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边春/明月咬春——韫枝【完结】
时间:2023-02-17 14:59:05

  他身上有着很浓烈的酒味,她隐隐有些反胃。
  对方不怀好意,一双眼直往她胸前瞟去。
  三姐姐要她忍一忍。
  她不想对上那男人满是欲.望的眼,刚准备反抗,身侧陡然一阵清风。
  三姐姐惊惶道:“馆主——”
  大家都知道,沈馆主平日待葭音很好。
  他一身月白色长袍,手里一把鎏金小扇,端的是谦谦君子,温润得不成样子。
  沈星颂不着痕迹地把她拉到身后,用身体把她遮挡住。他嘴角噙着笑,说要敬那人一杯。
  一连好几杯下肚,贵人醉得不成样子。
  沈星颂压低声音,同左右吩咐:“还不快把人抬进房里。”
  目光落在三姐姐身上,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馆主的眸色有些发冷。
  夜风吹入万青殿,亦是让葭音瑟缩了一下。带着凉意的风吹得她心微吓,赶忙将衣领子提起来了。
  一张脸又红得发紫,回想起方才那一句冷冰冰的话语,少女不禁在心中暗忖。
  这个镜容,真是不解风情。
  他何止是不解风情。
  长灯微晃,月色落拓,他的目光也大方落拓,没有半分对她的非分之想。
  倒是她,不禁浮想联翩。
  葭音撑着头,看着他读书。他的眉眼很好看,双眸有着骄矜的贵气,眉骨与鼻峰却是十分坚毅。佛子生得唇红齿白,眉间一点朱砂。青灯之前,他垂下眼睫。
  “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1)
  刚刚写着“葭音”两个字的白纸被她方方正正地叠起来,藏在手心里。
  也许是过于紧张,她手心处微微有些发潮。
  葭音觉得自己有点不大对劲了。
  与在宫门前第一次见到镜容不一样,如今她看着面前的佛子,居然会觉得心跳加速,呼吸急促,紧张到不敢与他接近,又想刻意与他接近。
  这种感觉,很不对劲。
  先前,她也觉得沈星颂好看。
  她觉得馆主,是她先前见过最好看的男子。即便是一件很简单的素袍,也会被他穿出与旁人不同的、风度翩翩的味道。素姑姑经常说,沈馆主身上带着一股贵气,他听戏、教戏、善戏,身上却没有伶人的市井味儿。
  素姑姑说,即便是飞雪湘最有名头的二姐姐,也抵不上馆主半分的大气骄矜。
  可面对馆主时,她虽然会心情愉悦,但不会有这种不正常的反应。
  正想着,少女又抬眼,朝佛子身上望去。
  葭音不知道的是,自己明明是这般柔和的目光,眼波流转之际,却徒生了几分旖旎之意。她的眉眼很勾人,像话本子里化作人形的狐狸,妩媚之中,偏还带了几分未经人事的纯情。
  偏偏就是这无辜至极的眼神,最让人心乱神迷。
  她忽然对桌子上的佛珠手串感兴趣。
  在葭音的印象里,镜容一直都持着这串佛珠,长长的手指轻轻拨动圆滚滚的珠子,只一下,便让人觉得神圣而不可亵渎。
  那佛珠的幽香,与他手上的香气很像。
  “这珠子好生好看……”
  她忍不住摸了一把。
  却没有注意,镜容的眼神一下子冷下来。
  他紧抿着唇线,眸色微沉,葭音还没来得及把玩那佛珠,眼前一只手快速将其夺了回去。
  毫不留情。
  她愣了愣,转过头,佛子将佛珠捻紧,指尖微微泛着青白之色。
  “镜容法师?”
  他别过脸,声音清冷素净:“衣服干了便走吧。”
  葭音一怔。
  今夜风大,还有些燥,衣服定然已干了七七八八。
  可是……
  她委屈巴巴地看着他。
  镜容在凶她。
  少女咬了咬嘴唇,许是因为有些用力,粉嫩的唇瓣儿被咬出了一个浅浅的印。她有些不解地望向男人。
  他侧着脸,只给自己留半张冷淡的侧脸,修长的手指扣了扣佛珠,没再出声。
  可浑身上下,都游走着清冷严肃的气息。
  她被这道气息所威慑住。
  回过神,一股巨大的委屈感铺天盖地地涌上心头。
  下一刻,她强忍着眼泪,冲出万青殿。
  葭音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鞋子也没有穿,披散着头发冲进一片漆黑的夜空。她不明白,自己只是碰了一下那珠子,便被他这样赶出万青殿。他的语气很冷,神色也很凉,像是冬天挂在屋檐上的冰溜子,尾身尖利,直往人心窝里扎。
  他冷着脸,让她放下。
  冷着声音,让她走。
  葭音赤着脚,一脚踩在了路边的石子上,脚底板硌得她浑身发疼。不知道跑了多久,她终于跑不动了,一抬眼,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跑到了一所被废弃的后花园。
  明明是春日,花园里的花却靡靡不振,完全没有春天的生机。
  她靠着身后的假山,蹲下来。
  泪水再也止不住,如决了堤的洪水。葭音抱着臂,把头埋在胳膊下面,小声呜咽。
  她不敢哭得大声。
  她害怕惊扰到了周围的娘娘。
  她像只被人抛弃了的小狐狸,无助地蹲着啜泣,从喉咙里发出极低、极低的呜咽声,细白的肩头也随着哭泣声一抽一抽的。
  葭音一个人哭了很久。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只觉得漫天的情绪让她根本抵抗不住,委屈、不解、迷茫,从心头冲上脑海,顺着她的眼泪流下来。
  她再也不要理镜容了!
  他这么冷,这么凶,话这么少,还从来都不对她笑。
  这个臭男人,哪里有沈哥哥半分好。
  自己之前帮沈星颂收拾东西时,即便是失手打碎了他最珍爱的花瓶,沈哥哥也只是笑了笑,告诉她不打紧。
  花瓶碎了,还可以再买,手没有受伤就行。
  那日午后阳光落在沈星颂身上,他语气十分温柔。
  镜容一点儿都不温柔。
  妙兰说他好,二姐姐说他好,三姐姐也说他好。
  说他慧根通圆,大慈大悲。
  说他良仁善心,渡世间一切苦厄。
  葭音眼前,满是他那双漂亮精细,却冷冰冰的眼。
  镜容是远在天际边,高巅上不染尘埃的皑皑白雪。
  靠近他,她只觉得冷。
  不知又过了多久,她终于哭累了,浑身哭得没力气,双腿也软软的,酸痛得不成样子。
  她扶着身后的墙,想从地上站起来。
  刚抬起头,葭音就看见了身前一道黑影。
  那是个佝偻着腰的小太监。
  他生得牙尖嘴利,一双不安分的眼直往葭音身上瞟去,见少女抬眼望来,小太监先是一愣。
  这双眼,太要人命了。
  皎洁的月色之下,她双眸含雾,鸦青色的睫羽上挂着欲滴未滴的露珠。
  见了他,小姑娘似乎有些害怕。
  她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那人立马贴上来。
  “小妹妹,因为什么事哭得这么伤心,要不要哥哥帮你解解闷儿?”
  只这一句,葭音立马反应过来了——来者不善!
  心头猛地一悸,下一刻,她偏过头:
  “镜容法师!”
  少女声音又细又利,刺破了静谧的夜空。
  那太监一个惶恐,刚准备跪地求饶,眼前的小丫头却“刺溜儿”一声,从他身边飞快溜走。
  他大骂一声,前去捉她。
  葭音一个弱女子,刚刚又哭得没了力气,哪能跑得过他?就在对方只差几步抓住她之际,少女忽然撞上一人。
  他一身袈裟,立于空寂夜色中。
  “镜容法师救救我!”
  葭音立马躲到佛子身后,紧紧攥着他的衣袍,瑟缩。
  可当嗅到他身上熟悉的檀香味道时,一股从未有过的安心之感,立马游走在她的四肢百骸。
  太监也一头撞上来。
  他刚准备破口大骂,却瞧见佛子身上的袈裟。镜容长身玉立,清冷的眉眼中似乎凝了一道寒霜。
  吓得小太监一个哆嗦,“扑通”一声跪下来。
  “大师饶命,大师饶命!”
  他叫得像树上的猴子。
  葭音躲在镜容身后,只探出一个小脑袋,得意洋洋地望向他。
  “再来欺负我呀,小阉人,看你还敢不敢。”
  刚哭过,少女声音尚有些发哑,引得镜容垂下眉睫,一眼便看见她脸上婆娑的泪痕。
  小姑娘脸颊粉扑扑的,月色映照下,她眼睫上挂着水雾,晶莹剔透,像珍珠。
  葭音朝那太监做了个鬼脸。
  也许是这表情太过张扬放肆,她清楚的看见,那阉人恨恨地咬了咬牙,恨不得要把她整个人啮碎。
  镜容无视她的表情,声音淡淡的,似乎在询问她的意见:“此人,如何处置?”
  “不知道。”
  葭音摇了摇头,旋即,耀武扬威地走上前,踢了对方一脚。
  镜容给她的袍子太长,她险些栽了个跟头。
  站稳了身,她语气横横的,轻蔑问他:
  “喂,阉人,你是哪个宫里的?”
  那人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地直不起腰来:“倚……倚桃宫。”
  “那就送到何贵妃那里吧。”
  闻言,镜容点点头:“好。”
  二人都没注意到,当葭音说出那声“贵妃”后,太监的面色陡然一变。他先是吓得面如土灰,下一刻,目光一下变得十分狠厉。
  “小心——”
  一道寒光刺破黑夜。
  她震愕地长大了嘴巴,只见镜容眼疾手快地一侧身,短短一瞬间,利落地打掉太监手里的匕首。
  太监右手一软。
  “咣当”一声,匕首摔在地上。
  他似乎还想挣扎,镜容已捡起了刀.器,将其掉转了个方向,锋利的刀刃对着自己。
  用刀柄,于那人脖颈处狠狠一击。
  太监整个人被他击打得无力,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葭音想起来,镜容乃出家之人,不杀生。
  即便对方想要杀他,反击之时,他也是用刀刃对着自己。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干脆利落,一下又让她想起了镜心的话:
  我家三师兄,书画、琴棋、医术、剑法,样样皆精通。
  葭音站在他身后,仰起脸,看着他。
  夜风扑打在佛子面上,他看着面前瘫软得不成人形的太监,抿了抿唇线。清冷的眼底闪过短暂的慈悲之色,下一刻,镜容冷声,声音里满满是让人不容抗拒的威严。
  “滚过来。”
  作者有话说:
  (1)引自《心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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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一章镜镜就哄女鹅啦,镜镜前期是冷冷的,阿音小火炉会一点点把这座高岭雪山融化哒!
  这一章的音音:委屈脸夫君好凶QAQ
  镜镜:哦。
  音音:哭惹,而且哭的很小声。
  镜镜:她身上还穿着我的衣服,姑且偷偷尾随一下吧。
  叮,解锁新成就——发现一只委屈的小狐狸。
 
 
第8章 
  那太监原以为镜容看上去斯斯文文的,却没想到对方的力道居然这么重。脖颈被这么一击,他再也没有力气了,也不敢再动旁的歪心思。
  迎着佛子清冷的眸光,这阉人规规矩矩地爬过去。
  面前镜容这样,有些吓人。
  明明是清冷着面色,神情、目光并没有多狰狞可怖,可葭音还是忍不住微微一吓。即便是不作任何表情,他身上依旧有着那道与生俱来的肃穆之气,让人又敬又畏。
  葭音想起来,镜心曾和她说,全梵安寺上上下下,他只怕镜容一人。
  小太监跟着他,乖乖往倚桃宫的方向走。
  她身上还穿着镜容的袍子,不便见人,镜容便让她在墙后面藏着。见到镜容,倚桃宫的守门宫人也是惊了惊,镜容面色平淡,同那小宫女说了刚刚发生的事。
  只是言语之间,他刻意隐去了她的名字。
  他的低沉而冷静的声音很是好听。
  小宫娥不由得红了脸,羞怯地不敢抬头看他,闻着身前那道清冷的檀木香,连连点头:
  “镜容法师放心,我家娘娘一定会严厉处置他!”
  小丫头言语恭敬,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葭音躲在宫墙后,看镜容朝自己走来。
  他踩着满地的月色,清风拂动他的衣袍,婆娑的树影落在袈裟上,佛子面容清俊,不染风尘。
  像是降临于世间的神仙,风姿皎皎,遗世独立。
  她委屈巴巴地站在墙角,似乎有些害怕他。
  见他望过来,葭音吸了吸鼻子,眼底含着雾气,好生可怜地看着他。
  她不敢说话,不敢上前去,也不敢同他笑。
  月光落于那一双清明自持的眼眸中。
  他方一低头,无意间瞥见少女露在外面的玉足。
  仅是短暂一瞬,镜容不着痕迹地移开目光。
  她的脚很小,跟她的手一样小。
  却很白。
  纤细的脚踝处,有一颗醒目的红痣。
  像是雪地里娇艳欲滴的玫瑰,安静又恣意地盛开,昳丽的花瓣包裹着蕊心,娇柔得不让人去触碰。
  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她在心底里轻轻“呀”了一声,将提着的衣摆放下。
  袍子很长,刚刚走路时,差点让她绊摔跤。
  一路走来,葭音的脚红透了。
  不光如此,她的眼睛也红通通的,像被抢走了萝卜的小兔子。
  红眼小兔子往后躲了躲,用袍子把脚遮起来。做好这一切后,她仰起脸,只见对方只看了她一眼,什么话都没有说,一个人往万青殿的方向走去。
  她急忙喊:
  “镜容法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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