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若有不配合者……”景殃沉了沉眸, 声音冷漠,“斩。”
“是。”
“另外, 你私下联系一下姜绍,把今日之事告诉他, 让他以后好好管管自己妹妹。否则……”
他顿了顿, 慢慢道:“那笔交易,恐怕就做不成了。”
褚一愣了下,猛地抬头:“那他知道姜姑娘这般惨状,会不会……”
“她招惹的不是我,是宁蕖郡主。”景殃打断他,“我保她一命是最后的底线。姜绍若是聪明, 自然会明白。”
“是。”褚一无声退下。
他走后, 景殃遥遥望向朱雀街, 幽沉眸光宛如穿透空气,落在某个皇亲国戚的王府上。
这背后隐藏之人,他定要彻彻底底地挖出来。
……
鹿白出来的时候,长乐坊门口已经清理干净。
她转头,看到景殃在思索着什么,没注意到自己,便主动走过去道:“方才的事……”
景殃抬眸,等着她说完。
鹿白一顿,目光停在他肩膀,蹙眉:“你受伤了?”
景殃淡淡道:“没有。你继续说。”
鹿白直接伸出手,摸向他的右侧肩膀。
景殃抬起左臂挡住她的手,口吻淡漠:“跟你没有关系,不用报答,也不用做些乱七八糟的。”
间接承认了有伤。
“……”
其实鹿白想说,谁要报答你,虽然里边确实有我的因素,但我没主动害人,反而是姜尺素动了杀念,究其根本原因,还不是你造成的风流债么。
不过,她也清楚自己不会说出口,反而有着“借着这次机会,光明正大地要求上门照顾”的念头。
但景殃仿佛是她肚子里的蛔虫,没等她计划成型就一语点破。
他怎么什么都能猜到!
鹿白张了张口,景殃不给她说话的时间,毫无诚意地勾着笑:“我刚刚那般保护郡主,您不会看上我了吧。”
“……”
很好,把她想说的话都给堵死了。
鹿白抬起一张无辜的脸,恰到好处地露出几分疑惑和委屈:“我想关心你一下,你不愿意就算了嘛。”
她急忙转移话题:“我找到了重要物证,我们商量一下后续的计划?”
说罢,她把护指套递过去。
景殃细细打量护指套一番,思忖道:“明日,你想办法避开明才人,私下去一趟她的住处,找一找她另外几个配套的护指套。”
“她被软禁,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东西无法销毁,绝对藏在了哪里。”
“找到之后,先别打草惊蛇,把东西在哪告诉我,我会做好后续的准备,给此事做个了结。”
鹿白点头应下。
景殃见她没有其他事情,刚准备去忙,突然被她扯了下衣袖。
鹿白对上他的视线,赶紧松手,镇定道:“本郡主三番五次被姜姑娘针对,还险些出现生命之忧,要个交代不过分吧。”
景殃没有推脱:“我会亲自派人把赔偿送到栖云宫。”
鹿白隐藏起小心思,反驳:“皇宫处处都是人,万一被发现,他们就都知道堂堂郡主竟然来了这种地方。”
景殃沉默了下,垂眼看着她,眸光清明,似乎一下就明白她的想法。
片刻后,他语气淡淡地开口:“明日你来我府里,我写个欠条给你。”
鹿白还没露出笑容,就听他继续道:
“此事之后,郡主与我两清,不再有任何牵扯。”
……?!
这怎么行呢,我才不同意。
鹿白低眉顺眼地低下头,用帷帽遮住眸底的思量。
-
次日,景殃不再出府,突然之间就低调了下来。
本来私通案落在他身上,滋事重大,牵扯颇深,京城里有很多双眼睛盯着他。
见他突然安分下来,一些人坐不住,跳出来说他肯定是办砸了事,请求陛下严厉惩罚他。
鹿白只想笑,知道景殃很快就会来打这些上蹿下跳的臣子的脸。
但同时也有一些人支持景殃。
其中大部分都是纨绔子弟。患难见真情,以宋延为首的狐朋狗友们集体拜访楚宁王府,明确表示站在景殃一派。
鹿白第一次听说景殃有朋友和拥护者,不由感觉新鲜,问墨竹道:“这宋延是什么人?以前怎么没见过?”
“前阵子陈氏没落,宋家强势崛起代之,是近日炙手可热的皇商。”墨竹对这种鸡零狗碎的事向来擅长,一旦开口就滔滔不绝,“宋延是宋家的嫡子,刚从江南之地回来,生得一副衣冠禽兽的模样,是京城里纨绔子弟的头头,跟景九爷关系颇好。”
“噢……”鹿白心想以后可以试试跟宋延打好关系,以此迂回接近景殃。
但眼下还有另一件急事。
鹿白带着新鲜糕点,亲自去了七弟的住处。
他看着消瘦了些,勉强笑了笑:“皇姐,谢谢你来探望我。”
“我给你带了糕点,刚刚做好的,你尝尝。”
鹿白笑着,心里有点摸不清他这句话的意思。他是单纯感谢自己来看他,还是……已经猜到生母的结局?
但她没有太过纠结。于情于理,自己都要告诉他实话:“小七,我有件事情想告诉你。”
“皇姐。”他打断了她的话,依然是那副乖巧纯善的模样,语气中带了点恳求,“我想请娘亲来陪我吃顿午膳,皇姐能不能帮我去说一声?”
鹿白一怔:“这……”
她来这一趟就是想说明才人的事,鹿枕闲的请求正中她下怀——引开明才人,以便她进去翻找其他配套的护甲套。
他还没等她开口,就已经误打误撞地顺应了自己的想法和计划。
真有这么巧合的事吗?
鹿白还在犹豫,鹿枕闲突然晃了晃她的胳膊,生怕她拒绝似的:“皇姐,你就帮帮我嘛。”
“好,我帮你。”鹿白把未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那你等着我,我这就去喊她。”
他乖乖地点头,腼腆的笑:“谢谢皇姐。”
鹿白安慰性地摸了摸他的头发,离开此地,去找明才人。
明才人因为先前虐待七皇子的原因,住处被诸多侍卫看守。
鹿白顺利地走进去,对明才人讲明了七皇子的恳求。
明才人的情绪十分糟糕,听到儿子的名字,意外地冷静下来,答应了待会过去吃午膳。
鹿白没有多待,告辞离开。
很快,到了午膳时间,宫女来报信说明才人离开了宫殿。
鹿白带上琼枝和墨竹赶了过去,在明才人走远后,直奔内殿。
三个人寻找起来,速度极快。
鹿白冷静观察了片刻,专挑有挪动痕迹的地方找,果然在墙壁花丛下方的土壤里,发现了其他几枚护甲套。
上面虽然有折断的裂痕,但不难看出跟之前那个是一套的。
鹿白心情复杂地把土壤埋好,恢复原貌,吩咐侍卫注意着此处,带着两名婢女离开。
回到栖云宫,鹿白本打算写个口信给景殃,告诉他东西在花丛下面。
但转念一想,上次景殃那般冷淡地让她上门去拿欠条,一副明拒自己的样子,鹿白便改了主意。
她换身衣裳,戴上帷帽,决定亲自上门。
-
刚过膳点,街上百姓们出来消食,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声闲谈。
“听说了吗,景九爷花大价钱买来的花魁,今儿个一早送出京城了!”
“嚯,这么快就失宠了,可能是身边有新人了。反正景九爷身边女人如流水。”
“说起来这个,你还记得吗,最近经常有个小姑娘去找九爷,每次都戴个帷帽,不知道是何等姿容……”
“唉,保不住又是一个痴情人啊。”
……
三言两语,随风而逝。
此时,楚宁王府。
褚一把找回的证物腰带交给景殃,临走前忽而想到了最近京城的“痴情女”流言,默默看了自家主子一眼。
景殃抬眼:“何事?”
褚一沉默了下,冒出了句:“今日还要准备桃花酥吗?”
景殃微微蹙眉,想说就算她来了也不用特意准备,但话到嘴边又觉得刻意否决显得太小气,便道:
“无所谓。”
话音刚落,侍卫就从大门走进来,道:“主子,门外有个小姑娘,说有要事找您。”
“……”
景殃揉了揉太阳穴:“让她进来。”
片刻后,他看到一个娇小玲珑的身影,从长廊出口缓缓走出。
小姑娘撩起帽帘,歪了歪脑袋,眉眼弯弯地笑:
“嗨。”
第30章
景殃懒得跟她扯皮:“来讨要赔偿欠条?”
鹿白摘下帷帽放在旁边, 道:“这是其中一件事。”
她刚才一路听了不少八卦,留心到“花魁离京”,感到非常奇怪。
景殃厌恶姜尺素, 不惜远远赶走她, 却不杀了她, 反而留了姜尺素一命?
难道…景殃一掷千金买下花魁,最初就毫无情|欲, 而是另有目的?
景殃不像是一个利用女人的男人, 他到底所图为何?
为情?为财?为权?亦或者是……为仇?
景殃有什么仇人吗……
她暂时把这些问题压在心底。
景殃把对她的道歉赔礼欠条递了过来。
鹿白没着急打开,先谈及正事:“其他几个配套的护甲套, 藏在墙边第五丛花下的土壤里。”
“辛苦你了。”他道,“褚一,派人进宫私下看守。”
“等明日, 该落马的一个都跑不了。”
鹿白一怔:“这么快?这整个案子你捋清楚了?”
景殃:“清楚了。”
“那男的查到了吗?”
“查到了。”
鹿白好奇:“是谁?”
景殃意味深长道:“你不妨猜猜看他的靠山。猜对了有奖励。”
这她怎么可能猜得到。
除非那人的靠山是她认识的人。
鹿白试探性地问:“我的三皇兄?”
景殃低笑了声:“没这么荒唐。再猜。”
“宫里的禁卫?”
“不是。”
“那……皇室宗亲?”
“接近了。”
没等鹿白细想, 外面就有个侍卫拿了个密信过来禀报:“主子,这是广南王给您的回话。”
景殃拆开信笺, 随意扫了几眼。
鹿白沉默了会,半笑不笑道:“私通案的那个男的, 不会是广南王叔叔的人吧。”
景殃没有答话。
鹿白心头一凉, 因为过分惊讶而差点没稳住表情,下意识反驳:“这绝不可能!广南王叔叔是那么好的人……”
景殃打断了她:“那人是广南王的近臣幕僚。”
鹿白心头巨震,各种疑惑冒上来,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景殃语气平静:“很惊讶吧。”
广南王。
怎么会是广南王。
鹿白回想宴会上广南王叔叔的反应,莫名觉得这一切都说得通,但同时又觉得从头到尾都缺乏逻辑, 让她无法接受。
所以, 真相是藏在幕后的第三者, 设计了广南王、景无晏以及父皇?
还是说,这只是个巧合。
她压下疑问,努力保持平静道:“广南王叔叔那么喜欢你,此事却由你主掌,你两边不讨好。”
景殃开玩笑似的,道:“做个恶人也罢。”
鹿白沉默不言。
“放心。”景殃把信递给她,“我查出腰带所属之后,就已经将此事告知广南王,刚刚那封信就是他给我的答复。”
鹿白看了一眼信的内容。大概意思是广南王叔叔事先不知道此人与陛下后妃有染,自感御下不严,十分痛惜,希望景殃不要包庇,严惩此人。
明日,他会向陛下呈罪,肃清王府,杜绝此事的再次发生。
她松了口气,把信还回去:“猜对了一半,奖励呢?”
景殃点燃火折子,把信焚烧干净,语气淡淡:“一半不算。”
“……好吧。”
私通案得到解决,鹿白的心思又活泛起来。
正想着她是不是要再表一次衷心,门外有个小厮捧着药膏进来,低声道:“公子,到换药的时辰了。”
景殃嗯了声,朝她看过来:“你该告辞了。”
鹿白装没听见,担忧地凑过去:“你的伤口怎么样了!”
说着她就试图去拿小厮手上的药膏。
景殃起身拦在她前面,径直拿过药膏:“我自己涂,你还有事吗?”
鹿白灵光一现,扬了扬赔礼欠条,道:“我刚刚看了下,这上面的赔偿有很多不妥之处,待会需要再商议一番。”
景殃挑眉,看着还没被打开过的欠条纸,好一会才开口:“那你老实呆着,等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