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墨淮将手指一根根嵌入她指间的空隙, 严丝合缝,不容逃离。
他的掌温素来偏凉, 今天却炽热滚烫, 似乎握着一束夏阳。
温雪瑰听到了他的问题,却不知他问的到底是画廊, 还是心口前的这枚玫瑰绣纹。
抑或是,他自己。
说得这么语焉不详,一定是故意的。
可她无法思考。
下一瞬, 便听见自己的回答, 似冲溃堤坝的浪潮,从齿关里流淌出来。
这声音简直不像自己, 带着微醺却不自知的妩媚。
“喜欢。”
无论是哪个,都喜欢。
喜欢画廊, 喜欢绣纹。最喜欢你。
郁墨淮的双眸像夜里的大海, 深邃幽谧,暗潮翻涌。
黑色的海面被粼粼月光短暂地照亮,却又立刻暗下去。海水无边无际,将那月光揉碎、吞噬得一干二净。
她怔怔望着这双眸子,甚至忘记了眨眼。
恍惚间,感到浸透暖意的大手握住了她的腰肢。
指尖滚烫, 仿佛要将干净又轻暖的阳光, 揉进她的皮肤里。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愈□□缈, 腿软的感觉也愈来愈明显。
最终只能靠在他身上,借他的力气站立。
可没过多久,那双握在腰间的手忽然发力,将她抱到了窗台上。
视野骤然升高,她没忍住喉间的惊呼。
冠冕的流苏声声作响,发丝在空中飞扬。
蓝宝石浸透了月光,愈发清亮。
窗台的材质是奶白色的大理石,好在隔着衣料,倒也不觉得有多冰冷。
只是台子太过狭窄,她不得不将坐姿调整得十分拘谨,生怕掉下去。
其实也是她多心。
郁墨淮握住她腰间的手愈发用力,根本不会让她有丝毫闪失。
她垂下朦胧的双眼,看着衣冠整齐的男人。
由于身高差,她很少有像现在这样,俯视着郁墨淮的机会。
看了一会儿,温雪瑰才用比蚊子哼哼还小的声音,低低地开了口。
“我坐的这个台子,是不是太高了?”
郁墨淮却轻轻摇头。
“正好。”
温雪瑰还未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室内忽然响起一阵衣料的摩挲声。
她身上的这条海蓝色鱼尾裙满缀珠片,轻轻一动便粼粼作响。
伴随着这阵声音,脖颈和耳根也愈发滚烫。
她闭上眼,却感到与预料中不同的,异样的触感。
男人柔软的唇,印在她腰间。
而后,又顺着腰线向下,印在更低的地方。
温雪瑰的思绪蓦然被清空,徒留感官无限放大。
那感觉几乎像是,下一刻,她整个人就会融化在滚烫的海洋里。
过了好几秒,温雪瑰才终于清晰地意识到,郁墨淮此刻在做什么。
她下意识按住郁墨淮的头,指尖插入他细碎的黑发。
“你、你……”
这事情实在太超出她的认知。
温雪瑰的声音略带惊恐,尾音却仍带着浸润在欲念里的余温。
“乖,别动。”
郁墨淮的嗓音微微发哑,带着海洋的湿润气味。
不等她回答,便复而埋首继续。
温雪瑰避无可避,只得无措地抓紧指间的黑发。
脖颈不自觉地朝后仰,窗子也被她顶开一条缝。
海水无声地沸腾。
温柔的夏风拂过耳际,撩拨起星火漫天。
金白色的月光,与漆黑的深发,将她的视野一分为二。
灵魂仿若浮空而起,几欲坠入这个漫长的夏夜。
-
后来,温雪瑰是被郁墨淮抱回到车上的。
她像是发了高烧一般,浑身瘫软无力,实在走不动路。
被郁墨淮放进车里时,她本来已经做好了会发生任何事的心理准备。
可郁墨淮将她放下后,却转而关上车门,去一旁的自动贩卖机前,买了瓶矿泉水。
温雪瑰一脸问号地坐起身。
她百分之百地确信,刚才在画廊内,呼吸凌乱的不止她一个人。
可这人怎么这么能忍?
过了一阵,郁墨淮才回来。
他打开矿泉水瓶盖,一口一口地喝着,喝得很慢。
温雪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意识到一个事实。
他买水不是为了解渴,而是想漱尽口中残余的海盐气息。
想到这一点,庞大的害羞感立刻击中了她。
她猛地垂下头,恨不得直接原地蒸发。
郁墨淮见她眸光闪烁,却误解了意思,探身过来,低声问道:“也想喝?”
他本来想将手中这瓶直接递过来,才抬起手,却又顿了顿,似想起什么,垂眸看了一眼瓶口。
“我再去给你买一瓶。”
也许是刚才失水太多的缘故,温雪瑰确实有点渴了。
但她没心情喝水,毕竟还有更重要的事没做。
于是伸手拉住郁墨淮,摇了摇头。
夜色浓沉,郁墨淮回过头。
月华如白练,在他身后溅落。
男人身形轩朗,如玉如竹,眉目清隽,似晕开水墨。
这个人仿佛天生属于夜晚,冷沉,深邃,最易蛊惑人心。
得知他真实身份的时候,温雪瑰一度觉得两人的关系很远。
可此时,她又觉得这个男人是这样近在咫尺。
仿佛只要伸出手,就能摸到他的心似的。
她忐忑了好一阵儿,才从口中嗫嚅着问出一句话。
“……你、你不用吗?”
她仍未恢复在佛罗伦萨那时的胆大恣意,只得语焉不详地暗示那个意思。
温雪瑰的话说得磕磕巴巴,眼尾被红晕染得愈发靡丽。
可语调却十分坚定。
她垂头看向车座,低声开口。
“想在这儿的话……也可以。”
话音刚落,便见他那颗冷玉般的喉结,幅度极大地滑动了一下。
郁墨淮眸色晦暗,无言地回望着她。
下车买水时,他确实是在风口处多站了一会儿。
瓶身冰冷,握在指间,似能渐渐平息内心的燥热。
可当时花了许久才堪堪灭去一半的火焰,在此时此刻,又忽然成倍地燃烧起来。
女孩眸间水雾淋漓,像浸着朦胧的酒液,恣意纵火,快要燃尽他的理智。
“怎么?玫玫觉得还不够?”
他答非所问地开口。
“不够的话——”
郁墨淮薄唇轻启,故意舔了舔自己的唇线内侧,神色极为蛊惑。
“还想要多少,我都可以给你。”
“够够够!”
温雪瑰哪还吃得消再来一轮,慌得快破音了,疯狂摇头。
“我不是说我自己,我是问你!”
辩解一番后,她才安静下来,看着郁墨淮的眼睛。
“一直忍着,会不舒服吧?”
郁墨淮将目光从她双眸移开,慢慢向下移,盯着她的唇。
唇瓣柔软,还带着努力隐忍的咬痕。
愈发像沾着露水的樱桃,娇嫩欲滴。
可过了许久,他却勾了下唇,轻声开口。
“我不用。”
车里没有套,身上也没有。
当然,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他将手臂轻搭在中控台上,看向窗外,画廊顶端的那块招牌。
“Hiraeth”。
这是威尔士语,中文里没有与之直接对应的译词。
它的含义大概类似于:对一个再也回不去的家园,所怀有的怅然之情。
送她这间画廊,也有一小部分原因是,这个词很像他性格里的一部分缩影。
自多年以前,许多恨意和戾气,便积蓄在了他的骨子里。
因为这一切,他才无可救药地,被她的明亮所吸引。
可也正是因为这一切,他才无可避免地,与她暂时远离。
郁墨淮无声地看着那简洁的黑色手写字,过了一阵,才低低开口,唤了句:“玫玫”。
他的背影仿佛要与夜色融为一体。
孤寂、清旷,形单影只。
“其实认识你之前,我也不知道。”
说到这儿,他自嘲地笑了下,才继续道:
“原来我是个这么有耐心的人。”
郁墨淮转过身体,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尽真心。
“我会一直等着你。”
看到他的神色,温雪瑰立刻意识到,原来郁墨淮一直都明白她的心情。
明白她不忍心给那场欺骗下定义,可内心深处仍然存在的,那一丝丝胆怯与彷徨。
他们的处事风格实在差异太大,如今努力向彼此靠近,可有些疑虑也许只能静待时间来证明。
而他会给她很多个,坦诚以待的朝朝暮暮。
郁墨淮俯下身来,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
语气沉沉带笑,似是为了缓解气氛,还吊儿郎当地拖长了音。
“我等着我唯一的客人,主动来指我的名。”
温雪瑰此时是真的挺感动。
郁墨淮原本是个多淡漠理性的人啊。一开始决定隐瞒身份和她相处,估计也是因为,没想到事发后,她的反应会那么大。
她看个电影都能哭得稀里哗啦,郁墨淮却习惯于在商战内刀口舔血。
他们对一件事的接受阈值本就不同。
可如今,他却连自己这么幽微的小心思,都能察觉得到。
温雪瑰愈发觉得有些愧疚。连带着,心头的爱意也愈发加深了一层。
种种情绪驱使下,她竟又情不自禁地追问了一句遍。
“……真的不用吗?”
她也看向窗外的画廊,目光却落在其中的一扇窗上。
想到那块玻璃有多冰凉,她耳根便阵阵发烫。
温雪瑰低声道:“才今天一天,你就给了我这么多东西。”
不只是冠冕、画廊。
还有一个滚烫又沸腾的夏夜。
可郁墨淮却轻轻颦起眉,制止了她接下来的话。
“送你这间画廊,不是为了别的什么。”
“只是希望,你能开心。”
作者有话说:
=w=
第51章 烟雾缭绕
言毕, 郁墨淮启动了车子的引擎。
温雪瑰看了看时间,晚上十一点半。
她问:“这就要回去了吗?”
“嗯。”郁墨淮颔首。
过了阵,才扯着唇道:“我和你爸说好, 今晚一定好端端送你回家。”
原来那阵儿是在说这个。
温雪瑰忽然觉得十分不好意思。
到家后, 她也没好意思直视温岩, 草草打了个招呼,就径自上楼了。
路过阳台时, 却嗅到一缕若有若无的淡淡烟草味。
她扭头看去, 见阳台的门没关严,开了条小缝。
透过半透明的玻璃, 能看见个身形颀长的背影。
她犹豫片刻,还是举步过去,敲了敲门。
里面的人身形一顿。
默了默, 才温声道:“玫玫?别进来, 烟味大。”
温雪瑰没听,探了个头进去, 和哥哥对视。
烟雾缭绕,将天边的月光晕开。
温辰玦孤身立在阳台的另一边, 穿了件白色的睡袍, 满身都是灰蒙蒙的烟气。
“你怎么最近总抽烟呀?”
温雪瑰看向他身旁的珐琅烟灰缸,里面躺满了烟头。
她蹙起眉,冲过去,将温辰玦手里的半支烟夺过来,用力碾灭了。
温辰玦纵容着她的动作,温声哄道:“别生气, 就今天抽得多一点。”
嗓音却带着点哑。
微苦的气息, 浸透了夜色, 萦绕在她的鼻尖。
“哥,你不开心?”
温雪瑰扯着他的袖子,让他在一旁的躺椅上坐下来。
又拿起扇子,赶了赶阳台上的烟气。然后从一旁的架子上拿出镂空香炉,点了一小块沉水香。
温辰玦倚靠在躺椅里,看着漫天繁星。
紧绷的肩背,慢慢变得舒展下来。
唇畔仍笑着,漫声道:“你把爸的宝贝点了?还是在露天阳台?”
“不怕。”
温雪瑰点火的手一点都不抖。
她将香炉盖重新盖好,半开玩笑道:“今天我生日,我才是爸最大的宝贝。”
温辰玦看了眼手表,十一点五十八。
即使这一天就要过去,可这个光芒万丈的妹妹,却每天都是那么明亮、耀眼。
他便又说了一遍:“玫玫,生日快乐。”
“嗯。”温雪瑰点点头,也在他身旁躺下。
她惬意地将腿伸展开,舒舒服服地呼出一口长气。
而后便进入正题。
“哥,你到底在发什么愁呀?是公司的事儿吗?”
她有点低落地道:“公司的话,要是爸爸都没办法,我可能就更没什么主意了。”
不过失落了一阵儿,她忽然双眼一亮。
“对了,我可以去问郁墨淮!他那么厉害,肯定什么问题都能帮你解决!”
闻言,温辰玦笑意淡了淡。
以前这句台词,明明是属于他的。
什么时候归了外面的男人。
他扭头看着妹妹,略带咬牙地说了句:“你哥还没那么没用。”
商场上左不过就那点儿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犯不着不高兴。
“我看你现在真是,一门心思全在他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