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定了定神,才道:“这话你还是跟去被吞并的弥闻科技,被搞破产的彭氏咨询,还有前不久才被他裁掉的郁氏元老刘伯荃说吧。”
温雪瑰只好斟酌了一下措辞,轻声补充:“只要你不得罪他,他人很好的。”
这话完全没安慰到黎珂。
她忽然想起另一件事,猛地转过头来,红发甩得飞起。
“诶,玫玫,你这次是跟我跑出来的,他不会记住我了吧?”
说完,又摇摇头,安慰自己:“他应该不会连个女人的醋都吃。”
温雪瑰正想表示肯定,但回想起下午那句“女的就可以了?”又有些拿不太准。
见她这样,黎珂颓丧地趴在了桌上。
“……我完蛋了,对不起爸爸,对不起爷爷,礼嘉要毁在我手里了。”
“支棱起来!”
温雪瑰拍拍她后背,底气十足地开口。
“有我呢,他肯定对你客客气气的。”
两人正在聊天,门外忽然又走进一人。
这人介于少年和男人之间,看着二十出头,肤色偏黑,长得高鼻深目、浓眉大眼。
上半身只穿了一件背心,露出紧实好看的肌肉线条。
“妈,我回来了。”
他放下手里大包小包的各种食材,朝后厨招呼了一声,语调带着乡音。
转过身,便看到坐在大堂里的温雪瑰。
“温姑娘。”
他偏黑的肤色立时染上些红意,音量也比刚才低了不少。
咬字时有些刻意,竭力不让自己带上半分口音。
说完,他又转过身,从那大堆食材里摸出一只锦盒。
锦盒打开,里面精致地陈列着花朵形状的桂花糕。
青年的话音愈发放低,连气都有些不顺。
“听说你爱吃这个,这盒是我给你带的礼物。”
“……也是我的一点心意。”
话说完,却见面前的两个女孩,表情都是一变。
黎珂满面悲悯地看他一眼,随即收回目光,不再作声。
而温雪瑰甚至没给他眼神,而是越过他的肩膀,朝他身后望去。
少顷,青年顿时感到,脊背处传来一阵凉意。
“你的心意?”
这声音极为好听,却算不上友善。
沉沉地响在耳边,犹如漫天阴翳,带着铺天盖地的威慑感。
对头领的敬畏,自古以来便刻在雄性的基因里。
青年浑身绷紧,被一种原始的恐惧感摄住心脏。
他心跳立时加速,呼吸也变得沉重。回过身,便看到方才擦肩而过的,那个陌生的男人。
对方眉眼俊美无俦,衣裤挺括,腕表名贵,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一种讲究的矜贵。
双眸却如化不开的浓墨,其间阴鸷深不见底,夹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暴戾之气。
作者有话说:
=w=
第37章 敬亭绿雪
青年的喉结颤了颤。
他在小地方长大, 从没见过这么有压迫力的大人物。
对方像才从电视镜头里走下来的商界精英,浑身上下一丝不苟,袖口处绣着他不认识的纯英文logo。
为了不在心仪的女孩面前露怯, 青年努力稳住声线:“你是谁?”
“你又是谁?”
郁墨淮眉眼未动, 语气冷峻如霜雪。
言语间透着十足威压, 上位者的气场暴露无遗。
青年下意识地服从于这句询问。
“这间民宿是我家开的。”
郁墨淮目光低垂,落在那只锦盒上。
“所以, 这是客户服务?”
“不。”
青年用余光瞟了一眼温雪瑰, 这才重获了些许勇气。
他的音量也随之抬高:“是我听说她喜欢,才专门买来, 想要……”
才说到这,对方蓦地逼视过来。
眸光凌厉如剑,冻结了空气。
极好看的容颜蒙上阴翳, 像一位年轻又英俊的死神。
青年的心脏猛跳了下, 后半句话断在嗓子里。
郁墨淮轻轻活动着手指,左手大拇指微动, 状似无意,将中指上的戒指转了一下。
黑白两色的钻石光芒剔透, 火彩潋滟, 胜过窗外的虹桥。
两人无声地对峙着。
黎珂心里有些没底,扭头去看温雪瑰。
却见她脖颈稍抬,眸光也微微发亮。
似乎是觉得,郁墨淮这个模样也十分养眼。
黎珂:……
她也不是不能理解温雪瑰的心情。
这男人耍起狠来,养眼程度是会再上一个台阶。
但作为全场唯一一个理性人,她不得不拿出大局观, 压低声音道:“玫玫, 你再不吭声, 他俩可能会打起来。”
温雪瑰这才如梦方醒。
她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额角,迅速站起身。
而后,先是亲昵地挽过郁墨淮的手臂,给他顺毛。
才又保持着离青年好几步远的距离,十分疏离地开口。
“那个,谢谢你哦。”
她朝桌上的锦盒努了努下巴。
“糕点钱我一会儿就转到阿姨微信上。”
郁墨淮垂眼,看向自己衣袖上那只纤细的小手,容色稍霁。
青年怔忡片刻,一脸受伤地低下头。
他哑声道:“不用转,这是礼物。”
温雪瑰却像没听见似的,继续道:“对了,麻烦你再和阿姨说一声,不好意思,我男朋友来接我了,我今晚就不在这吃了。”
重音落在“男朋友”三个字上。
说完,也没拿那只锦盒。
她在背后朝黎珂挥了挥手,半拉半拽地将郁墨淮带走了。
长街上水渍未干,弥漫着雨后的湿润气味。
梢头嫩叶缀着累累水珠,晶莹剔透,乍看像一串串小小的白葡萄。
走出好一段路,郁墨淮仍下颌紧绷,也不说话,深邃轮廓上笼着一片幽黯的阴影。
温雪瑰故意用轻快的语气道:“饿了吧?想吃什么?”
郁墨淮没立刻回答,薄唇又抿了一会儿,才惜字如金地开口:“随你。”
“那还是吃蟹吧。”温雪瑰道,“这儿的河鲜很可口,有点馋。”
她在街边停下,打开美食软件,搜索好评店铺。
郁墨淮便站在一旁,凉凉地看了一会儿街边的树,又将目光转移向波光粼粼的河。
过了良久,才有些没头没尾地开口。
“你这两天,一直跟他一桌吃饭?”
温雪瑰还以为他说的是黎珂,头都点了一半,忽然咂摸出不对来。
她也不刷手机了,十分郑重地看向郁墨淮,忍住唇边笑意,脑袋晃得像个拨浪鼓。
“没有没有,就一次。”
“而且当时一大桌人,可可也在。”
郁墨淮眉心稍松,眼尾轻轻挑了下,似是恢复了几分好心情。
结果她也不知自己怎么想的,又画蛇添足补充道:“我跟他没说过几句话,完全不熟。”
“没说过几句话。”
郁墨淮意味不明地重复了一遍,顿了顿,才继续道:“是几句话?”
“就,饭桌上老板娘一直夸我,我挺不好意思的,就回夸她年轻好看。”
说到这里,温雪瑰语速立刻加快。
“顺便也夸了一下她儿子。”
“夸他什么?”
郁墨淮语调微凉。
“夸他长得帅?”
“……”
温雪瑰很无语地沉默了一下,才道:“夸他长得高。”
少顷,郁墨淮眉宇稍展,鼻间传出一声轻嗤。
“他有我高?”
“没有。”
温雪瑰光速回答。
“你比他高半个头。”
“嗯。”
郁墨淮轻轻颔首,似是对这句话颇为受用。
过了阵,又道:“我看他穿得挺凉快,怎么这儿的男人都那么穿么?”
想起那件单薄且宽松的背心,郁墨淮才松开的眉又蹙起来,语气也冷了一个度。
“整个肩膀都露在外面。不三不四,成何体统。”
-
吃完饭出来,天都黑透了。寥落的星星在干净的夜空里一闪一闪。
好在长街上烟火气十足,店铺门口挂着一盏盏灯笼,温馨明亮,古意盎然。
温雪瑰问:“你住哪?酒店定了吗?”
“没定。”
郁墨淮懒声道。
“啊?”温雪瑰极为诧异。
“李钟不像这么不专业的人啊。”
郁墨淮轻轻笑了声,垂下眼眸看她,冷白肤色被街边灯火染上一层温暖的浅金。
他音调略略拖长,漫声道:“我打算跟着你住。”
温雪瑰怔了下,漆黑的睫毛扑闪扑闪,像雨后的蝴蝶。
要说不开心,肯定是假的。
然而过了阵,她有点尴尬地开口。
“那个……我跟可可就住隔壁……”
她也是这两天才知道,民宿的隔音真的很差。
温雪瑰面色一阵白一阵红,似是极为不好意思。
秾丽又明媚的五官染上娇怯,连蓬松的发尾弧度都似在烘托她的害羞。
郁墨淮唇角轻扯,喉间逸出细碎的笑意。
“别怕。”
他抬手,揉了揉温雪瑰的发顶。
“才说过要向你证明,立刻说这种话,是不是显得不太有诚意?”
他一寸寸地抚过女孩发丝,温声道:“放心,我现在定也来得及。”
其实哪是为了跟她住才没订酒店。
来时匆忙,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郁墨淮打开手机,给李钟发了两个字,便又熄了屏。
他看着温雪瑰,朝她伸出手。
掌心朝上,一个邀请牵手的姿势。
温雪瑰却佯作不知,指尖轻动,在他掌心挠了几下。
郁墨淮扯了扯唇,趁她不防备,骤然合掌,将女孩不安分的指尖捏进手心里。
“……以后想去什么地方,先和我说一声,好不好?”
这声音温沉如玉,却夹杂着一丝淡淡的落寞,尾音低哑,令人想到清冷的雪声。
温雪瑰心头轻颤,隐隐疼了下。
她垂眸,掩饰自己微微红起来的眼圈。
语气却愈发坚韧,像雪缝里长出来的小绿芽。
“那你也要答应我。”
“以后无论有什么事,都不许再瞒着我。”
-
之后几天里,温雪瑰恢复了出门的心情,将当地的博物馆、染布坊、民俗馆等逛了个遍。
雨水停歇后,夏季的日头便有些毒辣。
民宿房间的规格虽然已经很高,但毕竟比不上家里。吹了几天挂式空调,皮肤也变得干燥起来。
温雪瑰决定打道回府。
回去前,还是照例给家里人带些礼物。
她在床上翻了个身,给郁墨淮发消息。
[你在忙吗?]
手机的另一边,特殊的提示音响起。郁墨淮暂停了会议,低头看了眼屏幕。
温雪瑰几乎是一秒收到回复:[不忙,怎么了?]
她发:[想出去逛逛。]
对面又是秒回:[好。]
郁墨淮放下手机,淡声道:“我有点急事,接下来的会议由杨铭和陈斯两位副总主持。”
江极一怔:“郁总,正到要紧关头呢,您走了我们怎么拿主意啊?”
郁墨淮蹙了下眉,背景音立刻一片沉寂。
他这才沉声道:“成熟的公司体系就不该只靠一个人拿主意,你们也得多锻炼锻炼。”
立即有人附和:“就是。别老指着郁总加班,弥补你们工作的低效。”
江极仍有些不能释怀:“可您一向最热爱工作……”
郁墨淮懒得多说,从电脑旁拿起手表,戴在腕上。
关闭笔记本盖子前,才又扔下一句话。
“对我而言,工作只是实现目的的手段。”
“不是目的本身。”
眼看着郁墨淮的头像黑下去,网线另一边,云城大会议室内,众人面面相觑。
少顷,江极才大着胆子问了句。
“他的目的是什么?”
会议室内一片寂静。
上了年纪的杨副总端起保温杯,吹了吹升腾的热气,喝下一口红枣茶。
“郁总现在的目的,不是很好猜?”
重音落在“现在”二字上。
立刻有人捂嘴偷笑:“是啊,前两天还带着人在全公司走了一圈呢。”
八卦永远是最能挑动人神经的。这话一出,室内充满了快活的吃瓜气氛。
只有唐知敏锐地注意到杨铭话里有话,悄悄探过身子,问了一句:“您的意思是,郁总之前还另有目的?”
杨铭表情变了变,宽和儒雅的笑容破碎一角。
但他很快又恢复如常,讳莫如深地看了唐知一眼,否定道:“年轻人,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我能知道什么?我什么也不知道。”
-
水乡清幽,庭院里挂着巨幅的染布,随着风鼓荡起饱满的褶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