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上芙蕖——蔻尔【完结】
时间:2023-02-21 14:57:53

  景殃正在发脾气。
  褚一立在一旁,沉默着不敢说话,景殃拿着一封拆开的信,冷笑一声道:“季忠廉这些年真是长胆子了啊?都敢挑衅到我这里来了?”
  鹿白脚步一顿,暗道今天来的不巧,想要退出去,然而只是瞄一眼,就凭借极好的视力把信的内容给看完了。
  本来就没几句话,总结起来就更简单了——
  景殃急需把花满街的地契给登记在册,否则花满街的盈利就落不到他手上,于是冷言威胁季忠廉。
  季忠廉同意给他登记,但警告景殃日后不要插手户部的事,否则就把他当年在洛水那件不愿说的事捅出来。
  景殃看到对方有恃无恐的口气,当即沉了脸。
  “洛水”对鹿白来说是极其敏感的字眼。
  她刚想再看几眼,景殃就把信折了起来,转眸看向她,敷衍地打招呼:“寒舍简陋,郡主随便坐。”
  “……”
  这随意的语气。
  鹿白把目光挪到他脸上,试探性道:“刚刚那封信……”
  景殃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眸里的神色漠了几分。
  鹿白生怕他再吐出‘褚一,送客’之类的话,忙道:“等一下!不是要对付共同的敌人吗?”
  景殃兴致不高,语气也淡淡的:“如果要合作,那得好好谈谈条件。”
  鹿白瞪着他,沉默片刻,语出惊人道:“景殃,你再这么嚣张,我就哭给你看,跟父皇说你欺负我。”
  “……?”
  景殃被她无赖的态度给惊到,一时无言。
  鹿白看他这样,隐约有种拿捏住他的愉悦感,心里满意几分:“不是谈条件吗,走。”
  “行。”
  景殃起身往里走,道:“既然郡主来真的,那微臣自然要伺候着。走,去书房。”
  作者有话说:
  景殃:居然被她拿捏了,失策。
  -
  (1)引用三国典故。刘备,字玄德。
 
 
第36章 
  鹿白跟着景殃来到王府书房。
  再次踏入这里, 她已经能很好地隐藏情绪,一眼都没乱看,乖乖巧巧地坐在他对面。
  景殃坐在黑楠雕花椅上, 懒洋洋往后一靠, 才道:“你想寻求楚宁王府的助力?”
  鹿白露出纯良的笑脸:“景九爷真聪明。”
  景殃打量着她:“我以为你更想自己搞定季忠廉。”
  鹿白:“你说的不错, 但这是一件共赢的事,我更希望事半功倍。”
  不过显然景殃比她更会谋算, 道:“跟声望极高的老臣作对, 我能获得什么好处?”
  鹿白仰着小脸,说出口的话却让景殃再次噎住:“你本来不也要对付户部吗?千年的狐狸就别玩聊斋了。景殃, 装什么装。”*
  “……”景殃闻言反倒来了兴致,饶有趣味地瞧着她,“你先说来听听, 如果我出了大力气, 我能得到什么?”
  “等季忠廉落马,户部尚书的位置不就腾出来了吗。”
  鹿白歪头一笑, 圆漉漉的眸子格外无辜,有点苦恼地说:“至于父皇允不允许你安插自己的人手进去……那就看你的本事喽。”
  景殃收下花满街、大力笼络钱财、洗牌户部之后想做什么, 她并不关心。
  但她知道的是, 景殃对权势看得并不那么淡。
  相反,他对权力和利益野心勃勃,对于高位权柄势在必得。
  景殃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忽然笑了下:“我突然发现,你还挺聪明。”
  鹿白扬起一抹稚气烂漫的笑容:“跟你学的啦。”
  片刻后。
  景殃站起身,朝她伸出手:“小郡主, 合作愉快。”
  鹿白视线落在他骨节修长的手指上。
  她弯了弯唇角, 白皙细嫩的手掌贴上他掌心, 感受着对方微热的体温、粗粝的磨茧,微微一握,轻声说:
  “合作愉快。”
  -
  两人商讨完细节后,已然到了傍晚。
  鹿白觑着景殃的脸色,感觉还算可以,便琢磨着试探道:“我刚来的时候,你怎么脸色不太好看?”
  景殃语气淡淡:“你不是都看到了。”
  鹿白惊讶地瞪大眼睛:“季忠廉居然也有能威胁你的秘密?”
  景殃难得沉默了下。
  他眉峰敛起,眸色沉沉浮浮地涌动,讥诮一笑道:“某人告诉的他。”
  鹿白稍感意外。
  很好,他居然没说“与你无关”!
  直觉告诉她,景殃口中那个告诉季忠廉秘密的“某人”很重要,说不定就是参与过洛水之战的当事人。
  鹿白顿时决定抛砖引玉。
  她没有急着去引导自己想问的话题,而是看向窗外的翠色竹林,酝酿了下情绪。
  片刻后,她乌黑清亮的眸子里带着几分落寞,像是被勾起了伤心的往事,说:
  “我就是在从洛水回京的路上,被皇上捡到的。”
  景殃不咸不淡地嗯了声。
  鹿白盯着外面沐浴着落日余晖的葳蕤草木,心想若是想偷偷潜入书房,那这个密竹林窗子倒是个很好的进出通道。
  她继续演戏,伤心道:“而我真正的家人死在了洛水,我却没能见上最后一面。”
  景殃懒洋洋地点了下头。
  鹿白抿了下唇。
  景殃还真是难钓。
  她深吸口气,转头看着他淡薄却多情的桃花眼,试探性道:
  “你如果知道其他更多的内情,能不能告诉我一些?”
  闻言,景殃眉梢微微挑起,颇有深意地看着她:
  “鹿妹妹,我认为你应该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比如……你说这些话,是想试探什么?”
  “……”
  很好,他很直接。
  “你口中那个某人。”鹿白当机立断地摊牌,盯着他的神色,不放过一丝一毫的细微变化,“我想知道是谁。”
  景殃的笑容骤然一收,冷漠道:“不可以。”
  鹿白不欲放弃:“我……”
  他冷冷地打断她,暗含警告道:“你今天话很多。”
  鹿白倏地一顿。
  景殃……似乎对那些年发生过的事情很是排斥。
  但她已经等了太久,实在不愿意放过一丁点的消息,再加上今天的机会实在太好,她心中多了几分压不住的焦虑,没忍住道:
  “当年的战事真的惨烈到如此地步吗?为什么逃出洛水的只有你一个?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愿意说,但我们现在不是合作伙伴了吗?我做人很有担当的,不会说出……”
  景殃猛地拔出剑,冰冷的剑刃横在她脖子上,森冷冰凉的触感瞬间传递到头皮。
  鹿白错愕地瞪大眼睛。
  一瞬间,鸡皮疙瘩从后脊背蔓延到脚底,让人不由地产生被威胁生命的战栗。
  “你……”
  她目光顺着握紧剑柄的手指,缓缓往上,落在景殃一丝情绪都没有的脸庞上,刚开口就哑了声。
  面前的男人长着一张十足风流俊美的皮相,却再无以往雅贵矜漠的气质,取代而之的是杀伐果决的冷酷。
  他脸上一丝情绪都没有,眸中滔天翻涌的森寒与警告几乎没有掩饰。
  这陌生的表情让鹿白心脏一颤。
  她感受着脖颈处传来的丝丝凉意,浑身僵硬,一动都不敢动。
  惊愕、恐惧混杂着不可思议,万般心情齐齐涌上她的脑海,轰地一声炸成空白。
  他在拿剑架着她。
  他,竟然,拿剑,架着她?
  “不要妄想去探听我的事情,更不要试探我。”
  景殃看着面前这张白瓷娃娃一般秀美清甜的小脸,掠过她黑眸中透露出来的惊惧,薄唇一张一合,语气冷漠冰凉:
  “这次是个警告,公主殿下。”
  鹿白讷讷地张了张口,神情有点懵然无措。
  景殃一向能把真实脾性隐藏的很好,嫌少有这般情绪外露的时候。
  并且,这是他第一次喊她敬称……喊她为公主殿下。
  空气静了数秒。
  似乎是察觉自己的行为有点过,景殃收回目光,归剑入鞘,没有停留就离开了书房。
  失神许久,鹿白才恍惚着回神。
  她摸了摸自己的脖颈,踉跄几步走出书房,抬眸恰好看到男人消失在拐角的背影。
  他身形颀长,苍遒料峭,透着一股难以接近的疏离与冷漠。
  像是一个踏平白骨的上位者,刚刚才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
  裹挟着风沙的腥气,冷料与风雅并存。
  在这瞬间,鹿白感到一阵强烈的后怕,脑海之弦绷紧,久久无法放松。
  她真切地意识到一个事实:
  景殃是个极危险的人。
  以及——
  如果她再用小聪明去向他探寻当年的事情。
  他真的会……
  动杀心。
  -
  鹿白出了王府,跟秦夫人坐上马车,驶回皇宫。
  一路上,她脑中乱糟糟的一片,控制不了不去思考。
  或许是景殃刚才的模样让她印象太深,她蓦地想起,曾经的景殃并不是被称作“景九爷”。
  年少的景氏小继承人风发意气,恣意无双,未来整个景家和所向披靡的楚宁卫都将由他掌控。因此,大街小巷的人都称他为“小楚宁王”,带着一种仰慕的意味,称赞他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然而景殃的意气很快折损消失,爵位不尴不尬,“小楚宁王”的称呼也就渐渐消弭。
  现在想来,当年的他应当是极受欢迎的。
  所以,他身上发生过什么事情,让他变成了现在这幅花天酒地的样子?
  鹿白紧紧抿起嘴唇,得出一个悚然的结论——
  九年前那场洛水之战,一定隐藏着惊天的大秘密。
  这个秘密,跟洛水之战的失败有关,跟景家有关。
  它给景殃留下了很痛苦的回忆,无法释怀,数年沉淀后成了他的逆鳞,触不得,碰不得。
  她父亲出事的时间也很巧,跟洛水之战的失败就在一前一后。
  这让她非常怀疑,对于父亲的死,景殃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她去探究父亲当年的蹊跷,无论如何都绕不开景殃。
  但看他今日的态度,恐怕她以后困难重重,需要加倍小心。
  而且,她现下住在皇宫,到处都是禁卫军和宫女、内侍,行动处处受限。
  若她能够搬出去,住在公主府,就能离景殃更近。
  有句话说的好,近水楼台先得月。
  公主府尽快修建好,她就能天天去他房里缠着他,让所有人都以为他金屋藏娇,哼。
  鹿白脑中盘绕着各种小算盘,一时间额头隐隐作痛。
  秦夫人关心她的状况,担忧地问她怎么了,鹿白没敢透露,摇头笑道:“近日太累了,稍作休息便可。”
  秦夫人闻言翻出一条小薄锦被,轻轻搭在她身上。
  回宫之后,鹿白进了书房,在自绘地图纸上把书房里的布局细节稍作修改,把窗子补画下来,然后标了个记号。
  画完之后,她小心地收起地图纸。
  ……
  次日一早,鹿白开始行动。
  她提着自备的精致小点心、父皇赏赐下来的锦织绸缎,开始暗地里拜访一些嫔妃。
  这些嫔妃的母族家里都有在户部当值的人,鹿白跟嫔妃们关起门来谈话许久,秘密收集了很多重要的消息。
  同时,楚宁王府里。
  景殃喊来褚一,嘱咐他放下手中一切事务,专心盯着季忠廉。
  褚一道:“主子,现在虽然有了郡主帮忙,但还缺少一个出手的时机。”
  景殃淡淡道:“乞巧节快到了,正好季忠廉不是在庄子上养了个外室吗?”
  “您的意思是……”
  景殃微微勾唇,眼底尽是冷色:“在乞巧节前一天,趁着季忠廉放松警惕的时候,当众将他的罪行全部揭发。敢贪图军饷和粮草……呵,他会来求我的。”
  “属下明白。”
  景殃指尖轻叩桌面,思索几瞬,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时五是不是快该回来汇报情况了?”
  褚一:“昨日五弟送来了密信,说他给洛水驻扎的士军布置最后一项训练任务,收到我们的回信就能启程。如果现在出发,以他的脚程,从洛水到京城只需半个月。估算一下,乞巧节那天刚好能入京。”
  景殃颔首:“快马加鞭给他回信,让他顺便把季忠廉在边疆军中粮草动手脚的证据带过来。”
  “是。”
  景殃肃声道:“此事我筹谋已久,这次的机会来之不易,万万不能出差错。乞巧节我哪都不去,你让他到时候直接来王府找我。”
  “是。”
  褚一转身欲要退下。
  “等等。”景殃停顿了一秒,“找机会给宁蕖郡主送点她喜欢吃的桃花酥吧。”
  “属下遵命。”
  褚一拎着桃花酥,走出门后脚步一顿。
  他迟疑地转头,盯着身后关闭的门扉,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件事——
  主子这是在,哄人吗。
  ……
  此时的户部衙门里。
  季忠廉看着桌上完善得缜密无缺的账本,露出一抹自信从容的笑。
  他还在得意洋洋,自以为那些银钱处理得毫无纰漏,却全然不知,他头顶上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已然快要织成,正等待收拢。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