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姒勾着嘲讽的嘴角,说:“书房重地,你倒是随便领我来了,倘若他不许呢?”
白芷一听姜姒这清冷如冰的语气,连忙跪在了地上,说:“夫人息怒,家主说您就是府里的女主人,想做什么都不必应他的许可,是奴婢擅作主张了,奴婢会向家主禀明的。”
她语气很是诚恳低微,唯恐姜姒生气。
姜姒抱着汤婆子居高临下的看着面前跪着的白芷,神情淡淡道:“罢了,你起来吧。”
白芷这才敢起身来。
姜姒又说:“这件事你不必和他说,我没有看书的习性,也不会想来这里。”
她觉得像沈晏衡这样的人并没有收藏书的习性,也不会收藏到什么珍贵罕见的书,大多都是随那些所谓的世家公子一样,听说什么书好,就收藏什么书。
她从娘家带了一箱书来,也够她解好几月的闷了。
白芷哪敢怠慢,连声答应。
“这会儿时辰家主是不是已经练完了?”姜姒微微侧身看向了她们来时的方向。
白芷:“是的夫人,想来厨子也已经做好了早膳,奴婢现在就领你去大堂用膳。”
姜姒不说话便是默许了,她跟在白芷后面走得很慢,偶尔还捏着手帕放于唇下轻咳了几声。
晨露沾湿了她的衣裙,她病白的脸更显疏远。
大堂当中放着一张花梨大理石圆桌,桌上勾着奇特的纹路,此刻上面已经摆满了饭菜,西墙上当中挂着一副名画,角度问题姜姒并未看出画的本貌,伺候用膳的下人们已经规规矩矩的站在屏风前等着了。
沈晏衡还没来,姜姒也不落座。
她抬脚走近了墙上的那幅画,想去瞧瞧画的真迹。
作者有话说:
碎碎念:
沈晏衡:抱着老婆睡觉了[满足脸]
第7章 商议
姜姒阅画无数,她一眼便瞧出了这是几百年前某位吴姓画家所作,叫做《岁朝图》①,画有红梅、白梅、水仙和山茶,以红、白两株梅花为主体,构图很是精妙。
她自幼习画,模仿那些古人的风格,后来在市集上看见了一副假的《岁朝图》,她便心心念念这幅画,总想若能见一回真迹,描摹一下该有多好。
姜姒托他父亲为她寻过,却也没听说过任何关于它的踪迹,她怎么也想不到,这幅画的真迹居然出现在这里,还被沈晏衡当作装饰,随意的挂在了这大堂内。
姜姒心有不忍,然后就一只手揣着汤婆子,抬起另一只手轻轻的去抚摸了一下画,自然是觉得美妙的,一时竟让她出了神。
沈晏衡换了衣服赶到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姜姒的背影,看着她抬起头望着那幅画,很是专注,连自己来了她也不知道。
沈晏衡有意放轻了脚步,他站在姜姒背后不远处,脸上挂着笑意看着姜姒的背影,眼尾浮现出他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宠溺。
姜姒微微叹气,这样好的画,该挂进书房才对。
“夫人叹气做什么?”沈晏衡上前了两步,来到了姜姒的身边问。
姜姒后退了两步,避开了沈晏衡一些,然后摇了摇头,“没有。”
“夫人看这幅画看入了神,可是喜欢?”沈晏衡将目光放到了那幅画上去了。
这幅画他也记不起啥时候买的了,只隐约好像是自己觉得这间屋子缺点什么,然后随着买的一卷画回来装饰,至于哪里买的,他已然记不得了。
姜姒是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所以沈晏衡问起,她就老老实实的点了一下头,“这画儿妾身以前无意看到过一副仿的,就已然被惊艳,如今见了真迹,难免有些失礼。”
沈晏衡看了看姜姒,又看了看画,便说:“我一介武夫也不懂这些字画,就觉得挂这儿好看,但是夫人你不一样,你学得多,懂得也多,挂这儿也不是个事儿,这画我稍后遣人给你送来,你依着慢慢看,行么?”
姜姒摇了摇头,拒绝道:“郎君,你要是真的觉得这幅画该有一个适合它的地方,你就把它挂到书房再是合适不过了。”
姜姒语气很是清冷,淡如凉水,听不出任何起伏,沈晏衡也猜不透她此刻的心思,听了她的话,也只能将它挂到书房去。
所以他摆了摆手,一旁伺候的下人连忙上前去取下了字画,然后将它双手捧了出去。
他上前去拉起了姜姒的手,将她拉到了自己身边挨着坐下,然后说:“夫人,我们不谈画了,吃饭吧。”
姜姒扫了桌上的膳食一眼,果然大多都是腻食,好在碗里盛着米粥,还有一碗清汤豆腐。
她动了动嘴,始终也没说什么。
然后拿起了桌上的筷子就开始夹菜了,沈晏衡夹了一块鸡肉准备给姜姒,姜姒却眼快的发现了他的意图,她赶在沈晏衡把菜夹进她碗里的时候,叫住了他:“郎君。”
沈晏衡闻之那只手悬在了空中。
“郎君,妾身可以自己夹的。”她实在想不到什么理由去说自己的饮食习惯,毕竟沈晏衡吃了这么多年的习惯,总不能因为自己就要去改变吧。
姜姒开了口,沈晏衡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了,他将鸡肉夹进了自己的碗里,然后声音一低,对姜姒柔声道:“夫人,不要拘谨。”
姜姒点了点头。
沈晏衡多少的话都被姜姒这一副模样噎了回去,她神情淡然,举止优雅,吃饭夹菜没有多余的动作和声音,受她的感染,沈晏衡也憋着没有什么大动作。
只是他瞧见,姜姒似乎只夹了清淡的菜。
也是,他应该多了解了解姜姒的,如今最了解她的,除了姜父姜母,也就只有她那个在娘家的贴身丫鬟了。
所以沈晏衡看着姜姒放下了碗筷后,连忙出声说:“夫人,过两天回门的时候,我们将你的那个贴身丫鬟带上吧?”
姜姒顿了一下,清明的眸有一些疑惑,她黛眉微微蹙起,问:“为何?”
沈晏衡就放下了手里的筷子,耐心解释道:“你一个人嫁来这里,难免会念想家,我们这里的粗人又照顾不周,将她接来,也方便照顾你。”
姜姒眼尾勾着淡淡的讽笑,他的语气为什么要那么真挚呢?
她站了起来,语气淡淡,直言不讳的说:“郎君若是不向陛下求娶我,就不会生这么多事端出来的。”
她的话音刚落,屋内便生出一阵不约而同的倒吸气声,下人们收敛了呼吸声,屋内安静得针落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
沈晏衡也不恼,他本来就没想过这场婚事会是你情我愿的事情,姜姒愿意将心里的想法说出来,当然是最好不过的。
他也跟着站了起来,然后抿了抿唇,语气如常的说:“夫人,即使不是现在,未来我也会娶你。”
他的声音清润又低醇,又彰显着如野狼一般凶狠的气息。
姜姒欠了欠身,看向沈晏衡的神情娴雅淡漠,“郎君,妾失礼了。”
这会儿她的声线娇弱婉转,却又没有丝毫的暖意。
沈晏衡点了点头,对白芷吩咐说:“将夫人扶下去休息,顺便去看看夫人的药煎好了没有。”
白芷哪敢怠慢,她连忙小步上去将姜姒扶住,然后恭恭敬敬说:“夫人,这边请。”
姜姒跟着白芷离开后,沈晏衡才继续坐了回去,他也没有什么食欲了,瞧着满桌子的佳肴,以及自己面前的一片狼藉,他心有感触。
“王二,吩咐厨子,以后早膳都换成清淡的,都依着夫人的口味来。”
“家主,可是小的们也不清楚夫人的口味啊……”王二哈着腰,表情略有些为难。
沈晏衡白了他一眼,凶道:“不清楚不会去问?你在这儿犯难就能知道了?”
王二连忙退了下去。
沈晏衡就这么一个想娶的人,旁人不知道,他自己还不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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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芷扶着姜姒慢慢地走,她眼神有意的去看姜姒的神情,见她一如往常,便安心了些,却还是忍不住问:“夫人,您还生气吗?”
姜姒也有些不解,她看向白芷问:“生气做什么?”
“我只是脾气不好而已,怪只怪你们家主娶了一个气性大的夫人回家罢。”姜姒满不在乎的说。
她嘴上这么说,但真放到外面,又有多少人相信姜姒脾气不好?
白芷连忙噤声不说话了。
姜姒适时又捂着嘴咳了咳。
“平时不上朝的时候,你们家主都做些什么?”姜姒突然记起自己还有事同他商议。
“平日里家主也会试着处理一些朝政,不过大多数都是和那些世家们游玩。”白芷仔细的追忆了一番才说。
姜姒眉头微蹙,她想不出那些世家们闲得没事的时候会做什么好事,所以更觉得沈晏衡这个人令她心烦了。
“那你去替我传一下话,告诉他,我今日有事同他说,让他先不要和那些人出去了。”姜姒再烦也还记得自己有事要说。
白芷心生佩服,二人刚刚才吵过架,这会儿夫人就能神色如常的准备和家主商讨事情,果然是非同常人的心态。
“奴婢记下了。”她恭敬的回道。
白芷扶着姜姒回了房,又端来了厨房刚煎好的药给她,姜姒瞧着那碗黑乎乎的药,觉得中药的味道好是浓郁,她便问:“这药不是我常喝的?”
白芷:“是的,昨日夫人您不慎昏迷,家主替您找来了大夫,这是大夫重新替你开的一副药。”
姜姒端过药,看着还在冒着腾腾热气的药,心中便泛起了苦,最后还是闭上眼仰面一饮而尽了。
白芷急忙递上了手帕。
“我带来的嫁妆里面有一架古琴,你有时间的话,去替我取来行吗?”姜姒擦净了嘴才对白芷说。
白芷连忙应下,说:“那夫人您去找家主的时候,奴婢就去为您取琴出来。”
姜姒点了一下头以示默许了。
“那你去和他说一声,就说我有事和他商议。”姜姒把手帕递了过去说。
白芷双手接过手帕,她将药碗收拾了后就对姜姒说:“奴婢这就去和家主禀报。”
说完她就小跑出了房间,碗底残余的药汁发出浓浓的苦味,在空气中历久不散。
姜姒起身倚在窗边,另一只手摸着手镯,她眉眼无波澜,透过雕花木窗静静的看着窗外的景象。
院内不知道什么时候飞来了两只鸟,又吵又闹的,姜姒就这样看了许久后,被一道清朗轻扬的声音划破了寂静。
“夫人瞧什么这么认真?”沈晏衡突然出现在了她的身边。
姜姒身子微微颤了一下,明显被惊了一下,她慌乱的收回了目光,然后看向沈晏衡。
“听说夫人有话和我说,我这不就来了。”沈晏衡拉过姜姒,让她稳稳的坐在了桌边,屋内比外面暖和好多,也比在窗边要暖和好多。
姜姒有些别扭的说:“我说的是我来找你。”
“不都一样吗?”沈晏衡笑吟吟的回。
姜姒无法辩驳,便顺势说:“妾身是想和你说一件事,希望你能够有所准备。”
沈晏衡便收起了笑嘻嘻的痞样,模样也变得有些认真起来了,他看姜姒是真的有事和他商量。
“夫人说就是。”沈晏衡点了点头。
姜姒便解释说:“郎君既然娶了妾身,就应该知道,妾身自幼体弱,常年服药,心疾缠身。”
“夫人不必担心,我会给你找最好的大夫医治的。”沈晏衡眼圈有些润,他又怎不心疼这样的姜姒呢。
作者有话说:
①本文的《岁朝图》是依照的晚清画家吴昌硕所述。
碎碎念:
沈晏衡:老婆喜欢我的画!!但是老婆早饭吃得好少~~[高兴转难过脸]
第8章 夸奖
姜姒摇了摇头,“早年间大夫已经为妾身诊断了,今生孕育子嗣的能力并不大,郎君若是想要子嗣,只有再娶了。”
沈晏衡一边听一边点头,等她说完了后他才问:“那么夫人,你希望我纳妾?”
“如果郎君想要子嗣,便只有这个方法了。”她说得很轻松,也很认真,仿佛这是她认真思考后的结果。
沈晏衡也不指望能从姜姒的脸上看出不情愿来。
沈晏衡摇了摇头,他和姜姒都是面对面坐着的,而他又比姜姒高大那么多,为了和姜姒平视,他甚至还要弯弯腰。
他深邃的眸如黑曜石一般,他盯着姜姒的眼睛,说:“姜姒,我家没有皇位要继承,有没有孩子都不重要,对我来说重要的只在当下。”
“我也不会娶别人,我向圣上讨来你我二人的婚书,就是因为我只想娶你,知道吗?”沈晏衡目光坚毅。
姜姒眸色亮了一些,她略有些震惊,不过片刻之后便又恢复如常了,她清冷的双眸中似乎躺着一轮薄月,“知道了。”
沈晏衡说得那么真诚,但姜姒却不甚上心,冷冷的一句“知道了”快要将人的心伤透。
沈晏衡伸出手去握住了姜姒的手,当滚热的手覆上姜姒微凉的手后,他能明显感受到姜姒指尖挑了一下。
“我听说你们今日去到了书房那里?”沈晏衡低下声音问。
姜姒觉得压在自己手上的那只手又宽大又滚热,粗糙得硌人,她不予否认,却解释:“我们没进去。”
“我不是来兴师问罪的,我是来和你说,书房你是能够随意出入的,府上对下人所有的规矩,都和你没关系,你和我都是府里的主人。”沈晏衡笑了一声,有些无奈的解释说。
姜姒看向握着自己的那双宽大的手,微微突起的青筋,分明的骨节,看上去极其可靠。
“好,妾身知道了。”姜姒抬起眼眸点了一下头。
沈晏衡觉得要交代的已经说得差不多了,便松开了手将桌上的汤婆子塞进了姜姒的手里,随后他站起了身,说:“那我就去书房了,有事找我直接来书房就行。”
姜姒又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