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酒感受到这道目光,回望过去,眼神温柔有力,两两相望片刻,陈酒紧绷着的肩膀稍稍放松。
“我……”
陈酒嗓子绷着,尝试向还是陌生人的狐酒诉说,但她说出这个字后便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喉咙发紧,仿佛声带这个部位完全不受她的控制。
陈酒再次感到了深深地无力感,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她对自己身体的掌控力越来越勉强。
她垂下脑袋,指尖死死地掐住自己的掌心,不断地做着深呼吸,强迫自己的情绪冷静下来。
狐酒也曾为病患看诊,可怜的小家伙,对待病人她职业性的很有耐心。
狐酒走上前,缠绕着铃兰花枝的金镯随着她的走动,在白皙骨感的右脚踝微微晃动。
这枚简约圆形的金镯是她身上为数不多的饰品,有印象以来就待在她的右脚踝上。
狐酒并不清楚这是谁给她的,但应该是她那从没见过的父母……
她来到陈酒面前,右手轻轻地触碰到她的发顶,柔和安抚的灵力传到陈酒脑子里。
这让陈酒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与舒缓,死亡那刻都没能从心口挪开的巨石,瞬间粉碎成尘土,消失不见。
陈酒呼吸滞涩,她回过神……
“呜呜呜……”
陈酒抑制不住的哭泣,灼烫的泪珠从眼眶滚滚落下,她原以为泪水早在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里流干了……
狐酒顺毛似的抚摸着她的脑袋,这头狗啃似的炸毛发型摸着,却比外表看起来柔软许多。
她身后簇着的大尾巴摇曳碰撞着,不过比不过她的尾巴软绵,枕在上面很舒服,思维一发散,狐酒再次想念她洞府里的玉床了。
她走着神,一边安抚着情绪激动的小姑娘。
耳边抽泣声慢慢的弱了下来,只有偶尔吸鼻子的抽噎声。
狐酒俯身凑近她,顺手撩起她额前略长的发丝向后捋,露出陈酒白洁的额头与眉眼。
与她失神盛满水光的眼瞳对视,再次询问:“想好了吗?”
自从出事之后,日常生活里,陈酒就非常害怕与人接触,连自己的妈妈都不行。
她很怕自己变得脏污的身体会弄脏妈妈,这其中也包括好友和其他任何人,她总是狼狈的逃避与别人发生接触。
陈酒就像是将自己当成了一团黑色的墨点,不敢靠近任何人,也不敢让任何人靠近,她怕因为自己,把干干净净的人染上了脏污。
妈妈是这个世界上最爱她的人,哪怕付出生命她也会义无反顾的去爱自己,陈酒很清楚这一点,但越是清楚,她越不敢靠近。
面对妈妈有意的亲近,陈酒能回应的只有逃避与崩溃。
方才陈酒情绪失控没有注意那么多,现在晃过神,她立刻挣开狐酒温暖的掌心,并向后退开好几步,拉开彼此之间的距离。
面对她避如蛇蝎的态度,狐酒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从身后顺了一条尾巴抱在怀里,轻轻地抚摸着。
她明白,被伤害过的小动物没那么容易接受任何人。
陈酒眼中划过自责的情绪,但除此之外她没有任何表示,她不想弄脏这个颜如皎月且温柔的大姐姐……
狐酒不清楚她的想法,若是知晓陈酒将温柔这个形容词放在她的身上,大抵会翘起嘴角,她确实很温柔。
“我想去参加在H国举办的洛骄国际芭蕾舞大赛,结果是什么都不重要,只要站在舞台上就可以。”
那场比赛陈酒已经报名了,但在比赛的一个月前,她的生活就发生了“车祸”,变得面目全非。
因为陈酒死命的抗拒,她左脚跟腱被男人用烟灰缸生生砸断,短时间根本恢复不了,就算能够恢复,她也不可能再有跳芭蕾的机会。
芭蕾要用脚尖带动全身,需要脚踝拥有绝对坚韧柔软的力量。
那场比赛是陈酒到死带着的遗憾,比赛结果对她来说不重要,她只想要自己的人生回到正轨。
而那次她未能参加的芭蕾比赛,就好像是一个转折的象征。
似乎只要平安无事按照计划站在芭蕾比赛的舞台上,那一切就回到了正轨,所有的事情就没有发生……
“3岁那年我开始接触初级芭蕾,自此,甚至在遇害前我还刚刚结束芭蕾课,我喜欢芭蕾,即使深知其中的艰辛不易,但14年来,我从未有过放弃的念头,到死那刻都没有。”
狐酒静静地倾听着,在心里记下。
陈酒深深吐出一口气,哽咽的声音破碎:“第二个愿望,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坚持我的热爱,去做一名芭蕾舞老师。”
在陈酒对人生的设想中,她原本的打算是去考个芭蕾演员证,到剧院里去上班表演。
等到40岁左右退休以后,不能再把自己贡献给舞台,就转业去做名芭蕾舞老师。
因为热爱,陈酒曾给自己定下了一个约定,她要将芭蕾一直跳下去,直到老了躺在床上不能动为止。
只是,那些都没了……
陈酒左脚跟腱断裂是个残酷的事实,单是能正常走路都恢复了三个月。
她无法跳跃,不能再有任何稍微激烈的脚步动作,这些对一个芭蕾舞者而言,就是宣判了死刑。
陈酒永远都不可能再站在明亮的芭蕾舞台上,也不可能再游刃有余地用身体展现唯美高雅的舞姿。
陈酒曾在家里的舞蹈室尝试做出最基本的动作,脚尖抵地,她还未松开扶着的把杆,左脚跟腱受伤的位置就泛起刺痛。
但陈酒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她坚定地张开双臂,直起身体,挪动着脚步缓缓舞动起来。
强撑着没两分钟,陈酒额头便冒出豆大的汗珠,左脚踝也迅速肿胀起来,并且传来剧烈的疼痛。
这一剧痛蔓延至她的四肢百骸,陈酒的心脏跟随着这剧烈的疼痛狠狠一悸,随即身体发软。
“扑通——”
这段时间,陈酒迅速消瘦下去的身体,无力地摔倒在冰冷的地板上。
汗湿的刘海黏在脸颊上,她慢慢蜷起了身体,右手紧紧捂在心脏的位置。
她就像一只被猛兽袭击,费力逃脱之后奄奄一息蜷紧自己,痛苦且无力等待死亡降临的小兽。
自从走进这间舞蹈室起,陈酒从始至终都是面无表情,情绪看起来没有任何的波动。
此刻,寂静无声的舞蹈室里响起了细微的“啪嗒”声,泪水滑过鼻梁,坠落在地板上,一声接着一声,似是永无尽头。
陈酒紧咬着失去血色的唇,阻止着那快要溢出来的哭咽声,坚硬的牙齿刺破柔嫩的唇肉,丝丝血腥味蔓延至舌尖。
陈酒的瞳孔蓦然涣散,像是被拉入了某段回忆里。
下一刻,泪珠跃出,她清醒过来,血腥味深深的刺激着她。
陈酒不再咬唇克制,她张开唇拼命的汲取空气,像是哮喘症患者发病时的情况。
伴随着她对喉咙的松懈,一声声的痛哭声回荡在宽大的舞蹈室。
嘶哑剧烈,里面包含着无尽的恐惧和不安。
如果陈酒的左脚跟腱没有被男人砸到断裂,倘若她可以继续跳芭蕾,也许她就不会在人生刚刚开始的18岁选择结束……
在陈酒心里,她健康干净的身体已经被摧毁,如果连自己的热爱也要变成泡沫消失,死寂无光的岁月她如何能撑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同志们,这篇幅可能会有那么点压抑。
第109章 替身文里早死的白月光
受到记忆影响的陈酒蹲下身,她将脸深深地埋在掌心里,眼泪顺着指缝间落下又快速消散在虚空里。
她再次开口,声音不再像提起失去热爱时的颤抖,而是异常的坚毅平静:
“第三个愿望,我要报复那个男人,我要让他承受与我一样的痛苦,我要让他被别人强/暴侵害。”
身为这件事情里的受害者,陈酒面对法律最后只给出有期徒刑8年的判决,她不甘心,除了那股不甘心之外,更多的是对这个结果的困惑和怨恨。
陈酒不明白,凭什么她的人生被那个男人毁了,可他只需要在监狱里待8年就能全部抵消。
严肃的法庭里回响着宣判结果,8年这个关键词一落到陈酒的耳朵里,她只觉得似是有道惊雷直直地对着她劈了下来。
半晌都缓不过来,陈酒的眼睛愈发麻木空洞,视线僵缓地朝嫌疑人的方向看过去。
自此踏进法庭以来,她就刻意的回避不去看那个方向。
男人穿着橘红色的马甲,双手被锁上铁铐,他低着头,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愧疚自责的气息。
一副他知道自己做错了并想要竭力挽回道歉的姿态,仿佛现在他真的知道自己做错了。
可如果真的是这样,他心里真的有后悔的情绪。
那么他就应该在对陈酒下手时,停止犯罪,他就应该在陈酒哽咽着求他放过她时,立刻停止对她的侵害。
可男人没有,他只是在都一切都结束了,轮到惩罚他的时候他说自己后悔了,他知道错了。
陈酒目光触及到罪犯的那一刻,浑身就开始条件反射地小幅度颤抖。
她两手握拳,死命的克制住自己对这个罪犯的恐惧。
错的不是自己,她不需要害怕。
陈酒给自己做心理安慰,可身体上的恐惧没那么容易消失,她紧咬牙关,身体却依旧在颤抖。
像是在自我折磨般,她没有就此移开视线做出逃避的举动,反而双眼似血染般的红,紧紧盯着男人脸上的大块红色胎记。
陈酒耳边嗡嗡作响,耳鸣尖锐,胃里一阵的恶心翻腾,她没忍住干呕出声。
陈酒眼眶尽湿,嗤笑了一声。
这声嗤笑将她此刻的心情体现的淋漓尽致,里面包含复杂,其中最为明了的就是不甘和讽刺。
她什么都没管,丢下所有人,独身闯出了法庭。
八年的时间有多短?陈酒只知道这个数字,比九年义务教育还少一年。
八年之后,那个罪犯也不过才四十二岁,他的生命还有几十年。
服刑期限结束,他从监狱出来便回归了普通人的身份,一个改过自新的普通人。
除了八年的监狱生活外,他不用再承担任何心理负担或额外的惩罚,他可以毫无压力的开始新的生活,毕竟他的生命还剩下大半。
对他来说,那八年的监狱生活只是他贪图一时妄念所付出的代价,他偿还了犯罪的代价,那他和从前的事情就再无任何瓜葛。
罪犯从监狱里出来,回归了普通人的身份。
而那些承受过他们侵害的受害者,有些身体上受到严重的残害并存有后遗症;有的患上心理疾病半生都走不出来,更严重的情况,受害者自杀死亡了。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恶人只要放下手中杀人的武器便可以成佛,可那些被“屠刀”斩杀过的“人”呢?
陈酒的生命停留在她遇害的那一天,在之后的日子里,无时无刻的痛苦反复缠绕着她,不曾松懈一刻。
再后来,她的生命永远结束在18岁的夏天。
那天,海风咸湿,冰冷清澈的海水包裹着陈酒,带着她瘦弱的身体往越发昏暗的海底坠去。
——
“你确定了对吗?”
狐酒听完她的诉说,微微颌首,走流程一样再次确认询问。
她离回到原来的世界就差这最后一个任务,万一出了差错,前功尽弃她岂不是亏大了。
狐酒身后的八条尾巴悠悠摆动着,殷红似血的大尾巴蓬松有致,细软毛发覆在上面宛如价值连城的绸缎。
“我确定。”
女孩抱臂蹲在那,稍稍仰头看着狐酒,从发缝中透出来的眼神坚定,如同她的声音一般。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狐酒眼前闪过白光,下一刻,她的灵魄便出现在了陈酒的身体里。
这次进入到有缘人的身体里,狐酒只觉得眼前一晃,她的法力渐渐恢复到鼎盛时期,灵魄受到的挤压与伤害也就越细微。
时间回到一个小时前。
橘红色的太阳沉落西边,天色逐渐昏暗,路灯接二连三的亮了起来。
一间普通的房屋内亮起灯光,整体空间大概在36平左右,房间布局是较为促狭的一室一厅。
周围的装修布置很是粗糙简陋,处处都透着廉价的感觉,地板上布满灰尘和脚印。
一切能放东西的桌子上全是垃圾,东倒西歪的饮料瓶散发恶臭,吃完没扔半盖着盖子的外卖塑料盒,里面还剩有不知名的食物残渣。
红棕色的卧室门半掩着,门缝间飘出白色烟雾和呛人的烟草味。
一个头发略长且油乱的男人靠在破损的椅子上,他身上松垮掉色的蓝黑色短袖被汗液浸湿。
后背和肩膀浸着好几块深色的痕迹,较长的指甲里积着有黑灰的泥,捏着烟头的指甲盖也泛着黄垢。
男人低着头,一口口地吞吐着烟雾,样子猥琐而贪婪。
片刻后,他停下了抽烟的动作,把还剩半截的烟摁灭在床头的烟灰缸里。
红色星火跟玻璃材质的烟灰缸粗暴接触,没两秒就灭了,一缕白烟飘散在空气里。
男人的目光转去面前脏乱的床上,上面躺着一个与周围一切以及那张床都格格不入的女孩。
她脑后的高马尾微松,散乱的发丝并没有遮住她的脸蛋。
那张未施粉黛的脸蛋白皙细腻,连下巴处的小痣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女孩虽然紧闭着双眼,整个人处于昏迷状态,但这丝毫不影响她的美貌,反而平添了一抹我见犹怜的娇弱。
她身上穿着白色的短衬衫,因为别扭的躺姿而出现细微的皱纹,下身是一条深蓝色的牛仔阔腿裤,脚底踩着双白色棉袜。
男人猥琐地眯起眼,他下流恶心的目光贪婪地划过女孩微微起伏的胸脯,藏在硬挺衬衫下的纤细腰肢,以及那双修长笔直的长腿。
他吞咽着唾沫,最后眼神黏腻地盯在女孩圆润粉嫩的左手。
男人名叫王非仁,是一名出租车司机。
他出生就被亲生父母遗弃了,遗弃的原因大概是因为他左脸处那块很大的红色胎记。
有多大呢,从左颧骨一直延伸到脸颊下方,红色的胎记边缘轮廓不规则,并且大面积覆盖着脸颊。
王非仁被遗弃后,成了孤儿的他就在福利院里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