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白哼道:“但幕后主使险些让我受重伤,我想把他抓进皇宫当公公服侍我,这不过分吧。”
说完,她探头探脑地去瞧景殃的脸色。
景殃轻嗤一声,单方面强势地结束话题:“不是陪我赏月吗?这么大个月亮不够你看的?”
“……”
看来这刺杀确实跟他有脱不开的关系。
虽然鹿白心心念念王府里藏着的叛国书,但今日不同往常,她决定日行一善陪他一晚。
她眼珠转了转,指了指梨月饼,眼尾藏着狡黠,笑得像个无赖:
“九公公,本郡主命令你给我剥月饼的油纸。”
“想得挺美。”
话虽如此,景殃还是挑拣了个月饼,细细剥开递给她。
鹿白未动,满脸无辜的模样,得寸进尺说:
“可是我受伤了,没法接哎。”
景殃看了眼她没受伤的另一个肩膀和手臂,把剥开油纸的梨月饼丢回竹盘里:
“那就不吃。”
“……”
最终梨月饼还是被她吃进肚子里。
鹿白坐了一会就感到无聊困乏。
夜风把屋顶吹得很冷,这圆月说到底也不是什么稀罕景色。
景殃就坐在她旁边不远处,拂过来浅浅的气息,让人有种安心感。
她脑袋一点一点的,眼皮拉耸。
就在她马上睡着,意志逐渐薄弱之时——
景殃冷不丁问道:
“你当初接近我干什么?”
鹿白悚然一惊,冷汗瞬间爬满背脊。
她倏地睁开眼睛,直直对上景殃的目光。
他不闪不避,含着似有若无的笑,眼底一片清明,低声哄诱似的道:
“你想探究我的秘密,那我也问问你的秘密。趁着现在四下无人……嗯?”
作者有话说:
深秋都快过去了,女主长大还会远吗!!
第59章
鹿白在他的目光下, 维持着迷茫纯良的表情,内心却已翻江倒海。
是她小看了景殃。
她总觉得他风流又浪荡,实乃纨绔子弟, 哪怕再多智近妖, 也终究喜爱享乐, 不会太在意细节。
但怎料想,在这种时刻, 他还能出其不意地试探。
景殃依然淡定地注视她, 目光直勾勾的,神态甚至透出几分悠闲。
像是在等着看她能回答出个什么东西。
“我、我那不是……”
鹿白话音微微一顿, 脑海里闪过千百种念头。
思及自己做过的事情,她突然有点恐慌。
假如景殃知道真相……那么,她会不会失去他?
一个满口谎言的小骗子, 怎值得他信任?
她是那么地居心叵测。
她不想让他知道她的真实目的。
不知从何时开始。
她莫名地, 开始害怕会失去这个人。
“……那不是想给我找个驸马嘛。我年后及笄,离订婚成亲也不远了。当然要给自己找个容貌出众的驸马。”
鹿白若无其事地胡扯道:“我瞧着你的容貌就很出众。”
景殃挑眉:“卫世子不也容貌出众?”
鹿白卡了一下:“……兔儿还不吃窝边草呢。广南王叔待我如长辈, 我怎能对他儿子居心不良?”
她越说越觉得有道理,说到最后十分有底气。
景殃:“没骗人?”
鹿白重重点头:“没骗人。”
良久, 景殃移开目光, 懒洋洋躺在屋瓦上,道:“那就暂且相信你。”
鹿白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恰在这时,小红蛇闻到梨月饼的香味,从景殃袖口里钻了出来,爬到竹盘边探头探脑。
鹿白迅速转移话题:“你这小红蛇哪来的?”
景殃瞥了一眼:“当年洛水之战之后,回京路上捡的。”
“那它叫什么?”
“小红花。”
“……不错的名字。”
“嗯。”
话题就此终止。
鹿白躺下来, 望着圆月, 感觉难得轻松。
她不用去考虑冤案的真相, 不用去考虑为何父亲会写那样一封叛国书信,也不用去费尽心机地粘着他。
鹿白慢慢感到困倦,打了个哈欠往景殃身旁靠了靠,嗓音带了点惫懒的甜意,软里软气道:
“今年的月亮可真漂亮。”
景殃正闭眸浅寐,闻言抬了抬眸,看了看那不知道跟往常有何区别的大月盘,应了一声:
“嗯,漂亮。”
鹿白半睡半醒间,忽而想起自己方才撒的谎。
忽然间,内心冒出一种空荡荡的感觉,让人迫不及待想抓住点什么。
她再次往他旁边坐了坐,几乎是紧紧挨着他,音色带着几分清甜的困懒,娇娇哼哼地说:
“我觉得,以后每年的月亮都会很好看的。你说呢?”
景殃侧眸看了一眼。
小姑娘打了个绵软的哈欠,眼眸半睁半阖,裙裳腰间系着乞巧节那晚买的彩绳小铃铛,缩成一团依在他身侧。
小小的一只,像毛茸茸的小狐狸,传来一阵暖融融的热量。
如果——他当真还有个亲人,有个亲妹妹,那大抵也是这般撒娇可爱的模样。
细白的手指会拉扯着他的袖口,像个粘人精,却又很好哄,口是心非地嘟嚷着中秋节要与亲人一起度过。
景殃忽而想起,褚一总是明里暗里地提醒他,要不要查一查这位身上似乎藏着秘密的小郡主,以免她居心不良。
不过他认为没有必要,一再拒绝。
褚一无奈,但胜在忠诚,没有擅自去查。
她有秘密,他知道。
最开始就猜得到。
但他也有秘密,小郡主也能猜到。
小小女子,豆蔻芳龄,能在偌大的皇宫取得如今的地位绝非易事,若没有三两秘密,他是绝对不信的。
她不愿说,他便不追问。
景殃抬眸看着被拨开沉霭的明烁星空,片刻后,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轻声说:
“那如果有机会的话,来年还跟鹿妹妹一起看月亮。”
-
中秋节当晚,鹿白直接睡在了景殃家的房顶上。等她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已经身在栖云宫了。
墨竹呼哈呼哈睡得正香,丝毫不知她家郡主什么时候回来的。
鹿白并没有很诧异。她知道景殃在宫里有眼线,送自己回来不是多难的事。
之后的几日,她去找萧翎,打听了下中秋节那场刺杀事件的进展。
果不其然,刺客身份没有查出来,仿佛人间蒸发。广南王心有后怕,颇为气愤,但也无可奈何。
萧翎因此焦头烂额,一个冷面内敛的人整日唉声叹气。
鹿白心道这事大概率是景殃干的,你们能查出来才怪。
他是纨绔,但却是个文武双绝的“纨绔”,不会留下把柄。
此事期间,景殃送了些补药来,鹿白全都堆进库房。
她肩膀上的伤口虽疼,却不重,七日过去便好得差不多。
伤口痊愈,又莫名其妙地忙了起来。
原因无他,鹿白在宫宴上射出的三箭直接响彻京城。
走在大街小巷上,都能听见诸人议论赞美宁蕖郡主箭法了得。
诸多武将世家的小姐甚至是少爷们都进宫拜访她,希望能有机会与她切磋一番。
有的人更加谦卑,恭敬递了拜帖,直接用了“指导”二字。
宁蕖郡主的声望,彻底在年轻小姐少爷中传遍。
鹿白也没藏着掖着,谁愿意学就跟谁切磋。
只是她的体力不甚充足,射出那三箭又是用的巧劲,每当拜访切磋的人太多时,她不得不推到明天。
于是越积越多……最后弓弦坏掉了。
鹿白拎着弓箭,盯着断掉的弓弦,跟墨竹面面相觑。
墨竹小心翼翼道:“也许……是这把弓箭的质量本身就不怎么样呢?”
鹿白若有所思:“你说得不错,我明日让父皇给我打一把好一点的弓箭来。”
不过没等到明日,当晚就有个特殊的人进宫拜访她。
鹿白由秦夫人和内侍陪在身侧,见到卫祁光时颇为诧异:“卫世子,你这是……”
卫祁光朝着小厮招招手,小厮很有眼色地把手里捧着的匣子打开,露出里面一把锃亮通乌的弓箭。
卫祁光微微颔首,道:“郡主,前些日子的中秋宫宴,我的原因导致你被其他小姐冲撞冒犯,这是我准备的赔礼,希望郡主不嫌弃。”
“这太贵重了,我不收。”鹿白摆摆手,“是我谢你才是,乞巧节当晚救我上来,谢礼你一定要收下。”
卫祁光失笑:“那我收郡主的谢礼,郡主也别推辞我的歉礼。”
鹿白没再推辞,小心地收下这把好弓,从库房取来早早备下的谢礼给他。
卫祁光没停留多久便告辞离去。
-
天气转凉,尚衣局专门请裁缝娘给鹿白量体裁衣,并送了二十匹附属潘国进贡的流绢丝布料、十整匣京都新兴的簪宝钗饰过来。
这些东西鹿白从来都不缺,便挑拣一些低调精巧的送给栖云宫宫女,给每位内侍发了新做的秋令衣料。
墨竹陪她最久,鹿白多挑了几件首饰给她,找了半天人却发现她正在殿院角落插茱萸。
墨竹看见了她,起身道:“郡主,婢子近十日可以告假返乡吗?”
“可以。”
鹿白瞅了一眼那株半死不活的茱萸苗:“但你得先给我解释一下你在做什么。”
“这不是快要重阳节了嘛,婢子家里来信,想让婢子返乡拜宗祭祖,登山祈福。”墨竹笑嘻嘻道:“郡主太忙,都把节日忙忘了。”
“噢,重阳节居然快到了!”鹿白恍然大悟,喃喃道:“九月初九啊……”
九月初九……
是景殃的生辰。
往年的九月初九,她一般都跟着老五老六去山上遛弯赏菊。
偶尔老五老六被温嫔带走出宫回乡,她就去黏着鹿明疏,跟着他去皇家宗族里祭拜一下。
但今年,她肯定要给景殃送二十二岁的生辰礼。
从上次中秋宴过后,她已经半个月未见到他,今日正好去找他“联络感情”,溜达溜达王府,顺便问问他比较喜欢什么。
鹿白回屋,翻箱倒柜半天,换了身小巧精致又不过分华美的衣裳,揽镜自照一番之后,溜出皇宫。
一路上,有不少普通百姓都投来目光。
他们没见过宁蕖郡主,只把她当成景殃痴心的追求者,已经见怪不怪。
鹿白直奔楚宁王府。
王府护卫熟练地给她开门。
她畅通无阻地来到主卧,一推门却发现没人。
鹿白脚步一转,直奔书房。
去往书房的路上,没有暗卫出来阻拦她。
她不觉得是王府暗卫把她当成自己人,唯一的解释就是景殃正在书房里。
鹿白敲了敲门,轻轻推开,不请自进。
景殃正坐于案牍边,对着一摞信件写回复。
以往喜爱束起的半马尾也没扎,长长黑发如墨,有点凌乱地披于肩背上。
鹿白溜溜达达地走过去。
出于习惯,她下意识地偷偷打量书房布置,意外发现之前上着锁的抽屉今日被打开了。
她神不知鬼不觉地偷瞄一眼,确认抽屉里都是景殃跟随从、暗卫来往的书信后,把这些抽屉从计划中排除。
她终于慢腾腾地挪到景殃身旁,娇里娇气地抱怨:
“九公公,你怎么看见本郡主也不打个招呼。”
景殃边翻看着信件边写回信,目光专注不移,百忙之中敷衍道:“小公主,请你下次说话前先纠正一下自己的称呼。”
“好的,我尊贵的景哥哥。”
鹿白偷瞄着他手上信件的内容,哪怕没看懂也暗暗记下,吹捧道:“你好勤奋好认真,我要向你学习。”
景殃终于搁下笔,抬头瞥过来,似笑非笑道:“你如果很闲,我可以去风月楼给你点几个美人再点几首曲。”
“不了不了。”鹿白急忙摆手,“还是你享受吧,我无福消遣。”
“不过,说起来——”
她戳了戳景殃的手背,触感硬硬的硌骨头,故作不经意地道:“我们认识这般久,我还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呢。”
景殃双臂抱环,看着她道:“美景美酒和美人。”
“……”啊,这。
他想了想:“还有,钱?”
“……”
鹿白坚持不懈:“在一般人可触及范围内的。”
景殃稍作思考,道:“我喜欢边疆地域的土地和京城的坐揽大权。”
“……噢。”鹿白没忍住道,“你喜欢的还挺丰富的。”
美人和权柄都想要,这不是大反臣是什么。
“嗯,你知道就好。到时候送生辰礼挑个好的,乱七八糟的我不收。”
景殃收回目光,继续看案牍,道:“还有事?”
“……”
她就知道景殃不能按照正常逻辑去推论!
好讨厌!
鹿白扭头忿忿而走:“没了,告辞。”