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她欣赏够，秦眠就从她指间把身份证给抽走了，递给柜台里的工作人员，“升公务舱，谢谢。”
桑筠仍旧有些意犹未尽。
秦眠提醒她，“选位置。”
桑筠随口道，“那我们俩就坐第一排呗，还有位置么？”
工作人员看一眼电脑屏幕，“有的。”
察觉到在自己回答完，身边的秦眠就望过来了之后，桑筠有些奇怪地看了回去，“干什么？难道你要跟我分开坐？”
她提醒秦眠，“别那么矫情啊，我讨厌这种故意保持距离的行为。”
秦眠垂眸看着她，没生气，唇角却往上翘了翘。
于是在桑筠被这个难得的笑容晃到的时候，他把付款码递出去，让工作人员扫了码，淡定问她，“两个行李箱都托运？”
桑筠：？
第6章
桑筠不爱撒谎。
刚刚在看见秦眠唇边笑容的那一瞬间，她的确有片刻的失神。
回过神来后，桑筠却觉得有些说不出来的别扭。
她在一开始提出要去升舱的时候，没有要秦眠付钱的意思，她只是不想一个人单独去柜台。
况且她也想好了如果秦眠不想升舱的话，她来掏这个钱，就当是花钱买个陪伴而已，反正她也不缺这点钱。
可秦眠这模样态度，就好像默认了是自己付款一样，让她觉得怪不舒服的，好像自己在占他的便宜一样。
桑筠看着正在把行李箱放在安检带上的秦眠，忍不住出声道，“哎！你干嘛替我付钱啊？”
秦眠头也不回，“你不是坐不了经济舱么。”
“但我也没让你帮我付啊！我又不是没钱！”
“知道了。”秦眠懒懒散散的声音飘过来，“大小姐怎么可能会没有钱呢。”
桑筠不悦，“微信还是支付宝？我转你。”
秦眠：“不用了。”
桑筠皱起眉头，刚想说为什么不用了，就看见秦眠颇有些无奈地转过身来，从她手边把行李箱拎走，“等出差结束之后，让你师兄报销。”
公司内部的出差额度是有限制的，以她跟江怀瑾的关系，他托自己帮忙，桑筠的确可以叫她报销——他又不是不知道自己什么情况，要是不愿意，可以换人嘛。
不过说归说，她也没有真打算让江怀瑾掏钱，倒是这位跟他玩了十几年的发小，毫不客气地在江怀瑾身上拔毛。
行李托运完，桑筠手上就只剩下一只小包包，而秦眠呢，佚䅿已经潇洒地把手抄进口袋里，将她的身份证和登机牌递了过来。
从头到尾，桑筠都没有做什么。
她略有些心情复杂，“看不出来啊。”
秦眠：“嗯？”
桑筠抬手比了比，“你还是有那么点绅士的。”她缩短手指间的距离，“不过呢，就一点点。”
秦眠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却是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亲昵，“幼稚。”
桑筠：……
-
飞机起飞后，倒是无话可说。
秦眠放松了身体，半倚靠在座位上，身体更倾向于外侧，手上慢慢把玩着手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桑筠从包包里掏出镜子检查了下妆容，指尖勾着发丝往耳后拢，左右端详了下，还挺满意自己的状态。
空姐送来饮品，秦眠要的是温水，她的则是苹果汁。
桑筠的臭美还没结束，飞机忽然猛烈地颠簸起来，弯着腰站在座位旁，越过秦眠来给她递苹果汁的空姐脚下一个趔趄，手里的苹果汁便朝桑筠倾泻过来，三分之二的液体泼在了桑筠的身上。
桑筠愣了一秒，冰凉的液体顺着她的脖颈瞬间浸湿了上衣，她完全是凭借着本能推开小桌板站起身来，以免饮料再把自己的裤子弄脏。
“纸巾！”
空姐显然也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变故，这还是她头一回把饮料泼到客人身上去，正当她手忙脚乱想要去拿纸巾的时候，又是一阵强烈的颠簸，她重心不稳，差点跌到地上去。
而桑筠的表情却阴沉的快要滴水。
秦眠拧着眉，把空姐先开始送过来的热毛巾递给了桑筠，“先擦擦。”
这还是他们头一回遇见这么颠簸的气流，看着旁边的空姐就知道了，要不是她刚刚眼疾手快扶住了椅背，说不定就真的狼狈的半趴在地上了。
飞机因为气流颠簸这种事不算多稀奇，可被泼饮料还是头一回，桑筠冷着脸，接过秦眠给的毛巾，迅速地开始为自己整理起身上的狼狈来。
随着气流颠簸的提示广播，空姐急急忙忙地拿来了纸巾与湿巾，半跪在秦眠面前，想要越过他去帮桑筠擦拭。
这姿势看着还挺怪异，而且也不方便，秦眠伸手拦住了她，“我来吧。”
说是帮忙，他把大部分的纸巾都递给了桑筠，让她自己擦拭，再接过那些用过的纸巾，这样反复几次，总算把那些液体擦了个干净。
空姐忙不迭地在一边道歉，桑筠没说什么，只皱着眉用湿纸巾擦上衣的布料，被饮料浸湿后，湿漉漉又黏腻，贴在皮肤上，让她感觉非常不舒服。
“没事。”她头也不抬，手上力气却很重，仿佛要跟这件衣服过不去似的，“也不是你的错。”
只是她怎么擦都是徒劳，除非把衣服浸到水里洗过，再去洗个澡，不然无论怎么用湿纸巾擦拭，黏腻的感觉还是会挥之不去。
按照现在这个情况，恐怕就算等他们到北京了，桑筠的衣服也不一定会干。
也就是说她要一直这么忍到抵达目的地。
想到这里，桑筠那点生气逐渐转化为委屈，她耷拉着脑袋，手上的动作越擦越慢，最后赌气似的，把湿纸巾丢到一边，扭过脸去看舷窗去了。
出师不利。
秦眠微叹，跟空姐说了两句，让她先离开了，不然这么一直站在这儿道歉，桑筠说不定更来火。
等到机舱里安静下来，秦眠才侧过身去看桑筠，“不舒服？”
桑筠闷闷地，嗓音里包裹着不易察觉的哽咽，“烦死了。”
她就拎了个小包包上飞机，谁能想到会有这么一出，根本没有可以更换的衣物，又不可能挨个儿去问女乘客有没有可以借给她的干净衣服，她也允许自己这么做，太尴尬了。
只能硬忍着，等到下飞机后去拿行李再换。
可这么硬捱两三个小时，能让她难受死。
明明今天出门的时候她还是个靓丽的都市丽人，现在就变成身上散发着果汁气味，黏腻又别扭的狼狈鬼了。
秦眠见她的眼圈都红了，被那点大小姐的骨气硬撑着，才没有气的掉下眼泪来。
他很难想象桑筠掉眼泪时是什么模样——而她也不该落泪，尽管那样或许会很漂亮。
他看着桑筠脸上一览无余的委屈，顿时感到有点棘手。
想了想，秦眠起身，往洗手间的方向走。
桑筠察觉到他那边的动静，却没有去理会。
秦眠除了件大衣外套之外，里面就穿着一套西装，肯定是帮不上什么忙的。
自大小姐记事以来，能让她感到狼狈的时刻屈指可数，特别是这种让自己不舒服的事情，最重要的是，偏偏还在秦眠这个她讨厌的人面前发生。
桑筠暗想，事后要是秦眠敢拿这个事情跟她开一句玩笑，她就绝对要他好看！
她正生着闷气，没注意到秦眠什么时候回来了，不知道把什么软绵绵的，带着一点体温的东西扔到了她怀里，嗓音低沉，“去换吧。”
桑筠一愣，垂眸去看秦眠扔过来的东西，叠的倒是整齐，拎起来抖了两下，才发现是一件白色的T恤，“……这什么？”
秦眠淡淡道，“我的衣服。现在就只有这么一件，随便你换不换。”
桑筠疑惑，“你哪来的？”
秦眠微侧着脸看她，“我穿在衬衫里面的。”
桑筠张了张嘴，下意识问，“为什么穿在里面？”
秦眠顿了顿，面无表情道，“因为我今天早上随手拿的这件衬衣有点透。”
“……”桑筠有些震惊地看着他，“你好有男德啊。”
秦眠：……
不管怎么样，到底是有衣服可以换了，桑筠难得没有嫌弃秦眠，毕竟当下的情况也没办法挑挑拣拣，有的换就很不错了。
想到这里，桑筠站起身来，粗声粗气地，“给我让让，我去换衣服。”
从秦眠的角度看来，桑筠现在这副模样有种强撑着的色令内荏，甚至被气到挂在眼尾的殷红还未能完全褪去，与她本人平时的形象非常不符。
秦眠有些好笑，却还是给她让了位置，顺便递过去一包湿纸巾。
桑筠自然没有拒绝。
她去洗手间里收拾了十几分钟，才别别扭扭地穿着秦眠的衣服回来了。
她倒是很想坦然一点，可这感觉太怪异了——她从来没有穿过男人的衣服，更别说这件衣服上还残留着对方的体温与气味。
上次她没有闻错，秦眠这个闷骚果然有在用香水，连衣服上都沾染着浅淡的味道，与她平时常用的那几款香水不同，却又强势地把她给包裹了起来。
刚刚拎着这件衣服的时候不觉得，穿上后才发现这件T要比oversize还要再大一些，完全可以做下衣失踪的穿法。
平时看着秦眠的身形还挺修长的，谁曾想他还是个练块儿的，脱了衣服，肌肉线条绝对好看。
秦眠对此很坦然，他侧过身给桑筠让位置，看着她面颊红扑扑，平淡道，“现在不烦了？”
桑筠总觉得他语气有点奇怪，故意道，“还是很烦！”
秦眠：“怎么？”
桑筠不爽，“我原来那件衣服多好看！我特地搭配了腰链呢，现在被你这衣服一挡，什么都看不见了！”
秦眠不以为然，“那你把衣服卷起来打个结好了。”
桑筠：？我怎么没有想到。
她犹豫了下，“但就算那样还是很宽大啊，卷起来不好看吧。”
秦眠：“那就把下摆给撕了。”
“？”桑筠意识到什么，扭过脸去瞪秦眠，“你耍我是不是？”
秦眠懒洋洋，“好心给你提个建议而已。”
桑筠才不信，“我可没有徒手撕衣服的本事。”
秦眠用手支着脑袋，姿态松散，“我有。”
桑筠沉默了几秒，“你在耍流氓？”
“……”秦眠被气笑了，他反问，“我，对你？”
桑筠在他那双藏在镜片后的眼睛里看见了□□裸的嫌弃。
她刚要生气，却忽然想到了什么，反客为主道，“你不会，但是我会，行了吧？”
于是桑筠故意凑近，压低了声音道，“你这衬衫有多透啊？居然还要你在里面穿个打底……那你现在把衣服给了我，岂不是被别人看光了?”
秦眠：？
第7章
尽管秦眠的表情波动并不大，但这也是她能看见的有关于对方最生动的表现了。
解决了麻烦，得以喘口气的桑筠继续逗他，“万一你没穿这件打底，直接把衬衫借给我，不就得真空穿西装了？”
秦眠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如果那样的话，我不会把衬衫借给你。”
桑筠‘嘁’了声，“小气。”
秦眠：“你最好想想自己现在穿着谁的衣服。”
桑筠摆手，“知道啦知道啦，算我欠你一个人情。”她扯着衣摆，“就是这衣服也太大了，完全破坏了我今天这套搭配。”
秦眠评价道，“挺好的，至少不会着凉。”
桑筠斜他一眼，“没有审美。”
秦眠：“哈。”
这段斗嘴终于告一段落，桑筠的心绪也平复了许多，期间空姐再次送上热水和小点心过来，向她表达歉意的时候，桑筠神色平静。
幸运的是那杯苹果汁并没有泼到桑筠的裤子上，不然情况肯定要比现在糟糕许多倍，至少她本人是无法接受自己狼狈到那种地步的。
好在身上的黏腻刚刚已经用湿纸巾擦过了，换过衣服，在比较舒适的状态下，桑筠能短暂自欺欺人一会儿，假装刚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秦眠衣物上若有似无的香气却总在桑筠想要闭目小憩的时候突然冒出来打搅她，明明温度的提供者已经变成了她自己，却还是让人忍不住去回想这件衣服刚被扔过来的时候。
真的是……有点丢脸。
明明他们这段时间吵过那么多次。
而现在桑筠却坐在秦眠的身边，穿着他的衣服，还是在并不私人的场景下。
桑筠别扭地想，这大概就是个人情债了。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广播里的声音在提醒她马上就快要降落。
她侧过脸去，秦眠用手撑着脑袋闭目养神，面容没有尖刻的攻击感，总是被他压在眼底的疏离感也被驱散了，这一刻的秦眠显得无比的安静又温和。
落日的余晖将云层都染上了颜色，仿佛那些甜蜜的棉花糖，金灿灿的光爬上秦眠的睫毛，不紧不慢地将它们涂上些微末的温暖。
如果这一刻他睁开眼，桑筠会看见他原本就略浅的瞳仁因光而变成类似于琥珀般清透的颜色，甚至于有些像兽瞳，冰冷却又神圣。
而下一秒，察觉到桑筠的视线，秦眠慢悠悠地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时，双方却是难得的平静。
广播变成这一幕的背景音，桑筠的脑海里甚至没有任何想法，好像就连情绪都在这一刻抽离了，她就是这么静静地看着秦眠而已。
看着他的目光在自己脸上定住，好似在她的瞳仁里寻找自己的倒影，片刻后，拿起放在一边的眼镜，垂下眼睛，让自己的情绪再次被那两块薄薄的镜片遮挡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