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边春/明月咬春——韫枝【完结】
时间:2023-02-17 14:59:05

  带动了一尾香风。
  对方的身形高大,她刚到其胸膛处。
  看着递来的经书,他眸色未动,平静道:
  “多谢施主。”
  “我叫葭音。”
  她歪着头,毫不避讳地直视上他的眼睛。
  “观音的音。”
  金粉色的霞光倾落,好似在他的袈裟上笼罩一层薄薄的佛光。
  镜容没有说话,如小扇一般的睫羽垂下,目光淡淡。
  她递过去的,是一本《佛经》。
 
 
第三卷 。 
  书卷干净,整洁如新。
  但葭音知道,里面的内容,他定是早已烂熟于心。
  佛子手指探出袖,她垂眸,看见对方修长如玉的两指轻捻过书卷。
  他的手指很干净,根根骨节分明。
  真奇怪,明明即使是两根手指,她竟也看出几分禁.欲的味道。
  “镜容法师,我先回水瑶宫啦。”
  她勾唇,俏皮地笑了笑,唇边梨涡愈发清晰。
  脆生生的声音,像是含苞待放的玫瑰,花蕾处衔了一滴蜜。
  他点点头,声音无悲无喜:
  “好。”
  啧,一点儿也不挽留她。
  少女扬了扬眉。
  霞光笼罩,在她原本白皙的面容上添了一点红,更衬得她气质娇艳。
  笑时如有春风拂过,明媚而张扬。
  她没有回头看,轻快穿过长长的走廊,还未转身,就迎面撞上一人。
  “镜心?”
  他似乎在这里等了很久。
  看见她,小和尚从袖子中取出一物,像献宝似的呈到她面前。
  “阿音施主,这个……送给你。”
  “这是什么?”
  一把梳子,发梳散发着悠悠的檀香,手柄之上,镶了一粒不大不小的红豆。
  镜心红着脸,紧张到语无伦次:“这……这是我亲手做的,送给阿音姑娘。听旁人说,姑娘们都喜欢这种檀木梳子……”
  黄昏的风穿过长廊。
  廊檐上的风铃,被吹得叮铃作响。
  “镜容?”
  身后突然出现一人。
  镜容转过身,平静道:“二师兄。”
  “在这里做什么?”
  不等镜无问完,他也同镜容一样,看见走廊尽头的葭音和镜心。
  小和尚涨得红光满面,一脸期待地望向身前的少女。
  镜无皱了皱眉头。
  红豆一颗,此为相思意。
  他沉吟片刻,转过头,望向身侧长身玉立的佛子。后者亦是静静注视着眼前的一切,半晌,无言转过身形去。
  廊檐上的风铃响了一响。
  “镜容,怎么了?”
  佛子垂下眼眸。
  “无事,师兄。”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当天,她就听到了镜心被罚面壁的消息。
  听说他被镜容叫去训斥了一番,责令闭门思过。
  定是他送梳子时,被镜容看见了。
  这两天,镜心给了葭音许多帮助,而这件事也与她自己有关,思索再三,她决定前去替那小和尚求情。
  跑到万青殿正殿,镜容果真雷打不动地于莲花台前护灯。
  听见脚步声,他未睁开眼,手指转拨了一颗佛珠。
  “镜容法师。”
  她开门见山,“您为何要罚镜心面壁思过?”
  语气中,大有替镜心打抱不平之意。
  佛珠“啪嗒”一转,扣动声响。
  “是不是因为那把檀木梳?”
  葭音解释道:“那是我先前同他说,宫里的梳子太硬,用不习惯。我与他关系好,他当我是好朋友。再者,我也没有收下那把梳子。”
  “我当面把梳子还给了他,镜容法师,难道朋友之间不能送礼物吗?”
  镜容睁开眼睛。
  晚风卷起袖袍,他眸光平淡无波。
  “先前同他说过?”
  一颗心“咯噔”一跳,葭音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
  她在骗他。
  压根儿没有这一回事。
  少女眼中的心虚被他尽收眼底。
  夜色冰凉,院内的钟声响了,悠然而肃穆。
  她在菩萨面前撒了谎。
  佛子居高临下地看了她一眼。
  明明是这般平和的目光。
  她竟听出了几分凌冽的意味。
  他心中有一把尺子,标杆着法与度,不容任何人越界。
  葭音还想替镜心求情,却被他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吓了一吓。佛子唇红齿白,薄唇微抿,一下又一下敲击着木鱼。晚风扬起他的衣摆,刹然间,少女想起了一句话:
  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为神仙者,最为仁慈,也最为无情。
  半晌,镜容拢了拢袖袍,淡淡道:“若再无他事,烦请施主回去罢。”
  俨然是下了逐客令。
  葭音刚准备说什么,殿门口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来者长袍袈裟,手执珠串。
  “阿音施主?”
  镜无看见她,愣了一愣。不过转瞬之间,他又反应过来了一切。
  镜无道:“阿音姑娘,您莫怪镜容,是贫僧责罚的镜心。他触犯寺规,面壁思过、抄经书十日,已算是轻罚了。”
  葭音一怔,不是镜容罚的?
  不过旋即,她又不解问道:“镜无法师,镜心触犯的是哪一条寺规?”
  镜容看着她,一字一字:
  “手柄之上,有红豆。”
  红豆乃相思,相思,乃色.欲。
  后两个字他咬得极轻,字正腔圆的一句“色.欲”从他嘴里清晰地说出来。
  葭音只看着,镜容面色未有任何波动,喉结却因为声音的颤动上下滚了一滚。
  “镜心他才十四岁。”
  方满十四岁,又怎知人间情爱之欲?
  镜容转过头,似乎不想理她了。一双眼望向殿上的观音像。
  二师兄浅浅叹息一声,忽然说道:“阿音施主,贫僧有一个不情之请。”
  “您但说无妨。”
  对方犹豫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道:“施主,您前来研学佛学经文,自然是一件好事。只是男女有别,贫僧烦请施主,以后莫再来万青殿了。”
  那一双眼,眸含秋水春波,如三月明媚暖阳,似六月夏花秾丽。
  葭音震惊地看了镜无一眼,转过头,又望向镜容的身形。
  后者正盘坐于草蒲之上,似乎对这边的情景没有一丝一毫的兴趣。
  所以她在棠梨馆被春娘妙兰骂勾.引馆主。
  进了宫,还要被万青殿的人骂勾.引和尚?
  无论是对馆主,或是对镜心。
  她从未有过不轨之心。
  可是她又太需要留在万青殿了。
  葭音咽下百般委屈,可怜兮兮地望着镜无:“镜无法师,可不可以不要赶我走。还有三日我就要在太后娘娘生辰宴上表演了,到现在我还没弄懂何为观音。您若是赶我走了,我怕就真的活不下去了。”
  生辰宴上,触怒太后,迁怒于棠梨馆。
  整个戏馆,血流成河。
  “镜无法师,求求您,让我留下来罢。”
  她的声音很轻,很柔,像是一阵风,很容易地拂至人心坎上。
  就连一向严厉的镜无法师,也忍不住心软下来。
  夜风带起她鬓边碎发,少女一袭粉衣,站在原地,身后是如云似雾的纱帐。
  一双明媚的眼,此刻也如含了清晨的露与雾,好惹人怜。
  镜无摇摇头:“罢了,你问镜容的意思罢。”
  葭音走到那人面前。
  他端坐着,像一棵高耸入云的松。阖着眼,没有看她。
  葭音弯下腰,在他耳边:
  “镜容法师……”
  丹唇轻启,呵气如兰。
  淡淡的薄雾攀上他光洁的耳垂,沿着佛子流畅的轮廓弥散。
  她的声音,如寒冬散尽时,春日里开的第一束花。
  带着小女儿的娇柔,与青丘灵狐的妩媚。
  于他耳垂处,羞声:
  “求求你了,好不好嘛……”
  他兀地抬眸。
  睫羽轻抬,如同蝴蝶振翅,坠入了一片靡荼的春夜。
  平淡的是眼眸的光波,如同一泓安静的湖泊。粼粼细光落下,湖畔枝条上蒙了层薄薄的雾气。
  有鸟踏枝,明月惊升。
  嫩绿的叶片沾着晶莹剔透的露,悄无声息地坠入那一片温柔的湖。
  镜容平静地看着她,看见少女明明是一副乞求人的可怜模样,明珠似的眸底却藏着遮掩不住的笑意。
  明媚,张扬。
  他捏紧了佛珠。
  忽然有木鱼声自天边悠悠传来,一声一声,带着不容侵犯的威严。
  佛子垂下眼睫,迎上葭音满是期待的双眸。方才镜无走了,临走之前,要他给她讲讲什么是观音娘娘。
  葭音看到,只是一瞬间,镜容的眸光柔和了许多。他轻轻颔首,月光落在他干净的面容上,佛子身上是不灭的皎皎风骨。
  他同她说,杨枝净水,遍洒三千,灭罪消愆。
  葭音不懂。
  她一手托着腮,认真地看镜容,只觉得他分外好看。
  他一句一句,声音平和,极有耐心。字里行间,葭音听出来了,佛道是他毕生宛若堡垒般坚不可摧的信仰。
  于是她眨了眨眼,忽然发问:“可是……你们做和尚的难道真的能完全斩断七情六欲吗,若是遇见心仪的姑娘,你不想娶她、照顾她一辈子吗?”
  “或者说,你对阿香姑娘,当真没有一丁点儿凡心吗?”
  镜容话语顿住,看着她,似乎有些无语。
  下一刻,他甩了甩袖子,站起身就往外面走。
  “好好好,镜容法师,我错了。”
  她急忙赶上去,拽住对方袖袍,“镜容法师,您莫生气了嘛。”
  对方又清冷地睨了她一眼。
  “我错了,您高洁不屈,您功德无量,您大人不和小人计较。您莫和我置气了,好不好?”
  她委屈巴巴地拽着佛子的袖子,活生生像一只小猫。
  镜容毫不留情面地甩开她的手:
  “自己去练戏。”
  “……噢。”
  ……
  晚上,他在殿内护灯,葭音在院子里面唱戏。
  咿咿呀呀的曲声,伴随着悠悠的木鱼声响,一唱一和。
  脑海里想着镜容方才的话,她一时练入了迷,香汗涔涔自额上渗出,足尖点地快速旋转。
  她闭着眼,心想着:观照世间悠悠疾苦,六根通智,慈悲为怀……
  吟唱阵阵,伴着躁动的夜风,于少女舌尖开出了一朵绚烂的莲花。
  妩媚,秾丽,楚楚动人。
  长长的水袖随风扬起,乌发连着裙衫飞舞,她越舞越快,越舞越入神。却不料想,脚下陡然一空——
  “啊——”
  葭音大惊失色,尖叫出声。
  她一脚踩空,跌进了院子边的水塘!
  水塘里盛开着朵朵红莲,水面漂浮着绿叶,还有……
  她长长的水袖。
  所幸池子不是太深,可即便如此,她浑身都湿透了。
  少女焦急地拍打着水面,可浑身力气像是一下拍在了棉花上,她感觉整个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下浸,呼吸也越发薄弱……
  千钧一发之际。
  一只手,稳稳地握住了她的小臂。
  是镜容。
  他不知何时出现在水边,牢牢抓住她。
  葭音感觉一道佛光落在他身上。
  “镜容大师……”
  她的声音沾了水,湿漉漉的。
  镜容把她从池子里捞上来。
  刚一上岸,倏尔一道凉风,吹得她身上发冷。
  少女惊呼一声,赶忙护住胸前。
  然而,镜容的波澜不惊的面色告诉葭音——她似乎是小题大做了。
  对方根本没有看她。
  把她捞上来后,他只将手上的水珠拂去,而后收回手。
  他袖摆上也沾了些水珠,滚落在他的袈裟上。
  被风一吹,又无声坠地。
  葭音抱着胳膊,跟在他身后。
  镜容往前走几步,她就往前走几步;镜容顿住,她也停下脚步。
  对方终于停在大殿之前,转身。
  “你……”
  他的目光平淡,只瞧着她那张白皙的小脸儿,未往下偏移半分。
  她浑身上下湿透了。
  薄薄的衣衫黏腻地贴在肌肤上,葭音面颊发红。
  不等镜容开口,她率先,可怜巴巴地道:“镜容法师,您可否……收留葭音一晚。”
  她的声音很低,很细,若蚊鸣。
  佛子微微蹙眉。
  葭音连忙解释:“我这般……定是无法见人了,回水瑶宫还有好长一段路,我身上的衣裳还未干……”
  闻言,对方似乎才注意到她身上被打湿的衣裳。
  原本是娇嫩的藕粉色,如今变成了一大片肉白。她声音急而促,胸膛起伏着,一张脸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镜容法师……”
  少女神色哀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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