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现在还没画好,但到时肯定画好了的。
说到这里,许淙看了眼旁边正坐着喝茶的渣爹。
他最近没时间画炸鹌鹑图,那是因为渣爹的生日差不多到了,他要忙着给《许家村二三事》第二册 进行精修。
比如加一些背景、再加点对话之类的,好让画册看起来很好看,更搞笑,最好能让人从头笑到尾,笑得肚子疼。
所以淙淙有一点点忙。
但渣爹的生日就要到了,他很快就能忙完。
旁边坐着喝茶的许明成等他们两人说完,然后才从袖袋里拿出样东西来递给金氏,“这是衙门今年的分润,你收起来吧。”
“这些皮子若是不够,就遣人去买,不要用朝廷发的那些。今年的东西也不知道转了几道手,越来越不像话了。”
金氏听到这话也是皱眉,“是啊老爷,往年你送去庐州的,倒还成样子,但今年的我打开一看,有些布料上都有虫眼子了。”
“也就最上面的两匹能看,其他的要么是陈年的料子,要么就是老样式。至于谷子就更别提了,也不知是在库房里待了多久的东西。”
“也太埋汰人了。”
许明成略解释了一句,“张知府上月离任了,新来的赵知府态度不明,或许便是这样底下的人就有些不安分。”
察觉到许淙一直盯着他的袖子看,许明成没再继续往下说,而是疑惑问道,“淙哥儿,你在看什么?”
许淙因为老是看到渣爹从袖子里拿东西出来,比如刚刚拿银票的动作,一伸手进去就有了,就好像他会‘袖里乾坤’这门神奇的法术一样。
所以觉得有点点帅气,刚才就一直盯着瞧。
现在听到他的话,许淙就伸手去抓他的袖子,并问出了自己的疑惑,“爹,你袖子里是有袋子吗?都装了什么啊?”
“这是袖袋。”
许明成任由许淙往自己的袖口摸,随口解释了两句,“等你娘以后给你做这种袍子,也会往里面缝袖袋,装些小玩意儿。”
“我看看!”
许淙大感好奇,于是探手进去,把渣爹袖袋里面的东西都掏了出来,然后就看到有银子二两三钱、手帕一块、信。
还有一封信!
许淙不管银子和手帕,只把信翻来覆去地看。
然后高高举起,“爹,这是谁的信啊?”
“这字没见过。”
第51章
虽然许小淙年纪小,但已经算是见多识广了。
经常往来的人家,只要一拿出信,他就能够从笔迹上判断,这人自己认不认识。
比如笔迹老是变来变去,偶尔写的草书许小淙看都看不懂的江陵府云伯父。比如字很好认,和许小淙一样,学的都是正经馆阁体的许家村的许夫子。还有同样是馆阁体,但比许夫子差,比许小淙好的孙大郎。
这几个人的字许淙都认识。
其他的还有字很温柔、和他娘写的字很像的大姨母;同样写得很好看,但说话就不是很好听的二姨母;以及许小淙没见过,但字很严肃的外祖父。
但这封信上的字,和他们都不一样。
许淙:“爹,这是谁的信啊?”
许明成把信拿了过去,伸手放回了袖袋里,“这是新来的赵知府。”
“赵知府?”
张知府许淙知道,那是兴元府的头头,许明成的顶头上官,偶尔许明成要出门去向张知府汇报工作的,但是赵知府又是谁啊?
所以赵知府,是新的头头?
“什么头头,那是爹的上官,”许明成无奈,“张知府调任之后,兴元府便是新来的赵知府主事,这位赵知府,还是你云伯父的同年。”
同年许淙知道,意思就是同一年考中了进士的人。
于是许淙又好奇询问,“爹,赵知府考中了第几名啊?比云伯父高,还是比云伯父低?云伯父好厉害的,考了第二名!”
许明成:“赵知府是当年传胪。”
许淙顿时哇了一声。
传胪他知道,那可是第四名啊,虽然没有云伯父的第二名厉害,但也是非常不错的了,最起码许淙就不敢保证自己能考到第四名。
渣爹就更不行了,他考了第八十九。
“赵知府好厉害!”
对考了第四名的赵知府心生好奇的许淙也不看丫鬟们分布料,做靴子了,而是趴在许明成的身边催他讲赵知府的故事。
比如今年几岁了?
还有平时喜欢写馆阁体还是草书啊?如果赵知府喜欢写馆阁体的话,那是不是意味着做了官以后,还是可以不写草书的呢?
许明成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开口道:“赵知府是爹的上官。”
许淙:“……?”
什么意思?
许淙气得别过头去,不理会渣爹了。
转眼就到了十一月十八,许明成生日的这一天。
因为早在四个月前就已经告诉了渣爹自己要送给他的生日礼物准备好了,所以这次许淙就没有再强调,而是按部就班地把礼物拿了出来。
和去年画完之后还要找王老夫人撑腰不同,今年许淙谁也没告诉,等渣爹中午一回来他就把画册拿了出来,啪地拍在了桌上。
“爹,这是我送你的生辰贺礼。”
“你快看看!”
许明成的目光停留在熟悉的《许家村二三事》这几个字上,沉默了一瞬。虽然早在四个月前便有预料,但真正收到之后,他的心情还是有些复杂。
“爹你快看看啊,我画了好久哦。”许淙得意地催促。
“乖孙呐,你今年又画了一本啊?”王老夫人也认出了桌上的画册,好奇问道:“那你今年画了什么,还是你爹吗?”
“没有哦,我今年画了别人。”
许淙赶紧给自己解释,“奶,我今年画的人不是爹,是别人!”
王氏:“哎呦,是别人啊。”
“是啊,奶,”许淙瞄了一眼渣爹,然后大声说道:“他跟爹没有关系的,而且上面画的事情,也不是爹做的。”
许淙又强调了一遍,“跟爹没有关系。”
所以如果某人看了画册之后代入了自己,那就是他的问题了,和画画的许淙可没有什么关系,只能说事有凑巧而已。
因此许淙淡定得很。
王氏听说画册跟儿子没有什么关系,于是更好奇了,“明成啊,你快看看,娘也很想知道淙哥儿今年画了什么呢。”
金氏同样好奇,“是啊老爷,打开看看吧。”
许明成被三人看得无奈,只好伸手拿起了画册。
然后一翻开,他就看到了一头猪!
许明成:“……”
王老夫人探头看到了一头熟悉的猪,诧异问道:“淙哥儿,你不是说这回画的不是你爹吗?可不是你爹的话,怎么他也在踮起脚喂猪啊?”
“这头猪还跟去年那头长得一样。”
王老夫人指着画册道:“淙哥儿你看看,它的背上还长着梅花一样的印子呢,那是从娘胎里带来的。这头猪啊,就跟咱们家那年捐给族里的那头猪长得一样。”
“我当时还带你去瞧过呢。”
许淙没想到隔了这么久,王老夫人居然还记得这头猪。
没错,这头猪还是去年那头!
他画这头猪的时候,特地把去年的草稿找了出来,照着画的。当然他有记得把猪画大一点点,表示画册里面的时间已经流逝了。
不过主人公许大林还是那么地矮,没有长高!
虽然刚刚才说过今年的这本画册跟渣爹没有关系,然后下一秒就被指出里面出现的猪还是去年的那一头,但许淙并没有慌张。
他理直气壮地回答:“因为我只见过那一头猪,其他的都不认识。”
没错,这个理由非常合理。
不过随着画册继续往下翻,王老夫人又提出了一个新的疑问,“淙哥儿啊,我看这画里的小人还是去年的那一个啊。”
“你瞧,还长一个样呢。”
许淙:“……”
许明成没有说话,而是飞快地翻页,从他的脸色上看不出喜怒,只是在某一页格外地停留了久些。
然后他也不往下看了,把书册一合就递给了同样好奇的金氏。
而他本人则似笑非笑地看着许淙,开口问道:“是啊,淙哥儿,你今年画的这个小人,怎么和去年一个样?”
许淙:失策!
忘记‘许大林’还是去年那一张脸了。
不过很快许淙又挺起了胸膛,坚决说这次画册里面的人不是渣爹,至于两个主人公长得一模一样这件事,那当然只是巧合了。
渣爹敢认吗?
他敢认,就承认了自己秃头!
许明成是不会认的,他看着鼓起眼睛瞪着自己的儿子,然后微笑起来,“淙哥儿,这本画册,为父会替你好好保管的。”
许淙:怎么有种不祥的预感。
这边父子两个在斗嘴,那边婆媳二人已经在继续往下翻了。
今年依旧是识字的金氏来进行讲解,不过开头的第一句话,她就说得有些艰难,“娘,淙哥儿今年画的这个,画的这个小人已经七岁了。”
“他上回被村塾的夫子吓了一跳之后,就开始了读书。而且娘你看,他读书勤勉得很,日日读书到三更,然后五更就又起来了。”
“那可勤勉得很。”
王老夫人望着画册里的小人感叹,“淙哥儿他爹小时候啊,可没有这么用功。那个时候家里穷,连蜡烛都买不起呢,天一黑就看不着东西了。”
许淙一听,顿时强调,“没错,所以今年画的不是爹!”
金氏摇摇头,然后往下一翻,顿时上一张还在勤勉学习,头悬梁锥刺骨的人,下一张就抬起一张困顿、茫然的脸反问:‘是啊,我怎么秃了?’
金氏:“……”
淙哥儿可真是调皮。
怪不得那一回他一个劲追问老爷是不是秃了,头发是不是掉了满床,戴帽子是不是为了遮盖秃头等等,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
她顿时就抬起头,扫了许淙一眼。
许淙一凛,连忙站好。
王老夫人不知道前因后果,已经哈哈哈哈地笑完了,她老人家擦着笑出来的眼泪开口,“这画肯定是假的咯,你爹的头发好着呢,刚出娘胎的时候,族里的人就说他的头发多,头也长得好,以后啊肯定有大出息。”
许淙连忙跑到王老夫人面前,赶紧再次强调,“奶,这次画册画的事,都是假的!上面画的人不是爹。”
“哦哦哦,不是你爹啊。”
王老夫人脸上的笑意不减,“我瞧着他和去年长得一个样,还以为是呢,不是就不是吧,今年的也好看。”
然后婆媳两人就继续往下看。
画册里的小男孩秃头之后,确实惊慌了一阵子,不过秃着秃着,很快他又淡定起来了,每天依旧勤奋读书。
只不过后面出场的他,都戴了顶帽子。
戴了帽子的小男孩,走到哪里都非常显眼。
比如和村子里的小孩一起去掏鸟窝,别人都高高兴兴地掏到了鸟蛋,但显眼的小男孩却一眼就被半空中盘旋的大鸟看见了,大鸟愤怒地飞下来,把他啄得满头包!
小男孩哇哇大哭,发誓从此再也不掏鸟窝了。
又比如家里的蜡烛用完了,于是小男孩学着古人,去野地里抓萤火虫照明,但是他不知道外面有毒蚊子,所以大晚上出门的他不但萤火虫没抓到,反而肿着脸回来,他娘一见,顿时惊讶地喊。
‘儿子你的脸怎么肿成了猪头?!’
王老夫人:“哈哈哈哈哈,哎呦这画得可真好玩。”
金氏也没忍住笑意。
至于许淙,他不知什么时候趴在了王老夫人的膝上,跟着哈哈哈笑起来,“是啊,奶奶,画画可好玩了,我以后还要画,每年画一本!”
闻言金氏诧异。
而许明成则别开脸,看不出表情。
此时画册已接近了尾声。
春去秋来,时光在画册里的小男孩喂猪、被猪追着跑、读书、打猪草、洗衣服、下地捡麦穗等等事情上一掠而过。
许淙为了不显得累赘,此处特别采用了蒙太奇的快速过渡办法,几张纸就把这几间事情画完了。
画完之后,小男孩长成了少年。
但读书还是一样刻苦。
此时,变老了一些的村塾夫子欣慰地看着少年,说我已经没什么可以教你的了,你明年就试试下场,考秀才去吧。
金氏和王老夫人看到这里,正是入神的时候呢,不敢置信地继续往后面翻,发现还真是没有了,顿时就有些失望。
王老夫人遗憾问道:“淙哥儿,这就画完了啊?”
“那这个人,后面考没考中秀才?”
许淙扫了同样竖起耳朵的渣爹,理直气壮地回答:“不知道呢,奶,我没考过秀才,不知道后面怎么画了。”
没错,他才不是故意不画的呢!
王老夫人依依不舍地合上了画册,“淙哥儿啊,你这本画册,画得好,两本都好。”
“可惜你祖父早早地就走了,不然还能让他看看。他以前啊,哪家门口若是贴了门神图,都要跑去瞧的。”
旁边脸色已经恢复了平静的许明成开口,“娘,那今年祭祖的时候,就烧一本给爹送去吧,如此爹也能看到了。”
王老夫人摇头,“那不行,淙哥儿画了好久的。”
许明成便又道:“那就把这两本画册,摆在祠堂供奉一阵子,如此爹和诸位祖宗们,想看便能够看到了。”
王老夫人大喜,“这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