就可以请他一起去了。”
许淙:“……还能这样?”
而且爹你也不闲吧,自从回京之后,你就一直在四处走动,想要补一个更好的缺啊。要不是没有合适的,你恐怕早就忙碌起来了。
许明成没有理会许淙的吐槽,他第二天一早就带着许淙以及几个家丁来到了登闻楼,一边喝茶一边等待。
终于,周家人出现了。
他们互相搀扶,迈着坚定的步伐朝着立在宫门前的那只大鼓走去。但走着走着,远处却有几匹快马飞奔而来,然后为首的那位中年男子一拉缰绳,从马背上翻身而下,扑通跪倒在了周家人面前。
见此情形,许明成和许淙马上站了起来。
片刻后,认出了来人是谁的许明成眼神微眯,低喃道:“赵承业……”
第136章
那个突然出现的中年男子,是赵承业?
许淙好奇地探出头去,想要看看这个将正妻和岳家不当人看的大渣男到底长什么样,以及他这样匆匆赶来,会对周家人说些什么。
可惜的是离得有点远,听不清。
许淙瞪大眼睛看了半响,就只看到那个赵承业跪倒在地,似乎是在辩解和哀求。而他带来的那些人,则隐隐地将周家人围住,还想要上前拉扯。
这可不行!
许淙顿时看向许明成,“爹,现在要怎么办啊?”
因为周家人之前在信里面说,不想许家跟这件事牵扯太深,所以不但他们独自前往,就是许淙跟许明成也只是在这里旁观。
但现在看来,这样不行啊。
别说周家人会不会被赵承业打动,就是看他带来的那些侍卫,也充满了‘来者不善’的味道。若是他们不插手,恐怕等下就会发生当街绑人的事。
许明成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环视一圈,发现登闻楼里面的客人们有些也发现了底下的动静,就跟某个家丁吩咐了几句。
然后对许淙道:“走吧,我们下去看看。”
“我与赵大人多年未见,如今这么巧,当然要下去打个招呼。也顺带问一问我们的赵大人,怎么突然进京来了,要知道外官可是不得进京的。”
这个好,许淙马上跟上。
而在他们下楼的同时,刚刚接到许明成吩咐的那个家丁,也躲到了不引人主意的角落,突然大声喊道:“哎呀你们快看,楼下那是什么?”
“好多人啊,是不是有人来敲登闻鼓啊!”
“快下楼,有热闹看了!”
这一声惊呼,顿时就在整个登闻楼内引起了很大的反响。
登闻楼本身就是特地建成这样,好方便人看热闹的。每天过来的人里,不但有喜欢这里茶水点心的,也有单纯想来看看登闻鼓,听一听、看一看‘故事’的。
所以这位家丁的话一出,四面八方顿时就热闹起来了。
“哪里哪里,哪里有人敲登闻鼓?”
“天啊,真的有人敲登闻鼓吗?那会被打板子的啊!一顿板子下来,命都没有了,不会真的有人敢敲吧?”
“有人,真的有人!”
“快快快,我们快去看看!”
“让让,让让……”
没过多久,整座楼的人都沸腾了,齐齐跑下楼去。这样的场景把掌柜的和店小二们急得得团团转,脸都涨红了。
“客官,客官您还没结账呢!”
被拉住的客人甩下一锭银子,豪爽道:“不用找了!”
身后的这些动静,早就已经下楼的许明成和许淙是看不到的,他们从楼里出来,然后就目的明确地朝着周家人的方向走去。于此同时,今天特地带出来的家丁们也警觉地护卫在他们四周,与赵承业带来的人隐隐相对起来。
距离越来越近,周家人与赵承业的对话,也就越来越清晰。
许淙听了一会儿,顿时不屑地撇嘴。
听听那赵承业在说些什么?
面对着周正礼的质问,他说自己不是有意的!
因为他其实没想过要让李氏冒名顶替周氏,而是当初周氏没有生出儿子,他年岁见长却没有儿子继承香火,所以才想着将李氏和儿子接到身边。
后面的事情都是李氏的错!
他只是‘事务繁忙’、‘治家不严’、‘被人蒙蔽’、‘一时不察’等等,总之李氏假冒周氏的事,他一开始是不知道的,而知道之后已经木已成舟。但他已经严厉地训斥过李氏了,回头就会让她跟周家以及周氏赔礼道歉。
至于派人去谋杀周正礼以及周氏等人的事,他当然是不知道的,而且也不认,相反他心急如焚,得到消息之后马上就赶过来了。
所以莫要因此伤了两家的和气云云。
这个赵承业,不但将事情推得干干净净,甚至还想大事化小!
脸真大!
许淙气呼呼地道:“爹,这个赵承业实在是太坏了,又坏又恶心,还颠倒黑白将死的说成活的,我们可不能轻易放过了他!”
许明成也是听到了赵承业的狡辩的,他的脸上没有笑意,冷笑道:“他的这番话,若是在十几年前说,怕是还有些用处。”
“但十几年过去,周正礼的女儿独自一人在充州,已经变成了一个老妇人,而他的儿子也已经死了。两家可谓是仇深似海,绝无和解的可能。”
“赵承业是白费功夫了。”
果然,几乎是许明成话音刚落,许淙就听到周正礼怒喝:“赵承业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当年赴京赶考,用的是我们周家的银子!”
“你爹娘住的那座大宅,是用我女儿的嫁妆修的!你考中进士之后的官袍、官靴、送给上官同僚们的礼,都是用我周家的银子买的!”
“可你不但不知感激,还如此羞辱我的女儿,羞辱我周家!”
周正礼的胸膛剧烈起伏,用手指着赵承业道:“甚至你还害死了我的儿子,想要让我周家断子绝孙,家破人亡,好给你那个爱妾腾位置。”
“我告诉你,休想!”
周正礼激动地指着前方道:“天无绝人之路。”
“今日我就要敲响这登闻鼓,让全天下人都知道,你赵承业是一个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东西,是个无耻小人!”
“我不但要让女儿跟你合离,还要请陛下夺了你的乌纱帽,让你赵家的子孙们都不能科举,让你赵承业遗臭万年!”
跪在地上的赵承业一怔,随即脸上就浮现出狰狞之色。
他缓缓地站了起来,咬着牙道:“岳父大人还请三思,即便你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周家的往后考虑啊。”
“你莫不是以为这登闻鼓一敲,便能告倒我赵家?”
“那你可想得太简单了,宠妾灭妻一事可大可小。岳父大人你今日敲响了登闻鼓,我无非便是被训斥、贬谪,再过些年就又回来了。”
“但此后我赵家便与周家不死不休!”
“所以,何不化干戈为玉帛?”
把周家的脸放在地上踩,还杀了周家的人,却跟他们说要化干戈为玉帛?周家人都要被赵承业的无耻气笑了。
周正礼亦是如此,他仔细打量着十几年不见的女婿,见他如今文质彬彬,充满了文人的气息,而且看起来不过三十多岁的模样。
年岁见长,但面容却没有太过苍老。
反观自己的女儿……
他看向旁边默不作声,怔怔地望着赵承业的女儿,发现她不但人很瘦削,而且近年来又是生病又是受到巨大的打击,连白发都有了。
一眼望去,比赵承业这个小人还要老上十岁!
周正礼心下大痛,不过因为最近两年经历了太多的事,让他也变得更能忍了。所以他想看看人还能无耻到何种地步,于是反问。
“你想要如何?”
赵承业以为自己刚刚的解释和威胁奏效了,于是便道:“岳父大人,李氏的事的确是我不对,不过此事也并非不能解。”
“你可知我儿赵胜,是今年会试第二?”
他微抬下巴,有几分得意地说道:“再过半月便是殿试的日子,以胜儿的才学,必定名列一甲,甚至考取状元名扬天下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只要岳父大人你同意既往不咎,我回去就将赵胜记入令媛名下,从此赵胜便是周家的外孙。”说完这话,他又看向了其他的周家人,蛊惑道:“甚至我还可让胜儿他们兄弟几个都迎娶周家的女儿为正妻,此生不纳二色。”
“如此一来,我们两家便亲如一家。”
“岳父大人意下如何?”
这话一出,周正礼顿时愣住了。
他呆住了的原因当然并不是因为正在考虑赵承业的条件,而是他的这番话自己其实在很久之前就听那位许大人说过了的,可谓是丝毫不差。
这让他看向赵承业的目光,就变得怪异了起来。
“……你此话当真?”
赵承业可不知道自己的打算,早在一年多前就有人跟周家人分析过了,还以为如此优渥的条件真的打动了对方,于是心中一喜。
他忙道:“当真不假!”
“胜儿如今就在京城,只要岳父大人你同意,那么我们马上就可以定下亲事,等他考完殿试就回乡成亲,绝无虚言!”
说完这番话后,他见周正礼表情怪异,又补充道:“岳父大人请放心,胜儿这孩子从小就孝顺,他定会孝顺令媛的。”
周正礼:“……”
周氏:“……”
周家其他人:“……”
真是太无耻了!
不但周家人觉得赵承业这人无耻,就是旁边的许淙听得他的这番话,也觉得这人实在是太无耻,太不要脸了!
他没忍住大声喊道:“赵大人,你做下了这等恶事,赵胜还能不能继续参加科举都还不知道呢。说他能考中状元,是不是太早了些?”
许淙的话一说完,赵承业顿时就望了过来。
他看到许明成之后明显地愣了一下,觉得这人好像在哪里见过,然后目光一移,仔细地打量了许淙几眼,渐渐恍然。
随即他的表情便变得凶狠起来。
“你,你是许淙!”
“好你个奸猾小儿,竟坏我大事,若不是你从中作梗,胜儿此次必定能够‘连中六元’,青史留名不在话下!”
“你这个小畜生,早知今日我就应该先解决了你……”
许淙一愣,他长这么大还没被人骂过,而且赵承业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早知今日我就应该先解决了你’?
难道除了乡试之外,他还想对付自己?
许明成亦是眼神一厉,忽地开口打断了赵承业的话:“赵大人,别来无恙啊。”
“若是本官没有记错的话,赵大人如今可是外官,为何突然到京城来呢?要知道外官可是无诏进京的。”
“而你不但出现在京城,还带了这么多的人手,并且当街阻拦想要敲响登闻鼓鸣冤的百姓,如此种种,莫非赵大人想要谋反?”
‘谋反’两个字一出,顿时人群就沸腾了。
“谋反,谁要谋反?”
“有人要谋反!”
来得迟没有听到赵承业前面跟周家人对话的某些百姓做恍然大悟状,“哦,这人原来是想要谋反,怪不得他不让人去敲登闻鼓。”
不过他这话一说完,就有先来的人跟他补充解释,说这人还宠妾灭妻,想要杀掉岳父一家,然后让爱妾冒名顶替正妻。被发现之后就无耻地说要把庶子记在正妻名下,还要娶岳家的女儿赔罪,并且他的这个庶子还是今年会试的第二名。
这些话一传十,十传百,没等赵承业反应过来,那些从登闻楼里跑出来,以及被这边的动静吸引过来看热闹的人就把故事补充完整,然后议论纷纷。
随即群情激昂!
因为大家都觉得,赵承业实在是太太太无耻了!
没有这么欺负人的!
有一个买完菜回来的大婶听完了他的所作所为之后,实在是气不过,随手就从手里的竹篮里拿起一颗菜扔了过去。
“我打死你这个不要脸的……”
“对,打死他!”
“打他!”
不等赵承业反应过来,愤怒的人群就朝他以及簇拥着他的护卫们扔了各种各样的东西,什么菜叶、鞋子、石头等等,甚至还有从登闻楼里顺出来的茶杯。砸过去的陶瓷茶杯不但将他的衣服淋湿了,还将他的头都砸出了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