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演在昨天结束, 李冉宁断断续续练了半个月, 勉强跟上进度, 舞台上没出什么纰漏,完成得勉勉强强, 至于C舞团的选拔自然没成。
整个京大附中一共有二十人参演, 除了一个叫宁玉的女生得到了C舞团的二次选拔资格,剩下的十九个人全部没拿到机会。
京大附中一直标榜全面发展,每年特招整个B市最拔尖的艺术生, 这个结果无异于当着所有兄弟学校的面丢丑。
倒是隔壁舞校风头大盛,拔了这场比赛的头筹, 唯一遗憾的是原定的领舞在上台前腰伤犯了,换了替补。
原定的领舞是孟莹,她已经拿到了C舞团的名额,缺席倒也勉强算合理。
李冉宁拿着包饼干结账, 脸色不太好, 上次那件事之后, 论坛上一直有小范围的讨论, 不满的情绪在昨天结果出来后达到了高潮。
有人专门开了个帖子, 翻出李冉宁在京大附中取得的所有荣誉,惊奇地发现她拿到的奖甚至比赵玉楠还多。
说没有内情大概没人相信。
帖子闹得沸沸扬扬, 两个当事人里, 逢冬在论坛没有账号, 赵玉楠在晚上二十三点十九分的时候发了回帖。
只有一个符号。
【。】
底下一堆评论。
【不愧是赵女神, 就一个符号,带劲。】
【所以都是真的吧,一年七八个奖,结果连校园墙都上不了,是心虚吧。】
【怎么会心虚呢,人家有个当年级主任的舅舅,什么兜不住?校园墙压根就不稀罕上吧。】
主贴内容基本坐实,然而八卦还在继续。
【听说她从高一开始就在校外混得挺开,我朋友之前看她跟城南那边一个混社会的进了酒吧。】
【真的假的?她不是一直走清纯玉女的路线,这么玩得开吗!?】
【震惊.jpg】
【好刺激,等一个知情人。】
言论这个东西就是这样,黑的描成白的,白的描成黑的,刺激与兴奋下,没有人会觉得有什么不妥。
李冉宁的眼下隐隐青黑,明显没怎么睡好,逢冬拿着早餐面包走过去时被她拦住:“你现在是不是挺得意?”
逢冬把面包放在柜台上:“没有。”
李冉宁不依不饶地扯住她的制服:“不是得意是什么,赵玉楠已经表态了,你今天把话说清楚了。”
便利店的门外各路视线灼灼,逢冬慢慢抽出袖口,在支付界面点下十二。
“那个帖子我没看。”
李冉宁没想到是这个答案,愣了片刻,仍旧一副不说个明白不放人的态度。
逢冬退出付款界面,侧头,安静地往她那边看了一眼。
“不过商演回放我看了,你的腿部力量有进步。”
她的声音很轻,便利店外的人群什么都没有听到,李冉宁的脸颊在一瞬间涨得红透,直勾勾阴沉沉地看着她。
逢冬收回视线,从躁动的人群穿过,细碎的人声充斥在空气里,兴奋的嘲弄的阴阳怪气的,矛头直勾勾地对准站在收银台前的李冉宁。
也有人朝逢冬的方向看,期冀着她能给出什么重磅爆料,好给这件事增添点波澜。
李冉宁站在原地,手心掐出四道发青的印痕。
逢冬的胸腔发闷,进了走廊拐角的洗手间,冷水扑在脸上,那些闷总算散去了些。
人应该为犯过的错误受到惩罚吗?应该。
可是能审判这些错误的是规则,而不是站在道德制高点,自以为高举正义大旗实则只是找到情绪发泄点的人群。
往外走的时候,她拢着头发扎,手腕的皮筋折到第二折 时,被看完热闹的人群撞了一下,皮筋掉在地上。
她松开手,刚要弯腰,一只手快她一步把皮筋捡起来,是刚从便利店里走出来的席子强。
他的手里拿着个杯子,袖口往上卷两折,看上去是课间接水回来。
席子强把皮筋递回来,逢冬轻声道谢,往回走的时候,席子强跟她并肩走在一起。
席子强是那种典型的好学生,常年成绩稳在年级前十,各种课外活动都参加一点,陈北炙降到五班的那次开学考,拿第一名的就是席子强。
他跟陈北炙是截然不同的两类人,陈北炙属于那种正邪交界的,轻狂的痞劲长在骨子里,而席子强就中规中矩多了,制服里套衬衫,袖口衣领熨烫得没有半分褶皱,从不迟到早退,时间表排得极有条理。
这样的好学生显然不会把时间耗在论坛八卦上,对于便利店门前的波涛暗涌,席子强毫不知情。
走过拐角时,逢冬的视线往便利店的方向看了一眼,很快收回来。
席子强率先展开了一个话题:“这周末的野营你要报名吗?”
京大附中为了帮高三年级的学生调节情绪,在周末组织了野营活动,是学生会这边负责组织的,自愿参加,这个活动算是京大附中的传统,宣传单在上周五就贴到了公告栏,报名的人不少。
逢冬还在犹豫,席子强看出她的意思,接着说:“算是高考前的解压项目,一大半的环节都是我经手的,会有烧烤趴和篝火晚会,挺适合解压。”
逢冬轻轻点头:“我再想想。”
走到高三年级的区域时,陈北炙从走廊另一头往这边走。
他没穿制服,黑色的T,单手插在裤袋里,慢悠悠撩起眼皮,视线和逢冬的在半空撞个正着。
席子强还在聚精会神地讲周末的野营,看得出来他对这件事挺上心,讲述得事无巨细,对于半空中擦出的火花完全无知无觉。
对视片刻,陈北炙的视线移到跟逢冬并肩的席子强身上,银质火机扣上盖,在他掌心转过一圈,然后擦地一声,破空划出一道细微火光。
眼神里透出点要搞事的意思了。
逢冬的手指按在制服袖口,很轻地摇两下。
他垂着眼皮看一眼,慢条斯理地从烟盒挑烟,挑到一半,似乎想起什么,又按回去。
三个人就在这个时候擦肩。
席子强从高谈阔论中暂时回过神来,看见陈北炙,扬手打招呼。
陈北炙朝他友好点头。
逢冬的眼睫颤了一下,陈北炙的步伐往左偏了点,从她身侧走过,错身时扣住她的手,衣袖下十指交错滑过,最后以一种紧密的姿势短暂交扣在一起。
逢冬的手还是冷的,猝然地被灼烫了一下,痒意从掌心相贴的地方泛起来,她的心神开始飘忽,怕他再干出点什么,与此同时胸腔里的心跳不受控制地收紧,身体也有点僵。
席子强开始继续讲那个野营项目,讲了一阵问她:“篝火晚会还有些东西没买全,你比较喜欢什么饮料,到时候我打算叫些外送。”
逢冬的注意力不在那儿,随口说:“热巧吧。”
陈北炙侧头,若有所思地往那边看了一眼,这个时候两个人的手已经快要分开了,她的手指勾了一下,正好勾在他的掌心。
他啧一声,大概也是觉得有点刺激感,视线收回来,没说话。
在席子强往这边看的时候,两个人的手已经松开了,往两个相反的方向走。
很快到了一班门口,席子强跟逢冬道别,拎着水杯进了班。
这个时候大批的人群从便利店外回来了,细碎的言语又充斥在走廊,议论的无非还是那些事,逢冬不想听,转身往外走。
陈北炙已经在走廊转角了,她走两步跟上去,两个人之间隔着半米距离。
“陈北炙,昨天的U盘,我想寄到校长办公室。”
现在论坛上风头正盛,这个时候把视频放上去,无意是给滚水栽添一把火,事情闹大,校方必然要给一个交代。
这是最省时有效的方式。
他侧头,不置可否地看她一眼:“想好了?”
逢冬点头:“我想要的是公正,不是把一个人毁了。”
这件事情的发酵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如果这个视频再发上去,不止是真实情况,那些空穴来风的所谓爆料也会跟着变成真的,这并不是一场正义的讨伐,而是新的言语暴力。
她知道陈北炙大概不能理解这件事。
“我上初中的时候,班里有个男生,家里有人生病,走了歪路,偷了班费,后来他主动承认错误了,钱还回来受了处分,可是身上打上了小偷的烙印,到哪儿都是指指点点,中考前的晚上他从宿舍楼跳了下去。他的成绩原本不错,能考出去,再过三年会有个不错的前途,结果就这么结束了生命,家里就剩母亲和弟弟,在学校门口跪着哭。”
陈北炙的脚步在这时候停住,转头看她。
说这些的时候逢冬的神色是平静的,可是陈北炙从平静里看到一丝裂痕,她微仰着头,制服裙摆在光下收敛出一道漂亮弧线。
伤痕累累,却不屈于黑暗,对世界抱有善意。
食指微曲,扣了一下机匣:“随你。”
中午的时候,教室前边堆了八九个打包袋,逢冬正看一个舞蹈视频,隔着耳机听到旁边的人议论。
“听说是陈北炙点的,请全班喝的。”
“卧槽不愧是我炙爷,出手大方。”
“你拿到了?点的什么?”
“热可可,送来还是温的呢。”
眼前落下一片阴影,逢冬抬起头,看见陈北炙散漫地往后排走,手里还拎着杯热可可,从她身边经过时,热可可从他手里转到她的桌角。
他的目光斜过来,透着点懒意,直勾勾地看她一眼,手指松开,继续往后排走。
作者有话说:
陈北炙:被偷家了真晦气
揉揉~
第23章 逢冬
傍晚的时候, 逢冬交了露营活动的报名表。
交完之后她被拉进了一个群聊,逢冬进群的时候看了眼群成员,除了一班少数几个埋头苦学的尖子生,整个年级的人基本都在群里了。
这天晚上C舞团有一个欢迎晚会, 开始得挺早, 逢冬放学的时候就往那边赶, 从公交上下来,群里的消息已经刷到99+。
都是关于露营的讨论, 席子强在组织活动上有一手, 事无巨细得安排完,在一些不伤大雅又足够有趣的地方留了白。
群里正讨论到从哪儿买取暖的炭火,逢冬没有参与讨论, 划到最新的一条消息,孟莹从后边走过来。
她穿了件紧身的T, 漂亮的腰线露出来,灰蓝长发没扎,一直垂到腰际,在她身后十步远停着辆摩托, 上边坐着个穿体校校服的男生, 头发也染灰蓝, 孟莹走几步, 转身朝他挥了手, 示意不用等她。
男生打了个口哨,骑着摩托混入人流。
不是那晚出来接孟莹的男生。
这点逢冬在转头的第一眼里就分辨出来了, 她看着孟莹:“男朋友?”
孟莹抬手捋头发:“他在追, 我没答应。”
孟莹这个名字在整个B市的高中都是响的, 常年占据各学校论坛的热度讨论, 暗戳戳惦记的不在少数,只不过那会儿她名花有主,男朋友是个厉害人物,所以再心痒也只能暗戳戳。
现在她恢复单身了,许多暗戳戳就忍不住转到明面上了。
逢冬想了想:“你的腰伤怎么样了?”
“没事,”孟莹说,“没去是为了躲人,替补的学妹挺有潜力,我已经拿到C舞团的名额,做不做领舞意义不大。”
以孟莹的性子,能说出躲人两个字,挺新奇。
“躲谁?”
“前男友。”
说话的时候赵玉楠从后边走过来了,视线从两人身上扫了一圈,抱着胳膊:“不进去?”
孟莹还在捋头发,赵玉楠的头往她那边偏了偏,刚才的话她听了一半,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了。
“你俩到底怎么说?”
“这回断了。”
赵玉楠难得沉默几秒,然后晃了晃:“算了,断就断吧,改天给你介绍几个。”
赵玉楠属于那种无条件站姐妹的,尽管如此,逢冬还是从她的语气里听出点惋惜的意味来。
C舞团这次招新的规模不算大,晚会办得精致,但是请的人不多。
负责人是这行的老前辈,算是上个世纪末的殿堂级人物,六十多岁了,保养得宜,身上穿着漂亮的礼服裙,在一群年轻的姑娘里也是打眼的,这种打眼是内在的韵味。
那天选拔她也在现场,不过没露面,在监控室看的全程,视线从台下扫过,在逢冬身上停留的时间稍长。
“能进C舞团,我相信大家都是有能力的姑娘,在这行天赋重要,努力也重要,非得排个先后顺序,我想把努力排在前面,因为天赋不是人力所能左右的,可努力是。”
下边有人举手提问:“怎么才算是有天赋?”
这个明媚张扬的年纪,多多少少都是有野心的。
“有天赋的,我在这行几十年,迄今为止只见过一个,现在已经不在C舞团了,不过二十多年过去,也该有第二个了。”
赵玉楠挺崇拜这位前辈,听得认真,逢冬坐在一边,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
她的目光下意识垂下去,看到是条垃圾广告,又收回来。
孟莹往这边瞟了一眼,目光里带着点等谁消息的意味。
——
晚上九点钟的时候,逢冬回了细水巷。
往居民楼走的时候,前边突然蹿出来个人,她抬起眼睛,看清那个人的脸,突然就明白几天前魏晓铭那句你完啦是什么意思了。
逢志远叼着根烟,身上披着件磨出毛边的皮衣,一身混子气:“侄女,挺长时间没见了啊。”
视线上下看了一圈,这回染上点流氓气了。
“还真是女大十八变,这脸蛋越来越像你那个当婊口口子的妈了。”
逢冬抬起眼睛,那个瞬间全身的刺都竖起来了,她就那么看着逢志远:“你的赌债还完了吗?”
从前逢志远每次赌输,都来逢志达和魏子蓁这儿要钱,魏子蓁帮他还过几次,后来事情变本加厉,有一次他醉酒提着刀在外面拍门,逢冬报了警。
半年前的事,逢志远被警察带走,销声匿迹了半年。
看起来人刚出来。
手指压在兜里,按着屏幕解锁,掌心是冷的,手机轻微地震了一声,她按拨号键,三位,拨出去,手机嘟嘟震两声,号码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