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渺感受到了旁人态度的变化,唇边笑容加大,拿起第二根箭矢,搭上弓弦,拉开,射出——
箭矢紧紧钉在第一根的旁边,又中了!
众人的目光再度变了变。
苏渺笑了一声,利落地拿起第三根箭矢,迅速射出去。
箭矢擦着第二根,钉在槐树树干的虫眼边缘!
有人抚掌大赞:“三中槐树,苏小姐厉害啊!”
其余不少人跟着附和,就连柳贵妃的目光都带上几分意外和赞意。
苏渺得意洋洋地看着鹿白,将弓箭递给她,挑衅似的道:
“郡主,该你了。”
鹿白淡淡看了她一眼,伸手将弓箭接过。
入手沉甸甸的,弓体幽沉质朴,色泽光滑。
是把好箭。
她拎着弓箭,站在苏渺刚才的位置上。
内侍费大力气将弓箭拔出,给郡主让出位置。
鹿白抬起眸,举起弓箭,抽出一根弓箭,搭在弓弦上。
缓缓拉开——
昭和帝又是关心又是担忧,寻思宁蕖要是赢不了,他该找什么借口替她开脱。
鹿长淮被温嫔勒令跟在她身边,不能乱跑,于是提溜着鹿枕闲的衣领子,紧张地对鹿长泽道:“宁蕖能行吗?那个姓苏的好像很厉害。”
鹿长泽也很紧张,对着数张案几之外的鹿明疏道:“我也不知道,大皇兄怎么想?”
鹿明疏听见他们的交谈,侧眸道:“要相信宁蕖。她自小就早慧伶俐,从来不做无把握之事。”
鹿枕闲跟着点头,睁着大大的无害的眼睛,道:“小七相信皇姐!”
另一侧的四皇子鹿元煜听到了,温声安慰道:“宁蕖不会出错的。”
站在他身侧的三皇子鹿元晟淡淡开口:“别忘了,宁蕖的弓箭是谁指导过的。”
卫世子凝神看着窗边的动静,目露几分好奇和探究。
他忽而想起景无晏当着他的面,揉了揉小郡主的头发的那一幕。
小郡主看不出来,同为男子的他却能感受到,那是景无晏在彰显自己的主权。
……是因为近日宁蕖郡主要成为世子妃的流言吗?
他眸里渐有兴趣,盯着宁蕖郡主拉弓的小身影,目不转睛。
能让景无晏当妹妹般纵着,郡主倒真有几分本事。
而一旁的裴焕端起茶盏,边饮边望向鹿白,神态专注。
景殃则给自己倒了杯酒酿,看着众人目光所聚焦的那个位置,忽而想起一件事,若有所思地对身后的褚一道:
“若我没记错,宁蕖郡主的射艺是经由太子殿下指导过的吧。”
褚一愣了愣:“属下不知。原来竟是如此吗?”
……
众人屏气凝神间,鹿白猛地松开了手。
第一根箭矢如迅疾的风一般射向槐树虫眼。
它刚刚离弦,鹿白就行云流水地抽出第二根箭矢,没有瞄准就拉弦松手。
第二根箭矢以更遒劲的力道,沿着第一根箭矢的弧度奔出,紧紧咬上它的尾巴。
众人尚未反应过来,鹿白就在瞬间抽出第三根箭矢,用力拉满弓弦,松开。
第三根弓弦以两倍的速度追上第二根弓弦,狠狠撞上它的尾部箭毛,劈开第二根箭矢。第二根箭矢向前撞击,劈开第一根箭矢——
第三根箭矢狠狠钉穿前两根,直直扎进槐树虫眼正中央!
孰强孰弱,一目了然。
一个是射艺精湛,一个是出神入化。
一瞬间,集英殿满目皆震。
整个大殿寂静无声。
鹿白放下弓箭,看着苏渺。
苏渺盯着虫眼看了半晌,半是惊愕半是茫懵,随着众人视线一同抬头看她。
只见东郦这位尊宠万千的小郡主身着罗紫色郡主服制对襟长裙,双臂佩戴杏色绣纹的霞帔,亭亭玉袅地立于大殿中央。
她的皮肤是极白皙无暇的,在窗子外的夜色与殿内灯火的映照中宛如羊脂暖玉,五官尚未长开,却已仪态纤纤、眉眼楚楚,依稀能够窥见以后的仙姿玉色。
分明尚未精心雕琢,却仿佛菡萏初开,一幅清丽至美的国画。
一动一静间便吸引诸多倾慕与欣赏的注目。
鹿白习惯了这种场合,神情始终平和自如。
她黑眸圆润清澈,唇角带着礼貌客气的浅弧。既没有赢得比试的得意,也没有一鸣惊人的暗喜。
她只是格外柔软诚善,不卑不亢,却让人无法生出反驳的勇气:
“苏小姐,承让。”
作者有话说:
一些团宠场面真的香香香 =w=
第57章
半晌, 终于有人震惊地上前打量,啧啧称奇。
“宁蕖君主的射艺当真精妙!”
众多大臣都围了上去,对着树干上的虫眼左瞧右看, 皆是惊叹不已。
“真没想到郡主竟有如此娴熟精湛的射艺技术!”
“郡主射艺功底深厚, 老臣自愧弗如啊。”
“苏小姐也是不错的, 只是跟郡主一比,不如郡主更加惊艳。”
“……”
卫祁光偏头看向那位亭亭而立的郡主, 除了愈甚好奇, 眸中还多了几分欣赏。
苏渺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道:“我不信!我的射艺是父亲教的, 我怎么可能会输?!”
她神情愤恨,吼道:“你是不是在箭矢上动了手脚!”
鹿白皱了下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 集英殿就有个中年模样的健硕男子急匆匆走进来。
他脸上还带着擦伤, 显然是刚从京郊的校场赶到皇宫。
只见他径直来到苏渺面前,哆嗦着手, 怒道:“逆女!我今天没抽开身看着你,你瞧你在皇宫捅了多少篓子!”
苏渺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爹爹?!”
鹿白瞬间猜到来者的身份——苏渺的父亲, 威武大将军。
威武大将军脸色气成猪肝, 道:
“郡主的射艺是陛下请了专门的武学师傅教的,并且由太子殿下指导过,结果你呢?我没进殿就听见你张口污蔑,毫无礼仪廉耻,毫无将门嫡女的样子!”
他抓住苏渺的手腕,不顾他的挣扎, 扯到鹿白面前, 克制着脾气道:
“阿渺, 为父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来给郡主道歉!”
苏渺不甘心地甩着手:“连你都说我!我做错什么了!”
威武大将军眉心紧紧拧起,严厉道:
“阿渺,你今天做错了事,比试还不服输,以下犯上冲撞皇家郡主,还不肯知错?我不想说第二遍,你立刻给郡主道歉!”
苏渺别过头去,不肯开口。
威武大将军恨铁不成钢,转头看向鹿白,叹道:
“郡主,阿渺被娇宠关惯了,无法无天,是将军府教导无方。今日是她有错,我回头定会狠狠惩罚她,备上厚礼送至栖云宫。阿渺正好到了议亲的年纪,我会好好择个郎君,不让她再出门乱冲撞人。这次,我先代阿渺给您道个歉,郡主宽宏大量,能不能原谅阿渺一回?”
“将军说得哪里的话。”
鹿白上前扶起他欲行礼的动作,道:“将军为东郦带来累累战功,是父皇的肱骨干臣,怎能拘泥于这点争风小事?况且,苏小姐性情率真,爱憎分明,实乃将门豪杰,将军不必将今日之事挂于心上。相信日后苏小姐有了良缘,许配人家,定能成为更加贤良淑雅的名门贵女。”
这番话说得格外漂亮,虽然有一部分是客气话,但威武大将军心里听着非常熨帖宽心,连连道谢。
苏渺终于不情不愿地向前走了一步,道:“郡主,对不住,今日是我的过错。郡主射艺精湛至此,我心服口服。”
鹿白淡淡点头:“苏小姐客气。”
昭和帝还是有点气不过,想要罚将军府的俸禄,被鹿白阻止了。
她本意只想避灾,不愿惹祸上身,更无打压他人之意。苏渺道了歉,她也不想追究了。
两人又稍稍聊了几句,威武大将军便带着蔫头耸脑的苏渺离开了。
这场堪称闹剧的单方面争风吃醋终于彻底结束。
鹿白跟围上来夸赞的人又寒暄几句,低调地退出包围圈,只留下窗外被劈开的两根箭矢供人观赏。
回到原位置的一路上她收到的诸多赞美,鹿白通通报之一笑,最后艰难地回到座位旁。
她长长舒出口气,像软骨头似的往软榻上一摊,终于有空闲揉一揉自己酸软的手腕。
刚刚那弓箭质感朴沉,重量不轻,非一般女子可以使用。
苏渺的射艺在京城女子中又属于佼佼者,鹿白想要赢,就需要比她更多的专注度和力气,射出更高超的连三箭,实非易事。
所幸她还是赢了。
柳贵妃暗暗招了招手,给身旁宫女说了句话。
宫女转身退下,过了会,她捧着一个乌木匣子走到鹿白面前,道:“郡主,这是我们娘娘送给郡主赢得射艺比试的彩头。娘娘本想将今日的桂冠镯子送给郡主,但想必郡主不喜爱镯子,便换成了这个。”
说罢,宫女将匣子打开。
鹿白颇感意外,抬眸看去,发现竟然是个精巧玲珑的小弓|弩。
她将小弓|弩拿出来,细细端详。
小弓|弩并非伤人利器,放在皇宫也不危险,但外形雅致低调,非常适合小姑娘拿着用。若带在身上,必要时刻也可以出其不意地让敌人分心。
是个用心准备的好玩意。
鹿白抬眸搜寻是哪个娘娘,遥遥看到柳贵妃微笑地朝她颔首。
……柳贵妃这是在向她示好。
鹿白心思一转,接过乌木盒子,对宫女道:“礼物我收下了,帮我谢谢你们娘娘。”
“郡主客气。”宫女微微福神,转身离开。
鹿白将小弓|弩放回匣子里,暗自思量。
昭和帝在先皇后去世后就不愿意再封其他人皇后,所以柳贵妃暂代管理后宫之权,其他四妃协助。
换句话说,柳贵妃是后宫话语权最高的女人。
柳贵妃是个利益至上的女人,以往鹿白跟她没有私交,两人碰见了也只是颔首示意。
但今日柳贵妃大抵是发现宁蕖郡主比她想象的更加不可得罪,于是当机立断决定先行示好。
她是个聪明的女人,送个这样称心如意的小礼物,哪怕跟鹿白交不成朋友,也不至于交恶。
如果是前阵子,鹿白绝不会收。
但她近几日对三皇兄颇有改观,柳贵妃正好是他母亲,鹿白想了想,决定收下这个礼物。
而且,今日的事情正好给了她提示——她缺少一件趁手的兵器。
若不是苏渺那个弓箭太过沉重,她说不定会向威武大将军讨要这把弓。
不过,她现在连父亲冤死的真相都不知道,复仇更是遥遥无期。
所幸她现在慢慢有了摸索方向,且走一步看一步。
鹿白收拢思绪,把匣子递给墨竹,让她收进栖云宫库房里。
-
苏渺被威武大将军带走,端妃直接被柳贵妃勒令禁足。
昭和帝眼观鼻鼻观心,在端妃后怕求饶的时候压根没施舍眼神。端妃哭求无果,被大力内侍拖回去关禁闭。
集英殿再次恢复热闹。
各家小姐纷纷表演才艺,琴棋书画个个精通,精彩之极。
几位皇子再次一窝蜂地围到鹿白身边,担心有端妃家族的人来找事,跟排队慰问似的来给她撑腰。
鹿白无奈至极,好说歹说,终于一个个把人赶走。
卫祁光作为今晚颇受瞩目的人,被众人多次投以注视,不表演点什么实在说不过去。
他无奈之下,上前写了一副字,赢得一片夸赞,被诸人瞻仰。
鹿白窝在榻上,悠然吃着冰荔枝,一边晃着小绣鞋一边听周围人赞口不绝。
“卫世子这手字清俊坚韧,当真漂亮!”
“多亏了广南王爷教导有方!我瞧着,卫世子比皇子都差不了多少呢。”
“是啊是啊……”
突然有人提议道:“不是说,卫世子素来文武双全吗?世子何不来一段武艺表演,给大家欣赏一番?”
这提议得到数人支持。
就连皇帝都道:“卫世子,不如你给大家表演一段舞剑吧。如若这下面有倾慕你的姑娘,朕也算是成人之美。”
卫祁光有点为难道:“陛下,实非我不愿舞剑。主要是舞剑若要看得精彩,需要一个旗鼓相当的人作为敌手,否则会失去一半的趣味。”
众人一听,纷纷感到惋惜。
鹿白也颇觉可惜,正欲再要一盘冰荔枝,就听有人道:
“若要武艺高强,景九爷不是也在吗!”
卫祁光一怔,随着众人的目光看向景殃。
鹿白剥开最后一颗荔枝。
闻言,她下意识扭头看过去。
景殃神情平静地在众多视线中起身,看着卫祁光:“世子可有需要?”
卫祁光看了下周围期待的眼神,目光在小郡主身上停留了数秒。
她专注地望着这边,显然在期待着这场比试。
卫祁光忽然改了主意,微微点了下头,笑道:
“麻烦了。”
内侍忙去备剑,片刻后捧着两支一样的不伤人的长剑过来。
两人一同拿起,登上舞台,相对而立。
景殃打量着卫祁光,下一瞬,突然出手!
卫祁光反应极快地迎上去。
剑光闪烁,铿锵几声,极快的人影互相交错,几息后前后分开。
景殃后退半步,手挽了个剑花,再次迎身而上,衣袍拉出一道绯红的残影。
卫祁光不甘示弱,提剑而挡。
众人屏气凝神,皆目不转睛。
这是京城唯二的异姓王后代的比拼,又同是京城最出众的年轻人,武功皆为上乘,作对手比常人要更精彩绝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