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姑点了点头,然后弯下腰捡起了脚边的铜钱,问:“你同我说说,沈晏衡待她如何?”
不晓得七姑是怎么知晓了他们的名字的,但这些对周子成来说都不重要了,他一想到七姑说“缘自尽,莫强求”,就觉得脑仁疼。
他只略微思考了一下,就有些不太笃定的说:“……当是,非她不可。”
“原来如此——”七姑意韵非凡的笑了笑。
“你问这些做什么?你真的有办法?”周子成又问。
七姑点了点头,“那必然。”
“你要怎么做?”周子成还是怕七姑伤害到了姜姒,所以多心的问了一嘴。
七姑说:“既是卦象生相,那就让卦象改相吧,你且安心等着就好。”
他本是不信七姑的鬼神之力的,可一旦和他心系之人有了关系,他就会不自主的认可对方的能力。
“行。”周子成心满意足的提起地上的灯笼离开了。
等彻底不见了周子成的身影,阴暗处的萧晨就走了出来,他看向周子成离开的方向,问:“你真会这种改相之术?”
方才七姑所述,一半是他们查出来的,一半是卦象看出来的,毕竟七姑在这个位置这么久,简单的看相算卦还是会的。
“我若真会改相之术,当年那次涝灾就应该淹死姑苏所有的人。”七姑扯了扯嘴角很是阴厉的说。
说道此处,萧晨眸色略显悲伤,连眉宇间都攀上了苦楚与怜悯。
“有空,我们见见这位上京城第一美人儿吧。”七姑将手里的铜钱用力一抛,就抬脚离开了这里,萧晨连忙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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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天色阴霾,黑沉沉的云层压得人透不过气,沈晏衡一早就出了门,他昨夜同姜姒说,他今天会去和他们去巡查七姑的身份,只要赶在祭祀大典之前拆穿她巫女的身份就行。
这天姜姒总觉得心房空落落的,她抬眼去看窗外的天色,就觉得这种闷劲更厉害了。
她在房里做女工,挣子上的手帕是给沈晏衡做的,先前给唐月和祖母一人做了一条,唐月神神秘秘的和她说,如果她给沈晏衡做一条,沈晏衡肯定会很高兴的。
姜姒凭着记忆给他绣了一株雪松上去,沈晏衡身上总是这种清香,闻着总让人很安神。
只是这一条手帕都做好了,她还没等到从南街回来的唐月。
于是她收好了手帕去问白芷,“小月回来了吗?”
白芷摇了摇头,“奴婢不知,但确实已经大半天没看见她了。”
平日里唐月都会来找姜姒说话,何况她早上走的时候还和自己说,她是去南街买东西,很快就回来的。
可一转眼都下午了,午膳的时候她也问了祖母,祖母只说唐月应该和她的朋友在别处玩,让姜姒不要担心。
可眼下外面就要下雨了,人还没回来。
然而不等唐月回来,等来了一张说是唐月给姜姒的字条。
“沈夫人,明日丑时来七姑庙接唐小姐回家吧,沈夫人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我们想见的只有你吧?我想到时候是不是只有你知道此事,你身边的人会告诉我。”
不用说这也是七姑写过来的。
听她的意思,唐府已经被她安插了人了。
姜姒眉睫一低,脑子飞快地运转着,当前要做的应该是不要让人起疑,所以在白芷问她发生了什么后,她就摇了摇头,“表妹说她今天晚点回家,让我们不用等她晚膳。”
见姜姒神色淡然,看不出异样的情绪,白芷略微安心了下来。
一会儿还要去稳住祖母,让她早些睡下不要担心才是。
姜姒心里想着,七姑要见她无非是想借她牵制沈晏衡罢了。
可是利用她还真不一定能牵制住沈晏衡,此事没有隐瞒沈晏衡的必要,可是……沈晏衡必然同意自己前去的。
她心情复杂,只细想了一会儿,就去找祖母了,此事要先将祖母瞒住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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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晏衡回来的时候没赶上晚膳,不过他先前已经在望春楼用过了,就没吩咐厨子再做。
他径直就去找姜姒了。
姜姒这会儿已经洗漱好了,她坐在火炉旁看书,并不察觉沈晏衡从外面进来。
只是在沈晏衡就要靠近她的时候,姜姒就抬起了头,和小心翼翼的沈晏衡四目相望。
“夫人,又在看书?”沈晏衡身上带着外面冷风的凛冽,凉飕飕的。
“郎君用过晚膳了?”姜姒放下了手里的书点了点头,然后问道。
沈晏衡点了点头,顺势挨在姜姒身边坐下了,他笑着同姜姒说:“今天我已经有了那个七姑身份的一些线索了,就等明天肖苑查实了以后,我们就有眉目了。”
姜姒莞尔,想起了那纸信条,她站起了身同沈晏衡说:“郎君,把门带上一下。”
沈晏衡察觉姜姒神情凝重,没有多耽误就起身去关了门,姜姒也将窗户拉好了。
似乎已确保身边没有他人了,姜姒这才小声的同沈晏衡说:“郎君,妾身有一样东西给你看。”
说着,她就从袖间摸出了那张信条出来递给了沈晏衡。
沈晏衡心里有些慌神,他看着姜姒的眼睛去接过了信条,然后垂头去看。
下一秒,沈晏衡就将信条揉做了一团,直接反对:“不行,你不能去。”
这是一个必然的结果,姜姒就耐着性子说:“可表妹那边……”
“我现在就带人去围了七姑庙。”沈晏衡很明显生气了,他周遭都泛着凉意,连说话的语气都重了不少。
姜姒当即拒绝,“不行。”
“府里有他们的人,我们一有动作他们就会知晓,当前应该想一个万全对策。”姜姒解释。
沈晏衡肯定晓得这个道理的,但让姜姒孤身前往七姑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明天妾身会应要前去,半个时辰后若妾身还没出来,你便带人来七姑庙找妾身就行。”姜姒说出了她的想法。
沈晏衡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你不能去。”
“他们点名要见妾身,此事妾身已经瞒住了祖母,舅舅还没回来,等他回来了我们也要同他商议,必然只有这个方法可取。”姜姒说。
沈晏衡很生气,他后退了半步,态度无比的坚定,“你身子一贯不好,这等危险的事情你绝对不可以沾边。”
“那郎君现在就要带人去吗?我们在明他们在暗,逼急了的话,他们杀了表妹就把她处理了,我们到时候连个尸体都找不到!”姜姒逻辑很清楚,说话也条理清晰,让人找不到错处。
沈晏衡沉默了很久,然后说:“明天赴约,你不能去,我会让白芷装成你的样子前去。”
“那么危险你让白芷去?”姜姒反问。
“你既然知道危险,就应该听我的办法,白芷学过一点功夫,自保应该是没问题的。”沈晏衡舍不得凶姜姒,可他心里躁得跟火烧一样,语气都重了许多。
姜姒抿了抿唇,眸色黯然又清冷,眼底的那轮薄月泛着光。
“白芷真的会没事?”姜姒不确信的问。
她都这么问了,更明显是退让了,沈晏衡连忙说:“自然,夫人要信我。”
“我现在就去秘密吩咐人做准备,子时一到我们就出发去七姑庙,到时候你只需要坐车去七姑庙,中途我会派马车会来顶替你的,然后车夫会直接带你去望春楼的,此事我会处理好的,你不要过多担心。”
沈晏衡抬手摸了摸姜姒的头。
姜姒愿意将信条给他看,更多的就是因为她潜意识里觉得,沈晏衡可以处理好这件事情的。
沈晏衡心里跟明镜儿似的,不过现在他可没什么时间去窃喜,提醒姜姒早些休息后他就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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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一弯勾子似的月亮挂在天上,地上一点也不明亮,黑漆漆的根本不知道如何下脚。
拐巷的马车里,沈晏衡仔细同白芷吩咐说:“我找人给你化了妆,到时候你将斗篷的帽子戴好,应该可以以假乱真,软剑藏在腰间的衣带下面,只要接触到了唐月,你就可以动手了,我会派人在外面接应的。”
白芷一脸肃然的点了点头,恭恭敬敬的说:“奴婢记下了,请家主放心。”
沈晏衡点了点头,走下了马车,然后看着远处姜姒的马车缓缓驶来,他就吩咐车夫说:“可以去了。”
车夫立马驾着马车出去了,而在姜姒的马车到了路口的时候,白芷这辆马车连忙转弯,而姜姒那辆马车就驱过来了。
等停了马车,外面的沈晏衡就撩开车帘和姜姒说:“夫人,现在送你去望春楼,我已经安排人在那边接你了,其他的你不用担心,我会处理好的。”
姜姒看着沈晏衡坚毅的眼神,捏着手里的帕子点了点头,然后沈晏衡才放下车帘,挥了挥手让马夫驾车走了。
而他自己就骑着马也跟上了白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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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一路微晃,姜姒几次撩起车窗帘去看外面,天色很黑,根本看不清前面的路,姜姒心里隐隐不安。
也不知道白芷那边可不可以,她没见到白芷手上有练武后的茧,但从她平常走路不出声,进出门会左右看看的习惯看来,她应该是会一点武功的。
只希望七姑不会识破才好。
没多久,原本驶得平稳的马夫突然勒紧了马绳,紧急的停下了马车,姜姒差点没稳住,她正想问出什么事了,就听到外面“呃啊”的一声传进来,然后就是一个重物滚到了地上的声音。
姜姒心里一紧,警惕的看着前方。
下一刻,车帘突然被掀开,一把白色的粉末被猛的洒了进来,姜姒眸孔一缩,下意识的用小臂捂紧口鼻,却也无能为力,只感觉眼皮越来越重,身子开始变得无力了起来。
最后她抵不住这种无力感,身子一软就摔下了榻,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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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字条说的,丑时在七姑庙前会见,但眼见现下已经寅时了,那庙门依旧是紧闭的。
再等下去,只怕就到了七姑庙开门的时间,到时候来观看祭祀大典的人就多了。
沈晏衡一行人又不敢离得太近了,只能远远的看着门前的动静。
白芷半低着头站在门前,光看穿着打扮确实和姜姒有些相似。
沈晏衡垂眼思索对方为什么还不出来见人。
莫不是发现了什么?
可是他带来的这些人是春山寨的人,而他和姜姒的对话是在私底下的,不应该被人知道了啊。
莫不是这七姑还在试探?
亦或者是,她真的发现了这是假的?
沈晏衡突然就想到了去望春楼的姜姒了。
他连忙招呼了一个人说:“去望春楼看看夫人到了没。”
那人连忙领命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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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晕得厉害,眼皮都快要抬不起了,姜姒在眩晕中费劲的睁开了眼,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很显然这里已经不是在马车里了。
她咽了咽口水,努力的撑着身边的椅子站了起来,她环顾着四周,结果门口一道沙哑粗糙的声音传了进来:“沈夫人醒了?”
姜姒吓得后退了两步,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眩晕感消散了许多,她用力的甩了甩头,让自己清醒起来。
接着房门被打开了,一个穿着诡异,带着一个丑陋恐怖的面具的佝偻女人就走了进来,她身后跟了一个年轻人,年轻人手里正挟持着她的表妹。
姜姒清醒了更多,她急忙站起了身要往前去,结果萧晨手里的匕首逼得唐月的脖子更近了一些。
唐月一看见姜姒就哭个不停,她一个劲地唤表姐。
“表姐……表姐,救我……”小姑娘哭得泣不成声,可又被萧晨挟持得动弹不得,可能是她动弹得太厉害了,萧晨忍不住一掌劈晕了她。
姜姒站住了脚,看着昏睡过去的唐月,她逼迫自己冷静了下来,她知道对方这么做就是为了见到自己。
所以她一脸冷静的看向了七姑,冷冷的问:“七姑,你想见我直接绑我走不就行了,你绑一个小姑娘做什么。”
七姑笑了一声,“我倒是想直接绑你的,可你身边的那个丫鬟与你寸步不离,让我们如何进得了身?”
姜姒愣了一下就反映了过来,看来对方说的就是白芷,只是不曾想,白芷对他们竟是这么大的威胁。
“那我现在也来了,你该放了她吧?”姜姒努力的让自己平静下来,尽管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已经开始隐隐作痛了。
七姑对姜姒做了一个请坐的动作,然后温温一笑,说:“坐下说。”
姜姒看着她,知道现在一切的抵抗都是无力的,所以最终她还是妥协,应了她的要求坐了下去。
“沈夫人,用这种方式让你和我们见面,真是得罪了。”七姑虽然是在道歉,可语气根本听不出来是在道歉。
姜姒讽笑了一声,并没搭理对方的阴阳怪气。
“我们呢,就是听说沈大人尤其疼爱他的夫人,总是听说这些,也不知道真假,今天就忍不住想亲自看看,是不是这样,没想到光是沈夫人这张脸就足够让人欢喜疼爱了。”七姑悠悠扬扬的说道。
姜姒不明白对方怎么和她说起了这些乱七八糟的。
“我见沈夫人天生体弱,这沈大人与你成婚一月余,却还是没和你同房,可见沈大人确实疼爱你啊。”
“你让我来此,可不是聊闲话这么简单吧?”姜姒扯了一抹讥讽的笑反问道。
七姑又呵呵一笑,“也难怪周大人也对你念念不忘。”
“这般聪明的女娘子,真是难得呀。”七姑很是意味深长的说道。
姜姒皱起了眉头,“什么意思?”
七姑并没有替别人保守秘密的好习惯,她给姜姒倒了一杯茶说:“周子成来找过我了,让我替他算算你们俩的缘分,还想让我逆天改命,改了你们之间的姻缘相。”
姜姒眸孔微微一缩,略显震惊,好一会儿她从嘴角溢出几个字,“荒唐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