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
一个黑衣暗卫闪身进来,在景殃面前跪下,低声把长乐坊外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景殃挑了下眉:“她们俩居然开了局双陆棋?还下了赌注?”
“是。”暗卫道,“要不属下去阻止她们?”
“不必。”
景殃抬了抬手,带着几分兴趣道:“带我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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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乐坊特意让出了一楼厅堂的场地,还开设了押注,给两位姑娘助兴。
门口两个人,一个是景九爷一掷千金的美姬,一个是最近京城中突然冒出来的景九爷的痴情跟屁虫小美人,越来越多的人都驻足观看。
长乐坊不缺乏懂行的热心人,开始跟大众讲解:“这双陆呢,是当下十分盛行的棋盘博弈游戏。双陆棋局为长方状,双方坐在棋盘对面,互逆方向走棋。”
“另有骰子两枚,凡置局,二人白墨各十五马为数。白马自右归左,黑马自左归右,棋子的移动以掷骰子的点数决定,所有棋子移出,马先出尽为胜。拈马先尽赢一筹,拈尽而敌马未拈赢双筹。”(1)
鹿白坐在姜尺素的对面,纵览面前的博弈棋盘,淡淡道:“双陆棋虽然有很大的运气成分,但是计策同样重要。每次丢骰子,玩者都要从多种选择中看到最佳的走法,颇为考验人的心智。稍有不慎,满盘皆输。”(2)
姜尺素暗笑了下,道:“我本来还怕妹妹会退缩,如今一见,妹妹果然勇气可嘉。”
这时,长乐坊小二支了张桌子,吆喝道:“来来来,买定离手啊,看好谁给谁押注啊!”
“我出十两银子,押姜姑娘!”
“那我出十两银子,押……”一个文笔彬彬的青年看了眼鹿白,道,“押这位小妹妹吧。”
很快,两人的押注都涨到了极高的数目,不分上下。
景殃避开人群,躺在稍远的树上,倚着粗硬的树枝,随手抛出一锭元宝,不偏不倚地砸在鹿白的押注上。
一下就让她的赌银以明显的数量而胜出。
鹿白没有理会对方的绵里藏针,捻了捻手里的骰子:“开始吧。”
两人各有两枚瓷骰,每人先掷一枚,点数大者先行。
鹿白运气不错,抛出了五。姜尺素运气差点,抛出了三。
虽说先行的人有微妙的优势,但姜尺素对自己很有信心,笑意得体地等着鹿白做选择。
一般来说,投掷之人可选择保留此点,再投掷另一枚。也可以不用此点,直接重新投两枚。
鹿白选择保留五点,又投掷出了个三。
玩者可将两枚点数用在同一个棋子上,也可以分开用。
每个人的棋子都是呈现“二五三五”有序分布在起点至终点的位置上。双方博弈中,落单的棋子被称为“弱棋”。
如果对方的棋子也落在了这个位置上,那己方棋子就会被吃掉,回到“中河”,之前走过的路全部作废,重新开始。(3)
有深谙此道的人,会懂得利用两枚骰子的点数,让自己的棋子不落单。即使必须落单,也是离终点较远的棋子落单。
大多数人都喜欢合并点数,来能保证棋子尽快进入终点。
鹿白执黑马,看了一眼敌我的棋子分布,并没有合并,而是选择了左右手两边的黑马前进。
“五马拆一,归三为四。二马拆一,单马行三……”刚才的青年点点头,看向鹿白目露赞赏,“不莽撞,可进可退,甚妙!”(4)
人群后方的的树上,景殃瞧着鹿白的走棋,眸中多了几分兴味:
“没看出来啊,你居然也是个行家。”
作者有话说:
小郡主:那就在下一章浅浅展露身手,让景殃刮目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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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来源南宋绍兴二十一年洪遵所作的《谱双》,以及相关书籍和百度资料。
(2)参考豆瓣和百度资料。
(3)上述三段以及后面两段参考双陆棋的玩法技巧书籍和网络资料。
(4)参考双陆棋教学视频。
(为了写这个双陆棋打脸剧情,我真是研究了三天两夜,挠秃了头……)
凌晨零点有加更!三章,万更~
第28章
很快, 随着几轮交锋下去,黑马白马也开始呈现焦灼的互咬之势。
黑棋凌厉,在棋盘上寸步不让。白棋稍稍处于下风, 但已有一枚棋子快走到了终点的内盘。
走棋是互逆方向, 这里正是黑马的起点。
姜尺素感觉自己能稳赢, 开始兴奋起来。
鹿白看着手中一个个数字,干脆利落地挪移着自己的黑马, 面上是超乎年龄的沉着与冷静。
按理来说鹿白是有机会将这只落单的白马给吃掉的。但现在她的棋子距离白棋太远, 哪怕掷出最高点也无能为力。
虽然先进一个白马对己方大局并无影响,但却能给予对方气势鼓舞。
有人不看好鹿白, 惋惜地摇摇头,又给姜尺素加了注。
但很多人选择再静观一会。
哪怕白马进终,但黑马整体更占上风, 孰轻孰重还未可知。
而且, 虽然大多数人都指点这小姑娘不行,但少数人火眼金睛, 看出鹿白是个高手,悄悄加注。
气氛无比紧张。
姜尺素微微笑着, 对胜利势在必得。
再次轮到鹿白, 她摇摇棋子,随手一抛,两枚三点落在棋盘上。
“双点!”她眸子一亮。
“运气不错,竟然是双点。”景殃神情懒散的神情逐渐变得专注,眸中的兴味渐浓。
双点一出,可走四棋。但同样的, 也可以都加在同一只棋子上。
鹿白毫不犹豫地移动一只黑马, 迎着对方行走十二步, 径直落在落单的白马上。
黑马占,吞吃白,回中河!
姜尺素苦心经营的白马,就这么被踢回原点!
这一招打得着实让人意外,文质彬彬的青年猛地拍手鼓掌:“漂亮!”
同一时刻。
景殃挑出一张五百两银票,轻飘而稳当地落在赌桌上。
暗卫大惊,险些以为自家主子手滑,景殃却淡淡道:
“她赢定了。”
姜尺素面色骤然,忽然发现对面之人有点不简单。
她下棋愈发缓慢,而鹿白越来越快,每次都不用犹豫,迅速将对面打得溃不成军。
终于,鹿白的黑马全部进终,而姜尺素才进了三个,剩下一大半都还在外面棋盘上。
胜利已见分晓。
姜尺素一脸苍白,不甘地挤出几个字:“这局你赢了。”
众人炸嚷起来,有的喜笑颜开地去收钱,有的痛失钱财,哀嚎自己押错了人。
还有的人一脸探究地盯着鹿白的帷帽,想知道景九爷带来的这人是什么来头。
鹿白对那位疑问的大哥笑道:“我是他的追求者。”
“???”
“就是前阵子天天上门的那个小姑娘?”
“小姑娘年纪轻轻,人不可貌相啊!”
“这才一局而已。”姜尺素重新摆好棋盘,咬着牙道:“再来。”
这局几乎所有人都押了鹿白。
鹿白摸清了姜尺素的实力,直接放开了手脚,把对方的白子踢回家好几次。
姜尺素心态越来越崩,应付极其吃力。鹿白毫不留情,只用了上局一半的时间就赢了。
场上一片寂静。
鹿白盯着对方难看的脸色,不紧不慢道:“姜姑娘,承让。”
三局定胜负,她已经赢了两局,没有继续的必要了。
而且,任谁都能看出,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碾压。
姜尺素承受着四面八方的视线,脸上火辣辣的疼,胸口就有股难言的怒气无法抒发。
景九爷至今都没有出现,摆明了不想看见自己。反正自己也不会有好下场,既然如此,这位皇家小郡主也别想好过!
她笑着抬头,一张勾人夺魄的脸上是毫无理智的疯狂与狠辣,露出手中黑漆漆的火铳:“那就玉石俱焚吧!”
瞬间,明亮浓烈的信号从火铳口里腾空升起。
鹿白面色一变,心中有种强烈的不安感,下一瞬就看见无数个的蒙面打手突然出现,从四面八方冲自己涌来。
鹿白就地一滚,避开破空而来的剑尖,却看到有一柄匕首紧随而来。她险险躲避,冷冷看向姜尺素:
“我本不愿与你计较,你却想要我的命!”
森冷的刀尖再次袭来,一个打手已经来到她身前,鹿白瞳孔紧缩,有点狼狈地向后方退去,差点被划伤了脸。
再抬头时,却见姜尺素微笑着站在那儿,眸中已然没了理智。
周围的人纷纷尖叫,乱成一片,四处逃窜,给了鹿白喘息的机会。
她眸光沉沉,冷笑道:“姜尺素,我真的生气了。”
话音刚落,又有三个蒙面人到她身前。
没等鹿白动作,一道身影就从上方落下,一手把她捞到背后,一手拔剑挥开蒙面人。三个人直接被强劲的内力扫到地上,半天没爬起来。
其中一人咳了几下,竟硬生生吐出一口血。
鹿白抬头,看到景殃面色冰冷,眼底带着杀意:“姜尺素,你哪来的火铳和人手?”
姜尺素已经被一个暗卫给绑住,闻言立马换上温柔的笑:“景九爷,这不过一些小玩意罢了,一点都不重要。”
景殃没再废话,侧身避开前方的匕首,利落地砍下一个头颅,鲜血溅了满身。
蒙面打手源源不断地涌过来。
景殃贴身上前,极快地在他们之中穿梭,一剑一命,没有一个漏网之鱼。
周边已经没有无辜群众了,血腥味愈发浓郁,空气粘稠。
景殃的脸上被溅到一点血迹,冷漠的神情显得更加凌厉。他漫不经心地擦掉血迹,腾空躲开暗器,站稳后手起刀落,又是一个头颅。
刀光剑影,他似乎仍然游刃有余。
姜尺素被绑着站在原地,几乎维持不住表情。
终于,所有蒙面人都被景殃杀了。地上一片狼藉,惨不忍睹。哪怕鹿白并不胆小,也有点不忍心地撇开头。
景殃留了最后一个活口,绑起来扔给远处的暗卫道:“不惜一切代价,撬开他的嘴。”
暗卫接过,探了探那人鼻息和口舌,道:“主子,他服毒自尽了。”
景殃蹙了下眉,道:“这群人训练有素,不是普通打手,更像是死士。你去附近查一查,看看有没有线索。”
“是。”
“死……死士?!”姜尺素意识到了什么,跌坐在地,满脸恐惧地仰头苦苦哀求,“九爷!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就是想杀了这个小|贱|人……她心怀不轨,根本不配待在您身边!”
“滚,我不想说第二遍。”景殃冷冷睨着她,“她不是你能妄议的人。你做了些什么你不清楚吗?”
姜尺素面色苍白,一身狼狈,几乎说不出话来。
鹿白能猜到他这么说是因为自己的身份,但能让这女人吃瘪,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舒畅。
景殃明目张胆地给自己撑腰,让鹿白心情好了不少:
“景公子身手不凡,想必能处理好自己的桃花。”
景殃看了鹿白一眼,竟然破天荒地嗯了声。
鹿白心情颇好,不介意多说几句:“她刚才说找你有急事。”
景殃看向地上的姜尺素,冷漠道:“有事现在说完,以后我不会再见你任何一面。”
姜尺素抬起泪蒙蒙的脸,一身落魄,想抓住最后的稻草,却无法自欺欺人下去:“您当初为什么要一掷千金买下我?”
景殃冷淡瞥她,没有回答。
姜尺素突然笑了起来,配上一脸的泪水,看起来像个疯子:“你当着全京城的面把我赎了出来,给我一种你喜欢我的错觉,却又把我发配到别院,任我如何挽留都不肯留宿。虽说我确实看中了你的身份地位,但实际上你最初就是另有目的,只是没人发现……对吗?”
景殃神情更加冰冷,吐出的字毫无感情:“花魁得了失心疯,立即拖下去。”
暗卫拎着她往外走。
姜尺素像是信念突然崩塌,放弃反抗,泪眼模糊地说:“九爷,如果你不喜欢一个女人,就不要随便给她希望。不然你一定会遭到报应的!”
“堵住她的嘴。”景殃面无表情地道,“花魁心肠歹毒,伤及他人,永不得回京,给我废了她的腿。”
鹿白撇开视线,然后听到咔嚓一声。
是姜尺素的膝盖被生生扭断的声音。
破碎又痛苦的哀嚎声渐渐远去。
堂堂一代花魁,却被当街塞了麻布,被人直接扛走离开。
天理昭昭,罪有应得。
鹿白看了看景殃,发现这双桃花眼里,平静无波,一点动容的情绪都没有。
她忽然感到胆寒,莫名有点分不清,刚刚那个绝色名姬的功利心里,是否真的掺杂了一两分真心。
第29章
姜尺素被处理走后, 鹿白想凑过去看看打手的尸体。
但她身上被沾了血迹,无奈只能去长乐坊里清洗一下。
长乐坊门口一片狼藉,血腥味久久不散, 让整条街都没人敢踏足。掌事拿了一笔丰厚的封口费, 识趣地去跟其他店家打招呼。
一刻钟后, 左右店铺均关门歇业。
褚一收到传讯后急赶过来,看到的就是这幅惨烈的景象, 以及景九爷冷霜似的脸色。
平时自家主子都唇边带笑, 哪怕生气也是平静的,绝不会有情绪如此外露的时候。
褚一心知情况不妙, 忙道:“卑职这就去严刑拷打姜姑娘。”
“她那个蠢货能知道什么。”景殃冷道,“去查姜尺素身边的小丫鬟,看看她们近日都接触了谁, 怎么拿到的火铳和打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