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端却汹涌的情绪漫上心头,萧淮眼里的怨气消失。
朦胧的水汽渐渐充斥红红的眼眶,一滴泪湿热的泪砸在刘进辉脸上。
刘进辉一愣,然后他就感觉砸在身上的拳头更加重了,同时落在脸上身上的泪只增不减。
身上的剧痛袭来,刘进辉顾不上其他,只能凭着本能哀嚎求饶。
“别打了……别打了……萧淮我错了…我以后都不找你麻烦了…”
刘进辉磕磕绊绊的求饶,也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假,但落在身上的拳头却慢慢减慢减缓。
注意到这一点,刘进辉继续忍着疼继续喊:“萧淮我真的知道错了……别打我了…”
身上接连不断的疼痛彻底停下,只有那些早就落下的还在隐隐作痛。
萧淮从他身上起来,头丧气地低着。
眼泪还在不停地挨着眼睑往下落,砸在地上印出一颗颗深色的小圆点。
但他从始至终没发出一点声音,直到他被狐酒压着脊背拥进怀里。
萧淮攥得有些麻的手松开,像只历尽磨难终于归巢的雏鸟,他挪动脚步贴近阿姊的怀抱。
他秀气的下巴抵在狐酒脖颈侧,被熟悉令他安心的气息围绕着。
萧淮紧咬的牙关终于放开,紧接着一直被压抑的呜咽从嗓子里喷涌而出,越来越激烈与急促根本不受控制。
“小淮,阿姊不知道你因何原因,将这件事情瞒着我和父亲,但我尊重你的选择。”
狐酒听着他激动到抽噎的呜咽声,手掌贴着他的背,轻轻拍打以示安抚。
狐酒看到不远处有一只蒲公英,白绒球球由细细的根茎支撑着,随细风微微摇曳。
她声音平稳却无端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但小淮,无论如何,下次在遇到这种情况,我希望你做出的决定是来找阿姊与父亲。”
萧淮没应声,只哭得更厉害。
攀在狐酒肩上的双手也攥紧了手下的衣物,细瘦的手指收紧将黛蓝衣物攥出细细的皱纹。
狐酒揽着他,原书里萧酒这个恶毒女配的弟弟萧淮,也没有什么好下场。
只有一句笔墨短暂的描写:因镇北侯夜袭东宫试图刺杀太子未遂,即刻剥去爵位贬为庶民,全家改造流放。
这个全家流放里只包括萧淮一人,长公主安分守己地待在自己的长公主府,而痴傻的萧酒早已经嫁去东宫。
——
去庄子摘葡萄散心的计划取消,萧淮虽然挨打的时候忍着不出声。
但刘进辉不知分寸下了全力,身上凡是被打到了地方,全是一块青一块紫。
当时可能萧淮都觉得没什么,但当放松下来心神安定,身体稍微动一下他都觉得剧痛无比。
他能忍下来,但没必要为了出去玩而忍着这些疼痛。
那就不是玩乐了,而是变相的折磨。
所有,就算萧淮想去并说自己身上的伤不算什么,狐酒也不可能让他因为这种事情忍。
狐酒直接让车夫改道驾车去了医馆,请大夫看过伤情拿了伤药,便带着萧淮回府养伤安置。
在狐酒带着萧淮回他院子的路上,他们遇到了来找萧知玉有事的长公主。
长公主正准备出府,就见狐酒牵着萧淮的手从她前方迎面走来。
长公主看见萧淮脸上青紫的伤,饶是她善于伪装隐藏心思。
看到这一幕,原本不以为意的眼神也登时转为惊愕与呆愣。
直到姐弟二人利落地行礼问好,走出老远后,长公主还跟着转身扭头。
十分失态地盯着姐弟二人的背影看,眼里的惊愕不减反增。
这还是她那个性子文文弱弱的儿子吗?
怎么脸上带着那么明显的伤,且那伤一看就知道是跟别人打架落下的……
长公主边出神的想边往外走,没走出几步。
长公主就回过神,心里的震惊虽然没有彻底消失,但神情已经恢复了以往的高贵冷艳,步子从容不迫。
她从不过分在意有关姐弟二人的事情。
甚至,在他们身上花的心思还没有她公主府里,养着的那几株兰草多。
长公主是为她的皇弟主动下嫁于萧知玉的,目的就是为了牵制住萧知玉,这个手握重兵且最有可能造反的镇北侯。
当时是皇上下旨赐婚,忠心耿耿的萧知玉不敢不从,只得接下圣旨,八抬大轿的迎娶长公主。
按当朝规矩萧知玉与长公主结亲,便是长驸马。
他应当随长公主一起住在长公主府上,并且永世不得入朝为官。
但这两样,萧知玉都没遵守。
前者,是因为他与长公主夫妻二人感情并不亲密。
谁都明白长公主下嫁于他的原因,萧知玉也同样明白。
即使他满腔忠胆被丢弃一旁作践,他也没起过任何谋反的心思。
但不可否认的是,萧知玉对这桩婚事不是很满意。
没有人会喜欢自己的婚约掺杂利益,甚至与自己相伴一生的伴侣也是为了利益才与自己绑在一起。
所以两人大婚的第二天,萧知玉就搬回了镇北侯府。
后者,驸马不得入朝为官的规矩。
纵使萧知玉甘愿辞官退隐,皇上也不会答应。
皇上虽忌惮萧知玉,但又不能没有他这个所向披靡的镇北将军。
否则,皇上大可以给萧知玉按上一个虚假的罪名。
让他交出兵权退出官场,也不用委屈他的皇姐,为了他下嫁给不喜欢的人。
其他人也看得明白,对于萧知玉作为驸马还在朝为官的特例,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看不见。
毕竟,皇上都是默许的态度,他们又有什么资格去批判。
萧知玉不喜欢长公主,长公主同样不喜欢他。
在长公主心里,她对牺牲自身自由换来的婚姻喜欢不起来。
她在萧家的存在就好像透明人一样,存在感特别低。
造成这个局面的原因,一是,长公主对萧知安这个大老粗没有半点喜欢之情。
她也明白自己这段婚姻的目的,嫁与他就是为了牵制他。
二是,她对萧酒和萧淮两个孩子也并没有太多的感情。
萧酒还好点,因为她是她的第一个孩子。
后来因为她不想萧酒对萧知玉过于亲近,便出口阻拦。
但萧酒本就是宠着纵着长大的,没心没肺的性子转头就忘却脑后,对萧知玉的态度亲近又崇拜,无半点变化。
萧酒一次次的“不听话”,将长公主那点少得可怜的母爱很快消磨完。
长公主对待萧酒的态度变得冷漠,无端挨了冷脸的萧酒不明所以。
但被萧知玉千娇百宠的她同样是高傲的,永远做不出主动讨好他人的事情,尤其还是给她冷脸的人。
面对长公主的冷漠疏离,她回之同样的态度。
渐渐的母女二人的关系,就此疏远。
而萧淮因为是早产儿,身子打娘胎里就弱,性子也受身体影响有些文文诺诺。
长公主性情高傲挑剔,自然也看不上萧淮这个上不了台面的儿子,对萧淮更是不会有多关心。
而幼时,萧淮每每想亲近这个长公主母亲时。
她傲气神情间流露出的不耐烦,让胆子本就小的萧淮像个小刺猬似的缩起来。
再后来,渐渐长大知了一些事的萧淮,也不再小心翼翼的凑上去。
对这个母亲的态度也是疏离有礼,与长姐萧酒如出一辙。
长公主不会在意他们姐弟对她的态度变化,正如她不会去在意他们。
对她而言,他们姐弟只是她与皇弟用来牵制萧知玉的工具,生他们的目的也只是如此。
对待工具,长公主自然也生不出其他情绪。
但与长公主的心狠和冷漠不同,同样对这段婚姻不满意的萧知玉。
却对萧酒姐弟俩百般疼爱,恨不得捧在手心里呵护着。
第20章 权谋文男主的悲惨青梅
长公主坐上马车,启程回了长公主府。
这边,狐酒带着萧淮回到他的院子,安抚哄着他休息睡下后,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晚间一家三口齐聚膳厅用膳时,狐酒搅弄着小碗里的鱼片粥。
让它散热气的空档,跟萧知玉说了她去接萧淮下学时发生的事情。
萧淮坐在狐酒对面,他正拿着筷子夹蒜蓉山菇。
闻言,筷子上的山菇“啪嗒”掉回盘子里。他心里一慌,又迅速夹起放到自己碟子里。
小脸上的神情有些忐忑,但还是小心望着萧知玉的方向,想知道他是什么反应。
萧知玉敛起眉头,忧心地看向桌边的萧淮。
听完女儿的话,他立刻便想清楚萧淮瞒着他们,不肯说自己在书院受欺负的原因。
萧知玉极轻地叹了声气,他这个小儿子,大抵是因为身体的原因。
小小年纪便心思敏感多思,性子更是内敛话少,完全不同于大女儿的大胆活泼。
但萧知玉并不觉得萧淮的内向有什么不好,小儿子刚出生的时候。
萧知玉抱着尚在襁褓里的他,萧淮就乖乖巧巧的一个娃娃,不爱哭也不爱闹腾。
再说,他们家里有小酒这一个顽皮的就够了。
但萧知玉还是放下筷子,担忧的目光落在萧淮眼睛里,语重心长的开导他。
让他不要觉得向亲人寻求帮助会给他们造成麻烦,就算会造成麻烦,他们也绝不会因为这小小的麻烦,而厌恶他这个血缘至亲。
听着萧知玉的开导说教,萧淮忐忑的眉眼间多了一丝放松,他乖觉地点头。
见他如此,萧知玉也放下心来。
小儿子似乎有了些变化,不过这变化是好事,萧知玉看了亭亭玉立的大女儿一眼,也就没再追问。
又不知想到什么,萧知玉脸上浮现怒容,抬手就想往桌子上拍,余光看到坐在自己左手边静静吃饭的女儿。
他意识到,这是在家里且女儿还在身边,而不是肃立严格的军营。
萧知玉拿起筷子,克制着压住要拍桌子的动作。
但还是怒声放下狠话,明天上朝,他定找到那几个小孩的长辈,好好说道说道。
至于怎么说道,在场的都明白。
就算年纪还小的萧淮不是很明白,但也知道父亲这是要为他出气。
萧淮舀了一勺粥,偷瞄萧知玉的眼睛里带着崇拜与窃喜。
狐酒没什么反应,瞧了眼萧知玉阴沉的怒容,抬手用公筷夹了块糖醋鱼放进他的碗中。
萧知玉低眼,看向那块色泽诱人的糖醋鱼块,皱紧地眉头一松,当即就冲着女儿笑开了颜。
女儿果真是贴心小棉袄,心里还知道他最喜吃鱼。
萧淮注意到他们的互动,虽然没说话,但那时不时落在狐酒身上的目光,早已暗示他想要什么。
萧淮的视线有些太过明显,狐酒想不注意到都难。
她目不斜视,筷子一挥,一块椒盐排骨落在萧淮碟中。
萧淮捧着碗,抿唇微提嘴角。
狐酒瞟了他一眼,无奈地给自己舀了一勺粥送进嘴里。
想要什么却不说,若不是她心思敏捷,都理解不了萧淮许多细小的举动。
——
读书人的短暂一日休假很快结束,这天清早,萧淮就要顶着脸上还未好透的伤,再次回到书院里上学。
狐酒特意与他同乘马车亲自将他送到书院门口。
这个时代不似现代的丰富多彩,没有那么多可以打发时间的物件,古人的生活可以说是枯燥乏味。
所以,只要跟八卦沾边的消息就流传的特别快,就跟墨水滴到清水里一样,光速蔓延。
距离上次的事情虽然才过去一天,但像镇北侯府的小世子,与左相嫡次孙在书院门口打斗。
这种贵族人家的劲爆八卦消息,早已经传遍了整个皇城。
书院作为地点中心,其中的学子们对这件事自是无人不知。
别人听说这件事是什么反应,狐酒不知也没有兴趣知道。
但上次她来时,周围还避萧淮如同躲洪水猛兽的学子,脸上的表情已经不再那么排斥。
恰恰相反,他们的举动以及看向萧淮的神情间,都带着有意无意的讨好。
狐酒轻轻扫视一圈,末了视线转去萧淮身上。
她这个弟弟面对现在的场面看着没什么变化,但眉宇间却不可忽视的多出一抹阳光来。
狐酒忍俊不禁,轻拍了拍他的背,轻笑道:“去吧,下学后阿姊来接你。”
毕竟,她这个身份去年就从书院出师了。
狐酒也算是运气好,有着长郡主这个尊贵的身份。
有钱有闲不用为生存奔波,偶尔的行程也就是各种娱乐场所,就是清闲大小姐的日常。
萧淮抿唇,抬头望着长姐,点点头。
然后一步三回头地走进书院,直到看不见狐酒的身影。
才转过头去好好走路,恢复他平常在书院里的面无表情。
面对偶尔几个同窗的友好搭话,萧淮也礼貌回应,但仍不显热络。
——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太阳东升西落,转眼间一年过去了。
“吱吱吱——”
金蝉再度从炎热的夏夜中冒出,没人知道有多少的金蝉在鸣叫。
但耳边却是一声又一声,几乎彻夜都从不间断。
金蝉鸣叫,炎热的夏季来临。
与之同一道来的,还有那越来越近的婚期。
当朝太子大婚,纵使如今的太子看起来就像一叶方舟,不知什么时候一转眼便倾覆。
但一国储君的婚礼轻视不得,这场婚礼自定下婚约那日起,礼部的人就开始筹备规划,用时一年之久才算堪堪完工。
——
没有厚重云彩的遮挡,圆月高挂黑绸之上,比起那些闪着微光的星子,它散发出的柔光朦胧而梦幻。
那些朦胧但又异常明晰的月光斜斜洒向大地,将大地上的景物照的在黑夜中都隐隐显现出来。
似乎不点火烛,也能摸索着视物。
狐酒身着白色里衣,双腿盘坐在窗边的小塌上。
柔和的月光从打开的窗子闯进来,将面容平静的少女笼罩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