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的人许久不开口，时易抬起眼皮，见她满脸通红，眸子中像是聚着一汪水，盈盈地看着自己，“怎么了？”
“你……是特意来找我的？”
“不然呢？”时易无所谓地承认，又道：“怎么？是不是觉得自己现在特别没有良心？”
“时易。”辛念咬着筷子头，像是真的快要哭出来了一样，她特别认真地说：“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
“啧，行了。”时易撸了一把头发，“你可给我掉眼泪啊，人家都说姑娘的眼泪是珍珠，最值钱，你怎么不知道省着点儿花呢？”
辛念恨不得把一整张脸都埋在碗里，她喝了一口豆浆，才说：“我没哭，我才没哭。”
时易捞起她的帽子，给她盖在头上，用手背摸了摸她的额头，“还烧吗？”
“不烧了。”
“你怎么动不动就发烧？”
“哪有？我身体可好了，从来不吃药。”
“生病了还去上学？”
“嗯，得去，虽然我有很多题都不会做，老师让我回答问题我也很多都答不上来，但是家里要比学校可怕多了。”
吃完饭后，时易把辛念送到了十六中校门口。
已经八点钟，铁门紧紧关闭着，保安坐在门口。
辛念恋恋不舍地从摩托车后座下来，站在时易跟前不说话，但也不肯离开。
“我又不是不回来了，你干嘛这样？”时易忽然低下头，用自己的头盔顶了一下她的，轻笑着，“怎么着？发现我的好了？不舍得让我走了？”
辛念紧紧拽着书包带，瞪着眼睛，“你别自恋。”
说完，她就要扭头跑。
时易忽然伸出一条长腿，拦住她的去路。
辛念回头，听他慢慢开口，“要不要跟我去朔城？”
她顿时浑身一抖，下意识欢喜，“真的？”
“这有什么假的？你要想走，待会儿就走。”
“我……那我没法上学了。”
辛念一张小脸皱起来，时易看了一会儿，乐了，“行了，别纠结了，我现在那边还没稳定下来，你先考虑着，等时机差不多成熟了，你想来，就来。”
“真的吗？”辛念往他面前走了两步，“你真的愿意让我跟着你去那里？”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辛念用力地点点头，还想说什么，却被身后的保安打断了。
按理说，十六中的保安什么大场面没见过，但像是这样都上学一个多小时了，这姑娘还不乐意进校门，跟自己这个看着像是混混的男朋友依依不舍的场面，他确实少见。
哪里不能道别啊，非要在校门口，这不是分明蔑视校规么？
保安实在看不下去了，大声道：“哎，那个姑娘，你到底进不进来啊？我在这儿等着给你开门呢，等毕业了，你俩天天腻在一起都没人管啊！”
不过两句话，辛念立刻不安起来，她跺了跺脚，不敢多看时易，小声道：“那我走了，拜拜！”
时易看着她跑进校门，才骑着摩托离开。
*
时易对于辛念来说，就像是充电器，见一面，足以让辛念高兴一个月。
三月末，奶奶和辛浩洋相继出院。听说辛建勇工地上的工作出了些问题，好几天没有回家，于是安排两人的重担就落在了陈敏和辛念身上。
住院这一个月，辛浩洋变得更加娇气。他的骨折程度并不严重，却生生推迟了半个月才出院，现在依旧哭天喊地地说自己骨头痛。
陈敏心疼不已，推着儿子的轮椅，辛念在他们身后提着大包小包。
辛浩洋的外套落在了病房，辛念跑回去取，却在等待电梯的过程中，看见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赵、赵晓佳？”
她踮起脚尖，在人群中露出头来。
赵晓佳和李霄权一起回头。
“辛念？辛念！”赵晓佳跑过来，紧紧抱住她，自上次一别之后，她们就再也没有见面了，想念得很，“不过……你怎么在医院啊？你生病了？”
“没有。”辛念摇摇头，“是我弟弟今天出院。你们呢？怎么也在医院？”
她看着面前二人，才注意到李霄权似乎比上次见面消瘦许多，脸颊凹进去，眼眶明显，全然没有上次的潇洒样。
赵晓佳低声道：“我妈妈生病了，在住院。”
辛念已经许久没有见过赵晓佳如此失落了，又问：“什么病？有没有事？”
“叮——”
电梯门正好打开，李霄权对二人低声道：“她还在上面等着，我先上去了。”
李霄权先行离开，赵晓佳和辛念找了医院附近的便利店坐下。
她们问服务员要了杯热水，赵晓佳许久才开口，“我妈妈可能快要不行了……”
“什么……意思？”
“她得了病，治不好的那种，拖了好几年，没钱治，所以也恶化得更快，医生已经说了，她熬不过这个春天。”
“我……”辛念紧紧拉住赵晓佳放在桌上的手，她不会说漂亮话，“晓佳，你不要伤心……”
赵晓佳吸了吸鼻子，“我没有伤心，我都没哭，我本来就不喜欢她，当然她也不喜欢我，小时候，她都一直不让她喊她妈妈，只让喊姐姐，这么多年对我也不好，只顾着自己，见我挨打也不闻不问，还逼着我去上学，嫌弃我在家里碍事……”
说到最后，她微微停顿了一下，将眼泪咽回去，然后露出一个笑容，“反正她自己也说了，她可不愿意让李大哥看见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样子，现在这样美丽地离开这个世界也很好……”
辛念拉着她，满目都是心疼，“晓佳……”
“你不许安慰我！”
赵晓佳指着她，说道。
辛念抿起唇，想了一下，然后问店员要来纸笔，写下自己的手机号以及家庭住址，递给她，“这是我的联系方式，你要是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赵晓佳拿着那张纸，看了许久，才道：“辛念，你真好，你是我遇到过最好的人。”她站起身，不顾旁人的目光，紧紧地拥抱辛念，“你值得这世界一切最好的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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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吸血鬼
辛念与赵晓佳告别, 独自带着包裹，坐车回家。
到家时，辛建勇已经回来, 他脚边放着满地的空啤酒瓶，家中乌烟瘴气, 全是烟味。
他一言不发, 辛念便也不敢出声，将包裹放回辛浩洋的屋内，就立刻躲回自己的卧室。
可惜很快, 陈敏推门而入。
她略微严肃, 坐在辛念的对面。
“上个月，你们班主任给我打电话了。”
辛念立刻正襟危坐。
父母很少跟她谈论学习的话题，他们对她的成绩一向是从不关心。
“老师说，你现在的学习状态很不好。”陈敏平静地陈述，“你不用紧张, 我不会因为你成绩不好而责怪你。”
辛念看着母亲, 听她继续道：“但是，我仔细想了想, 反正你也考不上大学, 家里也没有条件供你你继续读书，干脆剩下这几个月就留在家里照顾弟弟吧。”
“妈妈……”陈敏睁大眼睛，有些不可置信, 毕竟在家里, 陈敏是唯一一个不强烈反对她读高中的人。
陈敏避着视线, 不愿意直视女儿的目光。
辛念抓着她的手, 恳求道：“妈妈, 就剩下两个月了, 你让我把书读完吧……”
“那有什么意义呢？”陈敏一把甩开她，“辛念，你也看到了，你爸今天心情不好，他那个工地上的项目出了问题，可能好几个月发不出工资，现在家里所有的重担都落在我一个人身上，我没有精力顾两头，下个周，你自己给你们班主任去说吧，说以后不上学了。”
“妈……”
“妈！”
门里门外，同时响起姐弟俩的声音，一个祈求，一个霸道。
陈敏没有任何犹豫，立刻站起身，立刻看着女儿苍白的面孔，狠下心，“行了，事已至此，你就接受吧，我这些年也都是这么过来的……习惯就好了。”
留下这句话，她便扭头离开。
最近一个月，陈敏对自己越来越不在意了……
辛念四肢麻木的坐在床上，这才发现自己双眼干涩，连哭都哭不出来。从她出生开始，所有的路都被父母堵死，唯有踏上他们为自己安排的那条不归途。
她头疼欲裂。
再等等……等一切都准备了，等她成年了，等时易回来了，她要不顾一切地离开这里。
*
四月的第二个周。
时易将网吧卖了出去，瘦猴也从燕城来了朔城。
民宿的前一个老板挣够了钱，计划回家，将这片地方转租给时易。
时易不喜欢原来的装修，自己琢磨着准备翻修一遍。
他跟着装修师傅们同吃同住半个月，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头发也长了不少。瘦猴蹲在街边吃麻辣烫，前面放着手机，他指着屏幕里的男主角，“易哥，你要不别把头发剃短了吧，你看人家偶像剧里的男主，都是有刘海的，你干脆也弄一个，不得迷死那些小姑娘。”
“我迷死那么多人干什么？我不烦？”时易面无表情地回答，他洗了手，从抽屉里掏出电动剃头推子。
然后站在镜子前，将机器打开，手腕轻轻推动，乌黑的头发一点点掉落。
熟能生巧，别的不说，时易给人剃头的功夫也能去理发店里工作了。他随意撸了一把自己利落的寸头，忽然想起李霄权的长发，皱眉回头对瘦猴道：“你他妈有没有眼光，头发那么长有什么好看的？”
瘦猴抠了抠眉心，不知道自己怎么惹他了。
但他依旧立马堆起笑容，“哥，不论你啥发型，在我心里都是最帅的。”
时易皮笑肉不笑，“得了，吃你的吧。”
他走出门抽烟，刚点燃，手机震动，竟然是谢警察发来的。
点开，就几个字，时易顿时眼皮一跳——
“那小姑娘已经一个月没出来上学了。”
时易懒得打字，直接打电话过去。
“阿易啊。”那边探口气，似乎早就料到这通电话，“你别着急，就是没上学，人没什么事儿，天天送弟弟上学呢。”
时易一听“弟弟”二字，就觉得太阳穴胀痛。
他最近忙得几乎不见天日，偶尔跟那丫头短信聊两句，她都说自己挺好的。
现在看来，天高皇帝远，这个小骗子技艺精进了不少。
他低声道：“行，谢谢您，我亲自去问问她。”
时易挂了电话，将烟拿开，给辛念拨过去。
那边没接，时易将烟头直接在手心按灭，然后给她留言，“抽空给我打回来。”
可惜这通电话直到晚上九点，辛念才打回来。
显然，她还是蹲着，不知道又缩在了哪个角落。
虽然将椅子顶着门，但辛念依旧不安地探头看了好几眼，才说：“时易？怎么啦？”
时易的背后是还未完全装修好的民宿，他随便找了个楼梯坐着，“你干嘛呢，你怎么这么久才回复我。”
辛念抿了一下唇。
现在正值劳动节假期，辛浩洋每日在家，由辛念照顾，她忙碌不已，等到辛浩洋坐在沙发上看动画片才有了一些自己的时间。
她此刻蹲在书桌底下，还要提心吊胆地担心他随时冲进来。
“我写作业呢……没看手机。”
她说。
时易没吭声。
“真的！”辛念瞟了一眼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压根不信，“还有一个月就要高考了，我当然也努力学习了。”
“得了吧，辛念。”时易冷冷地说：“你那58分的数学成绩我还没忘，就差一个月你努什么力？跟那太监逛|窑|子有什么区别？”
“你、你这人怎么这样说话……我没有骗你。”
辛念心虚地说。
时易没工夫跟她打太极，干脆直接说：“告诉你啊，你多久没去学校我都清楚，你别在这儿给我编故事。”
“你怎么知道的？”辛念瞪大眼睛，声音也提高了不少，然后又立刻捂住嘴，“你在燕城还有眼线？”
时易点点头，“没错，到处都是我的眼线。”他话锋一转，“你那对封建的爹妈不让你继续读书了？”
辛念低下头，用指甲来回剐蹭着地面，“不读了就不读了，反正我也考不上大学。”
“自个儿不乐意读和别人不让读是有区别的。我是前者，你也跟我一样？”
辛念又不说话了。
其实，她对于上大学还是抱有期待的。
时易倒是无所谓。
今年考不上，明年就再考呗。
反正有他养着。
他现在的生活在朝正轨上前进，辛念自然也吃不了多久的苦头。
再有几天，民宿的前期工作忙完，他就亲自回燕城把她接过来。
不过这些话，他还没打算现在就对辛念说。
毕竟归期不确定，他担心晚了几天，让她失望。
至于她的家里人，只要他们有命活着，时易早晚不让他们好过。
他这人街霸当惯了，自小有点罩着别人的江湖气。说实话，从辛念有胆量来请求他去她放学的那天起，时易就把她当做自己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