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上芙蕖——蔻尔【完结】
时间:2023-02-21 14:57:53

  楚宁卫人数不多,但装备精良,每人都备有一匹血汗战马,战马都是精心喂养,以一敌五不在话下。
  而且楚宁卫中的每个战士都是孤儿,被景家养大,忠心耿耿,从小到大浴血沙场,可谓是东郦最精良的一批士兵,扭转过无数近乎无望的战争局面。
  由于楚宁卫人数不算多,所以非社稷危急存亡的关头,它不轻易出现和出手。
  除了景殃手里握着的一对“景军令”,其他任何人或物都指使不动他们。
  曾经有人觊觎楚宁卫,想要抢夺景军令,但最后的却落得五马分尸的下场。
  鹿白想到此处,抬眸看了一眼前方。
  长乐坊的浓烟渐渐稀薄,火势渐小,再过不久就能彻底扑灭。
  行动有素的楚宁卫悄无声息地四散开来,迅速退下不见踪影。
  眨眼间,这里就只剩禁卫军在吭哧吭哧地忙活,仿佛楚宁卫从没出现过。
  鹿白收回视线,暗暗思忖。
  今日出现在此处的楚宁卫,肯定是景殃调动来的。
  但扑火这种小事却劳烦楚宁卫出动,而且脚程比她还快,好像早就等在这里一样,总感觉不太合理。
  所以唯一的理由就是——景殃在借用楚宁卫,警示着什么人。
  ……那他到底想警示谁?警示这场大火的幕后主使不要乱作妖吗?
  那他知道是谁放的火?
  鹿白皱眉,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逻辑很对,但透着一股诡异。
  她实在思考不明白,最后索性不思考了,蹭到景殃身边去。
  景殃侧眸:“你怎么来了?”
  鹿白没回答他,先确认有无百姓伤亡,得到否定的答案后,又问起私通男子的情况,得知男子被看管住才安心。
  她左右看了看,小声问出憋了很久的问题:“是广南王叔叔想要替那个男子销毁证据现场吗?”
  王叔应该不是这样的人啊。
  景殃在她万分担忧的目光中开口:“王叔没有放火。”
  鹿白放下心来,想了想又皱眉:“你行动如此迅速,难道早就知道有人要放火?还是说……”
  她一顿,声音蓦地拔高,目光透着难以置信:“这是你本人放的火?”
  景殃似笑非笑道:“我已经找到了犯人,根本没有理由这么做。”
  “这……倒也是,最希望犯人平安的就是你。”她有点歉意,“对不起,我误会了。”
  一炷香之后,火势彻底减小,再无燃起的可能。
  有个侍卫跑过来:“主子,火势已经得到控制。”
  景殃淡淡点头:“你进宫一趟,把这个消息告诉陛下。”
  “是。”
  禁卫军有序撤离,周围逐渐恢复安静。
  鹿白站在角落,看着周围的人忙活,心头那股诡异的感觉再次升起。
  整件事情太过顺利,让她有种错觉,似乎景殃来这里一趟,就是为了恰到好处地保住这条街。
  鹿白忍了忍,没忍住道:“你不会是巴不得这里出点什么乱子,好方便你来接手管理吧?”
  景殃不仅没有否认,还赞许地看着她,像是表扬她终于绕过弯来了:“处理私通案费了我那么多功夫,收点费用不过分吧。”
  鹿白一愣,随即猛地明白过来:“你早就知道这里会有一场火,所以想用灭火的功劳让父皇不得不答应将花满街赏赐与你?”
  景殃神情平静道:“是又如何。”
  鹿白皱眉:“那这里原先的靠山能愿意吗?”
  西市作为全京城最繁华的大集市,是有京城勋贵作为靠山的——这一点在京中不是秘密。
  只是至今也无人知晓,这个靠山究竟是何许人也。
  目前能肯定的是,西市的靠山并不是景氏。
  “靠山?”
  景殃眸里一片冷淡:“这跟它原先的靠山有何干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整个东郦江山都是天子的,我向天子讨要一个奖赏,与他人何干?”(1)
  鹿白抿了下唇,道:“让西市最繁华的花满街成为楚宁王府的财产……这个赏赐,你从最开始就想好了?”
  “是。”景殃扬起一抹势在必得的笑,声音很淡,带着游刃有余的笃然:“这条街我看中很久了。”
  原来如此,竟然如此。
  想要拿到花满街,不去硬碰硬,反而直接让天子赏赐,自己坐享其成……他这招直接釜底抽薪,实在是又狠又妙。
  也不知道西市原本的主人是哪个倒霉蛋。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火光终于摇曳着熄灭,唯剩余韵的热气还在向外发散。
  “西市的经济脉络网这么繁荣,这花满街包括周边的四方街巷,我就不客气了。”
  他平静的嗓音,就这样透过滚滚热浪,传进她耳朵中。
  作者有话说:
  (1)此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出自《诗经·小雅·谷风之什·北山》。
 
 
第33章 
  鹿白望着逐渐熄灭的火焰, 忽而问道:“这大火究竟是谁放的?”
  景殃瞥她一眼,语气淡漠:“有些事,我建议你少知道一点。”
  他转身离开去处理琐事。
  侍卫开始清理断壁残垣, 一趟趟从鹿白身前经过。
  她紧紧盯着景殃的背影, 一个大胆、缺乏依据, 却又有强烈直觉的猜测突然冒了出来——
  花满街背后的这个靠山大佬,就是与景殃隔着血海深仇的仇人。
  这个想法一出, 就仿佛在她心里扎了根, 如火燎原。
  有谚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景殃想要拿到花满街的掌控权。那么,西市背后那位靠山大佬,就是景殃的敌方。
  这场火, 就算景殃不是主谋, 但也定有推波助澜。
  昭和帝又不是傻子,现在恐怕已经回过味来, 但奈何已晚。
  因为大火的熄灭,景殃是功臣, 所以只要找不着人为放火的证据, 那这一切就只能归咎于“意外”。
  等到整个私通案的落幕,所有人会对景殃这个人刮目相看。
  楚宁王府长久以来摇摇欲坠的威信,也因他这次漂亮办案而逆风翻盘。
  从今往后,人们对于景家的态度,都要重新变一变。
  这一招阳谋被景殃玩得光明正大,而且很有用。
  鹿白收拢思绪, 跟景殃告辞。
  景殃让褚一送她回去。
  她刚回到皇宫, 墨竹就道:“郡主, 明才人消失了。”
  鹿白微怔:“她是……被处斩了?”
  墨竹点了点头。
  不知道她怎么死的,整个后宫都没人关心。唯有七皇子尽忠尽孝,在明才人死后为她守了十天的灵碑。
  鹿白命墨竹多给他送点吃食。
  几天后,她打听了下这起私通案的后续,才知道受影响最大的是广南王。
  景殃和陛下都没在殿上说那个私通的男人是广南王府的幕僚,但街上都是风言风语,很多人都已经知道内幕。
  鹿白特意备了礼物去探望。
  她小时候刚被捡来皇宫的时候,受王叔照料颇多。广南王看起来虽老,实际才四十岁,膝下只有一个嫡子。
  她当时有意讨好皇室的人,迅速征服了广南王这个铁面无私的皇室宗亲。多年相处下来,她与王叔关系亲厚。
  广南王脸色很虚弱。他一只眼睛瞎了,双腿有疾,因这次风波而劳累生病,咳个不停,不得不深居简出,比以往更加低调。
  鹿白宽慰道:“王叔早就不染朝堂,此次纯粹就是无妄之灾。”
  广南王笑了笑,还没说话就继续咳了起来。
  鹿白没再叨扰,放下礼物回了皇宫。
  -
  百花宴的风头过去之后,皇上开了个早朝议会,宣布把西市的花满街及周围的小街巷交给景殃打理。
  不知道景殃怎么跟皇上解释的,皇上并没有追究大火背后的原因。
  下了早朝,诸位大臣看景殃的眼神都变了。
  花满街是西市最繁荣的正中心地带,不仅来源滚滚、富贵泼天,而且是个重要的消息来源渠道。
  整个花满街成了景殃的产业,这相当于半个西市都易了主,实在让人难以不惊讶。
  西市原先的主人不知道是谁,竟然也没找景殃的麻烦。
  景殃平静又理所当然地接下了赏赐。
  其他人目光欣羡,垂涎不已,但通通无可奈何——谁让景殃把私通案完成得这么漂亮。
  下朝后,诸臣都涌向景殃,一个比一个能说会道,纷纷表示以后要常来往。
  好像之前趁着景家落魄而疏远的景殃不是自己一样。
  鹿白在后宫闲逛的时候,甚至听说有个别宫妃的母家挑了不少姑娘送给景殃,但被他拒绝了。
  景殃的答复非常恶劣嚣张:“我口味挑,诸位夫人莫要白费力气了,我一个都没相中。”
  鹿白特意为此写信向他打听,结果景殃的回复很冷淡:“大人的事情你少操心。”
  “……哼。”
  鹿白撇撇嘴,把他的回信焚烧扔掉。
  不就是比她大了七岁么,态度真恶劣。
  狗男人。
  -
  渐渐的,夏天进入后半截。
  众人开始期待七月初七的乞巧节。
  乞巧节是对于年轻男女最为重大的节日,街上家家户户都开始互相递邀约,缱绻气息在京中弥漫开来。
  栖云宫里,墨竹抱着一堆裙裳衫裤、首饰簪子,在鹿白面前比比划划,又是期待又是忧愁:“郡主,您不会要在乞巧节去跟景九爷幽会吧?万一他对您心怀不轨,您就吃大亏了!”
  鹿白把裙裳塞回箱柜,只想把墨竹的脑袋开瓢看看里面装的什么:“你家郡主忙于事业大计,怎么会跟整日去风月楼的花心纨绔去鬼混!”
  再说了,景殃到时候肯定要跟名伶姑娘共度良宵,哪能轮得到她。
  墨竹这才稍稍放心,又把漂亮裙裳给拿了出来,一本正经道:“那万一有其他公子哥邀约您呢?衣裳首饰都得备着!”
  鹿白懒得管她,随她去折腾。
  她把乞巧节放在一边,心里记挂着另一件事——景殃是不是有仇人?
  这个问题仿佛一道悬在头顶的剑,让她夜里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落下来。
  与其说是一种刻在骨子里的危机感,不如说……是她想了解他更多一点。
  最后,鹿白在半夜睁开眼,决定找个靠谱的人,打听一下有关于景殃的过去。
  能找谁呢……
  她捏着锦被,思索半晌,脑海里想到了个人——
  住在明王府的大皇子,饱读诗书、才华横溢,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格外关心民生的鹿明疏。
  天蒙蒙亮,鹿白就拒绝掉试图给她量体裁衣、为乞巧节做准备的墨竹,带上新出炉的荷叶糕出门。
  明王府也在朱雀街附近,她步行过去只要两柱香。
  京中百姓都在议论最近的皇城变化,敏感的发现西市的花满街开始重新装修。这种张扬的风格,像极了楚宁王府的手笔。
  鹿白一路听来,最大的感受就是沉寂了数年的楚宁王府似乎要崛起了。
  ……
  明王府建造的很低调简单,鹿白被恭恭敬敬地请进正厅。
  鹿明疏正帮她沏茶,含笑道:“我给你尝尝近日新得的普洱茶,你若喜欢,回去可以带一些。”
  鹿白不客气地坐下,看着茶雾渺渺,由衷感慨道:
  “人与人之间的待客之道就是不一样啊!”
  鹿明疏:“谁又怠慢我们小宁蕖了?”
  “一个脑袋很好使的坏人。”鹿白摆摆手不欲多说,“明疏哥哥,果然还是你对我最好。”
  鹿明疏倒好茶水,在她对面坐下,摇头笑道:“你是有事求于我吧。”
  鹿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试探道:“我听说最近那位景九爷风头盛大。大皇兄,你对他了解多少?”
  鹿明疏面露意外之色:“你说景无晏?你们何时相识的?他欺负你了?”
  “没有。”鹿白不愿意向大哥撒谎,但又不能说实话,只好撒娇道:“哎呀我就是好奇嘛!你给我讲讲好不好?”
  鹿明疏以往都顺着她,这次却不为所动,神情有些严肃:“你给我说实话,宁蕖,你不会心悦他吧?”
  鹿白瞪大眼睛,使劲摇头:“当然没有!你相信我!”
  “那就好。”鹿明疏道,“我与他不熟,知道的那些也是道听途说,你随便听一听吧。”
  ……
  十几年前,东郦内部遭遇了百年难遇的动荡。
  城墙破碎,草木荒芜,饥饿的百姓化为地狱的恶鬼,将社稷啃得千疮百孔。
  景殃的父亲——景玄,就是在当初这样山河动荡、浮尸饿殍的环境下,毅然站了出来。
  他除西戎、安百姓、定国都,让千秋帝业走上正轨,为东郦打下难以磨灭的赫赫战功。
  最后封赏的时候,昭和帝亲口说:景玄与吾亲兄弟无异,是谓一等功。
  于是,他特封景氏为东郦朝极为少见的异姓王,封号“楚宁”,爵位世袭罔替。
  景殃出生那天,正是九月初九,虽然是大凶之卦,但东方却有奇异的瑞云笼罩,万人目睹,印象深刻。
  他也不负众望,从小时候起就就表现出了惊人的智慧。三岁成诗,五岁能武,七岁就可百步穿杨,十岁已然能替父上战场。
  小小年纪,风华无两。
  谁见了都会夸一句,生子当如景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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