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司思看了看手表,现在离六点还有五十分钟,她点头,“好。”
罗上森和江北辞坐在小树林椅子上,高格蹲在一旁焦急等待,心想裸.男搞什么鬼,还不准他听。
岑司思沉默着,罗上森手机上的视频片段,全是江北辞的生活日常,有他打篮球的背影,吃饭时的侧脸,喝酒时扬起的喉结,看电脑时专注的样子,视频基本上涵盖了他的所有生活片段。
她注意到,这些视频被特意保存在一个需要密码的文件夹里,罗上森平时喜欢拿着摄像机记录,她看见过,但是他记录了那么多关于江北辞的片段,这太不寻常。
岑司思不敢深入去想,满脸震惊的看着罗上森。
罗上森露出一抹苦笑,“你没猜错,我喜欢他,我就是你们所说的gay。”
“不过他不知道,我也不想让他知道,我只是默默的喜欢他,曾经我被人欺负,是他救了我,他不知道,那些人霸凌的原因就因为我是gay,我不想让他觉得我恶心。”罗上森的眼神带着祈求。
岑司思点头,这样喜欢一个人,很难,她也懂。
罗上森笑笑,“但是我知道他喜欢你,而且是很久以前就喜欢了,当我意识到这件事情后,我便远离了你们。”
“为什么和我说呢?”岑司思问。
罗上森低头,翻出其中一个视频,“你先看这个,我再告诉你。”
岑司思接过手机,江北辞站在街头,霓虹灯模糊着他的面容,高格站在他身后,伸手去搂他,“辞哥,这是水果店,干嘛啊,你要吃水果吗?水果能解酒?”
江北辞低头看高格一眼,眼神有一点酒醉的迷离。
他走进水果店,从保险柜里拿了一盒水果,随后走出水果店,走了几步,坐到了街边的楼梯上。
高格歪到他身上,好奇问,“辞哥,无花果有什么好吃的?给我尝一个。”
江北辞躲开高格的手,一个都不给他,“别碰。”
江北辞将无花果对准霓虹灯,一遍一遍的喊,“司思。”
他吃一颗,喊一遍。
看着江北辞认真吃着无花果的样子,岑司思泪水默默流了下来。
罗上森无奈的笑,“辞哥不喜欢吃水果,但是他特别喜欢吃无花果,我一直好奇为什么,后来我才知道,司思是一个人名。”
岑司思泣不成声。
院子里有一颗无花果树,每年都会结果。
那一年岑司思十四岁,她正在垫着脚尖摘果子,江北辞家里突然爆发出激烈的争吵。
她将果子塞进包里,担心是不是江北辞又被打了,因为昨天晚上江叔叔回家了,基本上每一次江叔叔回家都会打江北辞,他们总是爆发争吵,但是这一次的争吵格外激烈。
她听见江北辞的嘶吼,“我不去毕城,我哪里都不去,我就呆在这里,凭什么让我走?”
“就凭你是我江心海的儿子,我江心海是你老子,我不是和你商量,而是通知你,你想去得去,不想去也得去。”
江心海的咆哮整栋楼都听见了。
岑司思往旁边走去,荒地里的草很深,她小心找着角度落脚,终于能看见江北辞家客厅,这才停下脚。
刚站好,就看见江心海举起椅子往江北辞头上砸去,木屑飞溅,裹着血液飞得到处都是。
岑司思和秦涟漪同时捂住了嘴。
江北辞握紧拳头,朝江心海冲了上去,两人扭打在一起。
他怒吼,“奶奶去世,你不回家,现在她葬礼办完了,你回来了,要把我们都带走,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去毕城是为了什么,我不走,也不认你当老子。”
“小兔崽子,你反了天了,敢打老子。”
江心海下了狠手,两人不像是父子,更像是仇人互殴,秦涟漪去拉,怎么也拉不开。
岑司思急忙起身去喊父母,岑玉兰和陈顾景放下手上的事情,忙去劝。
大家终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两人拉开,江北辞头破血流,鲜血从额角到下巴,像是割裂了整张脸。
江心海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捂着脑袋,血也直往外冒。
他冷眼看向江北辞,“好,江北辞,你不认我,老子也不认你了。”
说完,江心海就冲出门去。
秦涟漪看着江心海脑袋上的血,又回头看见江北辞,急忙去追,“玉兰,司思,帮我看着北辞。”
江北辞吐了口血,扭头躲进了卧室。
晚上的时候,秦涟漪还是没有回来,江北辞锁着门不开,岑玉兰给他做了饭他也不吃。
江北辞就这么把自己锁在卧室里,岑玉兰喊话,“北辞,我把饭菜放桌子上了,你饿了就出来吃,别饿着自己。”
听见江北辞闷声闷气的回答,岑玉兰才放心了些。
然而岑司思却怎么也不放心,她看见了江心海怎么打江北辞的,一脚一脚的往肚子上踢,那椅子可是实木的,都砸坏了。
她实在是担心,偷偷穿上衣服去看江北辞。
进屋的时候就发现卧室门大开,江北辞不见了。
岑司思里里外外找了一圈,都找不到人,她急了,“妈妈,江北辞不见了。”
岑玉兰在睡梦中醒来,起身去看,真的找不到人了。
她气得大骂,“这死小子,找死吗?大晚上跑哪里去了。”
她虽然骂,还是把陈顾景摇醒。
“可能是去附近网吧了,”陈顾景分析,“给秦涟漪打个电话,找不到人就马上报警吧。”
“不是要二十四小时才能报警吗?”
“那先去找吧,晚上找不到就报警。”
两人穿上鞋袜就出了门,临了,岑玉兰安排道:“司思,你乖乖待在家里啊,别乱跑,明天我们没有回来,你就自己去学校上课。”
岑司思不能跟去,只能坐在家里等,心急如焚。
岑玉兰他们一直没有回来,她突然想到一个地方,她直觉江北辞会去那里。
纠结了一下,她起身出了门。
岑司思在小区门口打了一个出租车,坐上出租车的时候,害怕得手抖,司机看她,安慰道:“小姑娘,你别害怕,我不是坏人,大晚上的你去那么偏僻的地方干嘛啊?你家长呢。”
“我妈妈在那儿等我。”岑司思害怕死了,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幸好司机真的不是坏人,把她放到目的地就走了。
岑司思带了一个小电筒,她打开灯,往烂尾楼走去。
黑暗像是要把她吃了似的,脚下带起的沙石发出声响,她紧紧握着电筒,牙关止不住的上下发抖。
她走到平时和江北辞经常待的地方,自从上次和江北辞发现这个秘密基地后,他们经常来这儿。
江北辞还特意弄干净了一个区域,用砖头堆了凳子和桌子,还拿了家里的布来垫着。
“谁?”
江北辞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楼里响起。
岑司思听见声音,松了一口气,几乎是跑过去的。
“你怎么来了?”看见是岑司思,江北辞躺回了砖上。
岑司思拿起电筒往他身上看,江北辞伸手捂住脸,皱眉,“别晃。”
看清江北辞脸上的伤,她急忙拿开电筒,光线照到地上,赫然是一摊血。
“你还好吗?”岑司思拿起电筒,小心遮住他的眼睛,仔细去看他身上,手臂上有破皮,她想掀开他的衣服看。
江北辞拒绝了,他压住岑司思的手,“别看了,死不了。”
“不行,我们去医院吧。”岑司思心痛起来,他平时打架受伤为了不被秦涟漪发现,都是忍着的,江北辞太能忍了。
“不用,我没事儿。”江北辞挪动了一下身体,立马捂着肚子,表情痛苦。
岑司思执拗不过他,坐在江北辞身边,问他接下来怎么办。
“我要去打工。”江北辞扭头看向外面,今天的月亮只有一个月牙,天空黑乎乎的,看起来很恐怖。
“打工?”岑司思对打工两个字充满了恐惧,因为岑玉兰一直说她不好好读书就让她去打工,她总觉得打工是件很恐怖的事情,“去哪里打工?干什么呢?”
“去广南,进厂。”江北辞语气平静,仿佛是已经计划好了似的。
“可是你才十五岁,能打工吗?”岑司思想劝他别去,但也不知道怎么劝。
江北辞□□了一下,翻了个身,面向岑司思,“能去,我联系好了,明天早上他们就来接我走。”
岑司思咬牙,江北辞平时总是神通广大,她不知道打工还有人来接的,可是这些人是谁呢,会不会是坏人。
她提醒他,“会不会是坏人?”
江北辞摇头,“不怕,是坏人我跑了就行。”
江北辞好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岑司思不说话了,就静静的坐在他身边。
过了会儿,江北辞又吐了口血。
岑司思起身抱住他,哭了。
她感觉江北辞要离开了,不知道去哪里,但是要离开了,他们以后就见不到了,明明应该开心,以后就不会有人欺负自己,可是她好难受,好难受。
江北辞摸了摸脖子,嫌弃道:“喂,怎么这么多水?”
问完他伸手去摸岑司思的脸,不说话了。
又过了一会儿,他问,“有没有吃的?”
岑司思从兜里摸出几颗无花果,“只有这个。”
她出门急,没想到带吃的。
“我手痛,”江北辞动了动脑袋,“你喂我。”
岑司思仔细擦了皮,喂他。
江北辞奶奶前几天去世了,他一直在守灵,没怎么吃东西,今天和江心海打架,一天都没吃,现在饿得前胸贴后背。
无花果的汁液充斥口腔的时候,江北辞感觉到幸福,有生以来最强烈的幸福将他填满,安抚了他这颗空洞的心,他用脸轻轻蹭了蹭岑司思的手臂,舍不得将东西咽下去,他想牢牢记住现在的味道,现在这种感觉。
快要天亮的时候,江北辞挣扎着爬了起来,“你回去吧。”
岑司思不想走,江北辞撵她,“我要小便。”
“我不看。”岑司思还是不走。
江北辞没办法,躲到了另外一边。
岑司思看着砖上的手机,咬牙,拿了起来。
江心海去年了点儿钱,给江北辞买了部手机,是翻盖的摩托罗拉。
岑司思揣着手机走下楼,到了拐角的地方,打了岑玉兰的电话。
“岑司思,岑司思。”
岑司思听见江北辞大声喊着她的名字,那么急切。
她却躲着,不敢回应他。
很快,岑玉兰带着人来了。
江北辞听见动静,大家靠近的时候,他拔腿就跑。
两个大人冲上去,很快就把他控制了。
江北辞被人架着带出烂尾楼,路过岑司思身边时,他昂起头,恶狠狠的问:“岑司思,是不是你?你这个告人精,你又告状了。”
岑司思躲闪着眼神,她不敢看他。
江北辞大喊,“岑司思,我以后再也不想见到你。”
最后这句话重重敲打在岑司思心上,此后江北辞去了毕城,他们再也没有见过彼此,都不敢见。?
第59章
罗上森关掉视频,他认真道:“我不知道你会怎么选择,但是我知道辞哥一定会选择留下来,他一定会为了你留下来,可是我认为他应该去国外,他学了这么多年编程,他这么厉害,应该去更厉害的领域,去实现他的梦想。”
“辞哥父母离婚了,他其实很受挫,他把你当做唯一,当做解药,可是生活不是只有爱情,爱情如果成为前进路上的绊脚石,这样的爱未免太过狭隘。”
罗上森说完话,看向岑司思。
岑司思看着他,本想反驳,话到嘴边却也没有了说的欲望。
江北辞会留下来,她知道,他没有骗人,他说过不去国外的。
罗上森将手机递给岑司思,“我说的这些话,都是我自己的想法,决定权在你手上。”
他起身走到高格身边,给岑司思单独的空间。
岑司思拿起电话,放在耳边。
她深吸气,平复心情开口说话。
“北辞,是我,所有人都告诉我,你应该离开,你应该去国外,你应该去追求梦想,可是我不想,我不想让你离开,我们说好了要一起上大学,一起去毕业旅行,一起做好多好多的事情,你可不可以不要走,我不想听他们的话,我也不想管什么梦想未来了,我们可以一起去流浪,只要在一起就好了。好不好?你说好不好?”
电话那头是沉默,岑司思听不到任何回应,因为她根本没有拨通电话。
她说完话,看着手机笑了笑,这些都是她的真话,她好像说给江北辞听见,可惜她再怎么长大还是和曾经一样,她注定会做出同样的选择,让他走,为了他的未来。
岑司思终于按下江北辞的电话,电话那头传来江北辞的声音。
“喂,司思吗?”
“嗯,是我。”
“江北辞,我认真想了想,”
岑司思捂住嘴,眼泪从指缝间流淌下来,一想到要让他离开,她的情绪根本控制不住,她做不到冷静的告别,几度哽咽,她捂住话筒,想再说话时,泪先留了出来,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岑司思急忙挂掉电话,颤抖着双手给江北辞打字。
【江北辞,我们现在不适合在一起,你去国外吧。】
泪水模糊了视线,她都看不清自己打的是什么。
很快,江北辞的电话打了进来,他很着急,“司思,我知道这不是你真正的想法,我不想去国外,我想在你身边。”
知道江北辞不想离开,岑司思的泪水止住了,她的理智占领大脑,冷冷道:“在我身边又能怎样?在一起也得不到所有人的祝福,如果你有一天后悔了怎么办,你一点都不成熟,霸道,任性妄为,我一点也不喜欢你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