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妥的。”丫鬟笑着打趣道:“姑娘美若天仙, 保证让陆虞候见了挪不开眼。”
盛云嫣含羞嗔了她一眼, 便快步往偏厅而去。
到了门口, 她又理了理衣袖, 才端端踏进去。
陆知景在她进来时便起了身,二人相互见了礼,陆知景便道:“我有话想单独与盛姑娘说。”
盛云嫣朝贴身丫鬟示意,后者抿着笑恭敬退下。
很快,偏厅中就只剩二人。
盛云嫣悄悄抬眸看向陆知景,对上对方的视线后又慌忙垂下头,羞的耳尖都红了。
这是他们第一次单独见面。
陆知景将她的一应反应看在眼里,纨绔如他,一时竟也找不到合适的话语,来同她说他此行的目的。
盛家的这位女孩子,养的娇软纯善,该有更好的良人相配。
他,配不上她的心悦。
时间缓缓流逝,却迟迟不见陆知景开口,盛云嫣便忍不住抬头轻声问:“陆虞候?”
陆知景轻轻嗯了声。
他尽量将来意说的委婉:“我要即刻动身去西北了。”
盛云嫣一怔,一双清澈的眼里带着些不解:“为何?”
此时西北正乱,他去西北作甚?
陆知景自然无法与她细说,只道:“计划有变,西北需要我。”
盛云嫣终于明白了。
他是要去打仗的。
她顿时就有些着急了:“父亲与弟弟已经去了,你为何要去?”
他只是纨绔,去西北能作甚?
陆知景默了默,道:“我自小熟读兵书,对西錂军很了解。”
盛云嫣红唇微启,讶异的看着陆知景。
他熟读兵书?
可他不是不学无术的纨绔么?
除了轻功和那张脸好看外,一无是处。
这是她求父亲去说亲时,父亲反驳她的话。
虽然她不喜欢父亲这么说他,但...这是京城人尽皆知的。
“个中理由复杂,请谅我不能与你一一细说。”陆知景道。
盛云嫣性子虽单纯,但却不愚笨,不用陆知景再多说,她也明白了,所谓的纨绔,不过是在藏拙罢了。
这的确让她很是意外。
盛云嫣咬了咬唇,抬起头小心翼翼问:“你一定要去吗?”
父亲弟弟已经上了战场,从他们离京始,她便过的心惊胆颤。
她食素,抄经书,都是在求上苍保佑,保佑父亲与弟弟打了胜仗,平安归来。
若他也去了战场,她这一颗心怕是再不会宁静。
陆知景没有挪开视线,直直迎上盛云嫣,说出了对她来说很残忍的事实:“若我不去,大盛将面临有史以来最大的危机,且...”
“勇昌侯与世子,很可能回不来。”
不是很可能,而是若他不去,他们一定回不来。
盛云嫣吓得当即红了眼,无措的望着陆知景,说不出一句话来。
陆知景终是不忍将她吓得太狠,道:“我向你承诺,只要我活着,就一定会保你的父亲与弟弟平安归来。”
盛云嫣没忍住,一颗泪蓦地滚落了下来。
原来父亲与阿弟临行前说的话都是骗她的,他们说此行万无一失让她不必担忧,可原来,边关的形势竟到了如此紧张的时候。
看着面前挂着泪的姑娘,陆知景突然想起很多年前,她曾因追他们这群半大的孩子玩闹,摔了一跤,在他面前落泪,当时他才几岁,可以肆无忌惮的替她擦去眼泪,哄她开心。
但从那以后,他便有意避开她。
因为他野惯了,而她是盛家的娇娇女,他怕再将人惹哭,回家挨揍。
他们之后的交集顶多就是宴会上的擦肩而过,遥遥一望,直到他们定亲。
可在他的心里,她始终还是那个没长大的小姑娘,他把她当作妹妹看待,未有半点男女之情。
所以如今,他不能在像那时,替她擦泪,哄她展颜。
陆知景狠下心肠,从怀里取出两样物件递给盛云嫣。
这是他来盛府的途中,折转回府取来的订婚书与信物。
盛云嫣眼里还带着泪,看见这两样东西一时就愣住了,显然是还没有反应过来。
“此去生死不知,若我没能回来,盛姑娘便将婚书销毁,另许良人。”
盛云嫣泪水掉的更快了,她慌忙的摇摇头:“不,不会的,你一定能回来,我不嫁旁人,我等...”
“盛姑娘!”
陆知景扬声打断她即将出口的剖白。
盛云嫣果真停下,泪眼朦胧的望着他。
陆知景后退一步,郑重朝她鞠了一躬:“若是我们都平安归来,也请盛姑娘销毁婚书。”
盛云嫣整个人僵住了,她愣愣的盯着陆知景,心蓦地一片冰凉。
他这是何意?
是退婚的意思吗?
无论他回不回来,他们的婚事都不作数了?
“若是此战告捷,我会留守边关三年。”陆知景继续道:“退婚之事,陆家会全盛家名声。”
盛云嫣不由上前一步,急急道:“我可以陪...”
“盛姑娘。”陆知景再次打断她:“我已有心上人。”
盛云嫣的千言万语在他这一句话后,尽数消散。
她犹如被人当头棒喝,僵在了原地。
“这桩婚事本就于盛姑娘不公平,在此,我郑重向盛姑娘致歉。”陆知景深深弯下腰,道。
盛云嫣动了动唇,她想上前将他搀扶起来,可不知为何,她感觉她僵硬的厉害,动也动不了。
陆知景半晌后起身,上前几步将订婚书与信物放到一旁的茶案上,继续道:“若我有失对盛姑娘的承诺,定会回来如期举行大婚,谨记并严格遵守陆家家规,此生绝不纳妾。”
他说罢没等盛云嫣再搭话,便又是深深一礼,道:“我走了,盛姑娘...保重。”
盛云嫣望着那道决绝的背影,没有说出挽留的话。
她留不住,也不能留。
直到那道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她的身子一软,缓缓跌坐在地上。
她僵硬的转头看向茶案上的订婚书与信物,终是没忍住,将头埋在膝盖处轻声呜咽。
其实,她早就知道的。
他知道他心里没有她。
可她还是去求了父亲。
因为她知道,陆家孙媳,她是最好的选择。
只要父亲提了,陆家一定会应。
她想,只要成了婚,长久相处,她一定会打动他,可她没想到,他竟早有了心上人,而她对此丝毫不知。
盛云嫣是勇昌侯府三代第一个女孩子,自降生开始就被家中保护的很好,平日里走个路都生怕她磕着碰着,更别说让她舞刀弄枪了,而在整个侯府的娇宠下长大的女孩子,性子纯真良善,温软可人,她这辈子做过的最叛逆的事,大约就是喜欢上了京城第一纨绔。
在陆知景与姜蔓的传闻出来时,以免盛云嫣得知后伤心,勇昌侯下了死令,不许任何人在盛云嫣面前提及,后来明郡王府陆家出手镇压,之后更是没人敢提,这也就导致了,盛云嫣至今都不行知晓陆知景与姜蔓的那段传闻。
丫鬟见陆知景离开,听得里头的动静,吓得连忙小跑过来,着急道:“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话才问完,丫鬟便已瞥见茶案上的订婚书,与盛家给出去的信物。
她的心微微一颤,立刻就明白了什么。
她迟疑了几息后,心疼的将自家姑娘抱在怀里,红了双眼。
-
藤县
有赵亭在,姜蔓几乎没费什么功夫,就要回了订婚书与信物。
她一到县衙,就提着鞭子见了陈主簿,二话没说,先是给了人一鞭子。
那一鞭子虽是打在腿上,却也将县衙的人吓得不轻。
“哪里来的女疯子,敢对官差动手!”
县衙的人正欲拔刀擒拿,赵亭便亮了明郡王府的腰牌,县衙的人见此赶紧收了刀,神色惶恐不已。
明郡王府的人怎会突然来他们这个小县。
县令得到消息急忙迎了出来,先是朝赵亭阿谀奉承一番,便开始问来龙去脉。
姜蔓不欲与他们多周旋,直接扔出卷宗:“我姜家姑爷,绝不能是如此是非不辨,贪污受贿之辈!”
县令才翻开卷宗,她又将退婚书甩给了陈主簿:“今,姜家姜蔓,与陈家退婚,从此以后,两家再无干系!”
“请将姜家信物归还。”
姜蔓甚至都没正眼看过陈主簿。
陈主簿直到此时才算彻底反应了过来,他抬手指着姜蔓,神色震惊又讶异。
“你...你你你..”
他哆嗦着手嘴皮子磨了半天,才说出一句:“你怎变得这般蛮横了!”
姜蔓:“....”
赵亭眼神霎时凉了下来。
饶是县令都被他这话气的不轻,忍不住低声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在说什么!”
陈主簿被他一吼,人清醒了大半。
“快哄啊!”
县令咬牙低声道。
他不知道这桩案子是怎么到了明郡王耳朵里的,但要是没了这桩婚约,别说陈主簿,就是他这个县令也得跟着遭殃!
陈主簿的眼神在县令打开的卷宗上划了眼,终于反应了过来,手忙脚乱的捧起订婚书与信物走向姜蔓:“蔓蔓,你听我解释。”
然他还没有靠近姜蔓,赵亭的刀就已经出鞘。
脖子上冰凉的触感当即就将陈主簿吓的软了双腿,跪在了地上。
赵亭冷声道:“姜三姑娘的闺名也是你能叫的!”
他家公子都没叫过呢。
陈主簿下意识反驳:“蔓蔓是我未婚妻,如何叫不得。”
这话赵亭没法接,只能看向姜蔓。
姜蔓以前便不喜欢他这么唤她,但碍于二人已订婚,她便没说什么,可此时听来,她只恨不得将他的嘴撕了!
她深吸一口气,冷声道:“很快就不是了!”
陈主簿急的想要解释什么,脖子上便传来一阵刺痛感,他忙跪了回去不敢再动。
“我再说一次,将信物还来。”姜蔓。
陈主簿当然不愿意,自从与姜家定亲后,他一路坦荡,哪里会舍得退婚。
哪怕眼前的姜蔓与昔日在他面前沉默寡言的人判若两人,他也不乐意退!
“婚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能说退就退。”陈主簿咬咬牙,道:“便是杀了我,也不退!”
他有功名在身,就算是明郡王府,也不能随意打杀。
姜蔓被他的不要脸气的手指发抖,她一向脾气差,也不善言辞,当即就扬起鞭子招呼过去,赵亭及时的撤回刀,任由鞭子落在陈主簿身上。
县衙有平时和陈主簿走的近的,赶紧上前道:“陈主簿有功名在身,岂能随意殴打!”
姜蔓冷哼一声:“未婚夫妻打架关你何事,有本事让他还手啊!滚开!”
那人看着被追着打的满堂跑的陈主簿:“....”
虽然这女子实在野蛮,但陈主簿....也是真窝囊!
关键人现在的确是未婚夫妻,吵吵架打打闹闹,还真的管不了...
县令趁着这功夫靠近赵亭,讨好道:“大人,这小夫妻看着还有的闹呢,不如大人移步,先用些酒菜。”
赵亭沉声道:“谁小夫妻?”
县令连忙赔罪:“未婚夫妻,未婚夫妻。”
赵亭哼了声,刀入鞘,悠悠道:“我可以给你指一条明路。”
县令眼神一亮:“大人吩咐,无敢不从。”
光那一个卷宗就足矣让他丢了乌纱帽,眼下只要还有机会,他自然要把握住。
“姜家是断不会再认这门亲,眼下只有一个方法,带上我的人,去陈家将订婚书与信物取来。”赵亭徐徐道:“再将这卷宗...”
他话没说完,眼神却有意无意落在了抱头鼠窜的陈主簿身上。
县令当即意会过来他的意思,若有所思的顿了顿,而后眼神一转:“大人真是妙计,只是不知明郡王那边...可好交代?”
万一这人是诈他的,他岂不是就钻了套?
赵亭冷笑了声,抬手示意他凑过来。
县令忙将耳朵偏过去,只听赵亭低声道:“只要大人给的够,我自有办法应对郡王。”
县令眼中精光一闪。
原来是求财的啊,那感情好!
他点头哈腰的做了一番承诺,便招来心腹让他们带着姜家的护卫去了陈家。
这边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的陈主簿对这一切半点不知。
等他看到护卫递到赵亭手上的婚书时,一切都晚了。
姜蔓也终于出够了气,她动了动有些酸的手腕,接过赵亭手上的婚书和信物,赵亭也就自然而然地拿过她手中的鞭子收好,在外人看来,他不像是明郡王府的侍卫,更像是姜蔓的护卫。
赵亭临走前,似笑非笑的朝县令道:“你们两个,只能保一人,县令看着办。”
县令毫不犹豫的当着他们的面将陈主簿下了狱。
大难临头,谁不想保自己。
再说,陈主簿没了姜家的婚约,就没用了。
县令自觉躲过了这场祸事,当夜就让人备了酒席庆祝,为自己搭上明郡王府的人自得。
然而就在这时,官兵涌入,拿着他给赵亭的银钱,以贿赂陆阁老的名义将县衙一干人等下了狱,紧接着又查出这些年不少冤案,至此,这帮鱼肉百姓的狗官,再也没从牢房出来过。
只是县令还是想不通。
那不是郡王府的侍卫么,怎么就成了陆阁老的人?
陆阁老是天下文人之首,贿赂他跟找死有什么区别?
这时,有一人看着牢房一角蹲着的陈主簿,冷气森森道:“你们可听说过,陆公子与姜家三姑娘的传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