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酒没有犹豫,俯身把小婴儿抱在怀里。
似是有所感应,闭着眼的小婴孩懵懂地睁开双眼。
他乖顺的任由狐酒抱着,不哭不闹,那双清透的眼睛里,皆是不知世事的天真。
“生了!生了!是个小皇孙!”
花嬷嬷欢呼出声,麻利的给怀里的“婴孩”剪了脐带,交给身侧的另一个嬷嬷带他去清洗血迹。
狐酒抱着乖巧的婴孩,坐在凳子上目睹着屋里一群人忙的脚不沾地的动作。
看了一会儿,她低头用食指点了点婴孩的脸蛋。
小婴孩不明所以,也看不到是谁在戳他,但也不生气或吵闹,两只小手在空中无目的乱挥。
等到嬷嬷们重新收拾好床铺,花嬷嬷怀中空无一物,准备抱给“狐酒”看的时候。
狐酒把孩子放到她怀里,调整了一下状态躺回干净的床铺,打了个响指。
刹那,原本眼神有些混沌的花嬷嬷一下子回归清明。
她慈爱尊敬地看着襁褓里的婴孩:“是个小皇孙呢,您瞧瞧这小脸和太子殿下长得真像。”
狐酒脸色有些发白,微微抬着头去看红锦襁褓里的孩子,疲惫的眼神里充满一个母亲对孩子的慈爱。
她的唇角勾了勾,确实,眉眼间长得挺像周佑。
“太子妃先休息一会儿吧,虽然小皇孙懂事没折腾您,但生孩子对女人而言是件最伤身体元气的事。”
花嬷嬷见狐酒还是很虚弱,出口嘱咐这位运气极好的贵人。
本来就是太子妃这等尊贵的身份,入东宫第一年,就为太子殿下生了个儿子。
现在谁看不出来太子在朝中渐渐得势,后院却依旧只太子妃一人。
将来若是顺利,那太子妃是要做皇后和太后的人啊。
花嬷嬷怎能把持住不巴结,不讨好。
狐酒眼神停在襁褓里的婴孩,不舍地点了点头,然后心里一点也不留恋的睡了过去,睡意酣甜。
在宫人眼里就是太子妃产子辛苦,身体疲惫不堪挨着枕头就昏睡过去。
放松的陷入睡梦里,狐酒丝毫也不担心,自己名义上的儿子会有什么危险。
花嬷嬷是萧知玉安排过来的人手,跟双禧一样信得过。
那孩子身上狐酒也做了个标记,有什么不对最先察觉到的就是她。
没有把握的事,狐酒从不做。
——
次日清早,皇上和皇后就赏下一大批赏赐到东宫,狐酒让双禧全部照单收入她的库房。
之后,应付了一些前来道贺的嫔妃和闲杂人等,她开始了轻松“坐月子”的日子。
每天各种补汤和甜品送到嘴边,偶尔来了兴致便逗一逗自己那便宜儿子。
十多天后,去东邬体察民情的周行迟迟归来。
他一踏入东宫,就加快脚程直奔青鸾殿。
于周行心里,虽他不喜“萧酒”但那个孩子却是他的第一个孩子。
血脉至亲,怎么能因为不喜孩子的生母就厌烦他。
十多天过去,按照正常生产后的情况,狐酒已经能下榻行走自如了。
周行在青鸾殿里找见人的时候,母子俩正在小花园里看池中的几尾小鱼。
“小衡今天这么开心呀,一直咯咯咯得笑。”
狐酒抱着才满半个多月的周语衡,轻声逗弄他。
小孩子如一张白纸般什么都不懂,新奇的声音或者亲近的人,都能让他随着本能展现出激动得情绪。
——
周语衡是狐酒给便宜儿子取得名字,没什么别的含意就是好听。
至于周行的意见?并不重要,用他的姓就是抬举他。
就算,狐酒走流程似的询问他的意见,想来,还需要萧知玉帮助的周行也不敢有反对的意思。
“我看咱们小皇孙天生就是爱笑的性子,跟郡主您小时候一样。”
双禧伴在狐酒身侧,满眼慈爱地注视着她怀里,那嫩生生跟个小糯米团子似的周语衡。
狐酒转眼朝双禧看去,凤眸带笑:“长相随了太子,性格像我,挺好的。”
“表妹。”
在外奔波劳碌半月多的周行身心俱疲,刚回来就看到这母慈子孝的温馨场面,心里登时就软塌下一块。
狐酒听见动静回过身去,黑亮的眸子透露出惊讶,抱着孩子朝周行走近几步。
态度还算温和地询问:“太子殿下什么时候回来的?”
实则,她早在周行踏入后花园时就察觉到了。见他一直躲在后面偷听不吱声,便故意说孩子长得像太子的话。
不然,平时的狐酒可不会多提一嘴周行。
晦气。
好奇心驱使,她特别想知道周行付出一腔热血的父爱,最后知晓孩子不是他亲生的反应。
虽然现在还没看到,但狐酒可以预见几分,那一定是五颜六色的精彩极了。
同时,这孩子也不会缺少父爱,对狐酒而言,简直是两全其美。
“表妹真是一点没变化都没有啊,即便是成了生过孩子的妇人,身段却还和少女时期一样卓越。”
被狐酒毒舌冷嘲热讽了一年多,在面对狐酒时,周行已经完美的掌握嘴甜这项技能,并且总无意识带上讨好的语气。
狐酒没理他这句话,只是抱着周语衡上前。
应该是因为做了母亲的缘故,从楼轻轻那件事便一直对周行冷着脸的她。
这会儿面上却是笑开了,百媚横生。
周行教她笑的一愣,心里只觉得,这小花园里最艳的花也不及她笑颜半分。
狐酒颠了颠怀里的周语衡,笑着问:“太子殿下,要抱抱我们家小衡吗?”
周行听着她嘴里对自己的称呼,平白觉得生硬疏离。
恍惚间,他忽然想起面前的人已经许久未唤过自己“太子表哥”了。
回过神,他低头去看身着红锦袍穿得跟个小福娃一样,正用大眼睛好奇地看着自己的周语衡。
手指蜷了一下,下颚绷紧地颔首点头:“嗯。”
狐酒把周语衡交到周行手里,见他抱孩子的手法错误且不熟练,就上手帮着他调整抱孩子的姿势。
边调整,边通知周行:“太子殿下前些日子不在京城,但小衡的名字不好空着,我便已经给他取了名字,太子殿下不会介意吧?”
周行硬实的怀里抱着团软绵绵,那团软绵绵抱在怀里有些热,细微的呼吸间还带着奇异的奶香。
这从未有过的触感,让周行不敢动弹丝毫。
听到狐酒的话,也只是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介意。
但事实上,周行如何不介意。
作为父亲却连给儿子命名的权利都没有,这算什么。
但尽管心里如何的不爽,周行丝毫不敢表露出来,如今正是关键时期……
预料之中的回答,但狐酒还是对着周行短暂地扯了一下嘴角,送他一个很假却又很甜的假笑。
笑罢,狐酒拉过周行的一只手。
边用手指在他掌心描绘,边一字一句认真地念出声来:“周语衡。”
每个字的音调也像是怕周行听不清楚似的,微微拉长,轻轻的尾音朦胧而温婉。
狐酒垂着眼帘,认真在他掌心写字的模样,闯入周行藏着慌乱的眼睛。
他忽的有些不敢再看她,恐慌的移开视线后,感受到胸腔里砰砰剧烈跳动的心。
周行也有些看不清,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
明明眼前这个女人是杀害楼轻轻的凶手,他也应该为心悦之人报仇。
一开始,娶她也是为了得到她父亲的支持。
周行以为他可以得心应手的利用她,达成目的便将她毫不留情的丢弃。
但这期间,却有些事情超出了周行的预判,他总是不经意间就被她弄得心脏乱跳。
他经历过心动,知道这种心跳的异状代表什么。
想到此及,周行蓦地抽回手,脸色不太好。
狐酒抬眼看他,眼里是明晃晃的疑惑,随后冷下脸,斜睨着他:“又发什么神经?”
恰在此时,方才一直安分乖巧待在周行怀里的周语衡开始瘪嘴。
周行的耳边,旋即传来小猫似的呜咽声。
狐酒不再瞪他,一把从他怀里抱过哭闹的周语衡,温声拍着背哄他,一边走出小花园。
徒留周行站在原地,听着孩子弱下来的哭闹声和温柔的女声渐行渐远。
这样留不住的场景,好似他永远都和他们站不到一边去……
第27章 权谋文男主的悲惨青梅
大周321年,当今圣上重病缠身与世长辞,太子周行继位登基。
“父皇!”
小人一身白色的袄衣,活脱脱像个刚出锅的嫩汤圆。
周行满脸慈父笑,倾身接住朝自己跑来的小人。
抱在臂弯里颠了颠:“你母后呢?怎么就让你一个人在雪地里疯跑?”
“母后畏寒,不愿意出来,让衡儿自己出来玩。”
周语衡亲昵搂着周行的脖颈,声线稚嫩。
周行硬朗的右脸上被一个软绵绵的触感贴着蹭了蹭,他忍俊不禁地笑了笑,同时心里软成一片。
儿子毫不掩饰的亲近让周行感觉舒畅得意,连带着多日的病气仿佛也跟着这个蹭蹭烟消云散。
“走,咱们去找你母后。”
周行拉住周语衡的檐帽往下紧了紧,洁白的雪地里落下了一串脚印。
“母后!”
“衡儿回来了!”
周语衡由着侍女褪去外面厚厚的披风,便即刻跑去内殿,高声呼唤狐酒。
依在美人榻上的狐酒闻声,眉心微动,随后把手里的诗集放下,她眼带笑地瞧着爬在榻沿边的小孩。
目光掠过他衣角边融化成水珠的雪花时,音调严肃了些:“外面天寒地冻的,在雪地里疯了这般时间,快去找双禧让人给你换身干净衣袄。”
“再喝碗姜茶暖暖身子,待会儿母后就让宫人传午膳。”
虽然很讨厌吃姜,也很讨厌姜汤的气味,但周语衡对狐酒这个母后很是信赖和听话。
想到那姜的滋味周语衡眉头紧皱,他还是脆生生地应了一声,又哒哒哒的跑开去找双禧。
“咳咳咳——”
未见人却先闻其声,狐酒掀开身上的毛毯下榻。
她目不斜视地走到桌边捏起一块山药糕,口感软而糯,轻轻一抿,就像是要在口中化开。
多的狐酒也不多说,皇家御膳房做出来的糕点,总有它精彩的地方。
“双禧,给皇上也倒一碗去去寒。”
狐酒将嘴里的山药糕咽下,这才徐徐吩咐。
“皇上,您请。”
双禧顾不上盯着周语衡把姜汤喝下了,端着碗热乎乎的姜汤走到周行面前,言语恭敬。
周行扫了一眼那红褐色的姜汤,不语地接过青玉碗,抬头一饮而尽。
周行对姜虽不讨厌,但也着实算不上喜欢。
只不过,眼前人要求的事情,他好像根本没法拒绝。
也许,正是因为看清了自己对她的感情,所以在羽翼丰满之后,才没有选择废弃了她。
有些烫的姜汤划过喉咙,喝完之后喉咙确实好了一些,不再那么干燥发痒,让人忍不住想要咳嗽。
“父皇的风寒还没好吗?”
皱着脸灌完姜汤的周语衡凑了过来,小手捏住周行浸染了寒意的衣角。
也许是现下正值冬日,气温寒冷的原因,周行的风寒已经拖拖拉拉四五日了。
请了太医院的太医来看过,太医纷纷表示就是普通的受凉风寒。
周行当上皇帝后,最是顾念自己的身体,每天准时准点的按时吃药。
周行的身体很强健,但这次却不知怎的。
往日里,两三天便能好的差不多的风寒,这次反而拖拖拉拉四五日不见好,病情症状越来越严重了。
“衡儿过来,仔细些,你再被传染了。”
罪魁祸首狐酒神色担忧地把儿子唤过来,言语间,一点也不掩饰对周行的嫌弃。
热脸贴冷屁股惯了的周行也丝毫起不了生气的情绪,他无奈地笑了笑。
抬手摸着周语衡圆润的后脑勺,嗓子有些哑:“听你母后的。”
周语衡仰着头,看了看狐酒又看了看周行,茫然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打转。
但最后还是跑到狐酒身边,抱着她的腿拉起小奶音撒娇卖痴。
以狐酒敏锐的观察力,她怎么可能察觉不到周行的变化。
对此她只想说一句话,周行就是个贱骨头。
之前萧酒对周行情根深种,甚至她那么骄傲的性子,都有些主动倒贴的时候。
周行是看也不看一眼,甚至骗她,用她,杀她,直到没有任何价值后,像丢垃圾一样将她丢开。
如今,换作狐酒不再体贴入微的捧着他,甚至是摆在明面上的嘲讽嫌弃,他倒是眼巴巴的黏上来了。
何等的讽刺。
——
春天冰雪融化万物生长,随着狐酒对药物的加量。
周行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时常像个破旧的风箱剧烈咳嗽,肩脊激烈地一耸一耸直到咳出血来。
后来几乎是缠绵病榻,连每日的早朝都无法顺利上完。
就在这个绝佳的时机,狐酒牵着周语衡走向朝堂,但他们谁都没有坐那把正中央的龙椅。
而是,狐酒命人搬了两把椅凳放在龙椅的一侧。上朝之时,她便带着才四岁的周语衡坐在那儿,旁听朝政。
要说,对于狐酒这个皇后带着年仅四岁的太子旁听朝政,底下没有官员反对是不可能的。
但因着萧知玉在狐酒身后力挺,而且皇上如今病的连床榻都下不来了。
没有比她这个皇后,更适合出来主持大局的人选。
再者,狐酒的种种做法虽从未有过,但也并不算越线。
朝中大臣挑不出太严重的不妥,也不敢和基本是一家独大的萧知玉叫嚣。
纵使心底有再多不满,也只能老老实实的憋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